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走幾步,張方平追上來,:「行知,三司受不起啊。」
讓鄭朗一撥拉,軍器械又歸到三司去了。是一份責任,也是一份權利。
實際此次鄭朗也是一種改革,這個改革連王安石都沒有想到的,真正的簡政,而不是冗政。
宋朝相反,嚴格意義上後勤歸兵部,由兵部負責武將考選,協調戶部調撥軍糧軍餉,上疏條陳,商議軍政武備之事。事實上隨著一步步的分化,兵部如今成了喝茶聊天侃大山,玩紙牌的療養院。
這些權利分到什麼地方呢?
各個衙門,有可能連趙禎自己也清不楚。例如兵器的製作,天知道是三司,還是地方,或者是其他部門。再如兵器保管貯藏,宋朝製法頗嚴,也十分精細,包括各部劃分更是嚴密,有備御物庫,軍需庫,安撫司軍器庫,舊甲杖庫,東甲仗庫,中甲杖庫,西甲杖庫,新甲杖庫,民軍軍器庫,甚至還有炮庫,火攻庫,民炮庫,劃車弩庫,防城庫,無敵庫,等等,聽名字就知道會出問題的,有朝廷直轄管屬,有各路管屬,有各州府管屬,中冇央的,地方的,東府的,內藏庫的,樞密院的,就連鄭朗自己在樞密院,都不能清晰的知道樞密院具體對後勤有那些職權。這種情況,能不出問題嗎?
僅是軍器上的,還有,糧秣布帛與錢銀的後勤。
糧倉原先叫糧場,倉是一個更複雜的機構。例如鹽倉,倉儲僅是其中一部分,而原來倉儲叫場。叫什麼不管。就連個這也出現亂,各地叫法不一,倉、場、庫、務。
立國之初。倉有三用,一是純軍用,二是軍用與官吏合力,三是非軍用。若這樣劃分倒也細密,關健是三者區分並不嚴格,管倉的吏都不知道自己這一倉是用來何用的。然後又出現問題。
下水井蓋被偷偷走,一個百姓不心,踩了進去。腿摔斷了,百姓義憤填膺,各位大爺們,你們少喝一頓私密的酒宴,最少幾百個井蓋就省下了。打電冇話問。若是功績,會有許多部門出來承認,關健人摔傷了。這個責任誰為負責,問了十幾個部門,一個部門也不承認。然後老百姓眼淚汪汪地看著老大們開洋車,住洋房,喝花酒。泡美妹,但那個黑窟窿一月還在,兩月還在,三月還在。
這個問題不大,大不了再摔傷兩個三個老百姓的腿,真摔斷了十幾個老百姓的腿,當真能坐得住?
可關健到軍隊的後勤,特別是在宋朝,動輸又不方便,職權不明,豈不更要命。於是出現好笑的一幕,幾年後三司因陝西河東歲減西川所上物帛,而軍衣不足,又河北入中糧草數多,未有綢絹折還,請貸內藏庫綢十萬,欲輸左藏庫緡錢二十萬,余計其日直,以限追償。讓三司向內藏庫借貸,還要給利息……
不知道三司還不起,內藏庫會不會帶著一群衙內,對三司來一個抄家抵押?
這是最明顯的例子,其實整個軍事後勤,從兵器的生產保管,到糧秣布帛錢銀,能涉及到幾十個部門,而且每一部門職權都不清晰,相互扯皮扯在一起。
剛才的盔甲追究下去,幾個工匠肯定要倒霉,然後問上面誰負的責任,某地方的下水井蓋事冇件會上演了,能推出幾十個部門,最少恐怕鄭朗與包拯合力,都難斷清是那個部門出現的錯誤。
鄭朗所做的事,便是將這些冗政消除,將職責明確,既然多與三司沾上邊,於是劃給三司。也不敢動多少,到現在只明確了糧倉與軍器生產兩項。離整合整個軍隊後勤供給還很遠。可國家不僅是軍隊的後勤,民政經濟等等,都有類似的情況。再加上黨爭,這樣的國家會駛向什麼樣的彼岸?前幾代主君都不錯,包括哲宗,所以宋朝在勉強運轉著這個雍腫的機制。可只要一到徽宗,良心話,他比起史上那樣更牛更猛的昏君,還差了一籌。然而大問題出現了。
但敗也蕭何,成也蕭何。
宋朝有許多方面能讓後人借鑒的,比如勘磨製度。
歐陽修館職貴,貴在何處,先在館職裡當一些年的文員,秘書的啥,不定皇帝還問問話,留下應像了,於是貴。不是這種工作不好,也是一種勘磨,到了任上,整理公文會更有經驗。但最重要的卻是地方上的勘磨,才能熟悉吏事。做得好,一步步進入廟堂。而非是做做秘書,文員就能當好官的,這個作用甚至不及某些重臣家的門客。
正是在地方長達九年多時間的勘磨,從民事到財政,到軍事,鄭朗細細經歷過一遍,再來與腦海中的資料對比,才產生更多的明悟,也比任何人更加洞察到宋朝的種種弊端。
這是一步一步的嘗試。
看著張方平道:「安道兄,為何受不起?」
「要麼將平安監交給內藏庫。」
「安道兄,當今是明主,若不是明主,將平安監交給內藏庫,會造成什麼?」鄭朗低喝道。
「或者將軍器械交給樞密院。」
「軍械器本來就多屬三司管轄,全權托於三司,變動不大,若是交給樞密院,會波連多少人事調動?」鄭朗道。實際張方平還沒有明白鄭朗心意,宋朝制度便是重疊架空,為什麼如此,乃是分權也,下面在攏權,集中,上面最少得做一個樣子,三司權利擴大,兩府權利必然下降,這符合宋朝的「祖宗家法」。
鄭朗語又頓了頓,道:「安道兄,記住我一句話,謹慎微。」
得心了,如今的三司絕不是史上三司。僅是一個平安監與一個糖坊,一年產生的一千多萬貫收入,就讓許多人眼紅。再攏權國倉與軍械監。眼紅的人會更多。
張方平無奈,看著鄭朗往前走,問道:「行知。你去哪裡?」
一直往西走,顯然不是去鄭家,鄭朗答道:「安道兄,我去特務營。」
這三個字不是醜化的代言詞,相反,是特別軍務,看上去十分地尊貴。但知道具體情況的還是不多,就在開封西門外。
來到特務營地。
王嵩與王勇正帶著這三百幾十人操練。沒有什麼器械,不過比鄭朗想像的要好,比如爬樹,登山,暗殺,這玩意兒是王嵩最拿長的,不然他不可能在宋朝與西夏之間來去自如。這是何等不易?要知道鄭朗派一些斥候打探消息。還費了九龍二虎之力,結果僅在西夏邊緣地帶活動,除了王勇二人,皆不敢深入,怕暴冇露了。
但張方平頂著太陽。看了一會兒,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王嵩授得很用心,可那些招式太陰險了,讓他目不忍睹。
王嵩聲地問:「鄭相公,要不要他們停下來?」
這也是一個苦逼的主。在西北種世衡罩著,但龐籍與種世衡不是很合得來。老種一死,他在京冇城無人過問,龐籍用過他,但用過了也就丟下了,當成一堆拉圾,看都不看一眼。
鄭朗讓他主持特務營,不傻不呆不笨,相反,很聰明很機靈,殺人越貨是一回事,抱大冇腿是另外一回事,得將鄭朗大冇腿抱緊。
「你繼續。」
「好的,」王嵩向這些屬下開始呼喊。
「子,你沒吃飯?」
「子,你這個坑都跳過去,當初你們的指使怎讓你來京冇城丟人現眼的。」
手中皮鞭子抽個不停。
能選到這一步,沒有一個兵士是差的,然而無奈,自己是吃了這個大和尚的許多苦頭,但陞官加薪是真的,怎麼辦呢,有氣沒氣忍受。但這些人身體素質是真的很好,現在六月末,正是一年中天氣最熱的時光,可這些兵士經過這些劇烈訓練,居然沒有一個人趴下。
張方平歎道:「虎賁之士啊。」
鄭朗沒吭聲,開玩笑,這可是從三十幾萬兵士中挑出來的三百幾十人,再不行,宋朝軍隊真的完蛋了。但看著這支龍騰虎猛的兵士,鄭朗心中產生一個靈感。
是否建立一支強大的特種軍隊?
宋朝也有一些軍隊冠以強大軍種名號,不過實際戰鬥力很讓人質疑。其實不用多,一路保留四營到五營強大的特種軍隊,那麼在戰場上將會發揮無可替代的優勢。
但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在宋朝將從中御病態的制度下,即使有這數支強大的特種軍隊,若是讓不懂軍事的文臣或宦官指揮,又能發揮什麼作用?
忽然兵士積極性提高了,一個個表現更出色。
「好。」張方平喝道。
事實他們也不知道,是王勇在遠處低聲通知屬下的,鄭朗與張方平來看他們。一個是當朝宰相,一個是當朝財相,而且這兩人都是從西北戰場上下來,對武將不薄,所以一個個表現更出色。
就是這樣,王嵩還在用皮鞭子抽,張方平道:「鄭相公,王嵩做得過火了。」
鄭朗呵呵一樂,:「無妨,這些兵士身體素質好,不怕。想要他們更出色,訓練必須嚴格。今天渾汗三分,明天就會少灑血七分。否則也對不住他們身上的官職。」
手招了招,又將王嵩喊來。
「鄭相公,有何吩咐?」
「你估計他們最快能在什麼時候放出去?」
「鄭相公,僅憑武藝,現在就能放出去,但不是武藝一樣,還有其他。」
「我懂,但最快能在什麼時候放出去一批人?」
「不大好,若是能實用,最快要得明年,他們勇猛有餘,應變不足。」
「王嵩,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必須在九月末,放出去五十人,潛入西夏,聽候朝廷命令。」
「九月太早,」王嵩抖著手中的皮鞭子,擰眉道。抖皮鞭子不是想抽鄭朗,而是在想用這個皮鞭子提高訓練強度。九月份能不能完成任務。
「必須在九月以前,另外你在營中挑一挑,準備一百人。潛入南方。」
「南方?」王嵩一失神。
「南方?」張方平也不解地問了一句。
「正是南方,」鄭朗道。未來戰爭不是在西北,也不是與契丹。而是南方,不僅是儂智高,其後蘇茂州蠻反宋,下溪州蠻反宋,梓夔路夷人反宋,豐州洞蠻反宋,火洞蠻攻邕州,邵州蠻反宋。交趾擾宋,交趾甲峒蠻攻宋,蘇茂州蠻攻邕州。這是六七年間大的叛亂,的叛亂更是不計其數。
是否是宋朝對他們太差?相反,趙禎死後,包括四川到荊湖南路百姓全部在哭泣。
宋朝對這裡態度很消極,梅山蠻劃為禁梅山。不得進出,讓他們成為國中冇國,逍遙自在。從夔州路起往南去,叫南荒。就像荒地一樣,不去過問。自生自滅。至於重斂,更是笑話,既是荒地了,還指望它有什麼收成?即便是荊湖南路,熟蠻一丁僅征三斗三千丁口糧,並且負責其治安,計口劃田,除了這些丁口糧,多不事其他賦役,何來重斂而言。
但是這些生蠻的謀反,不僅動亂地方吏治,所過之地,寸草不留,無數百姓被殺,房屋被燒之一空。即便是儂智高這個大英雄,他殺死的幾十萬百姓,非是漢人,若按後來民族來劃分,其中七成是壯族本身。
後人要顛倒黑白,神志不清地美化儂智高,鄭朗不會去管,但作為宋人,宋朝宰相,不會坐視這些生蠻欲所欲為。可這個要細細謀劃,趙禎被這些生蠻逼得無奈,派了潘美孫子潘夙前去鎮冇壓,平滅九十九峒寨,也就是九十九個山村,因為地形不熟悉,不得不退兵。
朝廷管不好,不管不好,於是兵力一次次掣肘,導致趙禎死,國家財政一點兒也沒有扭轉,留下一個超級爛的爛攤子給了後人。況且從湘江往西,一直到湖北西部,四川成都南部,到兩廣,這麼大的地區,要占可憐巴巴的宋朝疆域三分之一面積,鄭朗怎能不管?
他的心思沒有人猜得透,王嵩為難了,:「鄭相公,若西夏賊子,屬下還知道一點,南方,屬下不知道啊。」
「無妨,我會授命狄青將軍,派幾個人過來協助你。這個可以不急,年底先選出幾十人,先前去向南方,以後徐而圖之。」
「南方哪裡?」
「梅山蠻,南荒所有地區,嶺南,以及交趾。」
鄭朗一個名詞,王嵩臉色就難堪一份,只有嶺南稍稍好一點,其他三個地方都不是好地方。
「王嵩,你知道這一營一年得花費國家多少錢帛?」
「是。」
「好好做,有可能你會因此名載史冊。」鄭朗道。不是誇張的,史上像這樣專門的情報部分,還未曾有過,儘管孫子那句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擱在哪裡好幾千年。
「是。」
「一旦行動開始,我將追加五萬兩銀子供你們調用。」
「是,」這一回王嵩答得更有底氣了。到哪裡,不管是在西夏,或是南方,沒有錢是不行的。
在回去的路上,張方平問:「行知,你當真想對南方動兵?」
「若是湘水開發得當,當抵半個江東圩,你我會不會動心?若是一個嶺南開發得當,當抵兩個江東圩,你我動不動心?」
「行知,可嶺南再開發,糧秣如何運回京冇城?」
將鄭朗問愣住了,他不會回答若是朝廷重視科技研發,未必蒸汽機,包括蒸汽火車不是夢想。這個製造出來容易,若大肆發展,自己那些知識被這時代更多的人接受,有可能自己晚年這種物事便可以出現。關健蒸汽火車製造出來容易,鐵路怎麼辦?將宋朝從上到下一起擠壓,也湊不出來這麼多鋼材。沒有鐵路,造船運輸,從哪兒運?海上運?再大的船舶,也會使糧食產生高昂的成本。
鄭朗不知如何回答,於是粗暴地答道:「比現在好。」
……
鄭朗準備派奸細去西夏,西夏巨變已經逐步開始。
元昊遇到沒移氏之前,還遇到一個女人。他中種世衡反間計後,日久起疑,終於明白上當,心中後悔。聽從野利皇后之言,尋到野利遇乞的家人,起初之意乃是封賞其家人,以作補償。野利皇后想補償娘家人,但她這次會大大的後悔了。
慘烈的故事開始發生,野利遇乞一家帶來,元昊了幾句安慰話,可他眼睛亮了起來,因為在其家人中看到一個美麗的女人,托人打聽,才知道是野利遇乞的妻子。得,索性補償得更徹底一些吧。派人將野利遇乞的妻子沒藏氏接中宮中,一個是乾柴,一個是烈火,立即勾搭成奸。但不久後,讓野利氏發覺,便吵了起來。你已經錯殺了我的哥哥,不求你補償,為什麼還要霸佔我的嫂嫂?
野利氏年青時貌美如花,品性淑良,甚得元昊歡心。此時生下兩個兒子,也到了三十多歲,色已衰,不過李元昊還考慮了她的感受,賜沒藏氏為沒藏大師,出家為尼,居興慶府戒壇寺中。
今年春,納沒移氏為皇后,漸漸將沒藏氏疏忘,不過聽她有孕,去兩岔河狩獵時,將她帶上。正好在狩獵期間,生下一子。因生皇子沒藏氏立為皇后,一個西夏,居然有三個皇后。
又讓沒藏氏的哥哥沒藏族訛龐三月為國相。而自此野利氏日益失寵,不免有怨,於是沒藏兄妹施了一些推手,導致元昊於六月黜野利氏,使居別宮,不復相見。
這僅是沒藏氏前路上一道障礙,還有兩頭龐大的攔路虎。第一個便是太冇子,太冇子是野利氏的親生兒子,一旦他為帝,沒藏家族必被滅掉。第二便是沒移氏,少冇婦經過人事之後,越發的容光瀲灩,風流靡漫,被李元昊當成掌上明珠,於天都山修了一座行宮,兩人歡悅其間。
元昊自廢野利氏,太冇子李寧哥形單影隻,孤立無依,前有奪妻之恨,後有廢母之怨,心中憤恨。李元昊也有所聞,他不想聞,也有人將李寧哥的話送入他耳邊!但李元昊極喜歡這個兒子,認為他頗類己,是西夏未來的好接班人,二是也知道自己行為乖張,又為酒色所迷,索性我行我素,在六月底下詔役夫數萬,準備在賀蘭山側營造離宮數十里,高十餘丈的台閣,以便與后妃們游宴其中。
這純是不想好了。
可關健他與沒移妹子,以及其他一群妹子歡樂,卻忘記了另外一個嫂子,沒藏氏雖美艷,終不是沒移氏那種紅顏禍水級別,是一朵帶刺的野花,玩過了,兒子弄出來,李元昊也就忘記了。這本來沒有什麼,但此時他不管政事,全部交給國相沒藏訛龐,沒藏又是沒藏氏的哥哥,又有李元昊的一個兒子,名份也有了,權利也有了。一場陰謀就此發生……
……
具體的前線情報還沒有得到,只知道李元昊開始在賀蘭山大修離宮。
看著邸報,鄭朗歎道:「紅顏禍水哪。」
若沒有這個沒移妹子,李元昊萬萬不會到此地步的。只不過與歷史上的貂嬋一樣,這樣「出色」的女子,最後下落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