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不可兼得(上)
省委喬振梁在這個時候返回了東江,而且一回到東江他就聽說了湍江污染的事情,這樣大的事情也不可能瞞過喬振梁的視線,在回來的路上他就讓省委秘書長閻國濤通知常委召開緊急會議。
會議開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五點十分,平海省常委們全都在會議室內等待。
喬振梁風塵僕僕的走入會議室內,喬振梁一改平日的笑逐顏開,今天的表情顯得十分的嚴肅,他來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有點渴,還好有水喝!」
所有常委都聽出了弦外之音。
梁天正的心跳不由得開始加速,他知道今天的這場緊急常委會是針對自己而來。
喬振梁道:「我們渴了有水喝,可是平海有個地方正面臨著無水可用的困境!」他的目光投向梁天正,然後用不緊不慢的語氣道:「天正同志,我想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事情的經過,解釋一下吧。」
梁天正點了點頭,他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清晨,國際工業園區的排污主管道發生了洩漏,許多未經處理過的污水流入了湍江,順水流下,造成了下游一部分地區的水質污染,其中就包括南錫,因為南錫北區自來水廠的水源就來自湍江,所以不得不停止供水來應對這次的突發事件……」
喬振梁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道:「這些我都知道了,我想問幾個問題,第一,排污管是什麼時候開始洩漏的?從洩漏發生到現在過去了多少時間?一共往湍江內排放了多少噸工業廢水?第二,你們東江方面是如何應對的?」
宋懷明靜靜看著梁天正,其實不止他一個人看著梁天正,現在所有常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梁天正身上,宋懷明對梁天正在這次水污染事件上的處理很不滿意,他認為這件事本不該鬧得那麼大,梁天正作為東江市委,應該在水污染髮生的第一時間就切斷污染源,只有這樣才能將污染的程度降低到最小,而梁天正並沒有這樣做。宋懷明當然知道梁天正在打什麼算盤,他拖延的目的是為了保障東江的利益,正是這種地方狹隘的思想,讓這件事拖延至今,如果不是自己給他下了最後通牒,只怕梁天正到現在都不會下令讓國際工業園區內的企業停產。
梁天正這會兒方才感到有些慶幸,自己畢竟在喬振梁過問這件事之前切斷了污染源,他低聲道:「排污管洩漏的具體時間還在調查之中,初步認定應該是今天凌晨的時候,,至於我們的應對措施,開始的時候想要在短時間內維修好排污管道,盡可能的減小國家的損失,可是後來發現洩漏點不止一個之後,我們決定放棄,並遵照領導的指示果斷讓國際工業園區的所有企業停止生產。」
喬振梁道:「凌晨時分,也就是說則排污管有可能已經漏了十七個小時,你們的應對措施還真是及時?既然發現了洩漏,為什麼不馬上切斷污染源?為什麼不馬上要求國際工業園區所有的企業停產?」
梁天正道:「喬,國際工業園區是東江經濟的支柱之一,當時洩漏剛剛發生,我們並沒有考慮到會如此嚴重,這是我的失誤,當時我想的是盡可能讓造成的損失小一點,在維修無果的情況下,這才做出了停產的決定。」
喬振梁道:「因為你的猶豫,成千上萬噸的廢水就流入了湍江,在這裡我不想強調環保的重要性,你們每個人都清楚,這片土地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地方,我們從她的身上索取財富,又有什麼資格去她,踐踏她?」
喬振梁的目光轉向宋懷明:「懷明,你說兩句!」
宋懷明道:「喬,各位常委,首先我要檢討一下我自己,身為省長,我沒能第一時間瞭解污染的情況,沒能盡早的做出判斷,所以才導致這次水污染的情況變得更加嚴重,我能夠理解我們中的一些同志,每個人處理每件事都有一定的局限性,天正同志的應對方法也的確是盡了全力,現在這種結果,我們每個人都不想看到。」
喬振梁在心底冷笑了一聲,宋懷明明顯在幫梁天正開脫。
宋懷明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不可能只是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我們要從這件事中得到一個教訓,我們要改正錯誤,要避免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組織部長孔源道:「宋省長的這句話我贊同。」
喬振梁的臉上總算有了一些笑意,他向宋懷明道:「懷明啊,看來你已經有了成熟的想法,說出來給大家討論一下。」
宋懷明道:「我個人認為,國際工業園區選址在湍江江畔,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這句話一說出來,梁天正的內心如同被人猛抽了一鞭子,宋懷明的這句話根本是針對自己,否定國際工業園就是否定自己。
宋懷明道:「任何社會的發展都會存在著一個發展認識,認識再發展的過程,改革開放初期,不僅僅是平海,在全國的很多地方都存在著全力發展經濟的現象,但是發展必須要有著清醒的認識,要在符合經濟規律,社會規律的範疇內去發展,脫離了這個軌道的發展就是盲目的發展,即便是短時間內可以換來經濟上的效益,但是從長期的眼光來看,這種盲目發展必然是失敗的。」
喬振梁很不厚道的點題道:「你認為國際工業園區是失敗的?」
宋懷明道:「我並沒有全盤否定國際工業園區的貢獻,可以說國際工業園區在東江的改革發展中佔有相當重要的位置,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它的弊端已經越來越多的呈現在我們的面前,這次的水污染事件只是一個開始。」宋懷明停頓了一下道:「歐洲的工業化革命大家都知道,可工業化帶給歐洲發展的同時也帶給了他嚴重的污染,歐洲在經歷發展之後才有了深刻地認識,為了這個認識,他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我們常說,我們是改革的開拓者,先行者,一切都是從頭開始,對我們來說改革是一場全新的挑戰,其實我始終不認同這樣的話,人類的歷史就是一部改革史,把自己定性為開拓者,就是否定別人的經驗和成果,放著這麼多的經驗擺在我們的面前,我們為什麼不去學習?如果我們認真一點,虛心一點,很多的錯誤就不會發生,很多的彎路我們就不會走!」
梁天正此時的臉色很難看,或許宋懷明針對的並不是他個人,可否定國際工業園就是否定他的政績,在湍江水污染的微妙時刻,宋懷明將矛頭指向國際工業園,等於把他推到了一個極其尷尬的境地。而梁天正更為鬱悶的是,他現在無法辯駁,一來水污染的責任的確在他們東江方面,二來宋懷明是平海省省長,他的頂頭上司,在宋懷明的面前他沒有太多的發言權。
宋懷明道:「國際工業園區距離主城區較近,靠近湍江,它的地理環境決定,工業園並不適合引進重工業,污染較重的化工企業,然而根據我們的統計,在國際工業園區的重污染企業一共有七家,這一數字是極其驚人的,我相信東江市方面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在國際工業園區興建了大型污水處理廠,然而污水處理廠並不足以改變整個工業園的狀況,水污染只是其中一個方面,其他的問題沒有暴露並不代表不存在,空氣污染,粉塵污染,這些重污染企業正在毀掉我們生存的環境,我認為我們應該重新考慮國際工業園的定位,藉著這次的機會,對國際工業園內的企業進行一個全方面的評估,對於嚴重污染企業,必須要將之果斷關閉或者遷走。」
喬振梁沒有說話,他敏銳地覺察到這件事會在常委內部引起震動,水污染的問題已經上升成為要環境還是要企業的抉擇,國際工業園這個存在已久的問題也因為水污染的事情被提上了議案,而這一問題必然會觸動一部分人敏感的神經。
常務副省長趙季廷自從歐陽如夏的事情之後已經很少發言,情人被殺,兒子被抓,趙季廷渡過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幾年,喬振梁來到平海之後對他一直還算不錯,但是趙季廷在政治上低迷的狀態已經開始讓喬振梁對他失去信心,趙季廷有種預感,自己的位置越來越不穩固了。所以趙季廷最近也盡量有所表現,在常委會上的發言也越來越多了。國際工業園的事情趙季廷是有發言權的,當初梁天正搞國際工業園,初期招商遇到了很大的困難,還是趙季廷幫他解決了不少的問題,雖然梁天正是最有可能取代自己位置的那個,可是在國際工業園的事情上,趙季廷和他的陣線是一致的,因為他們的政治利益擁有共同點,他們都從國際工業園受益,否定國際工業園就是否定了他們的政治成績。
趙季廷道:「宋省長說得很有道理,在發展中認識,在認識中發展,可是我們誰都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搞經濟,古今中外的例子多了,可是我們所建設的是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古今中外是沒有先例可循的,沒有任何人可以保證自己的決策是永遠正確的,每個人的目光和視野都會有局限性,這是時代所決定,所以我們用現在的觀點去評論過去發生過的事情是不公平的,我們不可以只看到缺點,而忽略了那些決策本身對平海經濟的推動作用,任何事都擁有兩面性,我們的改革是一個不斷前進發展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我們也在不斷地完善自己改變自己,讓我們的政策更加的符合現實,更加的人性化,但是如果沒有過去發展中積累的經驗,沒有人可以一步登天的達到現在的認識,至少我就做不到。如果徵求我對國際工業園的意見,我認為國際工業園本身對平海功大於過,我們不能因為現在發生了水污染事件就將它的作用完全否定。」
趙季廷的這番話等於和宋懷明公然唱起了對台戲,梁天正向趙季廷看了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感激,這種時候,他最害怕的就是牆倒眾人推,他本來是最威脅趙季廷地位的那個人,可是在關鍵時刻,趙季廷卻站出來為他說話,這一點是難能可貴的,雖然梁天正心中明白,趙季廷的出發點不是為了幫他梁天正,更是為了幫助他自己,國際工業園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利益,宋懷明站出來否定國際工業園,等於否定了一群人的政績,否定了他們這些曾經為平海的建設發展而努力的幹部。
梁天正承認國際工業園帶來了污染,可是他的心底深處仍然堅持認為自己功不可沒,國際工業園如果沒有興建起來,東江的經濟怎麼可能在近幾年內發展的如此迅速。
宋懷明淡然笑了笑,國際工業園的問題剛一提出就遭到了如此激烈的反對,這是他並沒有想到的,宋懷明沒有針對梁天正或者是趙季廷個人的意思,他是就事論事,他是針對東江的現狀來談論問題。但是他在無意之中已經觸犯到了一些人的政治利益,在趙季廷和梁天正來看,宋懷明現在就是在向他們公開發難,就是在否定他們過往的辛苦和努力,否定他們曾經取得的光輝政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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