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家庭的熏陶,讓汪冰柔很具有親和力。徵得了蕭毅的默許之後,她回到房中不知道跟那士子說了些什麼,竟然三言兩語就讓那剛才還啜泣不止的士子滿臉燦爛,臉上原本的愁苦之色頓時一掃而空,只是一雙水汪汪的堪比女子的眼睛既有些期待又有些侷促的看著臉色有些鬱悶的總督大人。
蕭毅華麗麗的無視那士子的眼神,跟徐華說了一聲,帶著徐琳向招賢館而去。
汪冰柔因為要負責解決那士子的事情,所以沒有再跟著去。要安置一名落魄的士子的生計問題,對於家大業大的汪家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在這滁州城中,有許多店舖都是汪家商號開得。若是那士子願意,安排他做一個賬房先生還是輕而易舉的。再說了,這件事情辦好了,也是汪家又賣了蕭毅一個人情。所以汪冰柔還是很樂意幫蕭毅解決這個小小的麻煩的.br/>那士子看汪冰柔在總督大人跟前也是能說的上話的人,便把她當成了救世主,將自己的事情竹筒倒豆子全部說給了汪冰柔聽。
原來這士子叫做郗巖,是浙江紹興人,是家中的獨子。現在家中唯一的親人就是家中的一個老娘。郗巖他老爹原本是鳳陽縣縣衙中的一個錢糧師爺。一家子靠著他爹的那點俸祿日子過得還算不錯。不料,天有不測風雲,李自成張獻忠帶著人殺進了鳳陽府,他爹也在亂兵之中被殺了。
他爹死後,這娘兒倆的生計就斷了。沒辦法,他娘只好在外面給人縫縫補補,做些針線活來貼補家用。
而郗巖雖然從小就長得俊,不僅樣貌上像女孩,而且性子也很像女子,說話細聲細氣,對人和和氣氣的。但是這孩子聰明,也許是因為遺傳吧,郗巖的記性很好,對於算學賬目的知識,他爹跟他講上一遍,他就能明白。他爹負責管理衙門裡的錢糧,他負責管理家中的各項收入開支,都是打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本來他爹還因為自己兒子像個女孩而苦惱,但是後來發現了他這個天賦也算是略有安慰了。兒子最不濟日後也能靠這個本事混口飯吃。但是他畢竟自己當了一輩子小吏了,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讓兒子有個官身,以光耀門楣。可是沒等他看到兒子當官,他就先走一步了。
他娘做針線活補貼家用,郗巖也時常出去做些零工賺點錢糧。但是他長得柔弱,性子也柔弱,扛大包的力氣活也幹不了,唯一能幹的就是幫人家抄抄寫寫。有時候有些大的商戶年終盤點的時候人手忙不過來也會去找他幫忙,完事了請他吃上些酒肉,給上一些錢。
娘兒倆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直到武功帶人光復了鳳陽,他們才知道了秦國公招賢的消息。娘兒倆一合計,好歹這是一條生路,說不定還能補個小官當當。
郗巖也是童生出身,也就是秀才老爺。他五日前來到滁州,找了一間最便宜的客棧棲身。為了省錢,他每頓飯只吃一個餅子,渴了就找店家要上一碗涼白開。這幾日中,他為了省錢,也不出去,只是窩在客棧裡看書。自從他爹死後,他多久都沒有碰過書本了,這時候為了考試只好重新拾起了那些四書五經。他覺得自己記性好,想著在考試前多背一些,多記一些總是好的。所以這幾天除過吃飯上廁所的時間,他幾乎都在看書。每天睡覺也只睡兩個時辰,就是想看一會書。
苦熬了幾日,今天終於進場考試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卷子拿到手後他直接傻眼了。這卷子不考四書五經,不考八股文章,卻是考的時事策論,這讓他是又驚又急,自己之前辛辛苦苦準備的東西根本沒有什麼用。這麼一想,禁不住悲從心來,再加上天氣炎熱,這幾日他又睡眠不足,營養不良,所以才暈倒在考場當中了。而這一幕,恰好的又被前來巡視的秦國公給碰上了,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汪冰柔雖然聰明,但是畢竟也是個女孩子,被郗巖的身世也是感慨的唏噓不已。她現在真心的想幫助郗巖,而不是單單的賣蕭毅一個人情。
「郗秀才,既然你精通算學,擅長管理錢糧賬目,在下這裡倒是有一處好去處,不知道你可否願意屈就啊?」
郗巖一聽,眼前一亮,急忙抓住她的手臂道:「汪兄願意幫我,那是最好了,郗巖感激不盡,兄台不妨直說。」
汪冰柔畢竟是個女孩子,被他這麼抓住手臂,臉上微微一紅,不著痕跡的抖開了他的手道:「我認識一家米店的東家,他們家的老掌櫃的剛剛回了老家。他正想找一個懂錢糧賬目的人去幫他管理賬目。既然郗公子精通此道,剛好是個合適的人選。相信只要有在下的推薦,你一定可以勝任的。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啊?」
其實她說的那家店就是他們家自己的店舖,只是擔心郗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說是認識那家店的掌櫃。她本以為自己這麼一說,郗巖一定會樂於接受的。
不料郗巖一聽,眼神又黯淡下去了,既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汪冰柔察言觀色,知道他肯定是不願意,不禁心中微惱:「你這秀才真是不知道好歹,如今都窘迫成這般模樣了,還端著你秀才老爺的架子。」但是她惱歸惱,面上卻仍然是和顏悅色道:「怎麼?郗公子不樂意嗎?難道是有什麼苦衷不成?」
郗巖歎了口氣道:「汪兄有所不知,並非在下不願意接受汪兄的好意。按說在下已經落魄到了這般田地,不該再挑挑揀揀,好高騖遠的。只是小弟畢竟是有童生身份的。家父生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科舉及第,入仕為官。所以希望在下能夠入朝為官,光耀門楣。這次來的時候,家母也是一再囑咐,讓我莫要辜負了先父的遺願。可如今,唉……小弟我真是愁苦萬分啊。非是小弟不知道好歹,不領汪兄的情,只是先父的遺願難違啊!」
汪冰柔聽了他的話,不僅有些氣結。這都什麼時候了,都快餓死了,還想著當官。但是畢竟人家不願意,自己也不能強求。算了,反正自己已經把事情搞清楚了,就把這個難題交給總督大人吧,說不定總督大人一開恩,還能賞這個酸秀才一個小官當當。
想到這裡,汪冰柔微微一笑道:「郗公子壯志凌雲,一心報國,在下佩服不已。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再強人所難了。郗公子的事情在下會稟告給總督大人的,如何決斷那就要看總督大人的了。」
郗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臉上竟然又泛起了一絲緋色。看的汪冰柔直翻白眼。這個秀才怎麼比女子還容易臉紅。但是她知道多個朋友多條道,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小視。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誰以後會怎麼樣呢?所以她完美的將自己心中那一絲不樂意隱藏了起來,仍然是一臉笑吟吟的樣子。
學而優則仕,不說在這個時代,擱到現代社會也是一樣的通用。看看那每年公務員招考的時候那人山人海的場景就知道了國人對於當官出仕有著多麼異乎尋常的熱情。郗巖雖然落魄,但是畢竟也是一個正兒八經的秀才老爺,心裡邊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讀書人的驕傲的。不說老爹的遺願,他自己心裡何嘗對於當官出仕沒有想法。
以前為了生計所迫,他幫人家抄寫書信,盤點賬目,那都是一時之計,並沒有想過真正的幹那個。這次來到滁州城之後,他也聽到客棧之中的那些士子們議論,如今知州徐華徐大人也僅僅是個秀才出身,就是因為敢於自薦,所以才被總督大人委以重任。同樣是秀才出身,自己說不定也有很大的機會啊。
如今雖然靠考試這個正途是進入不了官場了,但是卻陰差陽錯的碰上了總督大人。就好比瀕臨死亡的人卻看到了一絲活的希望一般,他當然要牢牢的抓住了。但是因為他的柔弱的性子,他沒有徐大人那麼勇敢的敢於自薦。他只是抱著一絲希望而已。天知道他在拒絕汪冰柔的好意時是多麼的猶豫不決。
他拒絕了汪冰柔的好意,雖然汪冰柔並沒有流露出絲毫的不滿,但是他還是覺得不好意思。他雖然不知道這位長的跟女孩子還俊俏的公子到底是什麼身份,但是能在總督大人身邊的人那自然不會簡單。所以他還是有些擔心汪冰柔會惱了他,一時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陪著笑容。
這個時候,突然傳出了一陣不和諧的聲音。而伴隨著那不和諧的聲音的是郗巖的一張俊臉又變得緋紅,羞的他是低下了頭,露出了白皙頎長的脖頸。
汪冰柔微微一笑,並不點破,對他道:「郗公子,如今也到了午膳時間。在下正要去悅賓樓用餐。郗公子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妨一起吃個便飯。」
知道這位長的一副女兒樣子的秀才老爺攀上了總督府的高枝,那幾個差役早已經將郗巖的文房四寶等物已經收拾好了,拿了過來。
郗巖卻是也是餓的慌了,聽了汪冰柔的話,雖然礙於面子沒有立刻答應,但是那默然的神態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的想法。他知道此時卻是不是要面子的時候。
汪冰柔嫣然一笑道:「多謝郗公子賞光,在下不勝榮幸。那咱們現在就走吧。」說完不等郗巖答話,抓起他的包袱就率先向門外走去。郗巖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走了出去。
郗巖明明知道是人家知道自己窘迫,才找個借口請自己吃飯。但是人家汪公子說的那麼客氣,給足了自己面子,自己要是再不去,那就真的是不知好歹了。
他在心裡歎了一句:「世上還是好人多啊!」,說著急忙邁步向汪冰柔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