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
如果將這一年的史書天氣刻決單獨擇取出來,似乎就像北宋後來的小規模的冰河到來一樣,到了正月還時有大風,大雪。在暖冬的北宋前期,這樣的天氣很少見的。
除夕那天,東京城又落了一場特大的大雪,雪積壓在皇宮裡的huā架上,許多huā架被先後壓斷。這樣的雪,肯定為來年莊稼帶來妨礙,趙禎赤足於禁庭祈禱上蒼。
第一個趙禎信神,第二個趙禎心靈乾淨,經常做這樣的自虐的事,比如大旱時偶有一雨降臨,他赤足在後宮舞蹈,也不怕感冒,落雨了,老百姓就有了一條活路,所以高興地失態。
但是他身體真的不好,又發生那麼多的事,身體更不好。
大事來了。
第二天乃是元旦,也就是正月初一,百官齊列大殿,慶賀元ri到來。趙禎也到了,太監唱和,趙禎坐下,太監開始拉開龍椅前的帷簾。
百官正在參拜,趙禎感到頭有點兒暈,身體踉蹌,然後就倒了下去。
服侍的太監連忙將帷簾放下,用手指掐趙禎的人中。
大臣面面相覷。
趙禎在裡面也清醒了,大過年的,不能掃大家的興,讓太監重新將帷簾拉開。不過他感到身體很不舒服,等百官行完禮後,就宣佈大家散去。
大臣離開皇宮,一個個臉seyīn沉,發生太多太多的事了。
有人心情悲觀,甚至想到一件事,難道這是盛極轉衰的徵兆?這些年君臣兢兢業業,使得宋朝如同夢幻一般,論富裕從來未有這麼富裕,稅務收入不是最高的,最高峰時乃是慶歷戰爭時,一度將稅務以及各項專營收入達到一年一億六千多萬。但那是強斂斂出來的收入,非是現在這種輕徭薄征的收入,xing質截然不同。
似乎南方馬上又會增加不菲的新收入。就連修一條工程龐大的六塔河,朝廷都沒有感到財政壓力。
武功上略欠缺一些,可是西北與北方承平已久,交趾舉國進攻,僅用兩個月,一小部分的軍隊就將其擊敗。
若不是契丹與西夏垂懸在頭頂上就像兩把利劍壓迫,文景貞觀開元似乎也不過如此。
難道是好景不長?
大過年的,yīn影就龐罩在京城上空。
當然,趙禎帶回去後,御醫如何診治,大臣們不得而知。
似乎從宮中傳來消息,皇上病情稍稍好了一些。
正月初五,趙禎還要做一件事。宋遼兩國乃是兄弟之邦,不管這個兄弟是真是假,禮份上必須要做的,因此每到重大節ri,例如元旦,都要向對方拜出使者朝賀。按照常例,一般是在正月初五接見使者,正月初六舉行送禮。
大臣們心中慼慼,帶著契丹四名使者蕭兗、杜宗鄂、耶律達與劉ri亨到了紫宸殿。
開始很正常,到了文彥博代表群臣登階,來到趙禎御榻前賀皇上壽(北宋保留著許多唐朝的習慣,宮宴時多在屁股下墊一個墊子,桌子也比較矮小,因此稱為御榻)。
因為大臣擔心,氣氛有些壓抑,趙禎環顧四周,對文彥博問道:「不快樂嗎?」
文彥博錯愕之下無言以對,但知道趙禎有疾,於是默默不答,退下。不過這天在大臣戰戰兢兢的心態裡,僥倖終宴。
接著來,初六,群臣落座,四個使者帶了進來,到達中庭,眼看進入紫宸殿,趙禎病怏怏的,突然抬頭喊道:「快召使者進殿,朕幾乎不能相見。」
然後又說了幾句明話。
大臣一起石化。
左右太監知道皇上這幾天因為生病,神志有些不清,迅速將趙禎扶著退下。但還有一件事得做,馬上使者就要進殿了,文彥博反應很快,走出去假傳口旨,說趙禎昨天真高興,在宮中喝酒喝高了,今天頭痛yu裂,不能親臨宴席,派大臣換地方喝酒去,咱們到驛館接著喝。
契丹使者那邊搪塞過去,可是群臣那有心思喝酒。驛館宴散,文彥博將一些重臣留下來,神se凝重地說:「陛下遭遇到一些事,又是重病,舉止失儀,如今國家到了最危急的關頭。」
一些事指趙念奴與鄭朗下落不明,舉止失儀是好聽的說法,也就是神志不清楚。
大家一起額首。
一番協商過後,文彥博派人將宮中的大太監史志聰與鄧保吉傳來,提出一個要求,國不可一ri無君,陛下病成這樣,我們大臣應該有數,內侍們必須隨時通報陛下的病情,聽候大臣召喚。
史志聰急了,這是幹嘛呢,內宮的事輪不到你們宰相管。
說得頗有道理,皇城是皇城,都堂中書省等官府機構皆在皇城裡,內宮是內宮,這是兩個不同的世界,除了皇上召傳,任何大臣不得闖入內宮。就是皇上召喚,還有太監帶道,不能讓你瞎跑。這不僅關係到後宮有許多嬪妃,男女不便,還關係到皇上的安全。
文彥博一聲大喝:「主上暴得疾,乃系宗社安危,只能讓你們這些奴輩出入禁閱,豈能不讓宰相知道天子起居,你們想要做什麼?」
史志聰嚇壞了,宋朝沒有,唐朝有故事,因為大臣管不到皇宮,)文彥博又逼上一步,喝道:「自今天起,陛下病情或好或壞,必須一一見報。」
還怕這兩個大太監不服,直接讓人強行將史志聰與鄧保吉拉到中書籤軍令狀,皇帝病未好起來,宮中如果有事發生,宰相不知道,就將他們的頭砍了。
兩個太監手捧著軍令狀,很無奈。不但每天向文彥博匯報,連皇宮晚上門能不能關,都要請示文彥博。
但這是無奈之舉,兩個太監不是服,而是不服,只是被自己逼著強行誠服的,得皇上好起來,若好不起來,自己麻煩就大了。
文彥博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帶著諸士大夫回去。
初七,文彥博又帶著重臣去內東門小殿問趙禎起居。
正在門口,文彥博與史志聰說話,突然趙禎從內宮衝出來,一邊跑一邊大喊:「皇后與張茂則謀反了。「按照心理學的角度分析,趙禎這種情況情有可願。想做一個平庸皇帝很快樂的,擁有天下最高的權利,要什麼有什麼。但想做一個好皇帝委實不容易。千古明君中罕有高壽的,就是康熙那樣強壯的身體,也不過活到六十出頭,雍正活活將自己累死了至於乾隆,他只不過*了爺爺父親的光,算是好皇帝嗎?
趙禎一朝,內憂外患,外部西夏之逼,內部災害連連,想做一個好皇帝何其不易。這份壓力外人難以想像的。
本來還有一個張貴妃,國家情況也在變好可是張貴妃一死,女兒失蹤,又發生鄭朗生死不明的事,大病之下,神志失控終於失常。
但為什麼說皇后與張茂則?
曹氏進宮是大臣所逼,趙禎心中實際很不滿。王則平的那年,幾個侍衛闖宮行刺迅速逃跑,這是趙禎想給侍衛一條活路,不成想曹皇后英勇指揮,其中張茂則響應曹皇后的命令,不顧危險,爬到屋頂,從屋頂跳下獲「賊」。最後導致幾個「賊」無一活命對此趙禎內疚,因此平時不喜歡這個張茂則。
可他也無過錯於是耽在宮中。
但文彥博懂不懂心理學?聽在他耳中不對了,他也聽聞了一些宮中的事迅速聯想到一條線索,趙禎平時不喜張茂則,曹皇后認為趙禎不對的,這是一個很忠心的太監,多袒護之,而趙禎病重,宮中的那位妻子是曹皇宮的親侄女,現在皇上闖出內宮,向大臣求救,難道宮中有變?
要命的張茂則此時領御藥院,能不能治好皇上,就看御藥院了。
這一想,臉se變得慘白慘白的。
正在他想的時候,趙禎又說道:「諸卿救朕,文卿救朕,富卿救朕,狄卿救朕,王卿救朕,鄭卿救朕。」
至於趙禎喊鄭朗救他,可鄭朗下落不明,大家一起自動疏忽,關健又喊了文彥博、富弼、狄青與王德用。
難道宮中真的有變,皇上逃出宮來請求政治避難?
文彥博剛想上去,內侍們又一擁而上,將趙禎拉到內宮,將宮門關上。
倒底發生了什麼?
大臣們目瞪口呆,還有許多大臣心想,要不要闖入內宮,一看究竟?這場面十分搞笑,可當場的大臣沒有一人能笑出來,相反的,每一個大臣心情十分緊張。
宮門再次打開,內侍對諸臣說道:「相公且為天子下赦消災。」
僅一句,所有大臣再度石化。
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御醫治不好皇上了,才動用大赦這一著棋,何謂大赦,一旦大赦,除了十惡不赦的罪,所有犯人都可以回家做良民。
這是交給上天決定皇上的命運。但上天會替皇上治病嗎?
文彥博等人覺得天塌了,帶著滿頂的yīn雲,也沒有闖宮的心思,回到都堂商議是否大赦。
一會兒內宮又有人到都堂來稟報,說是張茂則聽說皇上的話,立即懸粱自盡,讓左右解救下來,僥倖未死。文彥博道:「將他帶來。」
問了問,若真的宮中有變,這個張茂則是一個關健人物,試探幾句,終於判斷出又是皇上在胡話連篇,不能當真,於是道:「天子有疾,妄語也,你何必如此,你若死,使中宮如何自容?」
你死不要緊,若是傳將出去,因為皇上一句胡說活活逼得宮中的大太監,對宋朝名聲不大好聽。因此令左右不離張則茂,不過導致曹皇后也是慼慼,不敢前去探病。
都堂群臣同樣頭痛,皇上病魔,凶險萬分,關健現在國家一個太子也沒有,宮中都收養了兩人,可萬一有事,立誰為帝?因此不能立即大赦,得往後拖,一旦宣佈用大赦來僥倖使皇帝好轉,實際是等於向天下人宣佈皇上沒得救了。宋朝會有變。
文彥博對史志聰回話,大赦乃是萬不得己之舉,不過初十不能大赦,看看這幾天皇上會不會好轉。先在皇宮內院的大慶殿設礁祈,兩府大臣自今天起不得回家,就在大慶殿ri夜監守,ri夜焚香為皇上祈福,至於睡也睡在大慶殿西邊側殿。
太監們傻眼了,自古以來也沒有兩府所有大臣一起拉幫結伙,留在皇宮過夜的,這成了什麼?文彥博又再次大喝:「現在這種情況,可有先例?到這時候,還說什麼故事!」
史志聰這幾天,天天讓文彥博噴口水,看到文彥博大眼睛翻將起來,得,洒家還是讓你吧。兩府大臣ri夜於皇宮守護,京城動盪不安。初九,趙禎稍稍好一點,是稍稍,並未好。走出崇政殿,讓大臣看了一看,又讓太監扶回去。看著寢宮大門再度關上,幾個大佬相視一眼,第二天富弼提出一個請求,不行,我們呆在大慶殿,離內宮還是很遠,不放心皇上,得讓我們能進入寢宮隨時看望陛下。
寢宮是什麼地方?
史志聰氣憤地說:「你們這些相公越做越過份。」
富弼沒有大喝,而是冷冷道:「宰相安可一ri不見天子!」
幾個大太監還想辨,但看著其他大臣一起逼過來,得,隨你們玩吧。自此以後,兩府大臣將內宮再度變成菜市場,不但【自】由出入內宮,到寢宮趙禎床前問安,還能在內宮散步,看著後宮的huāhuā草草,成群結隊的宮娥,然後搖頭歎息。這待遇可是鄭朗也從未享受過的。
正月十一,大赦天下,去年赦過一次,今年再赦,所有牢城獄吏這兩年真的很輕鬆。又罷所有受災百姓的租稅,包括倚閣稅,所謂倚閣稅是宋朝一種特設的稅務,災荒之時,多是救濟或者免稅,有時候財政轉不開,不便免稅,那麼怎麼辦,因此讓災民暫緩繳納稅務,等年光好了後再交,不過往往多欠朝廷了,有的一欠就是好幾年。
十五,罷上元觀燈,這時趙禎神智要好一點,還是不大好,躺在病床上不能起來,宰相奏事,只是點頭,連話都說不出。
十九,罷礁,史志聰說道:「皇上始安,請諸位相麼歸第吧。」
這都成了什麼,內宮成了菜市場,兩府大臣整天到晚呆在皇宮裡,回吧,不能再這樣了。結果又遭到兩府大臣狂噴,但做了妥協,兩府大臣輪流歸第,也輪流派人守值,宿於中書與樞密院。要知道中書省也在皇宮裡,還得留守皇宮。
這些大太監們恨得牙直咬,可又不敢言。
讓文富二人帶著大臣一鬧,天下皆知,加上鄭朗生死不明,終於讓一人看到機會,大名府的賈昌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