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風呼嘯,鄭朗卻盤坐在乾柴上,閉目不語。
趙念奴調皮地爬過來,倚偎在他身上,問:「鄭相公,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心經。」
「心經?」
「se即是空,空即是se。」
趙念奴咯咯地樂,笑後道:「我才不相信呢。」
至少鄭朗失去說這句話的資格了,但是趙念奴喜歡。
鄭朗道:「我在想房子。」
「咦,你怎麼知道的,那個李北好俗氣,不知道節約,用父皇的錢,修了那麼豪華的宅第,比皇宮裡還要富麗,他憑什麼呀?」
鄭朗是在想房子,但不是李瑋那個房子,而是前世的房子。
地方zheng fǔ官員想要斂財,吃喝玩樂,或者政績神馬,捨不得放土地的財路,那怎麼辦呢,於是徵稅,讓地方官員另開新的斂財財源,將土地這一塊放下來,使房價下降。結果土地不放,各種苛捐雜稅出來,房價上漲得更厲害,無房的成了受害者,有房的也成了受害者。居然為了一個房子,排隊離婚,若是放在北宋前期,不論王安石,或者自己,敢這麼做,都攤上大事了。
當然制度不一樣,雖北宋乃是封建時代,不過更【民】主一點,至少有那麼一點兒偽【民】主。
王安石青苗法xing質差不多,本來是想替國家斂財,頭能造福百姓,減少高利貸對貧困百姓的剝削,但執行呢?
還有其他的種種,起初用意皆是好的,可下去後,卻往往成了新的削民政策。
所以治國得如履薄冰,考慮到方方面面,呂夷簡碎步式改革雖過於保守,也不能說不對,正是害怕這一點。
還有,自己大肆開發遷民,看似很好,若大的南方變得生機勃勃,大肆移民,有一百多萬頃新耕地空間,阻止兼併田地上升的勢頭,這也是宋朝重要時弊之一,江南許多地區已經停止兼併了,最終能帶動整個宋朝兼併速度的下降。況且有農田水利法陸續帶出來的耕地,至少在這三四十年,人口未劇烈增漲之前,這條時弊得到控制。
這是表面上看到的。
實際背下裡波濤洶湧。整個南方主戶利益受損,因為佃農減少,連帶著作坊主雇工也不得不出高價。
因此自第一批大規模移民開始,就有許多人上反對。
自己在南方政策逐步對豪強大戶商人放鬆,也是緩解這一壓力與衝突的。()包括從交趾擄民與兵,為朝廷謀得一些利,削弱交趾的力量,也是對商人大戶的妥協。
百姓加上兵士,首後送去近二十萬部曲,解決了這些豪強大戶的勞力困難。至少他們是兩廣兩荊開發的利益獲得者,便會支持這種政策,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有誰能想到這種更深的層次?
這也是他中庸裡所說的調解平衡之道。
不過也是一種走鋼絲的道。
忽然眉毛擰緊,他又想到范仲淹那封信。
不錯,范仲淹說的是什麼意思了。自己這種道看似是宋朝的一個出路,其實不是,這種平衡調控之道很難掌握,實際自己這些天呆在山洞裡冥想,也意識到自己以前犯下很多錯誤。
再看宋朝三條最重要的祖宗家法,善待柴家子不,不殺士大夫,對百姓永不加稅。
善待柴家子不,往外延伸,便是善待各國投降國君,利於宋朝一統天下,投降宋朝能有一個好下場,各國國君面對宋軍的強大,戰意不烈,利於迅速收復各國領土。包括對待西夏,正因為趙匡義做得不好,各國國君死得莫名其妙,又借李繼捧入朝之即,逼迫李繼捧交出夏綏銀宥靜五州,李繼遷這才大怒,帶著弟弟李繼沖,與親信張浦等人帶領黨項各部叛宋。
能說趙匡胤不英明手?
相反,看趙禎做得是不是很窩囊,自己將李ri尊押到京城,繼續賜李ri尊為交趾王,李ri尊想要得寸進尺,讓狄青反駁,無奈離開,然後趙禎依然承諾賜其錢糧。看似放過難得的機會,可傳揚開來,即便李ri尊野心勃勃,交趾其他人會怎麼想?宋朝在道義上不失了。
不失道義,武力強大,李ri尊想怎麼的,下面大臣多會反對,那麼未來幾十年內,交趾就不能大肆入侵。
不殺士大夫善待之,延伸開來,便是給予士大夫信任,讓士大夫忠心朝廷,替朝廷治理國家。削弱外戚、宦官與宗室以及武將的權利。士大夫某些做法太過份了,特別是戰爭到來時,對武將的掣肘。但不能否認它的積極意義,宋朝除了外患,並沒有發生嚴重的內亂。
對百姓永不加稅,似乎是一句空話,實際延伸開來,便是善待百姓,重視內治,憑良心說,有史以來,【中】國最重視百姓的,也就是北宋前期。宋朝之所以如此富裕,也是這條祖宗家法造成的良xing結果。
發展到現在,又因為執行失誤,或者矯枉過正,產生許多弊端,但不能否認它的積極意義。
而且它簡單明瞭,一目瞭然,容易執行。那怕是宋真宗那樣平庸的資質,因為前期執行了這三條祖宗家法,宋朝也取得大治。
鄭朗心道,趙匡胤啊趙匡胤,真乃是一叮,了不起的英雄豪傑啊。自己若不是金手指,與趙匡胤的眼光相比,不知差了多少倍!
這才是范仲淹要說的話。
別那個調控了,一般人根本辦不到,也不能當作制度普及,得找一條簡潔容易執行的道路。
范仲淹那封信給他帶來很大的困惑,卻沒有想到關在這個山洞裡,不再處理政務,給他反思的時間,終於豁然開朗。但鄭朗在心中歎道,這是天大的難題了。
這個道更難找出!
而且,而且,又發生了這件亨。
藉著外面微弱的光線,看著懷中的趙念奴,鄭朗心中歎息,自己更大的難題來了。
這時他反而希望立刻出洞。能出洞,還能化解這次危機,若不能出洞,再呆上九叮)月自己完蛋了,得回家養老了。
喃喃道:「無旦節就快到來了。」
「鄭相公,還有幾天。」
「五天。」
「你想家嗎?」
「你不想?」
「我就擔心父皇。」
「我也擔心哪。」
「父皇也時常對我說過,說天下只有你對他最忠心。」
鄭朗心中苦笑道,非是忠心,我忠的乃是這個國家,與忠君是兩回事,對你父親有的僅是友情還有敬重。低聲道:「可是這樣我怎能對得起你父皇。」
趙念奴眨著大眼晴,知道鄭朗說得對,可她內心卻很歡喜,道:「我知道你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一定會想出辦法化解的。」
鄭朗心中又是苦笑,剛才還在想你家兩叮)老祖宗呢,趙匡胤的智慧讓自己羞愧萬分,什麼天下最聰明的人若不是後世的金手指,自己有可能什麼都不是。
但能立刻出洞,還是會想出辦法的。
關健能否平安地逃出這個山洞。
趙念奴道:「鄭相公我內心也很矛盾,又想立即離開這裡,又想一輩子呆在這個山洞裡,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思,就這樣,倚偎在你身邊,白頭偕老。」
「他們也不會讓我們一輩子呆在這兒……」鄭朗朝外面那六名大漢努了一下嘴。
「鄭相公讓我為你唱一首歌……」趙念奴看出鄭朗有些不快樂,唱了一首歌。其實這是一個很乖的女孩子,很懂事的女孩子。就是這次南逃,也非是她的主意,而是梁懷吉出的餿主意。若是叛逆,早在成親之前,她就會大吵大鬧了。可惜李母不珍惜,鄭朗心中想到。
一首歌唱完,趙念奴看鄭朗不說話,又問:「鄭相公,我們能否出去?」
在山洞裡這段時光讓她感到很溫暖,非是寒冷,可她還是多少惦念著父親。
「不知道,其實我朝有很多聰明人,遠比張平孟更聰明就不知道他們能否看到一個地方……」鄭朗壓低聲音說。
「什麼地方?」
「襄邑縣。」
「哪裡有什麼?」
「有一個張平孟天大的漏洞……」鄭朗又低語了幾句。
「是啊,我怎麼沒有想到?」
「比較難以朕想,我也是關在這裡,關了近五十天才想到的。」
「可這裡,怎麼辦?」趙念奴指了一下洞外。
就算能找到這裡,無論從崖頂上下來,或從山腳下上來,都需要時間,足以讓這些人將自己三人殺死,也就是說找不到,也許還能平安,找到了,反而更危險。
「還會有辦法的」鄭朗說道。不過談何容易,有人想到襄邑縣漏洞機會很渺茫,即便想到了,如果cāo作不當,敵人必然發覺。那麼自己三人將會凶多吉少。
這次看來是遇到嚴重危機了。
危機的是敵人,危機的還有趙念奴帶來的影響。
外面的天氣依然很寒冷,但趙念奴與鄭朗心情不一樣,鄭朗心情也有些冷,可是趙念奴心情卻是偏向溫暖的。若不是牽掛著痛愛她的父親,讓她感到這段時光乃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PS:看到一些友說我在回歸歷史,當真如此?宋朝禁兵很貴的,戰爭代價也是高昂的,除非像王安石那樣斂財,不然就得小心翼翼的治理。主角治理的規模越來越大,先是小州,後是大府,現在是一路一路的治。一旦內政解決,宋朝會以最強的力量征服西夏。這樣寫才合理。回歸什麼歷史?朝堂變動不大,可整個宋朝變得面目皆非。至於趙念奴這一段,不是為種馬服務的,是一個重要的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