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成長經歷,一部分天生資質使然,一部分乃是後天成長環境影響。司馬光的後來種種,同樣如此,一部分是天生的,家世好,自覺的維持既得利益集團,一部分也是後天成長,龐籍對司馬光影響最為深遠。學的是晚年善長權謀智術的龐籍種種做法,也不能說不對,朝堂上性格溫和派大臣很多,張方平,現在的蔡襄與富弼,曾公亮,王堯臣等等,因為脾氣相投,與鄭朗關係皆不錯。其中數人也有吏治之能,但為什麼鄭朗沒有推薦他們為首相?
缺少擔當、氣魄!
或者沒有大局觀與手腕,例如富弼手腕偏軟,於是屢屢吃韓琦的虧。做為副相,是好幫手,但作為首相,包括富弼在內,都不大適合。
司馬光學其權謀之術不錯,但沒有學好,帶司馬光出來,正是增加其氣魄與進取精神。
實際司馬光此時也在迷茫中,對自己這位亦師亦友亦兄他遠比其他人更能理解,說鄭朗性格溫潤,也不假,但認真分析,與范仲淹不同的,范仲淹著重的是氣節,鄭朗看似君子的另外一個代表,對氣節德操卻有些漠視,更功利,所做的一切為了結果,只要結果好,其他的都輕視之。鄭朗修聖人書,可仔細地思考,也遠離了夫子的本義。然後再想范仲淹,再想龐籍,他越想越糊塗了。
他站在龐籍角度分析,想了大半天說道:「我想不出來。鄭相公,你認為他會不會答應?」
鄭朗爽朗的大笑:「君實,我也不知道。不過多半會答應吧。」
這件事辦好了就是政績,虔州私鹽之亂困擾朝廷許多年,若龐籍不怕虱子。又想貪圖政績就會答應。若怕麻煩,就不會答應。倆人騎馬隨大軍繼續南下,司馬光在西北也呆了幾年時間,最大好處就是讓他學會了騎馬,大軍匆匆南下,司馬光也沒覺得有多苦。渡過長江,來到鄂州,這裡屬於兩湖路地界了。其實荊湖路東面一塊還是不錯的,岳州、鄂州、鼎州、江陵、潭州、澧州、復州,也算是宋朝有名的大州,但往南或者往西去,漸漸控制能力下降,形成以塊代面,以點代面式的管理方式。直到完全羈縻而已,只是一個形式,甚至國中國。
李肅之與范純佑迎到鄂州,這是鄭朗計劃的第一步。
鄭朗論述各路情況,說江南西路勝過江南東路。不僅是地理環境因素,江東圩還沒有開發成熟,還有一個原因,鄭朗未說。那就是各朝各代對各種的影響。
兩浙路大治乃是錢氏做得不錯,打下了好底子,加上宋朝重視內治,兩浙富甲天下。陝西路則是歷朝歷代治理留下的影響。河北路本來是最好的,受安史之亂影響,宋朝雖重視,反而不及京東路。兩淮路離京畿近,宋朝大力開發。江東原來南唐與北宋、後周對峙,影響不可估量,相反,江南西路成了南唐的大後方,因為北方所逼,南唐一度將都城遷往洪州,所以江南西路除了臨近五嶺的虔州一帶,開發也十分成熟。故江東一直不如江西。
兩湖路湖北除了峽州地區外,東面較好,荊湖南路最苦逼,即便是潭州,西側也受到梅山蠻的侵害。想要荊湖路好,一要平定各個對宋朝野心勃勃的生蠻部族,使他們投降歸順,納於有效的管理,二必須打通道路,特別是荊湖南路,不能使它處於一種隔絕狀態,北方要好一點,有洞庭湖與大江,南方整個都不大好。
平叛的事稍後,先是道路。讓荊湖路長江以南各個地區與江南西路緊密聯繫起來。
不可能修通達整個兩路的大道,但有一個極有利的地方,兩路河流資源發達,只要將臨近河流的各個城鎮道路打通,兩路便能聯繫起來。實際各州城原來已有了許多地區通達道路,鄭朗所做的僅是需要拓寬,使其比原來更寬闊平坦,能通達各個大型馬車即可。
但工程仍然很大。
總共分成四個部分,第一部分從岳州平江開始,平江、縣有大河汩水(汩羅江),修兩條大道,一條向東前往洪州的分寧、縣,分寧又有修水直到贛水河畔建昌。又向北修大道直達通城,從通城修大道通修水上游的查田鎮大道,與分寧相連通過雋水直到蒲圻,大江。從蒲圻修大道直達咸寧,咸寧有金水直達大江。由咸寧開始修大道至通山,通山有九羊水直達興**州城、大江。
這樣,荊湖北路江南地區將會與江西緊密相連起來。
這部分工程看似浩大,實際規模最小的,因為都是宋朝經濟較為發達的地區,原本都有相關的道路聯繫,有的原來就是朝廷重要驛道,所做的僅是部分道路略略拓寬夯實,因為鄭朗未兼荊湖北路的官職,也不屬於鄭朗管轄,但屬於李肅之與范純佑管轄。這部分工程也不需要鄭朗所帶來的兵士參與,僅是朝廷撥出錢帛,僱傭民工來解決,正好現在臨近臘月,只要朝廷不苛剝百姓,也能雇到足夠的勞力,實現這一工程。
故它不是最重要的工程,從第二部分困難越來越重。
第二部分起點從潭州的瀏陽開始,瀏陽有瀏陽水通達湘水,故作為第二部分工程的起點,向北修拓道路與平江相連,這條道路也有一條朝廷的主道,不過有一些道路沒有修好,想要達到暢通無阻,必須要對局部地區進行修葺。再向東修一條道路直達袁州的萬載、縣,萬載有錦江水直達上高與筠州,注入贛江。向東南修一條大道直達袁州的上粟鎮、袁州,袁州有渝水,連接新喻、臨江軍城、豐州、贛江。難的就是最後一條道路,許多地區是經過山區。即便有黑火藥相助,工程量也十分浩大。
但這一部分還不是最困難的,雖工程艱巨。朝廷對這一地區控制能力很強,依然僱傭當地百姓作為民工修葺,一年不行。可以用兩年時間來完成,只要不過份苛剝百姓即可。
接下來的有可能會非常頭痛。
第三部分從邵州開始,於此邵水與澬水相連,而且邵州有官道直達潭州,這條官道質量比較好,鄭朗沒有動,還有一條官道直達衡州,一條官道通達祁陽。局部路面不大好,修葺的便是這兩條道路。衡州水路交通十分發達,有湘水、耒水、蒸水,還有數條道路,例如到達茶陵的道路,可是路面情況極差,耒水中游的耒陽亦有道路到達安仁、茶陵。路況更差,這兩條則要大修。茶陵本身有淶水直通攸、縣、衡山,但接著打通茶陵到吉州的永新道路變得極為困難,雖不是很長,然有羅霄山之困。過了永新情況又變得好起來,有勝業水直達吉州。本來鄭朗計劃中想打通茶陵到龍泉江畔龍泉縣一路,然而考慮到有石含山之困,道路又十分遙遠,費工又費錢,不得不放棄了。
最難的是第四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由全州開始,全州有湘水,南邊就是鄭朗未來開發嶺南計劃中最重要的靈渠。從全州再打通去道州的道路,有路,但是一條小道,幾乎等於重新一條大道,並且這一截路面有許多地區是從九嶷山經過,分佈著許多生蠻,實際從第三部分開始,就有不少路面從生蠻各部經過。道州有沲水,中游處是江華城,從江華、縣城再拓寬去永明、灌陽的道路,灌陽再通過灌水直達全州,形成一個良好的內循環。一旦於此築路成功,不但能帶動這一地區的經濟發展,也能為國家有效的管理這一地區。
道州是這一計劃的第二起點,從道州再修路到寧遠、藍山、桂陽監、郴州、桂陽,皆有路,不過許多地方要重新大修,郴州與桂陽有郴水與耒水通達耒陽與衡州,不過自耒陽起,水面稍狹,這是無奈的事了。最後是一條很長的道路,並且多數地段從一無所有開始修葺,從桂陽開始,直達南安軍,南安軍有章水直達虔州,這樣南方兩路又緊密聯繫起來。
一旦修成,不僅利於國家管理這一地區,對地方的發展也將起到無可擬代的作用。
但有兩條嚴重的困難,第一便是會花費很多的錢帛,民役是少不的,可是工程浩大,不可能全部用民役,必須朝廷出適當的薪酬,大半工程採用僱傭制。這一帶百姓生活苦,薪水低,給適當的糧食錢帛,便能讓百姓歡天喜地。然而用工量太大了,即便少,也會花許多錢帛,二是工程大,官吏貪污又是不免不了的,三是真正配方的黑火藥由朝廷掌控,以及其他修路的必備物資,必須緩慢運向北方,成本高昂。
鄭朗未卸去宰相之職前,與三司以及其他相關的官員經過計算,僅是成本至少需要八百萬緡錢以上,實際會不止,有可能是其兩倍!即便分兩到三年完工,至少每年也需要四百萬緡錢以上!
因此看到鄭朗計劃,龐籍擔任首相後,感到十分苦逼。
第二個困難多半是鄭朗的責任,那就是許多地段經過生蠻地區,拉攏勸說是免不了的,不過大多數生蠻會產生反感,不想朝廷對他們進行有效的管理,其實一旦成功,各部蠻人生活條件將得到大幅度改善,不過酋首們地位必然受到威脅,族人生活如何,有幾人去管,生蠻是相信朝廷的話,還是會聽從酋首的命令?
例如前幾年桂陽蠻反叛便是在第四計劃實施的地區。
所以鄭朗帶來了張岊,種諤不會留下來,他要隨自己去嶺南。張岊隨同八千部下,則要留下來配合李肅之修葺道路,一是增加築路的勞力,二是必要時張岊將這幾千兵士組織起來,及時鎮壓。有可能許多路段將會佈滿鮮血。此外張岊雖然才四十幾歲,自己再三戒告,沒有挾勇冒險,讓番部殺害,然而身上多處帶著陳年積傷,身體也遠不及往日。荊湖南路雖苦,還不及嶺南,也是為了保重慶歷戰爭僅存下的幾個碩果。讓張岊多活上幾年時間。
這僅是鄭朗南下龐大計劃的第一步。
此時他要管理一下兩路道路事宜,帶著兩路的經略安撫征討使之職,實際一去嶺南。這一職便化為嶺南兩路。
而且江西路不是他此行的重點,即便他奏折上寫了虔州鹽政事宜,也不是重點所在,頂多在嶺南配合朝廷。重點是兩湖、兩廣、夔州與梓州南方。也很理智,道州與邵州乃是最西方的起點,沒有再向西了,從邵州西邊開始,一直到武崗、縣、靖州、沅州、辰州一帶。麻煩更大。
所以反對的大臣不多。
計劃周全,漏洞少,甚至進退頗有分寸,失敗的可能性極小。
國家儲蓄漸多,有了足夠的錢帛動工。
對戰爭的理解,此戰是為了國家有效的對南方管理,為了地方發展。否則儂智高之流接續出現,也不是一個辦法。
但鄭朗不可能擔任六路經略安撫招討使之職,此例一開,若鄭朗有野心,真可以做到割疆稱王了。鄭朗也沒有這個本事。兼顧六路事務,得一步步來。先前兼著江南西路與荊湖南路兩路之職,一是為了便於調動物資,二就是為了先期將築路事務籌劃更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