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朗低聲對范仲淹說道:「希文兄,麻煩你回去寫一道命令,著各州縣官吏勿必體現陛下仁愛之心,重視賑之本義,凡是老弱病殘災民,務必照顧。另外,冬已深,許多水利之所潮濕不堪,不能再施工了,著各州縣官吏停止施工,調運茅草,使災棚嚴密能御寒,再備一些柴炭,不能使災民凍死或者餓死。同時從災棚裡選一些精壯勞士值巡,防火備盜。」
「應當如此,」范仲淹說道。
總之,鄭朗置疑的是他處事手段,對他德操不會質疑,說憐愛百姓,自己未必比范仲淹做得更好。
范仲淹重新帶著幾名小吏返回中書省。
鄭朗看著兩個孩子,問:「你們叫什麼名字?」
孩子小,母親剛死,縮在六娘七娘懷中不敢說話。
鄭朗扭頭看了看四兒與環兒,說道:「他們死了爹娘,你們又沒有孩子,你們一人領養一個。」
周圍老百姓一個個倒吸一口冷氣,若如此,這兩個孩子福份就太大了。又想到那個婦人,唉,真的不能怪小相公啊。不過這個婦人怎麼就想起來去相公老家的。
六娘與七娘有些遲疑,鄭朗撓了撓頭,來到六娘七娘面前說道:「六娘,七娘,蘋兒航兒大了。真不行,讓你們帶,但必須讓四兒環兒領養。」
「那就好,那就好,」六娘七娘高興地說。
人老了,才來鄭家莊時,六娘七娘風華正貌,如今十六年過去,也出現一些老態。自己不在身邊,雖有七姐妹,終是少了什麼。
「大娘,不氣了,我們回家,」將大娘攙扶回去。
來到家裡,大娘換態度了,看著鄭朗與幾位幾媳婦,說道:「朗兒,你如今做了參知政事,可還小啊。」
鄭朗也無奈,這個年齡問題急不來的,想快點長也不可能,想慢點長同樣不可能。
「這麼小的相公,是皇上對你恩寵。」
江杏兒嘴張了張,想說也未必是,還有官人政績呢。不過大娘的話糙理不糙,如果不是皇上罩著,以宋朝官員論資排輩,靠資歷上位的習慣,無論丈夫功勞再大,也不可能那麼快上位。頂多是爵位之賞,而不是實打實的宰相之職。
「大娘,孩兒知道。」
「所以娘擔心,你做事一定要小心,朝中的重要大臣,剛才娘也看了,人家都多大歲數?那個什麼來著,好像六十多歲了吧?」
「章得像……」
「對,章相公,他們都比你大得多,要對人家尊重。」
鄭朗有些傻眼,這個怎麼尊重?若要尊重,自己只能往後排,至少兩府兩制裡就沒有一個正式官員比自己小的,皆是自己老大哥,老大叔,還有老大倉……
難道就任他們擺佈?
大娘也不會是這個意思,包括今天刻意當著眾人的面讓自己跪下,將自己狠揍一頓,無非讓自己低調一點。讓大娘說,她肯定說不出來什麼道道,但直覺讓她這麼做,說:「大娘,孩兒知道。除了看不下去時,我才說,雖在東府,我平時很少做有爭議的事。」
「小心為妙啊,不過娘也認為你福份太高,看看,得到這個,就失去那個,」拉著兩個孫女說的。若不包括這兩個雙胞胎,一家上下,全是女子,只有鄭朗一個男子。
「大娘,不說了,孩兒什麼都清楚。要麼,孩兒替這兩個孩子取一個名字吧。」
「嗯,取名字的事你來。」
鄭朗看著兩個怯怯的孩子說道:「鄭風裡有一首羔裘,讚揚士大夫重節操,正直賢良,你們母親居然拖著病軀,忍著飢餓,找到我家,不是士大夫,也能算是一個賢良的母親,我替你們取名字叫鄭濡,鄭晏吧。」
說完歎息一聲,說父母親多偉大,也未必,有的父母親很自私的。不知道那個婦人是從什麼地方找來的,到自家門口說完一句話說死了,一路受了多少飢餓,可兩個孩子居然沒有關係,這才是偉大的母親。又對門客張稟良說道:「你派人查一查他們的身世。
「喏。」
四兒問道:「濡和晏是什麼意思?」
「濡,就是光潤,晏是光潔,這裡都是美好的喻指,並且有富貴之氣。」不用再說了,這個名字祝福含義更濃厚。
忽然盯著外面,外面寒風呼嘯,鄭朗又說道:「做宰相,是不容易啊,說治大國,若烹小鮮,豈止烹小鮮。」
做什麼精緻的小菜,也沒有治理國家難啊。看到沒有,僅是沒有明說,於是災民便活活餓死在自家門口。但那一個人能做到面面俱到呢?這是不可能的。
忽然更明白為什麼呂夷簡即政之初,也曾雄心勃勃,提出八條改革,後棗卻一點聲息都沒有了。不是那麼一回事,還要兼顧著君子找茬攻擊,什麼革也不敢做了。
又明白了為什麼呂夷簡說你與兩方都有交情,或者能成功吧。樹敵肯行不行的,而是整合。整合這兩黨,讓他餌不要吵?
汗,汗,汗!!!
趙禎在宮中也聽到消息,第二天刻意來到中書省,詢問了一些國政,又問鄭朗:「你幾個娘娘來京城哪?」
「陛下,昨天來的。」
「將你打了?」
「陛下,是臣疏忽,打得對。」
趙禎轉來轉去,十分快活,有一點幸災樂禍,同時樣子也讓人覺得很猥瑣……但立即一本正經起來,因為范仲淹來了……說:「鄭卿,既然你娘娘來京城,就要好好孝順。」
「喏」,鄭朗瞅了瞅范仲淹,又瞅了瞅趙禎,有些無語。然而心中又在替范仲淹可惜,非是敬重,而是防鬼……
這僅是一朵小浪花,因為推行新政,事務繁多,爭議更多,但最大的爭議聲到來。
包拯回來了。
不僅僅是包拯,還有人呢,張子爽、王正倫回到京城。
元昊鬆了鬆口,可以向宋朝稱臣,但必須滿足幾個要求,第一增市易,不僅是保安軍,甚至回易京師,第二增歲幣,十三萬太少了,第三一年向宋朝出售十萬石青鹽。
趙禎問詢晏殊,晏殊想了大半天說:「回易京隼不可,歲幣可以略加,青鹽之數從緣邊一二州放行。」
怎麼辦呢,大家再相互退讓一步吧,國家到了今天,確實不能再發起大規模的戰役。
消息傳出,全部大嘩,王拱辰說道:「臣以為不可,一旦放行,博易青鹽,雖自官府向百姓銷售,必開蕃戶私鹽之路。若留官中日用,一年又要花費多少(青鹽很貴的)?臣只請求於保安軍設榷場貿易,再用官府車送到椰州,任商賈估鹽價清算,於關東地區出賣,準備進入陝西其他地區與河東,一不壞鹽法,二商賈見利,算者必多,商人多,都不需要送到眺州,直接在保安軍結算,此乃權宜之計。
給了晏殊面子,老晏讓得太多了,連王拱辰也看不下去。
諫官孫甫又說道,臣見張子爽從夏州回,雖聽聞元昊稱臣,但乞請向我朝賣青鹽十萬石。可前時已經讓他們賣鹽五七萬石當作市易之物,五七萬石,最少就能讓他們賺取十幾萬貫了。況朝廷還準備給其歲物二十萬。再許賣鹽,則與送給北敵物數相當。北敵之勢能與中國抗衡,先帝息民之心,才不惜歲給之厚。元昊是什麼人,一個藩臣,擁區區數州之地,能比北敵?德明累請,先帝以其亂法不允,直到德明派其弟為質,才稍稍鬆之。蓋鹽,又是中國之大利,西戎之鹽,味勝解池所出,其產又無窮,一旦開禁,流於民間,無以提防。又聽張子爽之言,元昊國中窮蹙,那麼朝廷更不用著急和。且朝廷已經在精裁冗兵,罷不材之將,何患賊不平也?
歐陽修又說道,今議賊肯和,不過兩端而已。原來朝廷只許十萬,今天張子爽則許二十萬。這個二十萬不是張子爽私自答應的,他也沒有這個膽量。是趙禎臨行前說的。十萬最好,若是賊不同意,那麼再增加十萬,但不到萬不得己的時候,不要說出來,以免賊子貪得無厭。他指望張子爽是曹利用呢,必為國家分毫必爭。結果……
可是賊還不滿足。先朝與契丹和,只用三十萬,乃六符前來,又添二十萬。
今昊賊一口已許二十萬,他日更來,又須加二三十萬,使外域以為中國無勝算,只能用金帛苟和。如何不讓邈川首領(指吐蕃)不動心?一旦興兵,又須二三十萬,生民膏血有盡,彼卻求無厭,何時有極限?臣願陛下向議事大臣問五個問題。一問元昊是否真和?二和之後,能不能減少備邊的軍隊而寬國用?三問北使一來便是二十萬,西使一去又是二十萬,以後再索又要給之,有沒有止盡之策?四問和之後,北敵會不會邀功請賞,敵或一動,能不能使天下無事?五問元昊一議便是二十萬,他日能不能保證他不會更增加?而臣以為不要多,只要三五年,賊恢復元氣之後,又要猖獗,以增加邀請之數。
鄭朗看到這份奏折後,突然靈機一枷……
歐陽修整個就是一根特大,超級大的攪那個不好東西的棒子,放在國內,攪得朝堂不得安寧,但若放對了地方呢?
自己也說過的,不是沒有人才,不是忠奸,而是沒有將人才用對地方。歐陽修在朝堂絕對是用錯了人,特別是將他放在台閣,只能烏煙瘴氣,但放在出使西夏上……
元昊會不會被他亂瘋掉?
這次他也知道趙禎不會答應,看戲,大戲才剛剛開始呢。
尹洙、余靖等人又紛紛上書,吵得趙禎沒有辦法,只好將兩府大臣一起召集,詢問良策。
晏殊不敢作聲了。
趙禎看著鄭朗,鄭朗說道:「此行是對是錯,陛下只要將一人喊來即可。」
「誰」
「包拯。」鄭朗說完,心中大笑。很是得意的,包拯也沒有象後世民間傳說的那麼好,離那個青天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用對地方效果很不錯的。這次,就用對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