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意通玄 雜五味 095上清聚會
    上清州,是林下洲最中心的所在,也是最美的地方,集萬里林下洲精華於一地,這裡最大的好處,就是一個靜字。

    偌大上清州,近百座秀美的山峰,只有十餘座有修士的洞府,除此之外,便是山連著山,樹連著樹,大片的竹海,靜靜的水面和偶然點綴的奇花異草。珍貴的靈草不在多,只消在樹叢中,竹根下,長上那麼一兩株,便給整個山林添了靈氣,勾勒出一分神仙味道。

    在幾座山峰之間,有一個小小的山坳,裡面是一片翠竹,翠竹中間修了幾間小小的竹亭,算是添了幾分人氣,這個地方有個名字叫做「聽濤海」,雖然不起眼,卻是上清州中,唯一讓宗師以下的小弟子交流的地方。

    能修到琢磨宗師境界的修士,必是專心之人,一般都不怎麼理會俗務,更很少教導弟子,若非那些天資極慧,門中指定宗師作為師長的天才弟子,剩下的弟子想成為上清州門人難上加難,總共九位宗師,收下不過二十餘弟子,再加上這些宗師弟子向來勤修自律,多閉關不出,是以即使是這一片竹海,每日來往的,也只有三四人而已。

    今日這裡,倒是比往常熱鬧些,兩邊兩座小亭子中,有六位弟子坐在其中,除了一對年輕男女喁喁細語之外,其他的弟子或安靜打坐,或斜倚竹欄看書,仍是一片靜謐氣氛。

    正這時,輕輕地腳步聲響起,一個青衫少年緩步入亭。其他弟子抬頭,認得是新入天隱宗師座下的江川,進入上清州不過一月有餘,其中四人站起身來,一起道:「江師兄。」另外兩個弟子,一個倚欄看書的少女微微的回頭,頷首示意,另一個青年則是端坐不動,眼皮也沒抬一下。

    江川先對向自己行禮的弟子點頭,然後拱手對剩下兩個弟子道:「見過譚師兄,蔡師姐。」那蔡師姐依舊是點頭答應,譚師兄還是不動不搖,穩如泰山。

    江川不以為意,坐在一邊,也是微微合目養神,這上清州的氣氛就是如此,雖然分屬不同的宗師名下,但關係相當嚴謹,尤其是長幼有序這一條,剛剛向他行禮的,都是年紀和修為不如他的,而對於蔡師姐和譚師兄兩人,又必須江川前去見禮,這些禮儀是萬萬不能差錯半點的,除此之外,師兄弟之間極少交流,人人都以靜修自守為主,即使一師門下,面上亦不親近。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江川已經適應了其中的氣氛,對於這種寡淡而有序的關係,雖然不喜歡,但也不反感。

    江川坐著,就有一位弟子走上前來,雙手遞過一枚玉簡,道:「師兄觀閱,今日之事,盡在其上。」

    江川接過,那是一枚碧綠的玉簡,顏色近於翡翠,在林下洲中也是一流,靈識掃了掃,無非就是他所知道的,千里玄冰場開啟之事。

    說來好笑,當初陸遙跟他提過千里玄冰場的凶險,還曾經說過,『我們不用前去,那都是核心弟子才去的地方』,沒想到眨眼半年時光已過,他換了個身份,這件事到頭來還是找到他的身上。

    雖說這件事門中也說了自願,但是他不去是不行的,這件事本就是天隱主持,天隱又沒有其他弟子,江川想置身事外也不行,更何況天隱曾經提過,這一次的玄冰場,有「大事」交給江川去做。

    既說是「大事」,先不管其中有多少好處,危險麻煩是跑不了的,既然推辭不得,聽到說有這麼個千里玄冰場的交流會,江川也就跟過來了,多知道點信息總是好的。

    突然,有人點了點江川的肩膀,江川回頭,只見一個青衣少女衝他點頭微笑,笑容一展,頰上梨渦淺現,帶著幾分俏皮,比一般的林下洲女弟子顯得活潑許多,江川也是點頭微笑,低聲道:「馮師妹。」上清州弟子太少了,所以弟子之間最少也有一面之緣,互相都能叫得上名字,江川也認得這位少女,她叫馮綺然,是藍岳峰琢磨宗師馮潔的小弟子,在上清州不算有名。U點com兩人見過一兩面,也就是認識而已。

    馮綺然低聲道:「師兄也是新參加玄冰場的吧?」

    江川點頭,心中暗暗奇怪,千里玄冰場三十年一開,還只要道基期以下的弟子,有幾個人能參加兩屆的?倘若真參加了兩屆,那麼豈不是說此人一直停留在靈覺期高階三十年?那還不趕緊閉關修煉,還去千里玄冰場幹什麼?

    馮綺然用手托腮,低低道:「我也鬱悶啊,本來說好了是齊姐姐去的,沒想到突然就換成了我,我正修煉到關鍵時刻呢,討厭死了。」

    江川見她說的嬌憨,不由一怔,林下洲女弟子向來以矜持嫻靜為上,江川本來也喜歡這種儀態,,但是進了上清州才明白,外面那些女子還算在正常範圍內,到了真正的核心,那些女弟子卻是嫻靜到了過猶不及的地步,一個個清淨的如同一潭死水,端莊的如同空心的竹子,通脫的如同透明的雲朵,別說活潑,連人氣都沒有,江川接觸了幾次,只覺得她們好似雪人,遠看素美,卻是讓人難以碰觸。難得這少女倒還像個正常少女,江川登時生出幾分親近——這就是鶴立雞群的效果。

    江川順口問道:「齊師姐,是齊雲殊師姐?」

    馮綺然道:「嗯。她要嫁人了,所以不能去了。」小聲嘀咕道:「為什麼要嫁人呢,不是說好我們一起在林下洲成為宗師的麼?」

    江川聞言好笑,這麼不諳世事的核心弟子,在上清州也是奇跡了。齊雲殊是林下洲新一輩的後起之秀,不過二十多歲年紀,已經靈覺期大圓滿的修為,在上清州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這種弟子,門中讓她安心修煉還來不及,怎會允許她嫁人?

    她的出嫁,是長生殿安排的。

    就如陸遙猜測的那樣,長生殿的手也開始慢慢伸向了林下洲的弟子,譬如齊雲殊嫁入幻虛宗為少掌門夫人,就是長生殿假托霓裳關之手玉成的。雖然目前只有這麼一例,但是既然有一,那麼有二有三也是可以預見的事情了。因為這件事,林下洲下一代掌門弟子都不敢立,因為林下洲的掌門夫人是有特殊地位的,倘若早早定下了下任掌門,長生殿要插手此人婚事,那麼影響的就是整整一代人。

    說起齊雲殊出嫁,還有一件可惱之事。據說是霓裳關提議,在林下洲十大方家之中各選一女,作為滕妾陪嫁,這一下,林下洲就賠了十個女弟子出去,不說個個都是精英,在長生殿的監視下,卻也無法濫竽充數。損失很是不小。林下洲雖然忍下了這一口氣,但終究是與霓裳關起了齟齬。怕只怕這種模式成為常態,林下洲的方家女弟子,都不夠賠的。

    馮綺然卻是一無所知的樣子,拋開這個話題,道:「聽說千里玄冰場很危險,會死人的,是不是?」

    江川嗯了一聲,道:「大概吧。」

    馮綺然抓著衣襟,道:「我不想死啊。我想在林下洲修煉……怎麼才能活下來?」她這句話很輕,如同自言自語,江川雖然聽清楚了,但是沒辦法回答,也就假作不知。

    正這時,眾人只覺得一陣微風吹過,一個青年輕飄飄走進亭中,眾人見了他,一起站起,抱拳道:「蔣師兄。」

    那青年身長玉立,相貌英俊,卻不是一般林下洲弟子清秀文氣的英俊,而是濃眉大眼,儀表堂堂,看著一臉的正氣,在一幫林下洲弟子中顯得尤為突出。這一位就是蔣千里,林下洲這一輩弟子的魁首,道基期以下頭一人,在整個大昌修仙界都是有名的。

    蔣千里微微點頭,卻是不苟言笑,瞪視了眾人一眼,道:「人到齊了麼。」聲音略微有些沙啞,聽起來有點難受。再仔細看時,他的眼窩也有些黯淡,似乎精神萎靡。

    眾人紛紛低下頭,眼光中閃過一絲同情,無論誰被外力拆散了和從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師妹的大好姻緣,都不會好過的。遠嫁幻虛宗的齊雲殊,正是這位蔣師兄的未婚愛人。不僅如此,因為風聲太緊,門中把立他為掌門弟子的大典也耽擱下來,甚至聽說高層風聲有變,或許他的地位也要動搖,這種雙重打擊下,他能出來主持這場集會,已經很了不起了。

    這時那一直閉目養神的譚師兄上前道:「都到齊了,請大師兄教誨。」

    蔣千里「嗯」了一聲,道:「到齊了就好。我說一下千里玄冰場的事情。」說到這裡,他的嗓子有些劈了,咳嗽了一聲,才道:「千里玄冰場大家都知道,本來沒什麼事,一次一次都有慣例,具體的我都發過帖子,你們都看了。但是這一次,我有兩件事要提醒你們。」

    蔣千里伸出兩根手指,道:「第一件——往日寒冰谷,林下洲去一二十人便頂天了,但是這一次按照……」他頓住,用手指了指天,「按照上面的要求,林下洲要去一百人。」

    眾人面面相覷,總算他們都是核心弟子,素有涵養,並沒有大呼小叫,只有譚師兄問道:「我們哪有這麼多人?」

    蔣千里道:「上清州沒有,但是外面有,除了上清州十個人之外,還有內門弟子四十人,方家弟子五十人。」

    眾人再次怔住,除了江川之外,剩下大多數弟子都是從小就收入上清州的,在他們心中,州內州外壓根不是一回事,讓他們與外人為伍,心中大多有些不自在,過了一會兒,譚師兄再次問道:「就算我們有這麼多人,千里玄冰場又哪裡有這麼大的地方?」

    蔣千里道:「我正要說這件事,這一次我們去的地方,並不是千里玄冰場,或者說,不僅僅是千里玄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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