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很武斷,與韓琦那句我乃天道我乃天人合一一樣。
實際儒家學術,也沒有要求統治者呆板的死守著祖宗家法,顯而易見的便是儒家重經易經。易經通過六十四卦象演變天道,天地的變化,每一卦一爻又在教導人們在什麼樣情況下,該怎麼去做。
這就是鄭朗的與時俱進,包容調劑。
包括鄭朗的用人之道,民族之道。用人不能單純的用士,有的什麼士啊,讀死書的書獃子,會治理什麼國家天下?民族也是如此,已有那麼多民族,不能單純說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必須同化,這個同化便是包容之道,是包納異族,不是排斥異族,容不僅是容留,還是一個融合。再根據時與勢的變化,進行調劑。
按照鄭朗這種用人政策,會使朝廷湧入各方能人奇士,至少給予張元這些歪才一個展現機會。會有爭議之聲,可不會形成黨爭。但范仲淹三人皆沒有作聲,在他們心中士大夫還是高高在上的,其他人皆是那陀不值錢骯髒的玩意。
看著他們表情,鄭朗心裡說道,慢慢變吧。
現在還是北宋最好的時光,只要調節好,國庫有可能一年會省下幾千萬緡錢。將士也能算是勇敢,有錢有將士,處理得當,應當不會那麼弱。至於內治,修修補補即可,論內治,其他朝代無一能及宋朝。
於是自嘲地說:「國家終不是家,之大之廣,一舉一動能關係到億萬蒼生,諸君以後必將是我朝棟樑之材,還需多加努力,像烹小鮮一樣,治理國家,深思熟慮才能制訂方略。我要考慮另一件事了。」
「什麼事?」張方平問道。
「怎樣從契丹回來!」
三人無語。
這個很麻煩的,契丹人能輕易將鄭朗放回來?范仲淹擔心地問:「可有良策?」
「什麼良策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啦。好在此戰一舉奠定西北和平。諸位,你們也要回去了,我這裡不能再久留你們。」
「是要回去,」韓琦拍了拍腦袋。這次他離開時間太久,後方擔心不下。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內治還是主要的。便是我朝現在佔領韋州、靈州,能不能佔領下來?在敵境中,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利於我們。所以薛仁貴有大非川之敗也,唐朝征伐高麗是那麼地困難。百姓不支持啊。但我們將緣邊四路治理得花團簇簇,百姓富裕,安居樂業。與西夏境內的貧困形成對比,會不會有許多敵寇境內百姓嚮往之?不僅要伐,還要敵人的百姓舉手歡迎我軍討伐。那麼攻佔一城,一城必會成為我朝之境。西夏人才能真正滅亡,否則叛叛和和,一萬年也休想有一個結果。」
「此言極是,」范仲淹道。
鄭朗忽然想到河曲之戰,契丹那個小皇帝被元昊打得淒慘模樣,不由失笑。
「行知,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們一道離開吧。」
將六萬軍隊交給狄青,王信要回去,范仲淹要帶一半兵力回去,韓琦也要帶三四千人馬回去,幾乎傾巢而出,全部兵力留在這裡,韓琦也不放心秦鳳路的安全。
張岊還要帶一部分人馬,前去九羊谷築二寨一堡。
戰爭結束,但這次大戰迅速傳到了契丹,於是幾個月後,發生一幕讓宋朝君臣哭笑皆非的好玩事情。
……天氣越來越冷,天上黃雲翻騰,寒風凜冽,漸漸有了冬天那種萬物蕭瑟的味道。
許多將士在陸續出發,很多人,不僅有將士,還有抓來的戰俘與百姓,要往後方押送,這一回安置得有些遠,主動投奔宋朝的部族除外,其餘的一些安排到三白渠,甚至一部分遷移到兩淮與京西路。不然在後方屯集太多的不穩定分子,長遠來看,未必是好事。只要離西夏遙遠,他們才能真正安份守己。
以及馬。
從敗軍中俘獲的戰馬,進入西夏境內繳來的馬匹,兩萬匹送給范仲淹與韓琦,五千匹送給龐籍,以及其他的一些戰利品也分了一批給三路將士,畢竟這三路將士也有人犧牲。
一萬五千匹給了受害的老百姓,至於將士的賞賜,不是馬,而是牲畜與布帛。其餘的一起運向後方,給百姓耕地或者拉東西用的。這也看到鄭朗的實用精神。
不能像宋朝這樣養馬,浪費錢的,還養不出好馬,能養好馬,只有在邊境一些地方,例如府州,環慶與涇原路,養的馬數量有限,還要擠出耕地種糧食,或者牧養牛羊,緣邊四路以及秦鳳路頂多能養十萬匹戰馬,這就是宋朝養馬的極限。其他地方養出的馬能派上用場麼?正宗來自青海湖畔的青海璁放在河南河北去養,三年下來也跑不動了。
幹嘛去,耕地去!
全國嚴重缺少耕地的牛、馬,還有拉貨的馬、騾子、驢、駱駝。
這條舉措不僅推翻後來王安石的保馬法,也推翻了現在宋朝的養馬政策。
不但馬,還有兵,真正宋朝能有精銳的十萬騎士,數量很可觀的。甚至可以向西夏人一戰,還不能與北方契丹人進行戰爭。想與與契丹人開戰,最少得二十萬以上的騎兵。一想到這裡,鄭朗總是喜歡看著一個地方,河湟!無論河湟,還是西夏,得到那一處,也可以完全滿足宋朝的馬匹需要。
還有許多牲畜,大多數作出撫恤交給百姓,中間有立功或者犧牲的蕃兵,弓箭手,義兵,以及受害的當地百姓家屬。還有內地來的將士,恐怕另外想辦法了。
折繼閔走了過來,翻身下馬,對鄭朗說道:「鄭相公,我代我們折家謝過相公美言。」
府麟路戰役過後,折繼閔才陸續得到外界的消息,知道鄭朗替他們折家說了多少公道話。
鄭朗意味深長地說:「折知州,想要朝廷不將你們折家看成蕃族,你要記住我這句話,你們折家的國是宋朝,你們折家的家不是你們折家,而是宋朝的大家。」
「我們折家對朝廷忠心耿耿。」
「折將軍,再想想我這句話。」鄭朗微微一笑,對折家他很有好感的,所以才提醒一句。折家做得還不錯,可一些細節沒有注意,實際在趙禎心中,只將府麟路看成朝廷一半的地盤。付出這種巨大的犧牲,何苦堅持某些某些不必要的東西……「也要謝過折將軍這次出手相助,」鄭朗說完,一拍馬,向南馳去。
折繼閔為難了,鄭朗倒底說的是什麼意思啊?愣在哪裡發呆,還是王信催他,才拍馬上路。
到了鎮戎寨,鄭朗讓瞎氈攔住。
向鄭朗解釋的,嵬名環要逃跑,張岊通知瞎氈醒合攔截,可這小子玩了一個小心眼,放跑了嵬名環,導致他的傷亡率還不及元昊的傷亡率,居然帶回去七千多人。張岊大怒,派人狠狠斥責瞎氈。
瞎氈開始還在觀望,接著北方的戰報紛紛抵達,瞎氈嚇壞了,急忙趕來賠罪。又跪下來,用可憐的語氣說:「鄭相公,不是我們不攔阻,敵人逃得太快,我們只攔到他們後面部隊,前面來不及攔。」
「瞎氈,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容易受騙上當的人?」
「鄭相公乃是天上奎星下凡,誰敢欺騙鄭相公。」
「那你為何要騙我。」
「我不敢哪。」
「你起來說話。」
「鄭相公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
「成何體統!」鄭朗忽然怒道。
瞎氈一下子嚇得站起來。
韓琦好笑的看著這個乖寶寶,他也產生了鄭朗想法,何苦呢,本來是唃廝囉的兒子,這個身份不好好地去做,非要做宋朝或者西夏人的哈巴狗。果然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鄭朗沒有笑,說道:「那封命令是張將軍下的,我就沒有想過你會派兵配合,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
「我根本就不相信你對宋朝有多忠心!」
「沒有,臣對宋朝忠心耿耿。」
「不要對我說假話,為什麼要這麼說,我理解你,若是此次元昊出動那麼多軍隊,攻打你們的龕谷,你怎麼防守?你產生這種首鼠兩端的想法,我理解,我也明白。可你想過一件事沒有?投之以桃,才能報之以李。你一直首鼠兩端,直到西夏人出動十幾萬兵力攻打你們之時,我朝會不會樂意犧牲幾萬將士,花費幾千萬錢帛,出兵相救?」
「……」
「我說得並不是假設。元昊數次攻打我朝,先後失利,士氣低下,諸族離心,百姓怨恨。他還需要一場大捷來立威,會不會選擇我們宋朝,會不會選擇契丹。那麼還有誰會是他下手對象,無非一是西方的回鶻人,得之太遠,獲利不大。還有一處,是誰?」
「鄭相公,我錯了,」瞎氈忽然毛骨悚然,又跪倒地上。
「阿干城一戰,張將軍與王將軍親自率軍,浴血奮戰,這還不夠,我又於龕谷舉行誓盟大會,賜你金箭,又讓朝廷賜你觀察使之職,給你總掌蘭會的大義與權利。你報我朝太薄啊。」
「我,我……」
瞎氈之所以畏懼,主要這次大捷。若沒有這次大捷,想籠絡他,反過來要倒貼他許多好處。所以說弱國無外交,適當的時候國家要適度地雄起那麼幾次,那些蕃子夷子蠻子才不敢怠慢你。
這些都不是重點。鄭朗又說道:「既然你來了,我與你說說市易的事。」
「市易,朝廷要關閉市易嗎?」瞎氈茫然若失。
「本人我想關閉的,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不關,繼續,但有些物價會做一次調整,這份清單給你看一看。」鄭朗扔給他一份清單。
「不妥啊,」瞎氈草草將清單看了一眼,急得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