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皇宮,偌大的奉天殿裡,今日罕見的站滿了人。相熟交好的官員們湊成一堆,三三兩兩的在低聲聊著,整個奉天殿裡一片嗡嗡聲。
馬士英站在左手首位,昂首挺胸,在他的身邊圍繞著好幾名官員,自然都是些溜鬚拍馬之輩,說這些奉承逢迎的話,聽的老馬不時的撫鬚一笑。但是細心的人可以發現老馬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焦慮。
馬士英有些qiguai,皇帝都有大半個月沒有上朝了。昨天晚上,宮裡派人傳出了消息,說是今日要舉行朝會。
老馬打聽了一下,聽說是勳臣之首忻城伯趙之龍和南京守備太監韓贊周兩日昨日聯袂去找了皇帝後,皇帝才決定今日舉行朝會的。
這兩人和史可法當時都是崇禎皇帝欽點的鎮守南京的三大重臣。史可法被自己給弄出了經常,如今還在揚州待著。295
趙之龍也一向都是花天酒地,根本不上朝的主。韓贊周也被盧九德排擠的鬱鬱不得志,整天待在家裡也是無所事事。
這兩位平時也沒見有什麼聯繫,他們竟然聯袂進宮找皇帝去了?
世事反常定為妖,老馬聞到了一種陰謀的味道,心中也升起了警惕。
但是當他得到消息的匆匆進宮想去皇帝跟前打探消息的時候卻被告知皇帝下了命令不見任何臣子。
想到小胖子對自己的寵信,老馬暫時壓下了心頭的不安。他實在想不出目前能有什麼事情對自己不利的。
可是當馬士英看到久不上朝的忻城伯趙之龍等一干勳臣時,他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不安。
尤其是趙之龍在和其他勳臣官員打招呼的時候還會不時的向馬士英看一眼。更讓老馬心中狐疑起來。
此時,傳來了一聲有些尖細高亢的聲音:「皇帝駕到!」
眾位官員頓時噤聲,紛紛歸位,三呼萬歲,行大禮參拜。
朱由崧睡眼惺忪的看著下面跪了一地的官員,擺擺手道:「眾卿平身。」
昨日他正待享用錦衣衛指揮祖澤傅進獻的一對嬌艷無比的姐妹花,卻被平日根本見不著的趙之龍和韓贊周兩人給攪擾了興致。
雖然皇帝都已經快遺忘了這兩人的存在,但是他們畢竟是先帝欽命留下的三大鎮守大臣,不能不見。
趙之龍二人早已經得了尤條的吩咐,只對皇帝說要有大事在明日早朝上奏對。請皇帝明日昇朝。滿朝文武一起來商量。
朱由崧根本無治國之才,更無治國之心,心中一直惦記著那對嬌艷的姐妹花,看他二人也無多說的意思。心中倒是稱意。便很痛快的答應明日昇朝。還特意吩咐司禮監盧九德記得提醒自己。
趙之龍二人一走,皇帝生怕又有人來攪擾自己的好事,吩咐盧九德不見任何大臣。
這道命令讓老馬也吃了閉門羹。
朱由崧『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旁邊的司殿太監。
司殿太監一挽手中的拂塵,尖細的聲音喊道:「有本奏上,無事退朝。」
話音剛落,殿下閃出一人,大聲道:「臣有事啟奏。」295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都察院河南道監察御史章正宸。
都御史職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
所以當章正宸出班奏事的時候,百官頓時都來了興致,都齊齊豎起了耳朵,想知道這次又是哪位同僚觸到了霉頭。
有明一代,御史的權利極大,幾乎是無事不可奏,無人不可劾。尤其是在中後期,言官的權利更是極大。他們罵皇帝,劾大臣,幾乎就沒有他們不敢罵的人,不敢奏的事。而且偏偏還骨頭極其的硬。
可以說明朝文官清流的名氣有一大半都是這些言官給掙來的。只是後來隨著東林黨人的興起,明朝黨爭之禍越來越嚴重,這些言官的作用已經被扭曲,為了搏一個所謂的好名聲而徹底淪為了黨爭的工具。
弘光朝,雖然吏治腐敗之極,但是也有那麼幾個敢於說真話,有骨氣,有見識的大臣。章正宸就是其中一個。
他從崇禎朝的時候就是都御史,每次彈劾之人卻是都是確實有問題,彈劾之事確實存在。而且證據確鑿的。
所以當他出班的時候,眾文武官員的耳朵都豎了起來,許多心中有鬼的人都是惴惴不安,生怕彈劾的是自己。
「臣今日要彈劾三人。」章正宸的話擲地有聲,頓時引起朝堂上一片嘩然。
朱由崧心中也是一驚,因為早起的那些『迷』糊勁也立刻消散了。在他的印象中,自從他當監國到皇帝以來,還沒有見過哪個大臣一次在朝堂上彈劾過三名大臣,所以眼睛也是睜的大大的看著章正宸。
滿朝文武也都是瞪大眼睛看著他,原來要倒霉的還不止一個啊!
「臣彈劾第一人,乃是原太子太傅,都督同知陳洪範。陳洪範深受皇恩,不思報國,反而勾留韃子,刺探消息,且助韃子殘害同僚,意圖謀反,罪在不赦,按律當斬。」
章正宸話音未落,朝堂上頓時一片嗡嗡之聲,許多官員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馬士英也是一臉驚愕的看著一旁神情肅整,腰背挺直的章正宸,不明白他要幹什麼。
韃子剛進北京城的時候,弘光朝廷曾經組織了使團北上,試圖與多爾袞何談,想來個劃江而治。
在當時的弘光朝君臣眼中,當時的韃子是友,而李自成、張獻忠等人則是賊,是真正的敵人。
再加上韃子勢大,南明君臣早都被嚇破了膽子。雖然當時也有章正宸等少數有見識的大臣上書要求朝廷趁著韃子剛入關根基不穩,山東河南等地政權處於真空時發兵北上,一舉收復這些地方。但是最終還是淹沒在了一片議和苟安之聲中。
當時的朝廷主流聲音就是聯虜平寇,聯合清軍共同對付李自成。而且當時,馬士英,史可法等朝廷中主事的大臣都是這樣的想法。
可以說史可法跟馬士英最大的區別就是在人格修養上,史可法廉潔,馬士英貪婪,僅此而已。
在朝廷大政,戰略目光上,兩人真的相差無幾。
清軍入關之後,多爾袞還擔心南明朝廷會趁著他們立足未穩,揮師北上。剛開始還寫信給史可法,表示承認南明朝廷是大明正統,說我們大清軍隊是來幫助你們來剿滅賊寇來了,沒有惡意。
但是隨著幾次書信往來,而且清軍逐漸在關內站住了腳,多爾袞也逐漸看清了南明君臣的虛弱和無能,就連被當時的南明君臣看做是頂樑柱的史可法在書信中也表現的是懦弱無能,這更加的滋生了多爾袞的野心。295
於是多爾袞開始翻臉了,不承認南明朝廷的中原正統地位,要求小胖子下台,南明俯首稱臣,否則就大兵壓境,討伐偽明。
南明君臣被嚇破了膽子,無奈之下,只好組織了一個使團北上與多爾袞議和,試圖與清廷劃江而治。
這個使團的正使就是兵部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左懋第,副使分別為太僕寺少卿馬紹榆,太子太傅、都督同知陳洪範。
使團北上之後,到了北京,卻遭受了許多的羞辱,不僅和談的事情沒有成功,而且就連左懋第和馬紹榆兩人也被韃子囚禁了起來,半個月後遭到殺害。
三人之中只有陳洪範一個回到了南京城。
陳洪範回到南京之後,沒有獲罪,僅僅受到了遣返回鄉的懲罰。
就當朝中眾人已近快忘了這件事的時候,章正宸卻忽然彈劾起了一個去官之人,大臣們當然會感到qiguai了。
眾人還在驚愕的時候,章正宸的聲音又響起了。
「臣第二個要彈劾的人乃是錦衣衛指揮使祖澤傅。祖澤傅之父祖大壽深受皇恩,不思報國,反而叛國投敵,為虎作倀,殘殺大明百姓。祖澤傅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掌握國之重器,不思報效朝廷,卻暗通其父,意圖叛國,其心當誅,其罪當斬!」
章正宸的話猶如又一個大石頭落入了水中,又引起了一片嘩然。
祖澤傅是祖大壽的兒子,還是吳三桂的表弟。如今他的老子和表哥都投了韃子,他卻偏偏還在南明朝廷擔任著錦衣衛指揮使這麼重要的職位,可見朱由崧君臣是多麼糊塗。最基本的防範心都沒有,不亡國才是怪了。
難道他們想指望祖澤傅覺悟能高到不說大義滅親,最少也來個劃清界限嘛。
但是顯然是不可能的的,在古人心目中,家庭的觀念可是遠比國家要大的多的。大義滅親在古代可不是守提倡的,反而弄不好還有受到懲罰的。
事實上,這個祖澤傅卻是為清廷提供了許多南明的情報,也為清軍輕易攻破南京城立下了許多功勞。
這個重磅炸彈一落下,許多官員都漸漸明白,今日的朝堂上恐怕要掀起一番驚濤駭浪了。
而且有細心的官員發現,章正宸今日彈劾的這兩個人都與馬士英有著密切的關係。難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