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擔等人撤走得匆忙,路邊的血跡都顧不得抹去,半夜砸開宜興城門的陸關說動了知縣黃文清,派出數百衙役及青壯沿各條岔道搜索而來,看到了路邊的血跡,還有插在路邊樹幹上的大刀,進林搜索總算找到了楊逸。
無論是新舊兩黨,在楊逸被劫事件上,態度是一致的,若是連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身為官員的權威何在?官場上如何爭鬥那是一回事,但匪徒或百姓來挑戰官員的權威又是另一回事,新舊兩黨在這件事上的態度都是要嚴厲打擊。
楊逸是新科狀元,正是天下注目,此時被劫,其影響之惡劣遠遠大於羅燁在京被殺。章惇與趙煦聽了這個消息,更是大怒,讓刑部派出上百經驗豐富的捕頭,由刑部侍郎何世寬帶隊,日夜不停奔赴兩浙路。
而此時的兩浙路,在提刑使余應賢的主持下,展開了聲勢浩大的『嚴打』行動,彌勒教自是首當其衝,他們雖然隱匿得深,只要下大力氣還是可查些蛛絲馬跡的。
余應賢讓人給林中死去的彌勒教徒畫像,從他們的出身、平時接觸什麼人等方面著手,確實查出了不少彌勒教徒。
楊逸見何世寬帶來一大群六扇門的幹吏,心裡便有了計較,見面時楊逸說道:「何大人,我被劫持的過程中,聽到他們的一些談話,可以確定他們就是當初貝州王則的餘孽,這些人曾多次提到壽昌與遂安,據此推斷,彌勒教的老巢很可以就在壽昌一帶。」
「壽昌?」
何世寬眉頭緊鎖起來,這個地名讓他很快聯想起羅燁的案子,當初羅燁就是剛剛從壽昌調回京,被殺家中的,這個案子開封府一直在追查,刑部也有參與,但由於線索不多,一直沒什麼進展,難不成這也是彌勒教所為?
「沒錯!就是壽昌,何大人不妨從壽昌方向追查,很可能有重大收穫。」
楊逸本想慢慢摸清彌勒教的底細,將來為官後再下手,那樣總能為自己贏得一份政績,但現在,有仇不報非君子,只要能給彌勒教絲毫打擊,他也會不遺餘力的去做。
「好!事不宜遲,本官這就帶人往壽昌!」
「何大人等等,我要與何大人一起去!」
「不行!狀元郎現在必須盡快進京,而且你現在腿傷未癒,不宜四處奔波,狀元郎放心,本官一定會全力追查此案,還狀元郎一個公道,也還天下一子朗朗乾坤。」
何世寬的口氣非常堅定,楊逸想了想沒有再堅持,彌勒教一再對他下手,他確實想殺到壽昌去,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最好能把對方連根拔起,雞犬不留!
但他現在的身份有些尷尬,連集賢院的官職都還沒有正式上任,若是不管不顧的殺到壽昌去,就跟江湖人尋仇鬥毆沒什麼分別了,不符合他現在的身份。
既然無法去壽昌,楊逸也沒在無錫多留。
回京的船速已經開到了最快,但楊逸還嫌不夠,他雙腿受傷,每天只能躺在船艙裡休養,很不爽!
「青葉,去把林道長與馬漢卿請進來。」
「是,大官人!」青葉應聲出艙而去。
這次青雲老道很夠意思,雖然得知楊逸已經成功脫困,還是派來兩個高手做他的護衛,一個叫馬漢卿,男,二十三歲,是青雲老道最得意的俗家弟子,楊逸沒見過他施展武功,但從一些細微處可判斷,此人身手絕對不弱。
還有一個叫林縹緲,女,二十歲,青雲沒同意她出家,但此女入道之心甚強,自己穿起了道袍、戴起了道冠,每天一副正宗的女道士打扮,被派來護衛楊逸她很不情願,對楊逸一直沒什麼好臉色,而且不許別人叫她的名字,要叫林道長才行。
兩人進來後,態度決然不同,林縹緲板著一張臉不說話,馬漢新對楊逸卻很恭敬,抱拳施禮道:「不知大人有什麼吩咐?」
「漢卿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另一個是不用楊逸招呼的,人家一進來就自己找位置坐下了。
「是這樣,我想請兩位先行進京,幫我盯著兩個人,一個是異香院的李湘弦,一個是駙馬都尉王詵府上的護院譚願,若無必要,先不必驚動他們,盡量查清他們暗中與什麼人來往。」
「大人懷疑他們是彌勒教中人?」
「譚願還不能確定,我只是懷疑,所以才讓漢卿你去盯著他;而李湘弦已確定不是彌勒教中人,但她可能受到彌勒教控制,所以查查她接觸什麼人,應該也能找到彌勒教的線索。」
「既然如此,大人為何不把此事交由官府來處裡?」
「我對李湘弦還抱著一線希望,若是她能主動合作,咱們應該有重大收穫,若是讓官府強來,除了逼死她,咱們可能什麼也得不到。」
「哼!」旁邊的林縹緲突然冷哼一聲,露出一絲不屑的表情說道:「師傅派我來只是保護你,我沒有義務幫你去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楊逸聽了有些尷尬,當初在洞霄宮他就見過林縹緲,據說林縹緲無論是武功、還是道法方面的悟性,在年輕一輩中都是最高的,而且向道之心也最誠,奇怪的是青雲道長就是不同意她出世修行,原因何在不得而知,為此林縹緲沒少纏著青雲道長。
楊逸懷疑青雲老道是被她纏得煩了,乾脆把人打發到這裡來,自己好圖個清靜。
馬漢卿偷偷笑了笑,說道:「師妹的話不無道理,師傅讓我們來負責大人的安全,若是倆人都離開確實不妥,這樣吧,就由我先行進京,師妹與大人同行好了!」
只能如此了,林縹緲不是自己的手下,人家不願去,楊逸也不好說什麼。
等倆人退出去,楊氏端著藥走了進來,韓碧兒一臉無奈的跟在後面,進來就向楊逸『投訴』道:「楊郎,阿娘她非要自己來,奴家勸不住呢!」
危難之時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性,這次事件,在船上韓碧兒先是用身體護著楊氏,後來更是不顧危險,親自去追匪人,有智有勇,有情有義,若不是她緊追不捨,楊逸很可能在船上就被折磨致死。
經此一事,韓碧兒算是真正取得了楊氏的認同,讓她改口叫娘了!
楊逸笑了,他能理解楊氏,那種深刻的母子情是別人永遠無法取代的,他接過藥碗大口把藥喝完,對韓碧兒說道:「碧兒你不懂,娘親經手過的藥,不苦!」
楊氏伸手在他額上來了一指頭:「你啊!就知道哄娘開心,你若是真心疼娘啊,以後就少惹些事,讓娘少操份心就行了!」
楊逸一把攬住她的肩頭安慰道:「娘,都說了孩兒是天上星宿下凡,不管遇到什麼劫難,總能逢凶化吉!所以啊,娘親儘管放一百條心就是啦!」
「阿娘,楊郎他說得沒錯,您就不用太擔心了!」
「碧兒你少幫著他來哄我,阿娘還指望著你以後幫著管管他呢!你倒好!」
韓碧兒不知說什麼了,讓她管楊逸,她管不了,讓她拂了楊氏的心意,她不敢!站在那兒有點忸怩不安,絲毫沒有當日指揮若定的風采,楊逸有些好笑,或許她太在乎所以才這樣,或許她演小媳婦的戲碼演得太投入了。
楊逸脫險後得知她當日的表現,心裡很感慨,一開始他就感覺到韓碧兒很聰明,但顯然自己還是小看了她,這女人一直在演戲,演著演著可能連她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了!
只要她對自己那份感情不假就行,楊逸懶得去細究其它,有些事難得糊塗!
何世寬帶著上百刑部的精幹老吏,並沒有大張旗鼓的直奔壽昌而去,從無錫一出發,他就讓那些六扇門的高手分散行動,以各種身份為掩飾,一路探查過去,何世寬自己到了睦州就停了下來。
彌勒教屢屢造反,乃是朝廷的心腹之患,這次公然劫持新科狀元,不管他們目的何在,都觸及了朝廷的底線,但彌勒教向來十分詭秘,善於以各種身份偽裝,所以何世寬這次異常小心。
余應賢在蘇杭一帶嚴打,確實抓到了不少彌勒教徒,但都是些小魚小蝦,起不了關鍵作用,但從這些下層教徒口中,卻得到了一些彌勒教聯絡的暗號,何世寬打算利用這些暗號,看看能不能釣到一些大魚。
謝老根五十五歲了,就像一個老實巴交的老叟,捲曲的鬍子讓他看上去有些邋遢,一身布衣好像半個月沒換了,若是你因此小看了他,那很正常。
事實上謝老根在刑部做捕快已三十多年,這三十年間,他破獲的奇案,抓捕的江洋大盜數也數不過來,在刑部是數一數二的名捕,這次刑部精英盡出,他被何世寬委以重任,帶著幾個徒弟以行商身份,首批進入壽昌縣。
跟在謝老根身邊的是謝三郎,父子倆長得很像,謝老根靠在牆根打盹,留下謝三郎在貨擔前賣力的玄喝著。
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口,比謝老根他們晚一天到壽昌的白駒,正在牆壁上畫一個三角形,三個頂角外面又畫了三個大小不一的小圓圈,這個看上去就像小孩子隨手塗鴉的圖形,卻是彌勒教原來的聯繫暗號,這已經是他到壽昌後畫的第四個暗號了。
當然,白駒沒指望畫幾個暗號,就會有彌勒教徒來聯絡自己,傻呼呼的自投羅網,彌勒教的人向來十分謹慎,杭州那邊一出事,可以料想彌勒教一定更改了聯絡方式,白駒來這兒畫個過時的暗號,只會讓彌勒教的人懷疑他別有用心。
而白駒要做的,正是讓彌勒教的人懷疑自己,有了懷疑,或許就會留意他的一舉一動,白駒的角色就是要扮那只蟬,讓彌勒教的人來扮螳螂,而黃雀,則非謝老根莫屬,只有憑借他那豐富的經驗,才能在茂密的枝葉中,把那只善於偽裝的螳螂找出來。
畫好了圖形,白駒到對面的一個小酒樓用餐,過了半個時辰才怏怏而去。
街上人來人往,謝三郎的蘇州帕頭賣得還不錯,牆邊的謝老根還在打著盹,大概是年紀大了精神不濟,任由謝三郎一個人忙活著。
「三郎,走了,咱們換個地方再賣!」謝老根突然伸了個懶腰說道。
「爹,為什麼呀?在這兒不是賣得好好的嘛?」
「你懂個屁,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讓你換你就換!」
謝三郎不敢頂撞老爹,只得不情不願地收拾貨擔,嘴裡卻嘟囔個不停!
「你再磨蹭,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可是爹,你總得說個理由吧!」
「唉!你這傻小子,咱們初來乍到,正因為貨賣得好,才更要換個地兒才行,否則那些地痞眼紅纏上來,你今天就得血本無歸,明白了嗎?」
「哦哦……」謝三郎大急,生怕真有地痞纏上來似的,飛快的收拾起貨擔。
父子倆挑著擔兒走出一段後,謝三郎趁旁邊無人,才輕聲問道:「爹,可是有何發現?」
「瞧見那短衫男子沒有」
「不就一個沿街叫賣的貨郎嗎?看不出有什麼可疑的!」
「臭小子,多學著點,你注意看他的擔子!」
「擔子也沒什麼問題啊!」
若不是任務在身,謝三郎可能已經挨一頓揍了,此刻謝老根只得耐心地提醒道:「此人確實很像貨郎,唯獨一點,這短短百十步路,他已經換了兩回肩膀了。」
謝三郎總算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若是經常挑擔沿街叫賣的人,走半天也不會換一回肩膀,現在此人百十步路就換兩回肩膀,唯一的可能就是此人是個新手,而他剛好又隨著白駒的方向走,難怪被老爹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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