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嫻一行到達時,涇原路正在忙碌。
先是練軍。
這個練軍不是宋朝以前的練軍,而是在老種的方法上再次演進。
市易法實施,涇原路手中有了錢,鄭朗開始實施。
讓軍隊以一都為單位,宋軍正式編製也是從一都開始,百人為一都,五都為一營,五營為一軍,十軍為一廂,或隸殿前,或隸兩侍衛司。但編製常不滿。
也要看個人的能力,不管事的,有時候一營只有兩百來人,一百來人,這個空缺有時是明的,有時候是被諸將領吃了空餉。
管事的,就能接近飽和。
鄭朗手中的軍隊同樣不能真正達到這個數字,不過基本沒有將領敢吃空餉。為了這件事,鄭朗連續處理十六個中低層將領,將他們攆出西北,嚴重貪墨者,殺了七人。
又藉著整編老殘裁員之機,再次整合。七萬兩千餘軍隊,嚴格的分成一百五十營,七百五十都,理論上接近了編製的飽和。
其他三路也在做整編。
韓琦、范仲淹與龐籍身上缺點不少,但優點也不少。三人皆是有魄力的人。
正是這幾人,為以後西軍的強大打下了好底子!
然後鄭朗一咬牙,下令三軍平時訓練,十天一比,拿出兩萬貫財物,沒有現錢,但折成相關的布帛、棉花製品,做為獎勵。箭術(弓箭兵在宋軍中占主要地位,宋朝對弓箭尤為重視)、騎術與兵器擊殺術前列者,皆有獎勵,為了鼓勵落後士兵,將每一次小比的排名記錄下來,有進步的前十人又有分別獎賞。
其實是額外的賞賜士兵,刺激士氣。
張亢等人也做過類似的事,出州庫的錢帛賞賜給將士,以刺激將士士氣。
但這樣做,就是天大的麻煩了,戰後不打了,御史們開始找麻煩,宋禧等御史彈劾張亢擅出內庫銀錢,收買軍心。沒有功,有過遭貶!
當然,彈劾鄭朗沒有事。
如崔嫻所說,官人,稍微留一些缺吧,缺是褒義詞,實際就是自污。不然功勞太大,會招人忌憚。鄭朗不會主動潑污,可做了不少違背祖宗法度,朝廷制度的事,這也是在留缺。不在乎這一缺。
與言官彈劾無關,這樣做,主要是能起到很好的訓練效果。
兩萬貫財物下去,一都將近三十貫財物。數量看似不大,但是十天一次,只要肯努力,一年三十六次,能得到三十次獎勵,就會十分可觀。至於軍中有的勇士,甚至可能每次得到兩次獎勵,那麼一年下來將會得到七十次。這不是可觀了,會超過他們軍餉的數倍。
至於有的身體素質不行,又不求上進的士兵,這項訓練制度會很悲催。
但也無妨,鄭朗還準備三次裁軍,每次四到五千人,這些士兵就會是裁軍的主要對象。
甚至為了訓練弓箭手,每月一次小比,兩萬弓箭手於各縣小比,前者同樣有一部分賞賜。連續在各都裡獲得三次第一者,還給一面小紅旗子。
消息傳開,范仲淹、韓琦與龐籍皆艷羨不己,但那來的錢,難道學習鄭朗的市易法?一起猶豫不決,於是觀看朝廷這次如何處理鄭朗的市易,若通過了,也來學習。
其實這是一系列的計劃,知道的人不多。
包括裁軍,三次裁軍後,涇原路的正規軍隊只有六萬人,但會有一萬多名騎兵。朝廷負擔不會比史上七萬軍隊負擔減輕多少,然而軍隊戰鬥力會變得更強。
這是理論上的軍隊數量。
一旦交戰,或者定川砦之戰拉開帷幕,會有大量將士犧牲。
要做調整的。
狄青與老種皆附此議。
作為名將,他們更能知道兵不在多,而在於精的含義。
若是軍隊整體戰鬥力跟上去,縱然少了一萬人,防守力度下降,實際力度卻跟了上來。
而且有一支精兵在手,可攻可守。
然後做了一件有爭議的事,撤退。
這個問題說來很複雜。
首先是靈州,要從更早的時候說起,自東漢起,靈州成為羌胡的地盤,南北朝時,所有北方皆是一片胡音,更不用說。隋朝後,靈州一帶仍然以胡人為主,到唐朝李世民手中,又安置大量的胡人羌人,包括吐谷渾、鐵勒、回鶻、黨項。後來靈州丟失給吐蕃,使得這一地區民族構成更為複雜。
宋朝因為其保守政策,對靈州僅抱以羈縻的心態,李繼遷在契丹人支持下,入侵靈州,宋王朝為此引起一番很大的爭議。得之似乎沒有多大的用途,此地很難管理,每年不僅沒有給朝廷收益,反而帶來嚴重的負擔。
當然,失去靈州,有種種原因,心態僅是一部分。
失去靈州,也很難說是宋朝丟失了靈州,至少當時靈州漢人佔了很小的比倒,宋朝僅是羈縻,派了少數軍隊在此管理,實際管理能力很弱。
但正是靈州的丟失,使西夏人終於壯大。
不拋棄開疆拓土的想法,即便丟,那怕扶持兩個政權,與李繼遷相抗衡,對宋王朝也是有利的。
後果沒有人能想到,直到李繼遷進入靈州,佔據銀川平原,攻破會州城,直接威脅到絲綢之路的安全,北宋才不得不對棄而不顧的地區進行重新審視與經營。於是主動將防區推進到清水河的上中游流域,於隴西東麓清水河谷一帶。李繼遷再攻會州熟倉部,熟倉部歸順北宋,會州成為北宋的羈糜州,又於遊牧民族南下的傳統戰略要地蕭關(海原李旺北)部署了兵力,防範李繼遷南下騷憂。
十四年後,至道三年,在清水河上游谷地正式設立鎮戎軍,軍城位於蕭關道的居中位置,也就是現在的鎮戎寨。防區有一個顯著的特點,西倚隴山(六盤山),北屏古長城,可以藉著山勢與古長城進行防禦。另一個作用,是便於向靈州運送軍糧。後來李繼遷上表請臣,宋朝主動將防區退到鎮戎寨東面四十幾里的茹河北岸,創設東山寨,詔棄鎮戎軍不守。
這種消極的方式,眼下依然在繼續,和啊,馬上給酒給肉,打,趕快想辦法,從來沒有想過主動尋找戰機。事實從北宋開始改變政策以後,打得很屈很鬱悶,但就在這種情況下,西夏一年不如一年。若不是女真人突然崛起,宋徽宗胡搞,北宋甚至可能在幾十年內將西夏人徹底抹去。
當然,上當。
消極的政策終於使靈州失守。
為了保衛河西走廊的安全,鹹平元年,於鎮戎寨東南設開遠堡(固原開城鎮)。鹹平二年,又在開遠堡與瓦亭寨之間設安邊堡,與東山寨、開遠堡,六盤上的傳統要寨堆沙堡遙相呼應。
鹹平六年,又在東山寨東三十里處設彭陽城(彭陽白陽城),天禧元年,築乾興寨(彭陽王窪鎮南)。又於乾興寨轄區置飛井堡。
天聖元年,築天聖寨(固原河川鄉),於茹河上游河谷,以控蘭肅州菜園川賊路。又於西置高平寨。
天聖六年,元昊先後攻取甘州、涼州,雖然二州一直不屬於宋朝管轄,但河西走廊終於落入西夏手中,兩國關係發生戰略性轉變。宋朝不得不進一步加強西北防務。於是八年,於隴山東麓置三川寨。防線也越過古長城。
嚴格說,宋朝西北的羈縻地區縮小,實際控制區域在增加。
又於鎮戎軍西南設獅子堡,三川寨附近設定川堡、干溝堡、干河堡、趙福堡。
去年元昊圍攻三川寨,攻陷的正是三川寨以及附這四個寨堡。
鄭朗與狄青到來,重新將這幾寨堡修葺,又設了高平寨(固原頭營鎮)、定川寨(固原中河鄉),增擴劉璠堡(固原市原州區北清水河畔)。
除這些大寨堡外,還有一些小的寨砦。這就是宋朝與西夏涇原路交界的主要防禦寨砦。
這些寨砦與環州的防區相連後,鎮戎軍防區範圍大至為蕭關以南,開城嶺以北的清水河谷地區,涇河支流茹河、紅河、安家川流域(今海原縣清水河谷地區、原州區大部、涇源東部、彭陽全部、同心東南)。
從地圖上看宋境幾乎伸到天都山下,離銀川平原也不遠。但實際控制能力有限,自乾興堡與天聖寨往北的大片地區,影響力還不及西夏。包括清水河谷有大片的閒田,也多被西夏侵佔。
鄭朗退的正是這片區域。
將這一線以前的所有百姓強行遷移到南方。
為了防止李士彬的慘倒發生,一直遷移到渭州城南一帶。
還有許多部族不願意遷移。
實際這一遷,形勢十分明了,忠於宋朝的部族,元昊屢次南下,也飽受侵略,宋朝主動安置,求之不得。幾乎全部主動離開。有的部族還千恩萬謝,讓西夏人搶怕了。
不願意遷移的,幾乎全部是倒向西夏的部族。
鄭朗沒有動,繼續派小吏感化。
不聽的,依然不會動。
這將是留作將來,給弓箭手與各羌人試兵的好場所。
但現在沒有說出來,一切為了下面的戰役做安排。
以後就不會客氣了,直到將這片區域掃成真空地帶,再徐徐派出軍隊北上,壓縮在南方的部族隨軍前往。這樣一來,所佔領的地區百姓忠誠度能有所保證。
否則現在的北方名義是宋朝的佔領區,實際是元昊的跑馬場。
但他這一舉措,讓范仲淹大驚失色,宋軍一撤,西夏人會填補這一直空地帶,而且鄭朗撤得比較狠,包括蕭關的兵力也陸續撤了回來。留下的百姓也是誠服元昊的百姓,等於是丟疆失土。
正好鄭朗也要準備聯繫他,寫信將原因說了,又提到一件事。
原州區域與環州西南有明珠、滅藏、康奴三支強大的部族,十分強硬,經常暴惡防區百姓。王堯臣為此還刻意向朝廷提起此事。滕宗諒也刻意找到鄭朗,說鄭相公,你要想辦法將這三部剿滅。
這段歷史鄭朗知道的,此三部不是那麼好剿滅,雖然朝廷有詔書准許各部自己武裝力量,前去征討,物資與戰利品歸各征討部,然而誰敢去征討去?
最後是范仲淹解決的。
直到明年十月,范仲淹聞聽朝廷詔書涇原出兵討明珠與滅藏二部,上奏論明珠滅藏不可攻奏,說明珠滅藏二族道險不可攻,前日高繼嵩已嘗喪師。平時猶懷反側,今討之,必與賊相為表裡,南入原州,西攏鎮戎,東侵環州,邊患未艾也。宜因元昊別路大入之際,即並且北取細腰、葫蘆泉為堡障,以斷賊路,則二族自安,而環州鎮戎徑道通徹,可無憂矣。
直到慶歷四年,在范仲淹協調下,先是用計緩其西夏來援,然後讓種世衡與蔣偕築細腰城。三支羌人看到西夏外援被切斷,又因范仲淹好言安撫,三族歸順朝廷,嚴重削弱了西夏人的實力。
而且細腰城離環州定邊寨僅三十七里,西至鎮戎軍干興寨六十里,南至原州柳原鎮七十里,又打通各州的通道,使環慶路與涇原在前線也能相互聯繫,遙相呼應,軍事意義更為突出。
鄭朗無恥的將范仲淹的妙想剽竊。
也沒辦法,等范仲淹想出來時,要到明年,實施時要到大後年,等不及。
對范仲淹,鄭朗也沒有隱瞞,將涇原路的軍事安排說了,現在要看,如果元昊親征府麟,自己會有一場戰役。進一步削弱西夏在南方的力量,乘勢築城。
現在不能築,元昊若在興州城中,定會派兵前來支援,再加上三部配合,裡外夾攻,縱然兩部派出大軍人馬,有可能會落敗。元昊若離開興州城,前去府州,離隴山更遠,僅一個消息傳達,就需數天時間。不但可以從容打一個漂亮的反擊戰,還可以借勢築城。等到元昊軍隊回來,城早就築好。
細腰城與軍事行動很隱秘,知道的人不多。
朝廷也聽聞此事,不過正當大臣議論紛紛時,大捷的消息也傳到京城。
只要勝利,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但明處鄭朗的退縮,也是一種畏懼。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八月到來,陸續的派出士兵開荒,但為了順利開荒,又開始對付一些人,強人!
涇原路緣邊地因為多年未種植,所以地力肥沃,關中百姓稱膏腴之地。有許多弓箭手家人與內地浮浪之人,求見城寨官員,先刺手背,等候有空閒之地摽占,謂之強人。
能種植莊稼是好的,陝西現在缺的是什麼,正是糧草!
有大量的糧草,那怕在百姓手中購買,也比從江南將糧草運過來,節省大批的運費與損耗。
但這些強人與城寨官員勾結,不但不交任何租稅,甚至鼓動城寨官員修建寨砦保護他們,又借官員的勢力,強行奪得蕃部的土地耕種。西夏軍隊一來,立即舉家逃之夭夭,事過之後,又來耕種。
這些強人,成了韓琦攻擊劉滬修水洛城的十三條罪狀之一,說劉滬修水洛城,正是這些強人蠱惑修建的,言外之意,受了這些強人的賄賂。
此言謬矣。
但他們對涇原路不但沒有做出貢獻,相反,確實起了許多反作用。
鄭朗派人清查「強人」的田產,是弓箭手的,按照朝廷給予弓箭手的田地發放。不是弓箭手的,按照朝廷的開荒政策對待,免稅的繼續免稅,超過免稅年限的必須交稅,同時承擔相關徭役。
優惠政府還在,但不得逃之夭夭,更不得強行佔有蕃戶土地,使蕃漢造成矛盾糾紛,更不准與將領相互勾結,向其進行賄賂,否則罰沒耕地,依法嚴懲不怠。
不怕你是強人,再強,也強不過那些私鹽販子!
崔嫻正是在涇原路一片熙熙嚷嚷中到來。
來得有些晚,鄭朗的二娘娘生病了,於是留在鄭州照料了一段時間,這才離開。
但帶來一個人,鄭朗的好兄弟,魏家三郎魏天龍。
看到鄭朗,魏三郎歡喜的奔過來,想要擁抱鄭朗,但胳膊肘兒伸出,又縮回去。
如今兩者地位相差太大,不敢再向以前那樣肆無忌憚。
鄭朗呵呵一樂,主動伸出手,擁抱一下,說道:「魏三哥子,幾年未見了。」
「是啊,好幾年沒有看到鄭相公。」
「別,繼續稱呼我朗哥子吧。」
打死魏三郎,魏三郎也不敢,垂著手不知道怎麼說,用眼睛瞟著江杏兒。
江杏兒走過來,說道:「魏三哥想來西北從軍。」
「從軍?」鄭朗瞅了瞅魏天龍,塊頭有了,平時偶爾也通信,信中魏天龍說他平時也練習騎馬射箭,不過鄭朗擔心地問:「魏三哥子,你父親同意你從軍?」
「同意了。」魏天龍挺著胸脯說道。
是同意了,好說歹說了十幾天,差一點將他老父親活活氣死。
最後還是他母親同意的,怎麼辦呢,喜歡武事,又有鄭朗在西北照拂,雖有危險,說不定運氣好,能博一個一官半職,儘管武將不值錢,比現在布衣身份要強。
「你想好了,如今留在西北軍營做為將士,有很多危險。特別是涇原路,眼下雖然平靜,未來戰事將會持續不斷。」
「鄭相公。」
「朗哥子,算,喊我大郎得了。」
「大……郎,你身為宰相不怕危險,我怕什麼危險?」
「我是留在西北,但不會上戰場作戰,你做士兵必須上戰場作戰,兩者情況不同。」
「怕什麼,那個班什麼來著,還投筆從軍。」
「是班超,投筆從戎。」
「對,班超。」
「你這個不學無術的傢伙,想從軍是吧,我寫一封信問你的家人,你父親確實同意,我會批准你加入軍中。暫且你留在渭州城,隨軍訓練,若吃不了這個苦,也乘早回去。還有,未來有可能有一戰,你隨我觀戰,再做決定。」
「好。」
讓侍衛帶魏天龍下去休息。
這才與妻妾說話,問:「二娘病好了嗎?」
「好了,不過二娘娘身體不及從前。」崔嫻說道。
鄭朗歎了一口氣,不知怎麼說。
「幾個娘娘很生氣,責問你為什麼去西北,不回家看一看。」
「我去西北,她們能放心嗎?為了耳朵安靜啊。」
江杏兒嘴角露出笑意,還有故事呢,聽說兒子去西北,幾個娘娘又擔心又不滿意,但終是西府副相,又有幾份歡喜,於是準備殺豬宰羊,以示慶賀。甚至與老宋伯準備隆重的祭禮,祭拜鄭家列祖列宗。
但鄭朗居然一刻不停,就離開鄭州,幾個娘娘氣壞了。
也是一種小市民心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其實最後一喜是不對的,應為榮歸鄉里。
不是幾個娘娘榮歸鄉里,是兒子榮歸鄉里,比她們自己榮歸鄉里,更讓她們激動,但鄭朗……
事後鄭朗再三請罪,幾個娘娘還是不樂。
崔嫻說道:「官人,這一次西北事了,你做一個京官吧,不要做宰相,不然歲數年青,功又高,會被諸臣嫉妒,反而做得不長。那怕擔任一個三司使,反而京城會時任更長。離鄭州近,幾個娘娘也能時常看一看,況且家中也不缺錢,不如在京城買一個宅子,接幾個娘娘來住。娘娘老了,我父親也老了,去年向朝廷提出致仕的要求,雖未批,也到了致仕的時候。還有四兒、杏兒、環兒她們的家人,也能時常聚一聚。」
「好,就依你之見。」
說歸說,西北還要呆很長時間,有可能兩年,有可能會是三年。
但京官鄭朗不想當的,最好在附近一個州府擔任知州知府,未來京城會更麻煩,甚至比元昊都麻煩。
未說。
抱過兩個女兒,一邊一個,親了一個嘴兒,鄭航嚇得哇哇地哭,倒是鄭蘋高興地喊道:「爹爹,我想你。」
江杏兒生氣地在鄭航的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杏兒,孩子小,幾月不見,不認識我很正常,不能打。」
但崔嫻不大喜,鄭家兩個女兒,弄得崔嫻呆在鄭家都似乎抬不起做人。
幾個妻妾到來不久,李征元也到了渭州,同時帶來大批武器,包括鄭朗在京城要求訂製的刀、斧與鉤鐮槍,還有一批拋石機,與大量火藥。
拋石機陸續投放到各個寨砦,砍馬刀與砍馬斧涇原路搶在朝廷武器到來時,自己做了一批,交給士兵練習。陸續也投放下去,但火藥沒有發放。這是留作關健時候,當作秘密制勝武器使用的。
對於火藥的使用,朝堂也產生爭執。
用在開礦,無人置疑,提高開礦速度,增加效率。
缺錢用,只要能賺錢,現在爭議皆會少。
但用在軍事上,有些大臣擔心。大城大寨沒有火藥也能守住,小寨小砦,有火藥也守不住,除非守寨將士寧肯不做俘虜活著,將所有火藥點燃,與敵人同歸於盡。
能做到這樣不怕死的將士,終歸很少。
那麼火藥會落入敵寇手中。
在宋軍手中用途不大,敵寇可以分散進攻,減少火藥的殺傷力。但放在敵寇手中,守城牆頭是密集的宋兵,野戰更是以步軍為主,密集行軍,殺傷力很大,敵寇得之如虎添翼。
不要說莫名其妙,在文臣主掌全**政,武將地位低下的年代,軍事上什麼妖蛾子都能產生。
火藥事小,重文黜武事小,甚至主動將無數戰士換來的疆土與軍事要寨,無償送還給敵人。
所以陝西四路,只向鄭朗的涇原路發放,也許會發放,但要看鄭朗在涇原路使用的情況,才能做決定。
鄭朗沒有上書反對,正好用來保守秘密。
派人將狄青與種師衡喊來,帶著火藥來到一處小山谷裡,山谷兩邊派士兵全部封鎖,然後讓人試驗它的威力。
還是炸藥包,在裡面應鄭朗請求,又放了一些鐵釘,鐵蒺藜,火藥爆炸時產生的威力是第一次殺傷,飛出的鐵釘與鐵蒺藜是第二次殺傷。
老種與狄青看到試驗後,眉飛色舞。
但與鄭朗一樣,十分發愁,如何才能用上它。不可能交戰時,讓士兵捆綁著火藥包,將它點燃,往敵人軍隊裡沖。也沒有幾個士兵心甘情願做這個人肉炸彈。
更不可能用手拋,每一個包想要威力大,最少得十斤以上,才能構成殺傷力,這麼重,用手拋能拋多遠。用拋石機,兩軍交戰時可不可能從容的用拋石機拋射?
鄭朗說道:「慢慢來,群策群力,最終能想出辦法的。」
只好這樣。
然後鄭朗給趙禎寫奏折。
說了市易的事,不僅給涇原路帶來一批收入,這部分收入用來訓練軍隊了。但還會留下一部分,減少涇原路的軍費,也是等於減少朝廷負擔。
然後寫了市易法的詳細經過,逐一說了它所產生的弊端。
朝廷也有過市易,官府的和買科配不算,那是一種對商人的變相剝削,只「買」不賣。但有災年時,朝廷偶爾出資強行買糧,或者出常平倉糧,平價向百姓出售,抑控糧價,這也是一種市易。
但不常設,用意也是好的,不妨礙商業發展。害少利多。不但糧食,百姓的其他日常生活必需品,若有奸商囤積居奇,朝廷也可以通過類似市易法,抑控一下物價,給百姓更多的生路。
可是一旦全國性的象涇原路現在這種玩法,那麼後患無窮。
之所以在涇原路設市易法,是因為涇原路的特殊情況。
這裡戰火紛飛,百姓剽野,商業流通不發達,現在由朝廷軍隊組織起來,反而繁榮了落後的商業,給各族百姓帶來所需。有弊端,但弊少利多,與中原情況是兩樣的。
並且貨物流通,能起到一些緊密各族的作用,至少瞎氈被徹底栓在宋朝的戰車上。
還有一個用意,往西!
鄭朗未說。
但陝西緣邊四路情況又不一樣,涇原路最好,背後有瞎氈等部族,縱深大。其次是秦鳳路,雖然幅射範圍更廣,然在後方,有一部分商業流通存在,如果經營不當,就會產生爭議紛岐。環慶路與延鄜路與西夏人斷絕往來,紛岐少,這是老種在青澗實施市易成功所在。可是幅射範圍很少,所獲不及涇原路。
這是鄭朗建議,何去何從,讓朝廷決策。
但在涇原路實施市易,請陛下你不用擔心,危害性很小。
有後世的知識,王安石與王韶的成功失敗之倒借鑒,鄭朗在奏折中將道理解釋得十分清楚。
又說了第二件事。
屯田。
對屯田鄭朗也不是很贊成,自己在,做了許多良性措施,租子少,每畝地僅租半斗糧食,嚴格的給蕃戶留下足夠放牧場所,弓箭手田也沒有侵佔,同時教導羌人與蕃人耕作。
屯田收益鄭朗看得很輕,相反的,他看重是的糧食。
如果四千多頃耕地全部能收穫,再加上三白渠開耕,至少涇原路糧食能做到自給自足。
雖說用錢購買,但從當地購買,與從江南運輸過來,成本會相差幾何?實際等於在盈利。
但屯田早遲要交給蕃人耕種。
怕朝廷不理解,鄭朗再次說了原因。
除了這些政策外,鄭朗打算在此戰過後,元昊返回之時,坐觀他的動向,若戰備戰,不戰則聘請一些書生,授蕃人知書識字。
這就是文化上的同化。
中國民族融合做得最好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拓跋宏,讓大部分鮮卑人融入漢人裡,減少了衝突。
一個是朱元璋,下詔讓蒙古、色目人,聽與中國人(漢人)為婚姻,不許本類自相嫁娶,違者杖八十,男女入官為奴。除了強制通婚外,禁止用胡服、胡語、胡姓。
後世的磚家們為此哀歎不止,多少異族語言,風俗習慣就此消失,於是許多人怦擊朱元璋的政策愚蠢。
持這種說法的磚家可能佔有八成以上。
但後世漢人佔有百分之九十幾的比倒,國家平穩,有誰想過朱元璋這道命令的作用?
或者禁止各族通婚,必須保持本族語言,風俗習慣,還要呆在一起,本來他們以為自己是漢人,也要將歷史根源找出來,說你們是某某族人,擴大種族,與異族族群數量人口,鼓勵他們文化生活習慣產生差異,許多磚家也在為此努力,甚至蠱惑國家機器來配合。
但後果呢?
鄭朗寫到這裡,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宋朝有一些人蠢,是時代的局限性,為什麼後來還有那麼多蠢人?
不懂,已隔了一千年,後面的事不需去想。繼續寫下去。
但文化同化起的效果未必很大,為什麼漢人一直無法與遊牧民族產生交融,正是生活方式的不同,一個是遊牧,一個是耕作。
所以先屯田,或用士兵自己耕作,或者租百姓耕種,也讓蕃人與羌人熟悉耕種,再將屯田交給他們,輕徭薄斂,從生活方式上同化他們。文化與生活方式全部同化,矛盾衝突必然會下降。
否則即便朝廷統治這裡,以後還會有一些部族反叛動盪。只有百姓大部分同化,朝廷才能真正說統治了這片土地。
最後才說到三白渠。
朝廷缺少經費,再讓三使司賣出五分平安監的契股,但要葉清臣務必得到八百萬貫以上的收入,才能將五分契股賣出。
平安監如今在朝廷占的地位十分重要。
六月份除了因颱風刮沉兩艘船外,其他船隻全部返航,收穫巨大。不僅有金銀銅鐵,去南方的船隻還帶來各種美玉、寶石、珊瑚、玳瑁、香料。除去支出外,收入計達六百多萬貫。朝廷只佔據八十五分中的五十分,也分了近四百萬貫。
還有各州府關稅,帶動的產業,給朝廷帶來的商稅,這些皆計入各州府收入裡面,算不出來。
金銀銅的補充,增加了貨幣,逐步推動商業繁榮,減少布帛交易的損耗,更是無法計算。
實際有的官員開始後悔,不能賣那些契股。像這樣發展下去,有可能每年讓朝廷減少一千萬貫收入。
賣契股是眼前錢,再賣頂多替朝廷斂出四千萬貫財富,往後四五年時間的損失,就會超過這一數字。
鄭朗不是這樣想。
如是在朝廷手中經營,僅因為貪墨不作為,不是損失一千萬貫收益,朝廷四分之一五分之一都拿不到手,全部進了官吏口袋。因此一直要求五五開,相互掣肘,早遲也會暴露種種問題,但會延長平安監的壽命。
契股必須賣的,可兩次便賣,收益讓他感到不理想。太少了。
但想讓朝廷不苟安求和,國庫必須得槓住。
有一個三白渠,不能輕少國庫所有壓力,但三白渠修葺成功後,陝西糧食能最大限度做到自給自足,僅是糧食一項,就無形中給朝廷國庫減去許多壓力。
逐一將原因說出來,這才讓侍衛打上火漆,用快馬送到京城。
沒讓李征元離開,讓他再等幾天,看看府麟的消息,有可能要開戰了,讓他監戰,順便將他親眼看到的戰事,向趙禎稟報。
奏折剛送走,派向府州的探子騎著快馬,送消息回來,元昊率領大軍侵犯府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