餘波原是跑江湖的,楊家選護院時他因功夫了得而入選,餘波為人靈活機巧,很得楊逸看重,暗暗試探幾回後,楊逸便讓他日常護衛左右。
雖然做護院也是下人,但相對自由,待遇也好,特別是跟隨楊逸越久,餘波越是清楚這個狀元郎能量驚人,只要自己忠心跟隨,餘波相信自己遲早有出頭的日子,因此他非常珍惜今天的一切。
街上譴責楊逸的百姓越來越多,楊逸是新科狀元,又是紹聖新稅法的制定者,倍受百姓關注,如今傳出他忤不孝之事,街頭巷尾的百姓爭相哄傳,有的起初不相信新科狀元是這樣的人,但隨著傳言越來越多,有的傳播者言之鑿鑿、說得口沫橫飛,由不得你不信。
餘波得了楊逸的吩咐,和幾個護院散入人群中,尋找那些故意散佈謠言的人,果然不出所料,他們很快就留意到七八個人,都作市井小民打扮,每到一處必定會滔滔不絕地把楊逸忤逆不孝的事大肆宣揚,而且越說越離譜,到後來餘波竟聽到有人說楊逸讓自己的祖母從跨下鑽過,或是強迫自己的祖母吃屎之類的話。
謠言就是這樣,越離奇越有人樂意議論和傳佈,此事很快就在東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幾乎是人盡皆知,唾罵聲越來越大,更多的百姓紛紛湧向開封府,觀看那裡的堂審。餘波他們綴上那些謠言製造者,一有機會立即將人控制住,悄悄的帶走。
此事不但在街頭巷尾引發熱議,而且在朝廷各部門也奇快地傳播著,李清臣也很聽到了傳言,他心中暗怒,韓治將楊逸告上開封府,其用心絕不單純是為自己姑母討公道,這種做法不但讓楊逸臭名昭著,李家也必將跟著丟人現眼,李清臣一生清高,怎麼受得了韓治這種行為?
家務事鬧到衙門去,鬧得東京城人人皆知,別人會怎麼看李家?又怎麼看他這個禮部尚書?他還有何面目留在這個禮部尚書的職位上?
蘇頌聽到此事後,顯得憂心忡忡,蘇楊兩家的親事已經定下,楊逸卻突然成了天下人唾棄的忤逆不孝之人,讓蘇頌這個老泰山情何以堪?他倒沒有立即相信楊逸真是如此為人,數十年冷眼傍觀,蘇頌比誰都清楚此事深層次原因,無非新舊黨爭的一個衝突點而已,他擔心的是,楊逸總是被推到風口浪尖上,沒個安生的時刻,讓他心中的憂慮越來越深,難道自己的女兒真是無福之人?
倒是章惇聽到此事,只是眉頭稍微皺了一下,隨即又埋頭到堆積如山的文牘中去!
開封府大堂裡,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韓治和呂希績也豁出去了,被抬上堂來後,滿眼狠毒地看著楊逸,恨不得把楊逸剝皮抽筋方解心頭之恨!與肉體上的疼痛比起來,被當眾扒光褲子打屁股這種精神上的羞辱更讓他們難受,他們甚至連許茂都恨上了。
「楊逸,你毆打辱罵自己的祖母,人證物證具在,你還有何話要說?」許茂心裡也極為不舒服,到目前為止,場面似乎反而被楊逸控制著,讓他這個主審十分不痛快?何況他對楊逸的忤逆行為也極為不滿,因此對楊逸再沒有絲毫客氣,直呼其名,語帶斥喝,顯得極為威嚴。
楊逸淡然道:「許大人身為主審,似乎沒弄清楚一件事,下官並沒有祖母,何來毆打辱罵自己祖母之說?韓治一個被剝職為民的貪贓枉法之徒,以民告官也就罷了,竟還是誣告,許大人,不知這又該當何罪啊?」
許茂一愣!甚感無語,對楊逸的鄙夷之色更濃,覺得此人是如此無恥,連祖宗都不要了!他非常想給楊逸也來五十大板,但理智告訴他,衝動不得,須依律辦案才行。
堂下的百姓也是一片嘩然,對楊逸聲聲唾罵,誰能沒有祖母?在他們看來楊逸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李逸不慌不忙地接著說道:「下官是個棄子,自幼由家母一個人扶養長大,這世上只有家母一個親人,因此並不存在什麼祖母之說,韓治、呂希績二人連這一點都沒弄清楚,這是再明顯不過的誣告,請許大人依律嚴辦吧!」
堂下的百姓再次嘩然,一時議論紛紛,楊逸說自己是棄子,這個概念比較模糊,不明實情的人聽來一定以為他是被父母拋棄路邊的棄嬰,以此論來楊逸還真沒有什麼祖母之說,既然如此,說他毆打辱罵自己祖母倒還是冤枉楊逸了。
「他在胡說,他的親生父親叫李樂然,乃禮部尚書李清臣長子,他的母親楊氏是李樂然外室,我的姑母就是李樂然的母親,也就是楊逸的祖母,事實具在,他現在否認我的姑母是他的祖母,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忤逆不孝的行為,請許大人明鑒!」
韓治象只憤怒的母牛瞪著楊逸,生怕別人聽不到他的話一般,喊得那叫一個歇斯底里。
許茂一啪驚堂木,把韓治震住,然後大聲對楊逸喝道:「楊逸,本官看你還如何狡辯,別以為本官好糊弄,數月前開封府曾審過你的案子,從血緣上算你確實是李尚書孫子,這容不得你抵賴!如今你毆打辱罵李夫人、也就是你的祖母,此事有人證物證在,你身為朝廷命官,做下這等傷風敗俗、大逆不道之事,本官說不得要依律嚴懲,以正視聽,以儆尤效!來啊,先給本官剝下他的官服……」
楊逸上次在開封府表現得太彪悍,開封府的衙役猶有餘悸,一時竟沒人敢上去動他,許茂氣得一臉鐵青,楊逸搶先說道:「許大人既然知道得不少,那就應該知道下官是由家母一個人扶養成人,而正是這位出身韓氏大族的李夫人,從未承認下官母子的身份,李家也因此從未將下官名字錄入家譜,如今下官改隨母姓,另立門戶,早與李家沒有任何關係,這位李夫人仗著韓家勢強,竟然還欺上我楊家來,對家母任意的打罵,家母養育之恩無以為報,身為人子豈能看著自己的母親被人欺上門來打罵?即便如此,下官也只是對這位李夫人的幫兇作些懲戒而已,何曾毆打辱罵過她本人?若真有此事,李家人早就來狀告下官了,何須此獠來越俎代庖?韓治二人因貪污被剝職,對下官等懷恨在心,因此捏造事實,尋機報復,許大人難道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
楊逸見許茂平時官聲還不錯,隱晦的點明這是新舊黨爭,希望他別往裡摻和,但此公顯然是個牛脾氣,對楊逸的提醒竟充耳不聞,猶自大喝道:「楊逸,本官來問你,你辱罵李夫人為狗,並將李夫人從坐位上提下來,可有此事?」
楊逸見他如此不識進退,大怒道:「許大人,就算是你,敢欺上門去對家母打罵,別說是從位置上提下來,信不信下官敢一刀把你砍了?」
楊逸森森然怒目而視,如猛虎撲食之態,連許茂都不禁為之心驚,他實在想不通如此凶悍的眼神怎會在一個狀元郎身上出現。
「楊逸,你這是承認打罵李夫人屬實了?」
「許大人,此事千真萬確,請許大人為在下做主啊!」韓治一看有機可趁,立即大聲疾呼,最後被楊逸冷冷一掃,才總算安靜下來。
「許大人有欺上我家去嗎?」
「本官何曾欺上你家門去?」
「那此事便純屬虛構!」
楊逸的回答讓許茂為之氣結!
「來啊,傳人證!」
隨著許茂大喝,除李家的兩個僕婦外,竟然還有楊家的一個馬伕被帶上堂來,那馬伕叫常三郎,上堂來後目光閃爍,不敢看楊逸一眼,楊逸濃眉緊鎖,家中下人到楊家才幾個月,加上楊逸事忙一直沒時間管家裡的事,不想家裡竟出了賣主求榮之輩,看來韓治倆人這次還真下了一翻心思。
常三郎和李家兩個僕婦當堂證實,當天楊逸確實曾罵李老太是狗,並當眾把李老太拎下椅子。
對此楊逸沒有過多辯解。但他堅決不承認李老太是自己的祖母,只要這一點站得住腳,忤逆不孝的罪名就扣不到他頭上,楊逸擺事實說道理,然而許茂堅決認為:天下只有不是的兒孫,沒有不是父母長輩。
也就是說,李老太就算不承認楊逸的孫子身份,楊逸也必須承認這個祖母,因此,他認定楊逸忤逆不孝的罪名成立,竟悍然將楊逸關進了大牢。
事態的發展一下子向著有利韓治一方發展,許茂的奏章很快就遞到了趙煦的案頭,與此同時,數不清的彈劾奏章雪片地飛來,矛頭一致指向楊逸,彈劾者不無不是引經據典,像王祥臥冰求鯉等等,洋洋灑灑道來,把楊逸比得極為邪惡;御使王國昌更是直指楊逸為鬼魅,要趙煦下旨奪回楊逸的狀元出身,剝職充軍,以警醒世人。
形勢對楊逸變得十分不利,孝之一字,重愈萬均,連趙煦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也不敢冒天下大不違,直接給楊逸脫罪!
舊黨趁此機會,大肆給楊逸羅織罪名,但他們很默契的避開了楊逸的政治立場,彈劾的重點全集中在楊逸的個人品德上。
除了悖逆不孝外,還說他未成婚先蓄妾,道德敗壞;
在杭州期間把同窗強行灌醉扔到街讓羞辱,毫無同窗之誼;
還天價賣藥,詐騙民財;
上次在街上毆打遂寧王護衛的事也再次被提起,以證明他橫行不法。
舊黨這次準備十分充分,把楊逸做過的事都被挖了出來,從方方面面舉證楊逸是無惡不作,道德敗壞之徒。由於彈劾者刻意避開了政治立場,目前攻擊點全集中在楊逸個人的品德上,許多新黨成員一時不辨真假,也無從幫楊逸說話,有的還加入了攻擊楊逸的行列中去,楊逸這段裡子太耀眼了,耀眼得讓人忌妒,十七八歲高中狀元,提出的新稅法得到皇帝採納,就讓他的光芒照得人眼花。
趙煦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但他實在找不到幫楊逸脫罪的理由,只得把章惇招到寶文閣來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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