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走隊「仝明,你為什麼要告訴本官,莫要說什麼德化,本官來杭州半年,幾乎沒有任何動靜,更無從談什麼德化。」
「有所求,人無利豈會往?」
「那你貪的什麼利?」
「鄭知府寫的那本中庸,在下看過,很精闢啊。」
「直接說出你的來意。」
「你的中庸之道是調和yīn陽之道,鄭知府身邊不乏能人異士,包括幾個學生,天資都很高。鄭知府本人更是天資過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我沒那本事,你直接說。」鄭朗皺眉道,他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才高也會招人忌。
其他朝代,才越高忌諱越多。換作疑心的君主,自己十有**得到不好的下場。就是趙禎朝,自己也要防止三人成虎。
「請鄭知府耐心的聽我說,」仝明不以為意,又徐徐說道:「論國家大事,論才學,琴棋書畫,詩歌賦文,我不及鄭知府遠矣,然而鄭知府行事光明磊落,包括府上的學生,陽重,yīn卻少了。yīn陽不調和,何來中庸?」
老子的中庸竟然讓你這樣曲解,鄭朗啼笑皆非,道:「你意思是你給我帶來一份yīn氣?」
「也不是yīn氣,是一些小手段,但絕不是雞鳴狗盜,能拿得出,就像鄭知府給有本領的工匠年薪一千貫,在下的旁門左道不亞於這些工匠,所以在下毛遂自薦,期求投入鄭知府門下做一門客。」
「做我的門客不難,我也缺少門客,」什麼yīn啊陽的,鄭朗沒有當真,可家中門客僅施從光一人,要麼鄭州的作坊管事柴克明,隨著自己這攤子事越來越大,人手已經不足。
司馬光離開後,王安石一個人也變得安靜下來,嚴榮有什麼資格與他爭,范氏兄弟更不想爭,於是無聊之時,跑到於潛與司馬光吵,司馬光高興的不亦樂乎,先敬若上賓,然後再吵。這件事也成為杭州的雅談。但兩年後王安石也要去科舉,家中更缺少商議的智囊。
鄭朗從沒有小視別人智慧,自己高明的地方,是後世的知識,終需要人補漏拾遺,因此早晚要增加門客。
繼續說:「但我也有底線,你說的韓信,我懂,是有作用,是yīn著……可你觸犯了我的底線,小者為家,大者為國,同是宋朝子民,無論他們犯下什麼錯誤,都是同國的人,同家的人。有本事懲戒就懲,沒有本事懲戒就不懲,不得借用任何他國力量進行處罰,除非他已經逃離我朝。至於國與國之間,可以縱橫捭闔,但是外交,卻不等同用外國的力量對付本國人。這個韓信之策,我不接受。想做我的門客不難,只要你想出他策,我會讓你投於我的門下。」
仝明愕然,這是什麼古怪的底線,嚅嚅道:「它是最好的辦法。」
「我知道,想辦法與那個郡主聯姻,船上還有許多倭奴國的貴族女子,她們仰慕我們中國文明,只要擇一些家世好,又與此案沒有牽扯的人家,那麼不但倭奴國的皇族,有可能一些貴族,會競相與我國交好。不但可保兩礦太平無事,也可指使他們協助我們進行抓捕。也就是君所說的韓信。」
「是啊,不用付出多少,何樂而不為?」
富弼琢磨一下,道:「這個辦法好。」
「好什麼啊?太宗攻打幽州,沒有攻克,你知道堅守幽州城與我朝血戰的是什麼人嗎?九成是我們漢人!一個最看重根的民族,一旦到海外,立即不認祖宗,古怪來哉,為什麼,是因為我們國家沒有善待,不給怎求?只有給了,幫助了,他們才會想家。還有,一直沒有培養國家觀念。」
大家盡忠的不是國家,而是皇帝。
一個是國家,一個是皇帝,兩者會造成什麼反差?
鄭朗說完揉腦袋,也不能怪仝明,家國觀念並沒有深入人心,也確實是好主意,可沒有人明白他的內心。其實sī鹽他根本不想動,頂多改善一下亭戶,稍稍打擊大亭戶,不難做到,兩浙江淮七千亭戶,免一免稅,也不過三萬貫收入,朝廷損失不重。真正可惡的大亭戶也不過一兩百戶,能動得起。
但sī鹽動不了。
這玩意兒幾乎是十倍的利潤,比後世販毒利潤還要大,又好脫手,誰個有本事阻止?
韓絳與呂公弼已經將紕漏捅開,又出了人命。若是李用德殺的人,謝天謝地,案子了結吧。俺不想再過問。但人不是他派人殺的,查不查?或者自己也學其他的官員載贓,將命案載到李用德頭上?
不得不查下去,可對方的勢力讓他忌憚,看樣子,自己還低估了些,那麼此案辦的難度更大。
放下手指頭,又問道:「仝明,本官問你,你是哪裡人氏?」
「在下是仁和北關人氏。」
「聽你的話,你也是一個有本事的人,為什麼屈於我門下,想做我的門客?」
「算是有本事吧,可非是正途,青年時幾度科舉,連一個舉子都考不中,做學問不成,可學問放在其他方面,卻屢屢建樹。比如經商,在下幾個不小心,家產便有幾萬貫。」
聽他說幾個不小心,崔嫻在邊上笑了,道:「仝郎君,喝茶,喝口茶再說。」
「謝過崔娘子。」
等他喝過茶後,鄭朗又問道:「你如何知道本官的安排?」
「與他們,我也有些來往,雖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做什麼,大約的我能猜測出來。本與我無關,這段時間見他們有些惶恐不安,心下狐疑,正好今天聽鄭知府說起契股的事,又想到鄭知府那首曲子,忽然恍然大悟。」
「於是你脅迫本官,收你做門客?」
「我不是鄭知府,」仝明看了一眼邸報,微笑地說:「機會到來,若不知道把握,那就是我的過錯。科考也許終生無望,但投入鄭知府的門下,也是一條進入仕途的辦法。」
俺投入你門下,正是為了做官的。
富弼無言,果然是一個yīn人。
「行,說吧,除這個韓信之策,還有他策?」
「若不用此策,那就麻煩了,讓在下想一想,鄭知府不喜歡用外人的力量,但邀請倭國派出使者來我朝謹拜,算不算借用了外人的力量?」
「不算,那是朝拜。」
「鄭知府可以托王內shi邀請倭奴國派使過來,我朝雖是為礦藏之事,但派了使節過去倒是真的,他們不派使節回訪,也是對我大宋的藐視。」
「還有什麼好藐視的?」鄭朗譏諷道,可明白仝明的用意,又道:「這是一策,可起的作用不大。」
「先聽我將話說完,還有一策,鄭知府打了草,也驚了蛇,如今之計,收一收,馬上宣判李用德等人的處決,他們會心安。再者聽鄭知府說礦有數十處之多,能否多放出數礦,讓他們為之心動。一安一拉之間,暫時不會危害到倭奴國礦藏的安危。在下認為,這才是頭等大事。」
「嗯,你說的有理,富兄,等下回去後,你將這幾十人依律判決吧,秋後問斬。」
「鄭知府,明日錢地可以全部付到州衙,大約春天鄭知州就要大治杭州,然而大戶們能解決,法海們卻無法解決。他們不解決,連西湖後面治理都無法進行。所以鄭知府讓人唱白蛇傳……」
富弼咦了一聲,這個yīn人果然有些本事的,居然看出鄭朗放出白蛇傳唱本用意,這個用意自己還是過了好久,鄭朗做出一些提醒,才領悟過來的。
不簡單啊,這個yīn人。
「讓我想一想,真不行秋後吧。」
「屬下也認為到秋後為妙。」
「不得以屬下自稱,我還沒有收你為門客呢,你這幾條辦法,都不能解決問題。」
仝明愁眉苦臉地想了一會兒道:「真沒有他法,他們的根一半紮在倭奴國,那邊不動,僅在杭州動,不行啊。要麼,我與他們多多親近,看能不能打聽到更多的消息。」
「也罷,但你要小心。」
既然要做內探,不能再逗留,說完仝明立即離去。
富弼看著他的背影說道:「這個人倒有幾分本事。」
地位不一樣,看待問題眼光也不一樣,若是仝明擠到朝堂裡擔任重職,以他這種不計手段做法,富弼會很反對的,不過做為門客,確實是一個幫手。鄭朗道:「不能小視天下人,有本事的人很多,不一定非得中進士,比如張元吳昊。」
提及這兩人,富弼不能言,不服氣不行啊。
商議一會,富弼也離開。
鄭朗對王原說道:「你去將那個郡主喊來。」
「喏。」
「官人是……」
「嫻兒,你又在亂想。」
「妾沒有啊,只是不解剛才你說的不用那個韓信之策,又要喊她。真若是官人將她納入門下,也不是不能,她是郡主,雖是一個島國的郡主,地位也十分尊貴,納入鄭家是鄭家的光榮。」
「你知道就行,她是郡主,再怎麼說也是郡主,怎麼可能會做我的小妾,不要胡思亂想,對這個國家我沒有多大好感。」光榮啥啊,這些倭人,倒貼他一千萬貫,也不會納之。
崔嫻只是笑,眼睛笑瞇成一條縫。
「開心是吧,不再擔心我像別的士大夫,家中養有幾十個家妓。」
「你真喜歡,養就養,但不能養幾十個。」崔嫻心虛的說。
「去,別與我玩心眼兒,杏兒,四兒,環兒。」
「官人在。」
「從今天起,到你們陪宿,每人一月一旬。」
「那不對,」環兒說。
「哪裡不對?」
「一人一旬,一月只有三十天。」
「某一個人不用管她啦。」
「爹爹,什麼叫陪宿?」
崔嫻翻了一個白眼,道:「女兒不小哪,你說話也不注意。」
鄭朗也翻白眼,還沒有三周,有什麼好注意的。
俺是穿過來的,女兒不是穿過來的。
笑鬧一下,延子與通譯被帶了進來。
「見過鄭知府。」
「坐。」
「不知鄭知府找我有何事務?」
說話十分不方便,什麼都要通譯來翻譯,鄭朗道:「找你有兩件事。」
「請明示。」
「自唐朝後,你們國家發生了許多事,我們中國也發生了許多事,除民間商貿交往外,兩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互派使節。我想提議,邀請你們天皇派出使者,來我們京城,參加我們陛下。」
「這個好啊,」延子眼睛放起光,與中國打交道划算,回贈厚,還指導技術,來杭州時久,看到許多好東西,看能不能央請宋朝皇帝將這些技術也傳授給自己國家。
不是她想得美,是中國喜歡做這個冤大頭。
「另外一件事,感謝你們天皇對我們使者的招待,因此,我特地送一幅字畫給他。」
「謝過,」此事延子也聽說過,為得到他的字畫,北邊那個皇帝契丹特地派人偷竊,只是此人不喜贈送人字或者畫,聽到他的字漂亮,可沒有幾個人得到過。
今天給自己叔父送字,也是一份厚厚的情義。
鄭朗也不想送,沒有辦法,牽連太廣,自己只好這樣做。拿出一張籐紙,在上面寫了白居易的《長恨歌》,不要給高深的詩歌,倭人與高麗人看不懂,只有白居易的詩歌淺顯易懂,因此在這兩個國家內,白詩流傳甚廣,杜詩與李詩,他們反而很陌生。又畫了一幅仙子圖,楊貴妃成了仙子,成了真人。
花了一個多時辰,才畫好寫好,交到延子手中。
延子千恩萬謝的離開。
鄭朗又對王直吩咐道:「你悄悄去來記客棧,對劉大海他們吩咐,讓他們先回去,不要再查了,以免驚動。回太平州等我音訊。」
「喏。」
范純祐歎息一聲:「何故如此?還有王法嗎?」
鄭朗一笑,說道:「為什麼如此,你父親就在江東,為什麼不寫信去問一問?」
休說自己,換范仲淹過來,也頭痛,恐怕大半不願意碰這個霉頭。
***,韓絳與呂公弼這兩小子是不是在意在坑自己?
第二天繼續開會。
獻給倭奴國各方勢力近四十萬貫的物資,要分攤的,朝廷拿出二十萬貫,其餘的sī人分攤。但朝廷不僅是這二十萬貫物資,去年冬天又訂購了二十萬貫的船舶,前後達到四十萬貫。
一時半會不能交付,有的船塢速度慢,製造一艘大船要兩年時間,快也要大半年。並且每艘船造價十分昂貴,虔州上浮船塢最高峰時一年造船三百艘,費用四十萬貫,這是官塢,不能作準,貪墨太厲害了,但海船要求更高,sī塢造一艘面闊三米八,身長十五點五米,可容五十人,排水量僅四五十噸的標準釣槽船,需花費四百貫。
一艘排水量達到五六百噸的船舶,造價達到五千貫,大型上千噸排水量的船舶,造價超過一萬貫。鄭朗花了四十萬貫,也不過訂製了六十五艘。但不怕貴,一定要好。
如今杭州官場的清廉,更保證了船隻的質量,至少不會吃回扣,宋朝也有回扣的。
這些用最新技術,最好木料裝備的船隻,更能保障以後海上航行的安全xing。是根本所在,因此新船下水後,會將眼下的船隻全部替換。
還有火藥、武器,不能按照五五開攤派,眼下朝廷佔了五十份,其他各戶只佔十五份,用費也必須按照這個比例攤派下去,保證絕對xing的公平。
以及人手,先前朝廷會派駐兩千五百士兵,銀礦那邊是一千五百人,金礦那邊是一千人,還有一千五百名sī人武裝,半兵半工。不算虐待,畢竟付了高薪的。若做得好,一年付兩百貫,就是在京城,也能過上舒服的生活。
主要還是從當地獲取勞力。
因此另外準備了近十萬貫貨物,包括供給。
接著又宣佈另一件事,再派人查詢五處銅礦,不僅是宿務島,有的更遠,比如棉蘭老島tampakan銅礦,藏精銅有一千多萬噸,還有幾百噸黃金。是理論上的儲藏量,以現在的本事,能開採出來十分之一就很不錯了。還不是最遠,比如格拉斯貝格銅礦,同樣是特大型銅礦,但在伊裡安島。
肯定有,但找多少天才能找到,沒有人能知道,越往深處去,人煙稀少,雨林密集,氣候惡劣。這些地方又有大量的土著人,還有食人族,糾紛戰鬥是難免的。
而且鄭朗有一個最大的遺憾,這幾座大銅礦皆是含銅量很低的斑岩礦,最高不足百分之一,低的只有百分之零點四五,以現在提煉技術,會糟蹋更多。
最好的,還要往裡面去,估計眼下不成,太遠,別將幾十艘船繞來繞去,繞得連家都回不來。
就是有了指南針,有了他這張詳細的海圖,鄭朗對遠處伊裡安島依然很擔心。太遠了。弄不好自己都無從解釋,地學,學什屁,這些地方聽都沒有聽說過,自己怎麼就知道的?
呂宋島上沒有動,上面住的原住民太多,雖有數礦,也知道具體位置,但不易動,且多分散,動之不劃來。用一些物資,與他們交換,當作未來的供給點。
不要問多少,只要能找到,隨便糟蹋,三四百萬噸銅是能得到的,有可能還外得幾十萬兩黃金。
提前拋出來,不是因為仝明所說,是趙禎逼的。
鄭朗也急啊,馬上就要開戰了,國庫裡有多少錢,他很清楚。這一急,會多死多少找礦的人,不管了。
他不管,其他人更不管。
這一消息立即炸了營。
能算出來的,按鑄錢算,三四百萬噸銅也能鑄十億貫錢,但要扣去大量成本的,可這個數字也讓所有人眼睛綠了起來。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開始登記註冊,那些代表要註冊的,以後不可能動輒將所有人聚集起來商議,有事找代表。
散會。
富弼撫xiōng道:「這一下朝廷危機化解。」
「錯也,遠水解不了近渴,這些銅礦品質也不高,想要開採提煉出來,有的最少得花三百年,甚至五百年。」慢慢采吧。走了幾步,又說道:「仝明說我到排陣的時候,索xing走隊也開始吧。」
「何謂走隊?」
「撥一些款子,用最快速度修三十艘海船,不用大,兩千料即可,這些船也不是用來裝載貨物的,也不載客,專門裝載士兵,用於海戰。」
「海戰?」
「有近憂,也有遠憂,不但近憂有可能在海上作戰,後面也有可能在海上發生一些糾紛,夷人不懂孔孟之道,對他們更要恩威並用,以威為主,以恩為輔。像倭奴國,正是唐朝將他們打怕了,才對我們中國必恭必敬。走隊吧。」
走隊就走隊吧,反正這支海上的水軍遲早要建立的,不然海上的運輸無法保障,以前是sī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將來一半財富是朝廷的,不能不管。
鄭朗又說道:「也不是一無是處,我們是官府,代表著朝廷,對方難纏,終是見不得光的。他們是被動應付,我們卻可以從容地將這曲十面埋伏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