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中這兩日就跟過年似的,到處都可以聽到鞭炮聲,大街上的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都出了難得的笑容,所有的店舖都開始正常營業,前兩日上漲的物價已經逐漸恢復原來的水平。城下一戰,蕭毅指揮軍隊大敗清軍,生擒豪格等人,讓滁州百信驚恐不安的心定了下來,民心安定後自然還是要好好的過日子的。經此一戰,蕭毅的個人聲望也在滁州百姓心目中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僅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那天的戰事,甚至很多老人在家中為蕭毅設起了生祠神位,日日上香,為他祈福。
「娘,我回來了!」賣豆腐的六子挑著一副空擔子推開家門,將擔子放到廚房的窗台下邊。
「六子回來了,今天的豆腐都賣完了?」一個約莫五十歲左右的老婦人身穿灰色衣裙,上面一件淺藍色的比甲,從屋內走了出來,看著兒子一臉的慈愛之色。
「賣完了,今天的生意特別好,不到半個時辰,兩擔豆腐全都空了。」六子走到母親跟前,興奮的道。
「娘,你剛才又在上香?」六子皺了皺鼻子,聞到一股淡淡的香灰的味道。
「是啊,娘是在為蕭將軍祈福,乞求上天保佑蕭將軍長命百歲,早日將那些殺千刀的韃子趕回老家去。兒啊,娘聽說那蕭將軍也是二十來歲,長的很是俊俏威武,是也不是?」老太太絮絮叨叨的開始八卦起來了。
「那日蕭將軍帶著侍衛騎馬過街的時候被茶莊的張老闆他們攔住當街獻禮,很多人都在一起爭著看蕭將軍,我也湊上去看了。那蕭將軍一身鎧甲,相貌英俊,總是一副笑臉,穿上那身鎧甲看起來可威武了,看樣子年紀也跟我差不多大,人家怎麼就成了將軍了呢?」六子說起那天的情景,語氣中透著一股子羨慕。
「兒啊,為娘知道你的心思。你爹沒的早,娘這身子又不好,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靠你賣豆腐養活咱們這個家。前幾日蕭將軍趕走了韃子,剛進城的時候,你看著那些騎著高頭大馬的士兵不停的往外跑。後來知道蕭將軍要招兵,你的心思又活了,但是娘知道你又捨不下娘,娘也是擔心那戰場上刀槍無眼,娘可就是你一個兒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到了下邊沒辦法跟你爹交代啊。」老太太手中拄著枴杖,顫巍巍的坐在院中的石墩上,語重心長的對兒子道。
「娘……」六子還以為是老娘心疼兒子,又不允許自己參軍,想說點什麼,但是張了張嘴只是喊出了一句娘。他是個孝子,老娘要是不同意,他自然不會忤逆老娘的意思。這些年,為了養家,為了給老娘治病,他二十多歲了還是一個光棍。有時候心中雖然委屈,但是並沒有怨過老娘。
「可是這兩天娘想明白了。我的兒子是兒子,人家的兒子也是兒子。就說蕭將軍吧,跟你一般大的年紀,卻帶著一幫子小伙子上戰場殺韃子。昨天東門外的那一仗,雖然勝了,可是卻也死了不少人吧。他們也有娘,也有老婆孩子,可是韃子來了他們照樣拿著刀槍上陣。如果天下所有的娘都不讓兒子上戰場殺韃子,那這大明的天下就真的完了。我們娘倆就算活著,那也是要被那些韃子禍害一輩子的。你要去當兵殺韃子,娘不攔你,只要你別在戰場上丟人就行。等打完韃子,你要是還活著,娘一定給你張羅一個媳婦。娘知道,這些年苦了你了。」老太太語無倫次的說著,語氣平和,就跟平日拉家常一樣,但是一旁的六子早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街上巡邏的士兵也漸漸減少了,四面的城門也都是大開,只是依然有不少的士兵在城門附近駐紮。對於進進出出的行人也無人盤查,只是城門口這兩日多了不少的擺攤的小販和乞丐。那些小販多是擺個混沌攤,或是賣個大碗茶,但是他們的心思好像都不在生意上面,一雙眼睛總是有意無意的盯著城門口進進出出的人流。
那些乞丐則是東一個,西一個的懶洋洋的坐在城門附近的城牆根下,面前擺著一個破碗,看著像是打瞌睡,但是你若是站在其面前細看的話,他們的眼光總是在那些進進出出的行人身上掃射。
現在滁州城中防務是外鬆內緊,明面上的警戒看起來比前幾日鬆弛了很多,但是暗中王效彥的軍統展了不少的眼線在四處的城門還有一些要害位置都佈置了無數的暗樁。這些人也許是街邊的小販,也許是牆根下的乞丐,也許是滿臉堆笑的秦樓楚館的老鴇子,也許是茶館酒樓中的大茶壺,總之他們都是最普通的人。只要一有可疑情況王效彥都會及時的收到信息。
三日後舉辦閱兵儀式和公審大會,以及招兵納賢的佈告已經在城中四處的熱鬧之處張貼,來安,全椒兩縣也都了佈告。現在,整個滁州的百姓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經過東門外的一戰,很多原本不同意自家子弟參軍的人也都被火獅軍的驚人戰力所震驚,也都是同意了孩子當兵的願望。因為他們也明白了一個道理,他們保護的是自己的家園。若是還畏縮不前的話,那麼滁州的二次陷落就很有可能。
雖然蕭毅暫時還沒有宣佈徵兵的具體細節,但是還是讓王效彥通過他的那些耳報神,路邊社在城中造勢,宣傳火獅軍的待遇有多好,蕭大將軍前程是如何的錦繡等等,這些話也讓那些躍躍欲試的青年們心中更是期待。
蕭毅相信,只要到時候徵兵的具體章程一公佈,很多人原本的顧慮就會打消,願意參軍的人定然是少不了。說白了,很多人願意當兵的條件其實也很簡單,就是能吃飽飯,軍餉能幾十,傷了有人醫治,死了還有撫恤。只要這些真正做到,那麼不愁招不到兵源。大明很多東西都缺,就是不缺吃不飽飯的人。若是蕭毅再在這些條件上更進一步的話,那願意當兵的人更是趨之若鶩了。
「徐小姐,我剛才說的這些你都記下了吧?」蕭毅停住了來回走動的腳步,突然向正伏案疾書的徐琳問道。
不知道徐華用了什麼法子,徐琳很快的就答應了給蕭毅做秘書的事情。其實說是秘書,也只不過蕭毅有事找她的時候她就來蕭毅的書房中而已。她這個秘書蕭毅其實也只是當她做書記員而已,並沒指望著她能像真正的師爺一樣給自己出謀劃策。徐華將自己的女兒誇得天上地下少有,可是蕭毅卻是不太相信的。雖然自古以來奇女子不少,但是真正能說的上胸藏兵甲,智謀百出的女子可真是鳳毛麟角。他也不指望自己能碰上一個。
剛才蕭毅將徐琳叫來,將自己關於這次徵兵的一些要求和條件都告訴她,讓她負責記錄整理。他在書房中來回踱著步子,邊走邊想,邊想邊說,想到什麼便隨口說出來,也不知道人家記住了沒有。
聽到蕭毅的話,徐琳稍微扭了扭玉頸,抬起頭來看向蕭毅,眼神中有著一股子讚賞和驚訝。
這個蕭將軍還真是奇人,剛才說的那些招兵的條件和參軍的待遇還真是亙古未有的優厚。不僅僅糧餉豐厚,是大明軍隊糧餉的好幾倍,而且還放四季衣物,受傷了能夠及時得到治療。若是傷重致殘,還會安排到什麼傷殘軍人安置司做事,保證下半輩子衣食無憂。若是戰死,不僅會得到豐厚的撫恤金,而且家中父母妻兒若是無人奉養,軍中還會出錢扶持,基本上是講士兵所有的顧慮都考慮到了。
最令她感到驚訝的是蕭將軍還要為那些戰死的士兵樹碑,要將他們的名字刻在什麼大明英雄紀念碑上,供後人憑弔。要是真的這麼做的話,那可真是能夠青史留名了。俗話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從三皇五帝到現在,史書上留下名字的只要那些成名的將領,那些奮死拚殺的士兵們最後只能是一堆土丘而已,有誰記得他們是誰,又做過什麼事情。可若是在這蕭將軍手下當兵,那真的是名利雙收了。這樣的好事,恐怕人人都搶著來呢!
這個傢伙還真是跟人不一樣,昨日要為那些商人立碑,今日又要為士兵立碑,還真是一肚子的奇思妙想。要是那些個文人士子知道了,估計又得一個個扯著脖子喊著有辱斯文了。想到這裡,徐琳莞爾一笑,恰如百花盛開,頓時書房中一下子顯的明媚起來了。
蕭毅看到徐琳的那一笑,心中一蕩,眼睛便挪不開了。他可沒有什麼非禮勿視的自覺,以前上大學的時候無聊的時候就站在宿舍的陽台上看下邊來來往往的女生,還和舍友老刁一起評判打分,雖然沒有流氓到吹口哨那種境界,但是這臉皮的厚度還是有一些的,那些女孩子可不怕人家看,還巴不得你看她呢。
來到大明之後,接觸過的女孩就只有琦玉和小廚娘。她們腦海中自然也沒有什麼非禮勿視之類的道德戒條,蕭毅自己也沒有那個自覺。
徐琳則不一樣,她父親是有功名的秀才,她自己也是才學出眾,雖然也有活潑靈動的一面,但是平時也是一副大家閨秀的風範。如今蕭毅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她看,看的她俏臉一熱,臻稍低,心中卻有些慍怒。不過旋即一想,這個傢伙就是一介武夫,自然不懂這些個禮節,心中的那一絲慍怒便又散去了,反而有些得意。畢竟作為一個漂亮的女人,都是希望男人能被自己吸引,傾倒的。
「蕭將軍,您看夠了沒有?請您看看卑職記錄整理的有無差錯。」徐琳忽然起身,板著俏臉一本正經的將整理好稿子遞給蕭毅。
蕭毅老臉一熱,隨手接過稿子,眼光一掃,只見上面是寫的整整齊齊的小楷,看其風格卻是隨著其父習的柳體。雖是筋骨遒勁,但是畢竟是出自女子之手,卻也是有些秀麗,蕭毅心中驚訝,不由得脫口而出讚道:「好字啊!我要是能寫這麼好的字,父母一定很高興的。」
聽到蕭毅誇讚自己字好,徐琳自然欣喜,也就隨口問道:「不知令尊令堂現在何處?」
蕭毅聽到這話,神情一黯,神色有些蕭索,半響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我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他們了。」
徐琳看他神色,知道自己觸動了他心中的傷痛,還道他父母都已經不在人間,卻不知道蕭毅所說的是三百多年後的世界。
「將軍恕罪,卑職讓您想起了傷心往事。」徐琳不禁有些歉然,臉上浮起一絲不安的神色。他雖是一個堂堂大將軍,可是卻是父母雙亡。自己雖說不是什麼高官顯貴家的小姐,但是最起碼一直有一個好父親疼愛自己,比起他來,自己無疑幸運的多了。他無父無母,孤身一人,卻能帶著數萬大軍縱橫馳騁,殺的韃子聞風喪膽,這份功績可比起那些整日依靠父輩功名富貴而驕奢淫逸的貴公子們好到天上去了。
而且觀其言,察其行,他根本不似一般的將領那樣是一個赳赳武夫,性格粗魯,反而是待人溫和,沒有多少架子,所想所思所言雖顯怪異,卻往往是一語中的,人深省。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一個粗魯的武夫呢?自己之前罵他是登徒子,他也毫不生氣,就好像根本沒有那回事一樣,而且他剛才在呆呆的看自己的時候,眼神中卻是一片清澈,帶有一種欣賞的感覺,絲毫沒有一絲齷齪。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呢?徐琳不僅對蕭毅起了好奇之心,甚至覺得自己以前對他的看法有些失之偏頗了。
蕭毅不知道徐琳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一下子轉過這麼多的念頭,要是他知道的話肯定會一句感慨:女人,真是難以琢磨的動物。不過他這人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看到徐琳歉然的神色哈哈一笑道:「徐小姐不必介意,我沒事的。」
這話聽在徐琳耳中又是覺得他是在強顏歡笑,心中更是對自己剛才的話懊悔不已。唉,女人的母性作起來,那真是無藥可救。
蕭毅正待仔細看看徐琳整理的稿子,卻聽見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蕭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人,揚州的清軍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