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洪剛道:「你啊,真是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這兩件事都不好辦,你還要我們一起提出來,你以為項書記會通過?」
張揚笑道:「通不通過是一回事,提不提又是另外一回事。報告我都打好了,勞煩兩位大人幫我遞上去。」張大官人今兒是有備而來,他把事先擬好的申請報告給了他們。
黃步成看了看,蔣洪剛根本看都沒看就收了起來,他端起茶道:「據我說知省裡的那筆撥款也沒下發吧?」
張揚點了點頭道:「沒有,最近我打算去省裡一趟,把這件事盡快落實下來。」
黃步成道:「保稅區建設的關鍵在於資金能否如期到位,政策是有了,可資金也是不可或缺的,我們做事業必須要兩條腿走路,缺一不可。」
蔣洪剛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道:「在這一點上,市裡的效率的確有些低了,濱海的發展關係到北港的切身利益,就算上頭的撥款沒到位,我們也應當起到表率作用,我們的事業,我們自己不扶持,難道還等著別人?」蔣洪剛這番話並非僅僅是為了討好張揚,更是抒發了他對現任領導的不滿,其位置決定,他的目標明確鎖定在項誠和宮還山兩人的身上。
黃步成雖然對項誠也有不滿,但是他不敢向蔣洪剛這樣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只是在臉上露出模糊的笑容。
張揚道:「所以說,您要是北港的市委書記,保稅區早就如火如荼的幹起來了,我的工作也會容易許多。」
蔣洪剛呵呵笑了起來:「張揚啊張揚,話可不能亂說,這樣的話要是讓別人聽了去,還不知要有怎樣的想法?」其實大家誰心裡都很清楚,蔣洪剛對市委書記一職的渴望已經不加掩飾了。
當晚仍然是張揚第一個告辭離去,蔣洪剛和黃步成並沒有馬上離去,今晚的蔣洪剛看起來興致高漲,他叫上黃步成一起來到望海峰上觀看北港的夜景。
說是望海峰,其實就是牛山的一個小山包,海拔不過二百餘米,這種時候站在山頂是根本看不到海的,不過可以清晰地看到北港的燈火。
做官的人多數都很喜歡站在高處,他們想要感悟的絕不是高處不勝寒,而是那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望著遠方燈火輝煌的北港,蔣洪剛心中生出一種癢癢的感受,這是一種想要擁有而目的並未達到的期待感,如果,他可以真正執掌這片輝煌土地,那麼他的內心將會是如何的滿足如何的自豪,人只會對未來可能擁有的東西產生期待,對於自己已經擁有的東西卻並不滿足。
黃步成沒有蔣洪剛的野心,可他對自己目前的境況也不滿足,自從他知道自己只不過是項誠所利用的工具,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之後,黃步成就感到莫大的悲哀,漸漸的這種悲哀化成了一股怨氣,就算是被利用,也要有存在的價值。項誠最大的問題是,他根本不懂得尊重別人,黃步成心中的那股怨氣積壓在內心中讓他形成了一個憤怒的想法,項誠,你一定會為你的冷漠付出代價。
蔣洪剛道:「你怎麼看?」
突如其來的一問讓黃步成愣在那裡,蔣洪剛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他笑著補充道:「張揚說得那件事。」
黃步成道:「市裡是想藉著這件事卡他一下,不然兩億的撥款早就到位了。」
蔣洪剛望著天邊的孤月若有所思道:「北港的財政雖然有些緊張,可是區區兩億對我們來說算不了什麼,當初市裡之所以答應兩億撥款也是形勢所迫,上頭先後拿出了態度,如果市裡不做出一點表示,也實在說不過去,現在上頭的撥款遲遲不能到位,也就給了市裡一個推脫的理由。
黃步成道:「我聽說之前張揚已經先後找過宮市長和項書記,結果無功而返,所以他才會想到找蕭國成借錢應急。」
蔣洪剛道:「這份申請要是由我們在常委會上提起,等於主動挑起了矛盾。」
黃步成何嘗不清楚這件事,張揚這樣做的動機肯定不是僅僅是為了地和錢,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的真正目的是在挑起他們和項誠陣營的矛盾,也就是說,張揚希望分裂北港領導層,這小子的這一步棋走得夠陰險。
蔣洪剛道:「這世上果然沒有白白付出的事情,任何事都會有代價。」
黃步成道:「我忽然發現政治必然和鬥爭聯繫在一起,獨善其身根本就是一種奢望。」
蔣洪剛淡然一笑,黃步成何時真正做到過獨善其身,這廝當年充當了項誠的馬前卒,如果不是他竭力為項誠搖旗吶喊,別人又怎麼會將大刀第一個瞄準了他的腦袋?蔣洪剛道:「學過辯證唯物主義的人都清楚,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存在,和平本來就是一個虛無縹渺的話題,政治中不存在和平,所謂的和平只不過是戰爭雙方在某種條件下的短暫停火,其目的是雙方休養生息,真正的用意是積蓄力量,如果雙方的力量均衡,那麼這種和平或許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如果有一方發展壯大,而另外一方嚴重滯後,那麼面臨的結局就是有一場戰爭。」
黃步成緊皺眉頭若有所思。
蔣洪剛道:「上位者和下位者之間,只有戰爭和妥協,絕沒有公平條件下的和平,如果你期望和平,那麼,你的結局必然是悲慘的。」
黃步成笑得有些勉強:「蔣書記,咱們怎麼突然談論到戰爭上了。」他似乎在委婉的提醒蔣洪剛已經跑題,但是他心中又明白,蔣洪剛沒跑題,蔣洪剛在坦陳他的想法。
黃步成或許能等,蔣洪剛已經無法再等了,留給項誠的時間不多,項誠如果退下來,宮還山無疑是繼任的第一人選,雖然最近他扳回了一些分數,可是在北港的政局中,他仍然處於弱勢。一味地等下去,就等於主動放棄了競爭的機會,張揚今天拋出這張申請不排除這小子有挑動他們和項誠內鬥的目的,但是蔣洪剛也看出了一個道理,以北港目前的政治局勢,他唯有鬥爭一條路才能獲得機會,不在鬥爭中進步,就在鬥爭中滅亡,蔣洪剛必須要豎起和項誠唱反調的大旗。蔣洪剛道:「誰也改變不了白天黑夜更替的大勢,可是你無法斷定明天是陰天還是晴天,是否如你希冀的陽光明媚,還是愁雲慘淡,幸運的是,在黎明到來之前,我們還有選擇權。」
黃步成終於明白,蔣洪剛已經決定要明目張膽的和項誠對抗了,任何人都不想孤軍奮戰,所以蔣洪剛找到了自己,他要自己做他最堅實的盟友,說穿了,這廝想要利用自己,黃步成對蔣洪剛的這種利用沒有絲毫的反感,卻感到一種莫名的激動,人生能有幾回搏?對他們這種年齡來說,或許這已經是自己在政治上的最後一次輝煌,勝亦可喜,敗也無憾。
黃步成道:「張揚這小子很有心計啊!」
蔣弄剛微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坐山觀虎鬥固然是一種境界,可是多數人是因為實力不夠而無法加入這場鬥爭中去,步成,你認為我和宮還山誰的希望更大一些?」
黃步成的表情有些錯愕,他想不到蔣洪剛挑明點把這件事問了出來。在虹光商場火災發生之前,黃步成一直堅定地站在項誠的陣營中,身為北港常委,他當然會不由自主的將蔣洪剛和宮還山放在一起比較,比較的結果是蔣洪剛明顯處於弱勢,黃步成一度認為蔣洪剛只不過是陪綁的角色,以蔣洪剛一貫的低調謙和,根本不可能對宮還山造成任何的威脅。
然而一切都從省長周興民考察後改變,每個人都發現,這位新任省長對項誠並不感冒,蔣洪剛也開始漸漸露出鋒芒,現在的蔣洪剛似乎和張揚之間達成了一種默契,兩人要聯合向項誠發難,自己陰差陽錯的加入了蔣洪剛的陣營,張揚今晚遞出申請的真正目的是要讓他們表明態度,如果他們將這件事在常委會上公然提出來,等於走向項誠公然發難,而他們之間的隔閡肯定會越來越深,彼此之間的距離會越來越遠。
黃步成想了想,終於做出了決定:「蔣書記,這件事還是我提出來吧。」
在他看來蔣洪剛幫過自己,自己多少也要拿出一些誠意。
蔣洪剛搖了搖頭,他的臉上帶著笑,表示他對黃步成的表態非常的滿意,他沒有看錯,黃步成這個人至少懂得知恩圖報。蔣洪剛給出了一個讓黃步成為之動容的回答:「我不喜歡藏在朋友的身後,如果風雨來了,我就算不能為朋友遮風擋雨,我也會和朋友肩並肩走在風雨之中,孤獨容易讓人喪失勇氣,只有相互支持,彼此鼓勵才有勇氣走出黑暗挺過風雨,步成兄,你是一個讓我感到安心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