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南天褪了蘭錦的褲子時,身下的蘭錦呆呆怔怔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倒是自已有一種即刻仰天嘶吼的沖動,因為他心裡實在寒磣得要命,他活了半輩子,不是沒看過同伴的,但親自為一個男人寬衣解帶還是初次,正想破口大罵時,突然,一股帶著毀天滅地的生殺之氣朝他的胸口襲來。
“砰”地一聲,鳳南天被打飛了出去,撞在艙壁上彈了一下,落到了地上。
“鳳南天,我殺了你——”蘭錦飛快地穿上衣袍,他的五官扭曲如惡鬼,雙拳緊緊攥在胸前,一幅與人同歸於盡的架式。
鳳南天被打得心血澎湃,他喘了幾口粗氣,他笑得捉狹,“好,你總算懂得反抗了,記得,下次有男人要侵犯你,你就打死他,別只光顧著害怕!”
蘭錦的氣息亦很渾濁,方才發生什麼事,他其實是一清二楚的,在鳳南天開始解他的衣裳時,他就拼命地命令自已反擊,可他的身體有本不聽從大腦的使喚,他的手腳完全癱瘓一般。
蘭錦直直瞪著他,他感覺到鳳南天的用意,可他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怎麼不爽呀?不爽就跟老子再打一架!”鳳南天不喜蘭錦一臉憎惡的表情,他咒罵一聲,挺身站起,不待蘭錦反應,挾著全身的內力朝著蘭錦襲去。蘭錦心神一斂,迎面而上。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兩人正惡斗得難分難解間,一個人影突然破窗而入,蘭錦和鳳南天一驚,本能地掌風朝著那黑衣人襲去,就在那一瞬間,蘭錦很快地掌力一拐擊向鳳南天,全力化去鳳南天攻向黑衣人的掌力,大喝一聲,“趙承恩?”
“七殿下?”趙承恩驚喜異常地收住內力,他臉色蒼白,黑發雪顏在夜色中極為顯眼,近乎失態地上前抱住蘭錦,感到到蘭錦後背肌肉的收縮,馬上松了手,退開幾步,謹聲問,“七殿下,你沒事!”
趙承恩察探畫舫無果後,回到居所,卻見妹妹趙十七失蹤了。
寢房中沒有任何反抗的痕跡,甚至,趙十七掛在一旁的衣裳都是完整的,說明,趙十七是在昏迷中被人擄走。
而寢房裡的門鎖完好,甚至窗子都沒有被撬過的痕跡,而周圍也有府中的家丁,他們似乎不知道趙十七被擄走,依然在院子四周巡夜,這一切表明,這不是普通的宵小的手段。
他首先懷疑的是蘭亭的暗衛,因為他所下榻的地方極為隱蔽,能夠很快找到他們兄妹的,並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著趙十七,也只有蘭亭的暗衛有這個本事。
第二懷疑的就是那畫舫的主人,當夜他離開時,他的頭緒很亂,因為離開畫舫時,只有一個答案,這畫舫沒問題,可具體是什麼,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本能是感覺到這畫舫不同尋常,多年的軍營中對危險的判斷,他感到那畫舫似乎隱著一團不為人知的力量。
所以,為了解開謎題,他再一次來查探,一靠近畫舫時,他就感到一種強大的氣流,於是,他毫不猶豫地闖了進去。
“你怎麼到這裡?”蘭錦瞳孔劇烈一縮,先是一問,緊接著馬上追問,“西凌局勢如何?”他一時也無暇去想,趙十七怎麼會到了鳳南天的手上,趙承恩來此是尋找他還是尋找趙十七。
“寧王登基!趙家……”余下的話他說不出來,驟然相逢的喜悅頓失,一想起趙家如此的狀況,趙承恩神情現出冷漠呆滯。
“這麼說,趙家完了?”蘭錦輕笑出聲,眸色流光溢彩,風華無限,早在他和蘭亭聯手之際,他就想到,趙家絕對斗不過蘭亭,畢竟趙家的人離開戰場太久。
趙承恩看到蘭錦如此愉悅的笑容,心一抖,退後一步,看向蘭錦的眸光裡廝纏了一絲難辯的復雜,輕得近乎怕震碎空氣一般,“七殿下,你一開始就預料到,所以,你遠遠地把我支走?”
蘭錦收住笑容,沉默地點點頭,“趙家我只想保住你,別人與我無關!”
趙承恩眼底掠過一絲尖銳的痛楚,但隨即,便被他深藏於冰冷的墨色中,“你知道我可以力挽狂瀾……”
“趙家該死!”蘭錦斷然截住趙承恩余下的話,一瞬間眼色凌厲起來,“竟敢動了我的父皇,趙承恩,如果你不走,哪怕你知情不報,本王也不會饒過你!”
趙承恩突然無聲而冷酷的笑了,那麼自嘲且自鄙,是呀,以蘭錦和蘭御謖的父子之情,他與蘭錦之間的兄弟情又算得了什麼呢?他千裡迢迢地奔回找他,明知道見了他也是這個答案,又何苦再問?
一路的奔襲,疲於奔命,家族的殞滅,親人的死亡,唯一妹妹的再一次失蹤,他用力地按住兩邊的太陽穴,那裡疼漲至爆裂,他原本還寄希望找到蘭御謖的下落,治寧王一個謀朝篡位的罪。
而蘭御謖若想復位,在蘭錦的斡旋下,或許他們趙家還有用途,那趙家還能在夾縫中找出一絲的生路。
可蘭錦僅僅給他一句:趙家該死!
趙承恩看著蘭錦,笑容一點一點的褪卻,而他的心卻象被一支無形的手,一點一點的摳挖著出來。這麼多年來,他不知道蘭錦是否知道自已的心思,但他自已已經無法再堅持下去,他擔心有一天,他會因為瘋狂而再也隱藏不住他自已。
從一開始知道自已的心時,他就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蘭錦是什麼人,他比誰都清楚。他戰戰兢兢地維護著、在黑暗中獨守著,他知道,哪怕是蘭錦有一絲的察覺他的感情,他也會將他視為洪水猛獸。
今日,比起整個家族的殞滅,單數於他的不倫之戀之算得了什麼?他知道有些東西終於被他割捨了,連著他的心,血肉磨糊的從胸腔挖出,從此隨所有的過去一起埋葬!
蘭錦看著趙承恩的失魂落魄,語峰稍一變,緩緩道,“趙承恩,你帶你妹妹走吧,遠遠離開西凌。趙家走到這一天,是罪有應得!”蘭錦冷漠地指向了縮在一邊角落的趙十七。
他進艙時,看到趙十七衣裳不整蜷縮在門口處,他沒有去幫她,倒不是因為她是趙家的女兒,他與趙承恩自幼是朋友,自然也曾聽過他談過有一個妹妹寄養在江南,他也知道趙家的事與趙十七無關,她算是最無辜的一個。他不幫她,僅僅是因為他感到排斥,他實在無法去幫一個鳳南天碰過的女子,在他眼裡,趙十七現在與畫舫中的鳳南天的姬妾無異。
這世間,他可以撇開憎惡去接觸的也唯有文家那個女娃兒。
“十七兒?”趙承恩巡著方向一看,只見在艙角很不起眼的一個小角落中,趙十七獨自蜷著,她的上身只有一件肚兜,女子瑩白的肌膚在微弱的宮燈下泛著蒼白的冷光。
趙十七默默地注視著趙承恩,聽到趙承恩的呼喚,淚水一下就從她的眼角劃落,她神情現出一絲對親情的渴望,卻苦於無法發出一絲的聲音和動靜,心生絕望時,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氣把腦袋狠狠地擊在地板上,用這種方式回答。
可她的眸光僅僅是一瞬的光茫,很快就殞滅了,方才短短的時間,她似乎已經歷了兩世的時光。
前世,今生,她都為自已感到悲哀,那雙眼眸沒有絲毫的光彩,從內到外的一片苦痛之色氤氳彌漫,黑白分明的瞳仁就象一泓寧靜死水,無瀾地閉上。
“她不能離開,朕拿她有用!”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鳳南天突然冷冷開口,“她是義淨的弟子,實話告訴你們,朕這一次入西凌,就是要找義淨的下落。”
蘭錦這才注意到,四個白衣侍僕如臨大敵地對著鳳南天那小小的傷創。
只見其中手拿瓷罐的白衣侍僕象接神水一般,恭恭敬敬地等著那傷口的血漸漸地溯入那瓷瓶,另一個推藥的白衣侍僕等待鳳南天傷口上的血完結凝住後,方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最後裹了紗布。
“鳳南天,你是不是個男人?”蘭錦腳步避開地上一片狼籍,走到窗邊,半側著靠在窗沿邊失笑,“就那一點傷!勞師動眾!”
鳳南天思忖了一會,微微一笑,眉眼緩緩拂去冰雪,慢條廝理道,“瑞王,你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總是說變就變,動手殺朕時,一點余地都不留,不過,你這個人還真對上朕的胃口,朕決定對你既往不咎!”
“那本王是不是要感謝皇帝陛下的開恩……”余音未淨,蘭錦聽到趙十七壓抑而痛楚的痛哭聲,蘭錦嘴角微挑,看到趙承恩走在趙十七的身邊,脫了自已的外袍給趙十七穿上,解了趙十七的穴位,將她抱進懷中。
鳳南天眸光落在蘭錦光潔的鎖骨之間,冷冷而笑,“蘭錦,你難道不覺得僅十六天時間,你的傷是不是愈合得太快了?”鳳南天依然一動不動地由著白衣侍僕幫著他包扎著,他碧眸陰鷙,聲線裡含著隱隱的怒氣,“而且,沒有留任何的疤痕!”
四個白衣侍僕包扎完後,開始低頭收拾地上的殘渣,等一切忙完後,皆跪在一旁,四肢伏地,如待罪之身。
蘭錦這時才低頭一看,果然,畫舫爆炸前穿入他鎖骨的那個傷口已完全看不見,而他今日與他交戰,身體反應靈敏,運功自如,竟一點也沒有查覺到身體剛剛經過了一聲重創。
“那就是歸功於朕賜於你的聖血!”鳳南天冷嗤一笑,“多少人為了得到朕一滴血,寧願捨半生所積的財富!”那日蘭錦養傷被他一見,驚為天人,又感到這樣的美人身體留了疤是為人間憾事,所以贈了一滴血給他療傷。
在南皓國,一出生被立為太子,不是根據是嫡還是庶,是長是幼,而是根據他的血液。
所以南皓國的君主,他們的血液異於常人,想開啟元老院的十大秘術,如重生、靈魂轉換,靈魂洗滌之類,必須要用到這種血,否則,既使是掌握了秘術,那種儀式也無法真正圓滿完成。
“我的妹妹不能留在這裡,無論你是否同意,我都要帶走!”趙承恩安撫了一下懷中瑟瑟發抖的趙十七,走到了蘭錦的身邊,看著鳳南天。
“哥哥,我不走……”趙十七輕輕掙開趙承恩的懷抱,站定後,緩緩跪了下來,而後,抬首竟是一笑,聲音輕而淡,甚至聽不出起伏,眼中甚至沒有一滴的淚,因為眼眶的淚被逼回,她自小參佛,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已完全與自已的執操相背離,淚順著鼻腔浸漫,滂沱了心肺,哽咽,“十七兒的身體陛下已經瞧過了,那十七兒就是陛下的人!”
那夜,義淨帶著她離開,在馬車上,義淨把所有的一切向她全盤托出!
義淨告訴她,為什麼她眼前的痣會在三年前消失,那是因為,三年前,有人借用了一種古老的秘術,借著她的鸞鳳之命重生!
義淨告訴她,借她命的人就是沈家的二小姐沈千染,在前世中,沈千染和她的兒子沈天賜雙雙死於非命。如果他料得不錯,沈千染的兒子沈天賜定非常人,很可能是南皓國的皇族遺脈,死後投生於沈千染的腹中,因活著受限於殘軀,死後靈魂記起一切,所以,沈天賜用秘術助沈千染逃過地獄陰司的緝拿,並帶著沈千染的靈魂寄在了母子二人生前的槐樹之上。
而後,沈天賜用冥思進入了蘭亭的夢中,把沈千染的一切都托夢給了蘭亭,蘭亭知道後,一定按著沈天賜的指引尋找了某一個高人,最後在高人的相助下,找到一個命格與沈千染相似的女子,這女子就是趙十七。
因為逆天重生要有很多的條件,首先被借命的女子必需是鸞鳳命格,所以,蘭亭便向趙家提親,求娶了趙十七,在洞房禮成之後。便開啟了沈千染的借命重生的秘術。
義淨告訴她,前世中,他一直償試阻止,可他的修為無法與那神秘人相較量,所以,在無法逆轉時,他只好在趙十七的靈魂裡打入了記憶,讓她重生後,會一直夢見前世發生過的片段,以警醒!
甚至他重生後,看到了前世的種種,卻一直無法憶起前世與他斗法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義淨告訴她,因為沈千染命中注定會在十九歲那一年死去,因為她僅僅是借走了她的福氣,沈千染的命格很難避過她十九歲那年寒冬的一次大劫難。
而蘭亭的提前登基,很可能把沈千染的劫難提前了兩年,如果不出他的意料,會在這一年的冬季。
所以,這一次的重生,守護沈千染的人一旦覺醒,知道前世今生的來龍去脈後,他會不惜一切,不僅要從趙十七的身上借得原屬於她的福元,還會連著她的壽元一起奪走,讓沈千染借用她的壽元活到壽終正寢。
那就是利用南皓國的另一種逆天秘術五髒祭天。
所以,趙十七才會夢見蘭亭索取她的五髒。
那時,她覺得自已就如一只案板上被凌遲的魚,被一點一點地剮去魚鱗,再剖開腹部,內髒被一一取出!
她不明白,為何蘭亭要活活掐斷她與他之間的宿世姻緣,既然緣滅,為何今生偏又相遇,他已別情,眼裡再也看不到她,卻更為何獨獨留下她的一片情癡,這些年一直入她的夢,讓她獨自魂牽夢縈!
讓她情無所依,魂無所寄,空留下滿腔熱淚愁腸寸斷!
義淨告訴她,這裡發生的事情,很可能已經驚動了擁有秘術的古老國度南皓國君主,他們的祭司已通過冥思與他交涉。南皓國的祭司已明確告訴他,他沒有聖血而私自啟秘術,必遭反噬。
祭司告訴他,他會成為一個活死人,身上的肉會一塊一聲的掉光,疼入骨,入髓,甚至不能求死,抹脖子也好,上吊也罷,斷了首,斷了氣依然如行屍走肉。就算是想**,火遇肉身而滅,想溺水,卻遇水而浮。反噬最初由三天發一次,慢慢變得頻繁,變得更密集,直到變成一堆的白骨,魂靈最後散於天地,永世不入倫回。
南皓人提出,如果義淨肯淨靈魂互換之秘完整交還,那南皓人就解去他身上的詛咒!
所以,他在水月庵暫時固住魂魄後,就迫不及待地去永安候府帶走趙十七。他得帶著她去南皓國尋找南皓國的祭司,借助南皓國的神秘力量,改變一切!
義淨同時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告訴她,如果他們這一行無法避開蘭亭的暗衛,以姚念卿當年曾對珍妃母子的救命之恩,蘭亭會給趙十七母女一條生路。
義淨吩咐她一定要熬過去,別輕生,既使家破人亡,也要活下來!
希望蘭亭知道一切秘密前,趙十七能夠找到南皓國的君主,借助南皓人的力量,讓他們幫助她回到過去,讓所有的歷史潮流恢復原狀,這是他們唯一翻盤的機會!
義淨告訴她,只要回到沈千染重生前的時空,打破沈千染重生的條件,那蘭亭的記憶裡將不會有沈千染存在,趙家的人不會死,而她會嫁給蘭亭,成為一國之後。
她問義淨,如何打破沈千染的重生條件時,義淨告訴她,讓她想辦法去砍斷沈千染重生前所囚的沈家北園的那一株槐樹。只要她母子的靈魂找不到寄宿之體,那七天之後,陰司自然會發現在人間有魂魄游蕩。
只要緝回地獄,打入輪回,那一切就嚘然而止!
義淨將靈魂轉換完整的秘訣偷偷地授於了趙十七,告訴她,如果義淨不落入蘭亭之手,那她可以用這個秘術和南皓人談條件。
如今,她想,她有了更好的主意讓鳳南天同意助她回到過去。
因為方才沾了鳳南天的血的銀具刺入她的肌膚時,鳳南天的血打開了她身上的禁術,是前世義淨在她身上施下的咒,讓她時不時地夢見前世所發生的事,而隨著鳳南天的血,她記起了一切,看到了前世中自已如飛蛾撲火般的一生!
所有的一切,義淨並沒有告訴她完整!
她閉了閉眼,前世如雲煙,一幕幕,翻卷於眼前,全是娘親趙德蓉溫柔的音容笑貌,父親義淨溫暖寬厚的掌心疼愛的撫摸著在她的頭上,那些最溫暖的記憶,此刻,卻如洶湧而至的錢塘暗潮,面目猙獰滾滾襲來!
翻江倒海於心內,拍起千層駭浪,摧斷肝腸。
前世中,趙德蓉與淮南王決裂後,與義淨相識相愛,義淨的身份被趙家所不容,而後趙德蓉被趙家所囚,幸得姚念卿相助,趙德蓉與義淨兩人最終私奔。義淨還俗,與趙德蓉兩人在江南定居,
如今,她知道,前世中,她並非是永恩候的女兒,而是義淨和趙德蓉的女兒。義淨沒有生世離奇,並不知道自已俗家的姓氏,所以,她隨了母姓,叫趙思琪!
在江南中,一家三口生活無憂無慮,趙思琪渡過了最快樂的童年及少女時代。
在她十七歲的那年春天,趙家的人找到了她們一家人,告訴她們,寧王登基,後宮空無一人,所以,禮部為新帝開始選秀。
選秀先從官員仕紳的適齡女兒開始,不到半旬,所有送入宮的秀女的畫像和生辰全被新皇駁回。
趙家當年有十一個適齡的孫女,也被拒在名單之外,所以趙老夫人想到了趙思琪,希望她以趙家嫡親的孫女的身份認祖歸宗。
趙德蓉早已看破富貴榮華,她認為,讓女兒去參加選秀,既使貴為皇後,也不見得能夠得到一個一心護她、愛她的男子。
何況,在趙家的眼中,趙思琪不過是一個能給趙家帶來富貴榮華的棋子。
在趙德蓉以死相肋下,趙家人只好斷了這個念頭。
可趙德蓉的反抗改變不了趙思琪的命運,因為新帝下旨,所有年紀在十五到十七負未出閣的民間女子,都要參選。她們的出生八字被詳細地記錄載冊並附上頭像,從西凌各處送往京城。
那時候,趙思琪依然記得,全西凌最難找的就是畫師,很多百姓為了讓女兒從此登上富貴之門,不惜花費高價請畫師為自已的女兒畫得更美一些。
而沒有銀子的,只能讓官府出面找畫師,那種畫很簡單,只要求把五官畫清楚,至於身體或是氣韻,皆不要求。因為畫的人太多,畫師通常不會仔細去觀摩,不過是一盞茶時,就能描下一個女子的頭像。
經過一個月的選撥,最後,新帝以趙思琪無論是從八字上,還是相面上看,皆為鸞鳳命格為由,宣她入宮,甚至跳過入宮選秀,直接被賜為皇後。
這從天而降的大喜,幾乎讓趙家老夫人驚壞了,她立刻命趙承恩隨禮部一同去接趙思琪入京,並在同一時間,讓趙思琪入了趙家的族譜。
趙德蓉雖反對,但對於帝王的聖旨,也是無從抗拒,所以默認了自已的女兒回歸趙家這一事實!至少,後宮的女人有一個強大的母族做依靠總好過於無。
寒冬的冰雪未融,那一年的冬天尤其地冷,連接面北的河道被凍結。可新帝連著三道八百裡加急,命令江南的趙思琪馬上入宮,婚期倉促定在了三月十五。
趙十七在趙承恩和父親的護送下,一路走官道,因為路上凍結,新帝派了近萬的人馬為她開鑿破冰,一路上,西凌的百姓紛紛冒著冰雪,看這西凌有史以來,運氣最好的少女。
可惜天公不作美,在二月底,近京城時,官道因為兩邊發生雪崩,前路無法通行。如今想繞道,既使是快馬加鞭,也要近半個月的時辰,而如果往山上的小路走,只需要三天。只是冬日大雪封山實不宜通行,但時間此時對迎親的人來說,彌足珍貴!因為聖旨上明確指出,迎親的抵京的時辰不得遲於三月初十。
最後,禮部迎親的和趙承恩的人一商良,決定冒險棄馬車走山路,在馬蹄上裹了防滑的,趙承恩和趙思琪共一騎,在天未亮時,就開始登山!
一路上,趙思琪只覺冷風呼嘯著從四面不停迎面灌來,因地處狹道,最狹窄時,甚至只能下地牽馬通過,以免發生人馬翻落的慘劇。
可惜在過山道最驚的一處斷裂谷時,因為寒冷,連接兩頭的巨石碎開,斷出一條丈寬的縫隙,前方探路的多數不敢強行通過,有個膽大的償試後,最後連人帶馬翻落山涯,一行人就困在了山頂之上。
就在眾人前後猶豫時,新帝蘭亭騎著他的棗紅色的馬從另一端直接躍了過來,四足穩穩落地,那當空的一聲馬嘯在山巒間回音不絕!
新帝蘭亭一身黑袍,外披著暗紫色的狐裘,就這樣縱馬出現在她的面前。
“來,朕帶你過去!”他朝著她伸出手,在她怯怯地看向他,不知道應不應該把手伸給他時,他朝著她寬慰一笑,“不用擔心,不會讓你掉下去!”
新帝下旨,余下的人後退,可繞道回京後,讓她坐在他身前,帶著她飛快地奔馳,接著縱身一跳,那一瞬,心一懸,呼吸驟停,她不自覺得收攏雙臂,將身子緊緊地埋在他的懷中,直到感受到身子重重一落,心也隨之安放,她知道,他帶著她躍過了那道深涯!
“皇上,您這身手,衛揚望塵莫及!”衛揚忍不住發出一聲響亮的哨聲,他的身後,傳來眾人的笑聲。
這時,她才注意到,在另一邊,有數十名白色狐披的人正在護駕,因為一身的雪白並戴著蒙巾狐帽,他們的坐騎全被用白色的絨布護體抗寒,與天地融成一色,很難讓人察覺。
蘭亭不語,雙腿一夾馬腹,領先疾馳而去。
她懷裡揣著暖香盒,但一路上她還是冷得瑟瑟發抖,恨不得時光飛移,馬上到達京城。可此時,被他包在他的狐襲之內,軟衿撫面,她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溫暖的氣息,甚至她可以聽到他心髒有力的勃跳聲。
她自小,除了父親,何曾與一個陌生男子如此接近過,而這樣有力的心跳聲,也是她從小到大從不曾聽到過的,如此讓她感到安心感到欣喜的聲音。此時,北風呼嘯地從她耳際刮過,放眼過去,白茫茫的一片冰雪之地,可她恨不得就這樣一路就永遠休止地奔馳下去!
眾人又走了兩個時辰的路,至午時,人馬皆感到疲累時,大將軍衛揚騎馬靠近帝王,看到蘭亭的臉色赤紅,心頭咯登一跳,輕聲道,“皇上,休息一陣,您身上的傷好象發炎了!”
趙思琪一驚,忍不住揭開了狐裘,抬頭看到了蘭亭的臉有些不正常的紅。
後來,她從他們的言辭中得知,皇上剛從南皓國奔襲回來,在接到暗衛的消息,說禮部迎親的隊伍因為雪崩而走雪山時,他擔心他們迎親的一行人無法通過那道險峰,所以,帶著傷來親迎她。
蘭亭一手執韁,一手緊緊按著近於狂跳的心髒,咬著牙忍著後背傳來尖銳的痛楚,額角冷汗滲出沾濕了鬢角,點頭道,“吩咐前方探馬,尋個背風處,休整一番,今夜前,朕一定要入京。”今日風雪一直沒有停歇,他擔心入夜後,行程會更困難。
尤其今日太冷,他擔心在這雪山裡呆過長,馬足被凍傷後,所有的行程會被落下。
可他沒有時間可以耽誤!
她被他抱下了馬,他帶她進一處帳營中,帳中燒起了暖暖的碳火。有人上前幫著他更換衣裳,她很不安地坐在那裡,把頭埋得低低的。
衛揚看蘭亭的臉色不正常,猜到他是傷口肯定出問題,只是他穿著黑色的衣袍,既使血流了出來,也一時看不出什麼異樣,這時候脫了衣裳,眾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氣。
趙思琦聽到圍著帝王的一群人突然激動了起來,她怯怯地用眼角看向他,發現他的後背竟然有一道長長的傷口,兩旁紅腫一片,有些地方甚至已經流出了膿血,淺的地方肉向兩旁翻著,深至見到肩頰骨。
她突然覺得很心疼,他明明可以養傷,可他卻冒險來接她。
她為這從天而降的宿命之緣而感恩,感到遇見他,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幸福!
她擔心那些男子粗手粗腳地,不會將他的傷處理好,她隨父親也學過一些醫理,這種傷,她知道,定一要謹慎處理。
她顧不得害燥,忍著因為一路騎馬而發顫的雙腿,上前便福身,大著膽開口,“皇上,民……臣妾懂得醫理,不如讓臣妾為你治療?”抬首時,對一雙狹長眸子,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本想自稱民女,可是一想到聖旨上已明確宣稱她為一國皇後,那她與他就是夫妻。
蘭亭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深處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可能是因為生病,他的聲音略顯得有些啞,他拒絕了她,“不必擔心,他們都極有經驗,你好生坐在那體息會,一柱香時,就要出發!”
僅一眼,她竟讀出,他眼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看著她時,他的眸光很平淡,卻依然,讓她的心差點從胸腔中跳出來。
她黯然回到坐位上,她看到,那個叫衛揚將軍的人將一把鋒利的刀燒得紅紅的,而後,利落地剮下他後背那些潰爛的肉,而他,依然氣定神閒地坐著,與身邊的眾將談著,今晚要走什麼線路,才能避過他們來時,遇到的險情,只是額間浮起的青筋在告訴她,他是多麼疼。
不敢直視,眼角近乎貪婪地偷偷望著,這樣風華無雙的男子竟是她的夫君!
她突然感到胸口的感情膨脹起來,沒來由地一陣撕裂感,伴著酸楚一波又一波襲來,心髒痛得絞在了一起。
她到現在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萬裡中挑了她這一個唯一。她年方十七,少女最美的夢幻莫過於,或許他曾在某一處見過她,驚為天人,所以,他不惜大張棋鼓地尋找她的下落。
但這種異樣的情緒沒有維持多久,他們很快帶著他就上路,這一次,她坐在了一個叫衛揚將軍的坐騎前。
她於三月初三晚到京,永安候帶著幾個她從未曾見過面的表哥迎在了東城的城門口,在給帝王坐駕行拜別禮後,她隨著永安候府的馬車回到了永安候府。
就象是一個山野丫環突然進入了仙境一般,她一入府門,就被兩個身穿綾羅的一等丫環引路進了內堂。
與外面瑟骨的寒風是兩個不同世界,內堂布置恍若蓬萊仙宮一般,溫暖如春。隔著七彩的珠簾,一聲聲的嬌笑聲傳來,聲音瀝瀝如山澗清水,說不出的軟綿輕柔、悅耳動聽,令她的腳步不知不覺得更加輕盈而慎重。
她低下頭,地上輔著一層軟軟的羊毛地毯,走過去時,如踩在雲絮之上。
引路的丫環輕輕為她揭起珠簾,她一眼就看到在大堂中央,一個身著富貴錦褂的老夫人象一個高高在上的王母娘娘一般坐在前中央,她的身邊站滿了彩衣丫環和素衣婆子,個個臉上全是奉迎的笑。
而兩旁全是一群或是年輕或是三十多歲的婦人,個個奼紫嫣紅。
為她執路的丫環似乎等她瞧清裡面的富貴堂皇後,方朝著裡面喊了一聲,“老夫人,孫小姐回來了!”
她驚疑了一下,莫名地後退了一小步,便聽到裡面傳來一聲老婦人和藹地聲音,“哦,思琪回來了,快進來,讓祖母瞧一瞧!”便見那老夫人在兩個丫環的攙扶下,朝著珠簾處的自已走來。
恍惚中,她感到身後似乎有人輕輕推了自已一把,讓她不由自主地步進了簾內,她心裡不安,正不知上前便跪還是待老夫人坐定後方行禮時,便被雖有些年紀但腳步卻異常敏捷的趙老夫人一把摟進了懷中。
老夫人既干燥又溫暖的雙手很快地捧住了她冰冷的臉,朝著她端詳了會,便落了淚,“孩子,讓你這些年受苦了。這些年來,祖母無時無刻不想把你從江南接回來,可是你那狠心的娘,就是不肯讓你過一天的好日子,偏偏狠著心讓你這如花似玉的女娃兒在外頭過著鄉村粗俗的日子。”
趙思琪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應那趙老夫,只是茫茫然由著她引到內堂前中央坐下。
剛坐定,身邊的丫環就遞上了熱毛巾讓她淨手,又捧上了冷熱剛好的玫瑰露讓她暖一暖身子。
趙思琪想起父親曾千方交代,在大戶人家裡不比尋常,見了面一定要懂得先嗑頭請安,方能在長輩面前坐下。忙站起身,對著趙老夫人端端正正的襝衽行禮,謹聲道,“孫女趙思琦給祖母請安!”
趙老夫人一笑,扶起來,滿面紅光,“乖,起來吧!”趙老夫人親手扶起了趙思琪,婉言道,“雖說琪兒你很快就貴為一國之母,將來祖母見了你還要給你下跪,可今日初見,也當是我們祖孫兩之間的緣份。祖母就安安心心地受下了!”
接著她見過了她的幾個舅母和十一個表姐。
余下的日子中,她驚歎於被永恩候府奢華的生活,也被眼前的一些如夢似幻的改變感到不真實。
在趙家十幾天,她雖然衣食住行都被照顧得無微不至,可她的心並沒有多少的快樂,她的那些同年紀的表姐妹們既羨慕她烏鴉飛上了枝頭變成了鳳凰,又暗中取笑她甚至連基本的宮庭禮儀也不懂。
趙老夫人總是隱隱在話中告訴她,希望她入宮後,作一個好皇後,盡量早些為皇家開枝散葉。
而幾個舅母也對她進行了輪番的轟炸,告訴她,雖然皇上目前只選一個她,但時間長了,但凡男子都喜三妻四妾,何況是一國帝王。趙老夫人告訴她,後宮將來的女人多了,嬪妃之間相爭,依靠的往往不是帝王的榮寵,而後依靠後妃身後的母族是否強大。
她們告訴她,趙家會成為她雖強大的後盾,但她也要在多方面為趙家著想,比如皇上在納妃時,她可以向皇上舉薦她的那些適齡的表姐,在後宮,姐妹同心,比單打獨斗會更有勝算。
趙思琪完全明白這些舅母的話全是趙老夫人授意的,也明白,趙老夫人這是不相信她,畢竟自已不過是外孫女,何況又不是她膝下長大,她更希望有一天,她的親孫女能更入宮並獲得皇寵。
她心裡很失落,果然如母親所說,富貴人家裡,沒有什麼親緣可講。
一夜,她實在無法入睡,便半夜起身,偷偷地披了貂皮的披風,拿著暖手盒獨自在園中閒逛著。
因為夜裡頭,在永安候府來來去去的,總會遇到一些執夜的丫環或是巡邏的侍衛,所以,她特地往暗處或是偏僻的小徑走,一邊避人,一邊走著,不知不覺,便迷了路。
她不敢驚動別人,又怕遭來嘲笑,想一個府第再大終有頭,她慢慢繞,總歸會找到回到的路。
當走過一扇弧形的石門時,聽到隱隱約約女子的哭聲,她也沒放在心上,心裡想,或是府裡頭有什麼丫環受了委屈,半夜三更的在哭。正想繞開時,誰料到了腳步聲,好象是三五個人,她忙往石門裡的深處避去,悄然隱進了暗處,欲等這此後人走過時,她才離開。
借著燈籠,趙思琦一眼就認出,這是趙老夫人,她心生疑惑,為什麼趙老夫人半夜三更不睡,會跑到如引偏僻的後園來。
雖好奇,可她現在更想離開這裡,她對大宅門內的事並不關心,誰知道,趙老夫人留了兩個婆子守在這裡,帶著兩個丫環走了進去。
這下,她走又走不得,只好干站著等著趙老夫人離開。
“娘,你讓我離開這好不好,女兒實在熬不下去了!”聲線有些怪異,聽得趙思琦的神經一挑,她聽得出是個女子的聲音。
趙老夫人一歎,並沒有靠近那一間屋子大的籠捨,略為心疼地看著她的女兒,“阿遙,你乖一點,好好呆著,現在你妹妹的女兒要嫁進宮當皇後了,你現在不能給趙家添任何的亂!”
秦之遙狠狠地搖著兩條鐵桿,心裡抓狂得恨不能生出一股蠻力馬上扯斷這鐵欄桿。雖然,鐵籠裡被裝潢得絲毫不比寢室差,但卻困住了她的腳步,而此時,她比任何時候都想沖到東郊的行宮,去看一下,是不是如人所說的,那人放下了斷龍石,將自已囚在了皇陵之內。
僅僅一想,都兩個月過去了,如果是真的,那他早已成了一幅枯骨,秦之遙的淚就禁不住地流下,聲音顯得更加的嘶啞,“娘,您相信女兒好不好,女兒不會添亂,女兒只是想去行宮看看他,女兒不信他那麼狠心,竟然會把自已囚進皇陵,我要去……”聲音到了後面,已經變得有些懼怕,直成嗚咽。
趙老夫人眸色不易察覺地變暗,看著這個執迷不悟的癡情女兒,既是痛心又是怒其不爭,恨不得上前打她幾個巴掌讓她清醒清醒,可這個女兒太固執,她擔心若太靠近她,反而被她所肘制,只能歎氣,“阿遙,這些年,你的心事,哪一件我們趙家不是冒著砍頭的險去成全你?可先帝爺他的心不在你身上,就算那姓寧的女人瘋了,傻了,可皇上仍然當她是寶一樣捧在手心裡養著,這麼多年,也沒見他煩。好,你說要讓讓瘋女人死她死,娘助你,娘讓你混進宮中,讓你喚醒她的記憶,告訴她這些年發生了什麼事,讓她知道,如今她的兒子女兒全死了,她果然如你的願,跑上的皇宮高台跳了下來,所有的一切如你願了!可有用麼?先帝爺他還是連看你一眼都不看,他不僅皇位不要了,連命也不要,就這樣走了!”趙老夫人直歎,“你知道,就為了你這一個計劃,死了趙家多少的心腹龍衛,就因為他們沒有看好那瘋女人,蘭御謖一殺就是一百多個人。這些人全是放在皇宮裡的,趙家廢了多少的心思去培養,去打點,才讓他們成為先帝爺的心腹,就一夕之間因你的私情全死了。如今,趙家在皇宮裡的眼線等於全斷了。阿遙,娘對你的偏心,已經引起你幾個哥哥弟弟的不滿了,現在,娘也幫不了你了,你還是安心在這裡呆著吧!”
黑暗中的趙思琪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她雖不知道她們話中姓寧的女人是誰,但她聽得出,那是皇上的寵妃。趙家的人竟然害死了皇上的寵妃,這算來,是滿門抄斬的大罪了。
“我不甘心,不甘心,憑什麼……”秦之遙死命地搖著頭,她接受不了,這是她的心坎,怎麼跳也跳不過去,“娘,您要是不成全女兒,女兒就死給你看……”
“死?”趙老夫人目光倏然一斂,勃然大怒,歷指著秦之遙,聲音透著肅然冷意,“永遠也別學你那不成器的妹妹用死來逼我。我告訴你,你要是想死,我決不會皺一下眉頭!”
秦之遙雙瞳呆滯,仿佛失去焦距一樣難聚光點,表情更含著不可置信,“娘,你明知道,我不能沒有了他!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不甘心呀,娘……”秦之遙如困獸一般在籠捨裡左右亂竄著。這四周種滿了毒蟲最懼的藥草,既使她想招喚一些蛇鼠給她打出一條通道也沒能一只敢靠近這裡。
寒冬半夜,趙老夫人終是沒有耐性再與女兒說著永遠沒有結果的話題,她眉峰擰了一下,又松了松神色,婉言道,“阿遙,聽娘一句話,沒麼不甘心的,那瘋女人跳樓前,你不是給她穿了血咒的衣裳麼?那是苗疆最毒的咒語,來生來世,她再不可能會愛上蘭御謖,你心頭的氣還有什麼不能了呢!聽娘的話,安心呆著,等你妹妹的女兒坐穩皇後的位,母親自然讓你出來!”
趙思琦終於盼到趙老夫人離開,她隨後遠遠地跟著她們的燈光找回了自已的庭院。回到寢房中時,只覺金碧輝光的寢房,忽然在一夜之間變得昏暗幽寂,仿佛失掉所有顏色,余下的全然是丑陋和罪惡!
她脫了衣裳就躺回了被窩裡,心裡直想著,早一些嫁進皇宮,在今後的歲月,沒有必要,她決不會再踏進這裡一步。
心裡對趙家生了幾分嫌隙,余下的日子,趙思琪就多數呆在寢房內,盡量不與那些表姐往來。
可惜,趙家的人卻不願冷落她,一天到晚,她所住的院落總是賓客滿堂,歡聲笑語一片。
在大婚前兩天,父親和趙承恩回到趙家。她欣喜萬分,終於可以見到父親了。
義淨來到趙家,趙老夫人對他態度很淡然,畢竟義淨的年紀與她相差不過十歲,曾經又是方外之人,這些年,趙老夫人沒少恨義淨拐了自已的女兒,若非這一次趙思琦被當今的新帝看中,趙老夫人壓根就不想認回這個孫女。
她也知道,義淨如今的身份已經不同了,過了三月十五,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國丈。所以,趙家與義淨將來肯定會慢慢有所往來,只是眼下,老夫人實在提不起興趣去與這樣的一個人同堂,所以,她沒招進內堂見面說說話,只叫丫環帶路,讓她們父女兩說說話。
趙思琦這麼久沒看到父親,自然覺得親近,打發了身邊的丫環後,親手給義淨泡了一杯熱茶,便坐到了義淨的身邊。
“琪兒,爹這次來,是想勸你跟爹離開京城,我們不嫁……”義淨瞧著女兒震驚的神情,話到一半便止了聲,以茶蓋默默撥弄著盞中浮葉,熱氣氤氳,淡眉越發地模糊,“有些事,爹本來不想告訴你,如今看來,不得不說了!”
“出了什麼事?”趙思琪心裡空蕩蕩了起來,她捧著手中的茶盞,看著水面上沉浮不定的茶葉,感到自已的心和它一樣,沒有一個著落點。
“爹得盡快帶你離開,要是遲了,只怕……”義淨怕接下來的話會讓女兒接受不了,但如此事關性命的事,他不敢有半點的含糊,只能詳細地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義淨告訴她,現在不是她出嫁的最好時機,義淨讓趙思琪跟他馬上離開京城,直到過了這個春天,她滿十七周歲為止,她方能入京,到時是緣是孽上天自有定數。
“爹,您給女兒一個理由,否則,女兒不會隨你離開的!”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急劇竄上心頭,她突然有種被沉入黑暗的感覺,茫然沖撞地想找一個突破口,連說出來的話都有些語無倫次,“皇上連鳳凰吉袍都派人送到了趙家,您沒看過,那鳳凰吉袍很美的,是上好的雲錦,上面繡著好多好多亮晶晶的鳳凰。爹,爹……他還帶著傷親自去接女兒,女兒看到了,他……他傷得很重的,女兒相信他對女兒的誠意,爹,女兒想嫁,想嫁,女兒不想走……爹,還有趙家,為了女兒的大婚,給女兒置辦了幾十馬車的嫁妝,這十天來,女兒光收那些舅母和表姐的禮物都收不過來!女兒不能逃婚的,這對不起趙家,明明一切已然就緒,此時她逃婚,不僅趙家會對女兒還有爹娘恨之入骨,便是連皇上也會論罪禍及趙家,爹,我們不能做對不起人的事……”她一點也不想走,她已經無法忘記那個帶著她縱身一躍的年輕帝王,她比誰都更想早一天嫁到皇家,成為他的皇後。
義淨原不想告訴她,怕她擔心,但瞧趙思琪眼前的狀態,如果不說,肯定帶不走她!
義淨心中暗歎,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他告訴趙思琪,他隨趙承恩改道入京時,遇到了南皓國的祭司,無意中得知,西凌的帝王竟親自赴南皓刺傷南皓國的皇帝,還奪走南皓國的秘術借命重生。
義淨未還俗前,曾經聽他的師父提起過南皓國擁有無人能及的千年秘術,但開啟秘術的條件極為苛刻,尤其是借命重生。
而義淨也精通四柱五行,早在趙思琪出生時,他就推算出自已的女兒命相極貴,可她在十七歲那年有一個大劫,但只要能過十七歲的生辰,那個大劫難就能自動避開。
義淨把兩件事稍一聯想,就想通了新帝為何大張棋鼓地選秀,最後只敲定趙思琪一人。
其實真正的目的,是新帝要啟動南皓國的某種秘術時,需要找一個天命女做為某種媒介,他有預感,他的女兒將是被犧牲的一個。
趙思琪聽了後,周身泛冷,全身的力氣在那一瞬被抽光,許久才茫茫然地抬首,“爹的意思,如果女兒與他大婚,他就會利用我的鸞鳳之命讓另一個人重生?爹……您告訴我,那是什麼人,為什麼他要為了另一個人這樣害女兒!”她日日所築的信心,夜夜的幻想,以為他與她之間的緣份一定是建立在她從不知道的一種相遇上。或是在江南的小居,或是在江南的小橋流水邊,他曾見過她,就是一剎那的驚鴻一瞥,她根植在了他的心中,所以,不惜傾國之力去尋找她,如今,這一信念如千裡河堤般驀然崩潰,心血沸騰地湧下四肢百骸,身體也再也禁不住微微地顫了起來。
原來,真相是如此的殘忍,如此的丑陋!
義淨知道這樣的真相對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而言太殘酷,他深吸一口氣,避開女兒脆弱的眼神,轉眼看著窗外的漫天飛雪,“爹一時也無法知道,但可以確實,是一個女子,命局與你相似,可能是死於意外,所以,皇上要找一個女子命局與之相似的,開啟秘術,讓她重生!”
“女子……”趙思琪驀地驚跳起來,手腳冰涼僵在一處,心跳驟然加速,動作早就不受腦袋的指使一把打翻桌上的茶盤,尖銳地聲音幾乎刺穿義淨的耳膜,“女兒與他無怨無仇,他為什麼這樣害我,就算那女子是他的心愛之人,可他憑什麼用我的命來讓她重生?”他若愛慘了那個女子,他可以去殉情,為什麼要摘走屬於她的命運。
她不想死,她才十七歲,人生才剛剛開始。
外面的幾個丫環聽到碎裂之聲,接著又聽到趙思琪的尖叫,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急急地推門進來,“小姐,出了什麼事?”
“給我滾出去——”趙思琪控不住脾氣,歷指丫環,尖聲,“滾出去——”
丫環噤了聲,冷冷地看了看地上的一堆碎裂的瓷片,轉身時臉上閃過一絲鄙夷,心想,到底是鄉村野姑,一點教養也沒有!
“琪兒,事情還沒有你想得那麼糟糕,別哭,別哭!”義淨輕輕拍著女兒的手背,他心頭沉重,待著趙思琪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後,緊抿的嘴角不自覺地低低溢出長歎,“倒不是讓你失去性命,而是用你的鸞鳳之命開啟重生,回到那女子死前,那女子借了你的福元後,就有可能會避開大劫難,而你失去了鸞鳳之命,就會過另一種人生。”義淨知道,他的女兒就算斷了鸞鳳富貴,也可以在江南小居中終老一生,遇一個平凡的男子,過著相夫教子的平凡人生。
未償不是一種幸福!
可現在的趙思琪已經聽不進去了,她滿腦都是蘭亭騎著馬帶著她飛躍斷涯時的那一瞬時,這個如此讓人向往的男子,明明是上天注定屬於她的,可為什麼,他竟為了別的女子逆天,斬斷了原屬於她和他之間的緣份。
不,這不公平!她抱住腦子,拼命搖首,許久後,象被抽干了魂魄一般茫茫然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義淨,“不,憑什麼,女兒不要!女兒情願與她同歸於盡,也不要把福元給她。天下沒有這種道理!”
這樣近於崩潰、巔狂、傷心欲絕的女兒是義淨初見,他的心又是一酸,心底震過一絲戾色,女兒說的對,憑什麼?可一想到,他並沒有能力與皇權對抗,又沉壓化為輕歎,“琪兒,你不明白,那是高高在上的皇權,沒有人能夠違抗。聽爹的話,我們現在走,還來得及。”義淨有些後悔,不應該把所有真相告訴趙思琪。他本想,女兒生性淡然,知道真相後,會毫不猶豫地與他離開這裡,遠遠逃離!
可他沒想過,趙思琪的情竇已開,女子心中一旦有了情,情易生忌,從而引發了一種毀滅的執念!
趙思琪搖著頭,慘然失笑,“走?女兒為什麼要走,走了,女兒就一無所有,女兒會成為西凌最大的笑話……”想起前幾日無意中聽到她的一個表姐嗤笑:你看那丫頭哪有皇後半分的尊貴模樣,哼,什麼鸞鳳之命,西凌最幸運的少女,弄不好皇後沒當兩天就給廢了,就成了西凌最大的笑話。一想及此,她的心就抑不住地抽蓄,冷笑,“何況,既然他花費這麼多的心思找到女兒,爹以為,我們走得了麼?”
“琪兒,這個你不用擔心,爹會想辦法!”他知道很難,但總得一試!
“不,爹,你一定有辦法,女兒不離開,女兒就是要嫁他,爹,你想想辦法,讓他的儀式無法成功。”趙思琪失控地捉住義淨的手,腦裡狂亂一片想著,只要儀式不成功,那女子復生無望,而她成了他名副其實的皇後,憑她的年輕和美貌,加上趙家的支持,總有一天,她會收伏他的心。
她象是一瞬之間蛻變一樣,再也不是江南小居中那天真無邪的少女,此時,她滿腦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她會成為西凌最高貴的女子,披著一身鳳袍回到趙家省親,讓她的一群表姐,甚至是趙老夫人跪在她的足下!
義淨輕歎,“算了,琪兒,如果真走不了,也罷了!富貴榮華,雖說每個人都想要,可你看你娘,她寧願躲在江南小居的偏僻之所,也不願回趙家!”
“那怎麼能想同,娘親是心甘情願,那是她自已的選擇!”趙思琪眼圈發紅,嘴角顫顫地抖動著,她就是無法認命,“爹,女兒實話告訴你,如果女兒擺脫不了這樣的命運,那女兒就讓他償償血濺洞房的滋味,女兒死了,他的女人照樣也活不成。”
義淨驟然變色,在得知真相時,在回京的途中,他心裡其實也有一番的盤算,想償試著對抗,他自認在權勢方面與帝王無法抗衡,那拼秘術呢?他自認未必會輸。只是他知道一旦失敗代價太大,他的女兒很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所以,那樣的想僅是在他腦中瞬息掠過,便被他否定。如今,看女兒固執成這樣,他心裡復生了角斗的心思,如果他蠃了,趙思琪就能夠得到原屬於她的幸福。
目前的狀態,其實不僅於他和趙思琪,就算是帝王及他身後暗中教授之人,看待重生後的命局,也如看著山下蒼莽雲霧,無法看清,那就一起來博一博,義淨思忖了許久,方道,“辦法是有,但有些冒險!”
“什麼辦法,爹,你說一下,女兒願償試!”趙思琪心一跳,揪住了義淨的袖子。
“佛門有一種禁術,爹施行在你身上,就算新帝借了你的鸞鳳之命讓她重生,那重生後,你與她之間的命運或是糾纏,或是相融,你們將會象是一對命運的孿生姐妹,要爭搶唯一的生命線,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爹,女兒不是很明白!”
“爹也一時無法全部滲透,爹只能告訴你,如果用了這方法,重生後,你和她只能活下一個!”
“好,女兒情願冒這個險,至少,活下來的那個可以陪伴在他的身邊。”她緩了緩問,“爹,重生後,大家都會記得以前的事麼?”
“以爹的修行,應會隨時間慢慢地看到過去,所以,爹會幫你!”
“那他們呢,如果他們也知道以前,那他們的勝算不是更高麼?”
“這一點你放心,皇上雖是九五之尊,但他不是修行之人。而在他身後助他的人,私自開啟秘術,為死人逆天求命,必遭反噬,沒有三五年的閉關,根本恢復不了修行!”
父女倆最終達成一致的認可。
趙思琪不曾想到,因為她一時的不甘,造成了她最後五髒為祭,那時她方知,沒有你死我亡,於她,僅僅只有一條死路!
……
“哦,你確定,你要成為朕的人?”鳳南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站到她的身前,他兩指不輕不重地捏著她小巧的下巴,用一種微妙的力道讓她站起了身,並拉回了她所有的思緒。
他碧眸帶著輕浮,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素白的錦帕,蘭花的馨香盈鼻,輕柔地拭過趙十七的眉眼之間,薄唇綻開一絲滿意的笑,“肌膚吹彈易破,上品!眉眼尚不解風情,可待調教!”他扔了錦帕,拇指輕按了一下趙十七的略微發白唇瓣,眸色中掠過一絲**,“唇色天然透明,象是水潤一般膩滑,不知讓人極性品償後,是不是跟賣相一樣香甜?”
她從不曾被一個陌生的男子如此親近過,她看到趙承恩滿臉戾色地朝著鳳南天怒視時,她唯用眼神哀求趙承恩,這是她的選擇。
鳳南天對眼前兄妹倆無聲的互動,似乎置若罔聞,一只手移至她的腰,左右上下地輕揉按捏著,惹得趙十七全身異樣的陣陣酥麻,身體不自禁地瑟瑟發抖。
鳳南天話不驚人死不休,“腰夠細,肌肉彈性十足,腰力好,耐力自然不錯,甚宜歡好。”
趙承恩再也忍受不住,一手擊向鳳南天的臂膀欲將兩人分開,趙十七卻尖叫一聲,猛地朝著趙承恩怒吼,“大哥,我是心甘情願的,趙家已經護不住我了,我只想找一個能護住我的人,難道你想帶著十七兒亡命天涯麼?”有了前世的記憶,她對趙家的人已經無法象以前那樣親近,原來,在趙家人的眼裡,所有的親情抵不過榮華富貴!
“十七,你知道他是什麼人麼?你看你的樣子,這個男人就這樣眼睜睜地把你扔在這,你跟著他還會有幸福?”但凡鳳南天有半分的憐惜之意,也不會任由她衣裳不整地躺在地上,手臂上還留著血!
他不怪蘭錦不出手相救,他太了解蘭錦,趙十七眼下這模樣,只怕讓蘭錦多看一眼他都會覺得骯髒。
可眼前的男人分明是把女人看成了玩物,他的妹妹怎麼能跟著這樣的男人?
“哥哥,你清醒清醒吧,至少我比趙微蘭的命要好,只怕,她現在已經進了官妓營了,哥哥,你難道還以為十七還是如以前一樣,是皇上賜婚,瑞王殿下的未婚妻子?”趙十七慘然而笑,熬著煎心之痛,失魂落魄看向蘭錦,“瑞王殿下,你方才一定也是嫌棄十七兒太髒,是麼?”趙十七說出這樣的話,連自已都感到痛,她半伏的身子痛得愈來愈佝僂,若可以,就這樣讓她埋入塵埃,若可以,就這樣讓她消失於天地之間——
蘭錦不認為他有必要回答這樣的話,所以,他只淡淡看她一眼,便轉首看向窗外的明月。
鳳南天方才剛剛升起的興趣沒了,他坐回原來的軟墊之上,小小的一個手式,白衣侍僕便端上了一杯清茶,鳳南天接過,姿態優雅地慢慢品著。
趙承恩萬沒想到趙十七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瞪視著趙十七,一時語滯。
趙十七卻不再看著兄長,緩緩走到了鳳南天的身邊,再一次跪下,對著他磕首。
鳳南天將飲剩的半盞茶扔到白衣侍僕的掌中,伸出一根食指,如若勾著一只寵物般,趙十七便乖順地跪著俯到了鳳南天的身邊。
鳳南天唇角略略上挑,語聲帶著無情的剖析,“你小模樣不錯,如果你安安份份地隨著朕,朕肯定可以許你一個衣食無憂,可是你的眼睛告訴朕,你對朕另有所圖!”兩指微微一緊,趙十七只覺得下頜要被絞碎一般,疼到骨子裡去,她吃痛得連連吸氣,忍不住雙眉緊蹙,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普通的男子,她並不想對他有所隱瞞,“是,十七兒確實有求有陛下,但十七兒可以保證,陛下對十七兒的請求也會有興趣!”
趙十七說完時,水瞳幽幽然地照進鳳南天的碧眸!
鳳南天眉峰稍有挑,眸光似乎穿透進她的眼睛般,稍頃,鳳南天的眸光近乎驚艷地一盛,他的手松開,暢然笑道,“果然不錯,既是此,你就與朕同行!”
“謝陛下成全!”趙十七恭恭敬敬地對著鳳南天一拜!
果然鳳南天不是凡人,方才她在腦海裡想出記憶中的沈千染的模樣,那一身的湖綠,在金鸞殿上朝著高台盈盈一拜,緩緩抬首間,那一剎那的驚艷絕倫!
在她看到鳳南天眼中的驀然劃起的驚艷時,她知道,鳳南天看到了她的思想!
方才在艙房中,鳳南天這個色魔對蘭錦那般興味盎然,可想而知,鳳南天對沈千染一定會更有興趣,可惜這一世的沈千染已經成為蘭亭的女人,如果鳳南天想強行染指沈千染,必定引起兩國戰亂,這樣的代價未免太大。
如果鳳南天想沾染沈千染,那他就用秘術將時光回到過去,回到三年前,屆時,他可以在沈千染和蘭亭相遇前帶走她,那蘭亭的記憶中將不會有沈千染存在。
她這一生自認連螻蟻也不願傷害,可是,憑什麼,就因為她的命格與沈千染相似,前世中,被蘭亭偷天換柱奪了原屬於她的福元不算,還要於這一世,奪她的壽元去成全他自已的私欲?
她一條命也罷,甚至趙家所有的人她都無所謂了,因為他們是死有余辜,可她今世的師父,前世的父親,不應該以這種方式死去——
而真正疼愛自已的母親,因為沈千染的重生,這一世半生寂寞與青燈古佛為伴!
絕望不足以形容她的心,切齒更不足以形容她的恨!
如果可以救至親之人的性命,她就算拉著沈千染和蘭亭一起墮入地獄,入惡鬼之道又有何懼。
所以,她不願走,既然命中注定將她帶到了鳳南天的身邊,那她就留下來抗爭,把一切還原到過去!這是他們欠她的!
“十七兒,你……”趙承恩無法置信地看著妹妹,對於她的執著,他一時都不知道如何去規勸。
趙十七閉了閉眼,又緩緩張開,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除了嘴角一絲不可察覺的落莫而又悲傷的笑意,“哥哥,十七的心意已決,請哥哥成全!”趙十七朝著趙承恩跪下,重重地嗑了一個響頭,“請哥哥保重!”
鳳南天有心情和蘭錦周旋,對趙承恩便是連多余的一句話也懶得說,直接打了個響指,很快地就進來兩個祭司要帶走趙十七。
趙承恩本能地出手阻止,鳳南天卻出手阻止,唇邊那抹溫和倏化冷笑,碧眸裹著一層寒冰,“趙將軍,朕說了,她不能走!”若不是念在蘭錦的份上,他怎肯讓趙承恩帶著記憶離開他的畫舫?
何況,方才他從她思想裡讀出的一個可人兒,那真真是妙人一個!
“這裡是西凌,並不是南皓國!”趙承恩回以冷冷一瞥,他償試收住情緒,推開鳳南天橫在他胸前的手,欲沖出艙門找趙十七,身後卻響起蘭錦的聲音,“承恩,西凌已沒有趙家人的容身之地,難道你要帶她去南疆,商議著如何復辟你趙家?你妹妹大了,去南皓國,也未償不是一種選擇,至少可以避開西凌的局勢!”
蘭錦的話如一針見血,確實,趙承恩原先的計劃是來到淮安湖找到蘭御謖的下落後,如果蘭御謖不肯給趙家一條生路,那他就帶著妹妹去南疆,在那裡,趙家還有十幾萬的兵力,就算不能反了這西凌的天下,至少趙家可以讓南疆脫離西凌的肘制,獨立稱王。
那西凌的南疆勢必有一戰……趙承恩輕歎一聲,伸出的手緩緩縮了回來!
“趙承恩,如果我是你,我會去南疆勸降你的幾個兄弟,安安份份地守在南疆之上,永不要撥軍開進西凌的土地一寸。更不要把趙家的最後一抹血也往蘭亭的刀口上蹭,不僅洗刷不了趙家亂臣賊子的命運,還要戴上賣國求榮的帽子。”南疆是異族,被西凌收復了幾十年,換得兩個民族交界的幾十年的平安,如果一旦脫離的管制,那邊界的百姓將再一次被置於水深火熱的動蕩之中。
趙承恩輕輕搖首,看著蘭錦的眼底是藏不住的鈍痛與落寂,“你以為蘭亭會安心把南疆的兵馬讓趙家的人繼續掌管?”
“他會,如果你們趙家不亂,蘭亭他不會換人,畢竟在南疆的事務,朝庭裡沒有一個人能比趙家適合。”蘭錦見地上的殘渣被白衣侍僕收拾干淨,他緩緩走到趙承恩的身前,看著形銷骨骸的趙承恩,蘭錦突然想起年幼時一起在皇宮裡讀書時,他從不肯做太傅布置下來的功課,趙承恩總是偷偷地學著他的筆跡做了一份放到他的抽屜裡。為了不讓別人發現,他總第一個到太傅院……時間似乎停滯在了他們的對望之中。
最後,一縷歎息漫過唇齒,自他口中逸出,“趙承恩,這些年,你呆在本王身邊,雖然你從不曾親手做過背負本王的事,但你不要告訴本王,你對趙家犯下的滔天大罪全然不知情。實話告訴你,本王用龍訣玉換取了你的性命,本王自認對你已是仁至義盡,如果你還要執迷不悟,那麼……”蘭錦看到趙承恩的眸光深深攫住自已,鋒利深沉含著不解,卻又滲出一絲隱不住溫柔沉溺,各種神色混在一起,交替沉浮,矛盾到極致!
他深深一歎,硬下心腸,只能無情、一字一頓地告訴他,“那本王從此與你陌路!”
蘭錦看著趙承恩的臉色瞬時變得慘白,眸光一瞬不瞬,輕聲道,“聽本王一言,去南疆勸你的兄弟們不要輕舉妄動,禍及子孫。或許有一天,我們還可以在南疆一起把酒酬月。”
趙承恩的臉色先是木然,當聽到蘭錦竟是用龍訣玉保住他的性命時,神色一瞬間凝滯了,接著變得慘白,最後,聽到蘭錦一句有一天,兩人能夠把酒對酬時,他倏地轉身,甚至無法道一聲別,身形已從窗口掠出,舫外,一輪明月慘照大地,他的淚水再也控不住,流了下來,沒進了粼粼湖中!
艙房裡安靜了下來,四個白衣侍僕這才對著鳳南天磕首,“奴婢護衛不利,求陛下賜死!”
鳳南天也不解釋,悠悠然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看著四個跪在角落的四個侍僕,眼角卻掃向一邊的蘭錦,心情甚是愉悅,“今日先饒了你們,下去!”
四人驚喜過望,她們隨侍帝王跟前,讓帝王受傷,按例應以極刑論失職之罪,看來,今日鳳南天的心情不是普通的好。
舫房內只剩下兩人,鳳南天在軟墊上坐了下來,碧眸望著面無表情的蘭錦,調笑,“朕送一個干淨的女人給你如何?”
蘭錦嘴角漫不經心地一挑,也坐了下來,“不必了!”
鳳南天碧眸瞇起,上下打量了蘭錦幾眼,口氣裡略含了些失望,“別告訴朕,敢情朕方才是一通白忙活!”他想,蘭錦既然能在最緊要的那一瞬間沖破穴位,說明,他在那時候的神智已經清醒了,可以辯清眼前的形式,如何反擊。
“鳳南天,謝謝!”蘭錦落寂一笑,“想不到最後幫了本王的,竟是你!”
鳳南天口氣不無揶諭,“你的心病確定荃愈?也得試試才知道!或是找一個女人試試,或是找一個男人共浴!”
“鳳南天,我沒你這麼變態!”聽到與男人共浴,蘭錦的臉色還是變了一下!
鳳南天瞇眸,“如果瑞王有興趣,朕倒不介意成人之美!”鳳南天隨意一笑,語氣雖狂熱倒不失為真,於他而言,在眾人面前脫光如同與人共浴、共食一般,這與褻玩男子完全是不同一個概念,所以,他並不介意。
蘭錦根本沒想到鳳南天回答如此干脆,他“嗤”地一聲避開了眼,哭笑不得地撫了撫額間的眉頭,“鳳南天,你們南皓國的人向來如此?”
鳳南天毫不介意地玩弄著系在腰間的衣帶,慵懶雅膩的聲音裡竟蘊起溫婉的笑意,“人初受天地之氣時,還不是赤身**?是你們被教化得太徹底,還是我們道德倫喪?在我們南皓,男子共浴是很尋常的事,但我們那沒有伶人倌,也不褻玩男童,只崇善陰陽交合!”
蘭錦沉默了下來,許久後,沉思許久後,輕聲道,“鳳南天,本王想讓父皇遺忘一些記憶!”
“關於寧常安的?”鳳南天穿上白色袍子後,整個人氣質就完全變了,干淨得象無一絲雲彩的碧空,純淨如水,可惜說話的口氣依然讓蘭錦頭疼,“美人的要求,朕一向是誰的!但這得看你父皇是否願意!”他暗助蘭亭得到江山,那還蘭御謖一個心願,倒是合情合理。
“嗯?”蘭錦有些不解,“如果父皇不願呢?”
“那就施不了法,施咒過程中,要多方面的配合。”義淨雖得到了秘術,並且與人進行了靈魂互換,可他一沒有聖血,二是強行互換,那被施咒的人不出一時辰就會靈魂離體,而義淨強行逆天傷人性命,必遭反噬。
所以,他急著助蘭亭登基,希望借助蘭亭的力量找到義淨,在義淨被反噬前拿回完整的秘術。
“我想父皇不會同意!”蘭錦苦笑,他甚至無需去問,答案是顯然的。
蘭御謖肯定拒絕。
蘭御謖的幾乎用盡一生的力量去愛寧常安,用了半生的時光去思念寧常安,如果寧常安從他的記憶中消失,他的一生還剩下了什麼。
可他依然想償試,他希望他父皇的下半生,可以遇到一個值得他去傾心相待的女子。
“鳳南天,把陣法關了!”
“法陣之眼,就在一層中央廳堂上的琉璃鏡,朕提醒你一句,離了這個陣,寧常安體內的蠱蟲就會開始活動。”鳳南天狀似好意地提醒。
“與本王無關!”蘭錦冷笑!
蘭錦回到了艙底,在艙底的中央,有一個相對寬敞的空間,兩旁各有兩間的廂房,左邊一間住著寧常安和沈越山,另一間住著沈逸辰。
右邊一間是他與父皇蘭御謖一間,另一間傾城。龍衛的廂房被設在了二層。
在這中間寬道的船的兩邊,各有一扇窗,可以看到窗外的月亮,此時看過去,正是一輪彎月。
他現在知道這是虛假的,他巡視四周,果然,在一層艙的頂部上有一面月亮大的四角琉璃鏡,四個切面分別對著四個方向,他巡眼一看,果然在四個房間的艙門上方,都鑲著一面很平常的琉璃鏡,放眼過去,讓人僅僅以為這只是裝飾所用。
原來,就是這個法陣,讓他們這十幾天來,重復地渡過了每一天,他甚至對自已身上的傷好得如此之快沒有感到什麼異狀。
他抬首,毫不猶豫,一掌便擊碎,碧綠的透著七彩的碎片掉了下來,摔成粉碎,晶晶亮亮地散了一地。而後,他推開艙門進入了蘭御謖的房間。
蘭御謖正靜坐在窗前,看著天上的一輪彎月。
他的身影幽邃,沉黯,寂靜,仿佛一泓千年無人經過的古井,無波無瀾!
“父皇,那是假的!”蘭錦望著蘭御謖的身影,視線有片刻失神與恍惚,他的那聲音突然打破寂靜,走到了窗台邊,將半掀的簾子完全打開後,抬首看著那一輪新月,心想陣法中心被破,很快,這裡的幻像就會消失了。
“父皇知道!”蘭御謖並不回頭,背著光線,那張臉容模糊而不清,淡淡道,“今晚應是滿月了吧!”
“父皇,你既已知道,那為什麼……”蘭錦心頭產生極其劇烈的震動,快要炸開般。若非他聽到湖水拍打船身時,與記憶中相差過大,他幾乎也被眼前的境象所迷惑。
他記得畫舫爆炸前,是新月,潮夕時,拍打船身的水與現在不同。
“真或假,有什麼不同,父皇倒是覺得,在這裡很清靜!”低雅的嗓音縈繞在昏暗的艙房,無波無緒的聲調更顯得死氣沉沉!
蘭錦心一陣緊縮,繼而眸光有些濕潤,整個人一下陷入難以置信中,突然有些明白了,在這裡,可能是陣法的作用,寧常安體內的蠱蟲異常安靜,沒有發作。
他想,他的父皇在擔心,回到京城後,寧常安的蠱蟲一旦拿了出來,就代表著,父皇和她之前再也不能相見了!
“父皇,鳳南天他……就是這畫舫的主人,他是南皓國的君主!”蘭錦腦海倏忽冒出一道想法,既使蘭御謖失去了三分之二的人生,至少還有三分之一還是活的!如果他帶著記憶從此看著寧常安與沈越山雙宿雙飛,那比死還難受!
他想一試,哪怕是蘭御謖不肯,他也要逼著父皇為自已妥協。
他低下身,忍不住象年幼時,抱住了蘭御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懷中。蘭御謖的手還是如往昔一樣輕輕撫上他臉,很溫暖,可他身體卻蔓延起一絲沁入骨髓的寒意。仿佛有雙隱形的手正扼住脖頸,稍一用力,便骨胳碎裂,以至他連張口都覺得辛苦,“南皓國有一種秘術,他可以讓人遺忘一些事情,父皇,兒臣想……如果父皇願意,那兒臣就讓鳳南天為寧常安驅蠱!”
“錦兒的意思,父皇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錦兒要父皇永遠忘記你的母親,才答應為你母親驅蠱?”蘭御謖的聲音像一脈溫潤的山澗滴水,撫平了蘭錦緊繃的心弦,“如果這是錦兒的心願,那父皇就給你!”
“兒臣遵命!”蘭錦眸光輕顫,幾乎無法置信,這事,就這樣,解決了!有沒有聽錯?
他笑,“忘了也好,或許,朕忘了,她才能真正的解脫。如果朕忘不了,這一生,都會割捨不下,她就永遠無法解脫!”在看到前世她的死前的慘狀時,他想,這一生,他就放了她。
可他自知,自已做不到,否則,他不會明知這裡是一個虛幻的世界,他還是安心地留了下來,既使她陪伴的並不是他。但於他而言,能看到,感受到,近在咫尺,就心滿意足了!
可他知道,這一切總是要結束。
回到京城後,她的蠱蟲取出後,他能真正的放開她麼?
答案是否定的,不會。因為他是蘭御謖,天性如此,他別無選擇!
就像他永遠都無法放棄對她的迷戀一樣,這是他的本能,他的宿命,他活著,僅僅是為了愛她!
是呵,這一生,他自遇到她,變成了一個不可理喻的暴君,斷了天行山的水源,讓千人喪命。
但凡涉及他,無關對錯,斬盡殺絕,慘無人道,毫無理性!
因求而不得,把愛變成利刃一次一次地插在她的心口上,換得她半生為囚,半生蹉跎!
而他,又得到了什麼,最終,除了錦兒還在他的身邊,他一無所有!
蘭御謖看著蘭錦象個孩子般地手無足措時,再次開了口,“錦兒……”蘭御謖突然感到眼前一晃,艙房內突然亮了幾分,他將蘭錦扶起來,父子倆齊齊看向窗外的圓月,蘭御謖輕輕一歎,近乎自語,“錦兒,如果你想父皇忘了,那父皇就聽你的!”
他知道,他與她的分別時間到了,何不就此徹底了斷?
“兒臣明白了!”
京城。
蘭亭登上大統,建年號為弘睿。
為了朝堂的安定,蘭御謖原先重用的四品以上的朝臣幾乎不動,而當初支持趙家聯名上奏被蘭亭當庭誅殺的逆臣,他們的官位皆被蘭亭的心腹所代替。
新帝登基,第一項舉措就是針對災後的江南做了新的步署,提出了給江南三年時間的修養生息的優惠政策,這一項舉措得到了眾臣的擁護。
議事到近午時,信義候突然拋出站出來請旨,“如今皇上登基,江南災情亦已穩住,臣等建議皇上應考慮選秀,為皇家開枝散呀!”信義候見帝王並不言語,而大殿之下也沒有呼應之聲,便續道,“若皇上認為,皇上初繼大統,眼前宜大肆選秀,倒可在朝臣中選一些適齡的女兒入宮!”
此言一出,果然得到眾臣的呼應。如果說蘭御謖登基拒絕朝臣的女兒入宮為妃時,他們無孔而入,畢竟蘭御謖是王爺時,後院中已有不少仕家的女兒為妻妾,兒子女兒也不少。
可新皇不同,就一個皇後,一個皇子。
就算朝裡朝外誰都知道新帝只心怡皇後,沈千染的身份永遠不會動搖,但並不代表,他們的女兒沒有機會入宮為妃。
何況提出此建議的是皇上的娘舅。
蘭亭鳳眸冷了下來,信義候這一招真妙。因為了解蘭亭擁有世間最隱秘的力量暗衛,所以,信義候在提出這個建議時,沒有與任何的朝臣商議過,所以,蘭亭事前沒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眾臣爭相呼應之聲未落,金鑾殿上一聲冷冷地哼聲把滿殿的喜悅的大臣上彎的嘴角硬生生地往下抹,大家都察覺到不妙,所以,一起觀望吧,看看信義候還有何後招,金鑾殿上安靜了下來。
此時的金碧輝煌的鑾殿毫無喜氣,反而肅氣沉沉。
“皇上,請聽微臣直諫,歷代,後宮是朝堂不穩的症結所在,而產生此症結的,就是後宮專寵。臣等為皇上和皇後的恩愛感到欣慰,但臣懇請皇上為了社稷安穩,多納適齡妃嬪,雨露均沾!”蘭亭登基後,信義候依然如故,退在朝野之外,今日上殿實數無奈。
他知道沈千染和他妹妹鍾司蕪之間的恩怨,他從頭至尾也不曾參與過,甚至蘭亭登基,他也沒有勸蘭亭將珍妃迎回,賜封皇太後。
但如今帝後之間的關系已傳遍京城內外,他擔心沈千染並不甘於呆在深宮後院,如果長此下去,難免會有後宮涉政的後果。
蘭亭自然明白信義候擔心所在,信義候的不安始於他的沈千染大婚後的第三晚。當夜,他與沈千染二人在御花園中賞月,她後來睡著了,他擔心她受涼,便隨手脫了龍袍披蓋在她的身上,將她抱回了承義殿。
皇宮不同於寧王府,畢竟這裡太大,難免滲雜進了某些人的眼線。
接著,五日前,他在金鑾殿上與朝臣商議時,察覺到簾後她的身影,他知道她好奇,也沒多想,就拉了她出來讓她坐在龍椅之上休息,誰知她又犯了困,他擔心她受涼,就脫了龍袍蓋在她的身上。
所以,皇後身披龍袍坐在龍椅上聽政的流言很快傳出宮庭。最後,傳來傳去,傳成了皇後要與皇帝平起平坐,共掌江山社稷。
新帝倚龍椅之上,單手支頤在龍椅扶手之上,足足有半柱香時不開口,一雙鳳眸緩緩掃視著大殿之下的朝臣,正當眾人被這強大的壓迫感擠得無處遁形時,始聽到高台那久違的聲音冷漠地響起,“信義候的意思,朕要打理好這江山,是要輪著爬上一堆女人的床!”
如此近乎粗俗的話竟從堂堂的帝王的口中說出來,可想而知,帝王此時應該是多震怒。
眾人感到到新帝冰冷眼神下隱隱的戾氣,似乎想起那日金鑾殿上的屠殺,個個呼吸皆壓制於腹腔之中,誰人敢於此刻吭聲!
“微臣不敢!”信義候也料不到蘭亭的反應會這麼大。蘭亭是他一手教導成長,他與蘭亭更象父子,他希望這個侄子有一天能真正做一番大事,把蘭御謖留下的最大遺患淮南郡徹底解決!
所以,蘭亭可以把皇後之位給沈千染,但他也必需與幾個重臣聯姻,在最短時間內穩固朝局,以免淮南郡聯合趙家余孽趁機作亂。
蘭亭卻沒有放過,冷冷一笑,“看來,朕這皇帝當得並不合格,若說到適合的,朕倒有一個人選,那就是六皇弟蘭宵,朕想問問眾位,是不是有此意向?”
信義候暗自嗝了一下,想起如今六王爺的王府裡姬妾成群,也沒看他特別寵哪一個,倒是合乎雨露均沾。這下再無言辭反駁!
“這是僅有的一次,記得,在事關皇後的事情上,在朕這裡沒有任何余地!”話未盡,蘭亭已是撫袖而去!
午時陽光明媚,承義殿廊簷下一處陰涼地方,沈千染正倚躺在軟榻上翻閱著一本醫書,陽光透過繁密的枝葉打在她的身上,象是細細碎碎地將她分割了一般,讓蘭亭的心沒來由地一陣陣不安。
他支開身後跟隨的太監,揚手示意侍候在她四周的宮人退下,放輕腳步,慢慢地走近她。
她靠坐的姿勢好象讓她的身子有些酸麻,便換了個坐姿,卻被粼粼碎光折射入她眼角,刺得瞳眸半瞇半睜,更令眉宇間多出幾分慵懶倦意。
或許是她看得太認真,竟沒察查到四周突然變得空曠無人,“怎麼不好好去床榻躺一躺,成天看這些醫書,小心眼睛都看花了!”他突然將她抱進懷中,伸手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後腰,語聲溫柔恍若哄勸孩童般,“午膳合不合胃口,御膳房的說你中午沒吃多少東西!”
“蘭亭,今天這麼早下朝!”或許是安靜了大半天沒開口說過話,或許是夏日的陽光讓人有些倦懶,她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黯啞,伴著她獨特的體香象萬千絲縷般滲入他的心,從各處的毛孔直達心髒。
從新婚之夜後,他好象有七日之久沒有觸碰過她了。
他忍不住收緊固在她腰間的手,似乎將她的氣息悉數按入腹中,稍稍緩解**。
可這種方式的抒解,不異於飲鳩止渴。
沈千染何償不貪戀他的懷抱,那樣的溫度,她感覺到他氣息傳來的需求,她的身體驟然變得柔軟無力,伸出手摟住他的腰,將自已完全依附在他的身上。
蘭亭亦感覺到她對他的**,眸中染了一抹深紅,輕歎,“染兒……”俯首驀地死死封鎖住她的唇瓣,蘭亭傾注全身的力量於這一吻,極盡溫柔、纏綿、思念,讓他什麼都忘懷,這一刻,只想將她揉進體內。
而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抱回了承義殿寢房之中——
甚至沒注意到,蘭亭在沒入她體內的那一瞬,飲下了擱在小案上的一碗藥湯。
順著她的頸上的血脈緩緩而下地慢慢吮咬,到鎖骨,漸行漸下,直到聽到她發出驚喘一聲,感到到她下肢本能地合起抗拒時,蘭亭方在她的膝間抬頭,鳳眸中全是狡黠又得意,“是不是感覺不同……”
雖兩人早已熟捻,但沈千染到底皮薄,對這種方式的歡好還是無法全然接受,緊張得輕輕吸氣,極力地想逃開,口中機伶伶地直喚,“別這樣,太不正經……”
蘭亭微笑,帶著愛憐的輕意,“以後習慣便好!”
終於結束時,他把她抱到承義殿的浴池之中,他幫著她淨身。她已經沒有一絲力氣,覺得象個剛出生的嬰兒,享受著別人的照料。
清洗干淨,被他抱回寢房裡。
他將她撈進懷裡,兩人**地貼在一起,蘭亭的手沿著她的後背往那裡探過去,沈千染倒吸一口冷氣,以為他又是要再做,剛想阻止他,他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後背,柔聲哄慰,“乖,我只是看看有沒有受傷。”今日連連要了她兩次,這次時間又太長,動作也沒節制,一直聽著她喊疼,他卻停不下來,這時看她象霜打的茄子般,心裡疼惜得緊。
他把藥膏緩緩推進去,輕輕地在裡頭轉了一圈。把藥膏塗沫均勻。
沈千染感到身下涼涼的,那裡的灼痛也緩解了很多,舒服地謂歎一聲,往他的懷裡鑽了鑽。
蘭亭將她臉上的亂發撥開,親了親她的前額,“好好睡,我下午還要出宮一趟,若遲了,晚上早些歇了,不許等我!”
沈千染早已疲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哼哼兩聲睡了過去……
蘭亭出宮前先去了御書房,在御書房的內寢中,推開邊門,只見半封閉的密室中燃滿一室的紅燭。
沿著案台放著,一個圓兩個圓交叉著,每個圓首尾相連,牽牽連連著,象是在祈願,前世連著今生再續來世,緣續緣,生生不息。
燭光盈溢中,蘭天賜盤足坐在玉石地上,圍在他身邊的是一盞盞的蓮燈,擺出蓮花狀。
蘭天賜感到氣息的微微晃動,睜開琉璃眼眸,冷冷地瞧了蘭亭一眼,聲音嬌嫩卻冷得要凝結出冰來,“你又碰她了?”
“什麼?”蘭亭一進來後,就看到蘭天賜身後又滅掉三盞蓮燈,心裡怵得慌,根本沒聽到蘭天賜說什麼。
“我說了,她現在身體不宜歡好,一旦懷上,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你怎麼就不能管好你的下半身?”三歲孩子,那小嘴裡無情的吐出這樣的話,而且這個孩童還是自已的兒子,這讓蘭亭有一種暴走的感覺。
可到底是孩子,再冷硬的口氣,也改不了那奶聲奶氣的口音,又讓蘭亭感到哭笑不得。
蘭亭不敢走得太近,唯恐自已走路時,衣角帶風吹滅蓮燈,他看著小家伙那老僧入定的模樣,嘴下漸漸裂開一絲笑意,“放心,父皇喝了避子湯,你母後是不會懷上!”
“嗤,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喝了避子湯,就是聞到你身上散發出來的避子湯藥味,我才知道你碰了她。”蘭天賜一臉不屑,精瓷般的小臉擠出不陰不陽笑,看得蘭亭的心越發的悚然,耳邊卻傳來好聽得讓他心忍不住發軟、語氣讓他忍不住發狂的童音,“我說了幾次,她現在需要好好休息,尤其是不能疲勞,你怎麼都當成耳邊風?”他自已也知道他這時故意為難他的父皇,他就是不想蘭亭過得如此順心,誰叫他破壞了他辛辛苦苦盤算來的一切。
雖然說蘭亭也是無心,可他就想讓蘭亭多熬點苦頭。
“做完了她更好睡!”蘭亭一張口後,嘴角的神經就抽了一下,懊悔不迭說出這樣的話!這什麼跟什麼,雖說這家伙有三世記憶,但到底是他三歲的兒子,他真想撞牆,“賜兒,你一定要用這種口氣和父皇說話麼?”他想,等一切過後,他得找慧能,想辦法把這小家伙前兩世的記憶都抹去。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蘭天賜回以冷冷的一瞥,眼中有著抹超乎年齡凌歷,接著訓,“這一切本來好好的,誰叫你逆天,提前兩年登基?害得她的壽元又短了兩年,我現在沒日沒夜在這裡護著她的元神,你還有心思去與她歡好?”
面對小家伙的質問,他只得苦笑一聲,“好吧,是父皇的錯!”他哪裡知道這一些,他提前登基只是想護她周全,因為他擔心蘭御謖帶著寧常安回京時,如果寧常安身上的蠱因為停留的時間超過二十多年,取不出來,蘭御謖很可能會讓**巫把申柔佳體內的蠱引到沈千染的體內。
寧常安就算一生平安無憂,壽終正寢,但她的染兒也會因此折壽,畢竟寧常安已三十多歲,壽元已過了大半,而他的染兒正適花期,怎麼能和寧常安同生共死?
所以,他費盡心機,終於登上了大統!
誰知道,在天地星相發生變化的那一瞬,新升的帝星開啟了慧能閉關之所的機關,慧能便清醒了過來。一問身邊的護法當下的時間,就知道出了差錯,忙讓人去找新帝,並吩咐帶上彼時的沈天賜。
蘭亭與蘭天賜到了珈蘭寺時,慧能因為經過三年的閉關靜坐,全身肌肉呈暫時的僵硬之勢,已無法詳細地說出前世所發生之事,便示意護法讓蘭天賜坐到陣法之中,不到一柱香時,蘭天賜睜開眼時,琉琉眸如冰冷的彩珠,沒有帶任何感到的射向蘭亭。此時,他已恢復了三世的記憶。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操縱。
他叫鳳南臣,與鳳南天是雙生子,在出生時,他是兄長,雖與鳳南天一母同胞,但他的血卻異於鳳南天,並不是聖血,所以,他失去了繼承大統的權利。
在他七歲時,他沒有象別的皇子一般選擇享受富貴的生活,而是去研習南皓的秘術,成為了南皓國的大祭司。
因為研習秘術,洩露太多的天機,南皓國的歷代大祭司的壽命都很短,他也不例外,僅僅活了十八歲。
而第二世,他成了沈千染的孩子沈天賜,雖然出生後,他已沒有前世的記憶,但他的天賦就異於常人,尤其是嗅覺,他很早就知道自已沈千染被人下毒,並從郭嬤嬤身體發生的味道判定下毒的人就是沈千染最信任的奶娘。
可惜他不能說話,四肢無力無法警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已和母親最後慘死在沈家農莊的地窖之中。
死後,他的靈魂脫離沈天賜**束縛,並恢復了前世的記憶。他很快就帶著沈千染的靈魂回到沈家的北園之中,借用北園的那一株百年槐樹所積的陰氣,蓋住他和沈千染身上發出死靈氣息,躲過了黑白陰司的緝拿。
同時,他用南皓國的冥思的秘術進入蘭亭的夢中,把沈千染生平的遭遇全部通過夢境告訴了蘭亭,讓他知道,曾有一個女子因為他活得如此卑微,死得如此慘烈。
他原本是想借用蘭亭之手為沈千染復仇,萬沒想到蘭亭說他不計一切代價要讓這一切改變,他想給這個可憐的女子一份新的人生!
沈天賜知道南皓國有一種秘術,可借命重生。但要啟動這一秘術,條件近乎苛刻。不僅開啟秘術的人必需是九五之尊,被借命的人還必需有著鸞鳳之命,身上的福元足夠護住一個弱靈。最難的是,啟動秘術的關健需要南皓國君王的新鮮血液。
而做這一切的時間,必需在三月十五之前。因為沈千染的魂魄不能留在人間太長,否則必會魂飛魄散。
蘭亭毫不猶豫地應承,所有的一切,他會在短時間內完成。
他指引蘭亭去尋找慧能,因為他自已沒有肉身,無法施行秘術,所以,必需找一個七世得道高僧,為沈千染借命重生。
慧能也為沈千染的命運感到悲歎,尤其是寧常賢及寧家三百多人死於非命,這讓他實在無法坐視不理,他表示既使七世修行皆廢,也要為寧家找一個出路。
幸得蘭亭的暗衛遍行天下,在他雷霆萬鈞的手段下,一切按步就位。
洞房夜後,慧能為沈千染借命重生。
施行借命重生時,沈天賜為了蘭亭好好守護沈千染,將自已的天眼注入了蘭亭的靈台中,讓他帶著記憶伴著沈千染的重生。
那一次的重生,回到了沈千染死前的一個月前,擁有前世記憶的蘭亭直接從沈家接走了沈千染母子,並尋找傾城為母子倆治好了十年白發換紅顏。
可僅僅一個月後,蘭亭就發現了異狀,她要不就是昏睡不醒,要不醒來後或是言辭很混亂,而清醒時,蘭亭感到沈千染的眼睛過於閃躲。
他派暗衛暗中盯緊沈千染,竟發現她想毒害身體尚未完全恢復的賜兒,並且偷偷私會了義淨。他感到很可能發生了一些他控制不住的事。
那時,他知道慧能剛施行了借命重生的秘術,必須閉關修行,為沈天賜祈福,所以,他想要知道答案,必需等沈天賜恢復前世的記憶和法術。
之後,蘭亭先是以沈千染身體有恙為由,並沒有寵幸她,而後,親自領兵攻打淮南郡。但為了讓她安心,他給了她皇後之尊並為她建造了最奢華的水晶宮祠。
三年後,沈天賜恢復記憶後,他看到沈千染眼角原屬於趙思琪的藍痣時,很快就明白了一切。
他告訴了蘭亭,在前世他們施法時,趙思琪的身體已被義淨悄悄下了禁術,因為這種禁術是數於佛門的一種禁術,而他當時沒有肉身法術被削減了七成以上,所以,無法查覺到異狀。
他告訴蘭亭,重生後的沈千染體內必含有趙思琪的魂魄,她們倆會爭搶同一個軀體,沈千染是弱靈,趙思琪卻是鸞鳳之命,所以,沈千染必爭不過趙思琪。
所以,現在的沈千染的魂魄幾乎是進入沉睡,控制沈千染的肉身的是趙思琪。
為了不打草驚蛇,怕趙思琪狗急跳牆毀了沈千染的身體,蘭亭一邊裝做無事,一邊派人擒下義淨,找出了沉睡的趙思琪的肉身,想用五髒祭天之法,准備將趙思琪的魂魄從沈千染的身體中趨趕出去,讓趙思琪的魂魄散於天地,永不入輪回。
誰知道趙思琪在感應到義淨傳給她的意念時,先他們一步**在水晶宮祠。
沈千染肉身的死亡,趙思琪的魂魄回到了自已的體內,蘭亭和沈天賜不得不再一次啟動了借命重生。
這一次,把回去的時間提前到了沈千染的十四歲那一年。
沈天賜提出讓慧能閉關為他祈福,讓他早日恢復神識,在沈千染在十四歲重生後五年內恢復記憶和法術,在她十九歲那年的冬季魂魄進入最衰敗的時節,沈天賜恢復了記憶和法術,就可以帶著沈千染避過那重災難。
沈天賜是篤定,就算義淨重生後也有記憶,但只要在沈千染十九歲冬季前,他的法術恢復,那義淨就不是他的對手,就算義淨成功讓趙十七的魂魄進入沈千染的身體中,他也有辦法用五髒祭天之術,將趙十七的魂識打散,讓她永世不入輪回。
同時,沈天賜在為沈千染借命重生時,順手改變了義淨的命格,讓他從十一歲開始失去人道,與趙十七徹底斷開父女緣份!
並且,沈天賜為了讓重生後的沈千染不再重蹈前一世的錯誤,將自已的天眼注入了沈千染的靈台之中,讓她帶著記憶重生。
這一次的重生,沈千染如浴火鳳凰,瀲灩重生,她靠著自已的力量,不僅護著身下的骨肉周全,還逆轉了寧家三百多人被斬殺的命運。
她讓沒有前世的記憶的蘭亭徹底地融進了她的生命中,改變了許許多多人的命運!
只是萬沒料到,蘭亭會提前兩年登基,而他在重生前所設下的法陣僅僅是恢復了他的記憶,他的法術卻無法盡數恢復,畢竟他如今的身體僅僅是一個三歲孩童的身體。
就在那夜,沈天賜根據蘭亭所得的信息,判斷出,義淨很可能想借用鳳南天的力量回到過去,只要在沈千染死前,破壞了那一株槐樹,讓他和沈千染魂魄無法隱藏,從而避不過陰司的緝拿時,他決定將計就計。
他告訴蘭亭,借命重生,既使所有的條件都達到,重生後的沈千染在十九歲那一年都會遇到了個大劫難,所以,他才會讓慧能為他祈福五年,讓他恢復記憶和法術,以幫助沈千染一起渡劫。
何況,從那一世義淨在趙思琪身上所下的禁術來看,還是影響了第二次的重生,因為這一世的沈千染的眼角依然帶著那一顆藍痣,所以,很可能在未來的歲月中會發生一些措手不及的事!
但若是由鳳南天親自開啟,那一切就不同了。
鳳南天是天生異賦,如果以他親自開啟秘術回到過去,只要沈千染能夠避過那年十九歲死亡的事實,回到現在後,沈千染將獲得真正脫胎換骨的新生,甚至無需借用趙十七的命格。
當夜,蘭亭便設計,讓趙承恩劫走趙十七,他們在途中設伏,逼著趙承恩不得不走向淮安那一帶。在那夜,趙承恩夜探鳳南天所在的畫舫時,暗衛劫走趙十七,將她扔在了鳳南天的畫舫的甲板之上。
蘭天賜和蘭亭料到,趙十七必不會讓義淨失望,很可能會以色誘,想辦法讓鳳南天開啟秘術,讓她回到過去。
屆時,蘭天賜將他的天眼打入蘭亭的靈台,讓他帶著記憶回到沈千染死去的那個月,帶她避過前世的死亡。
一切按步就序,只等著趙十七將鳳南天引到京城!
而蘭天賜每日呆在御書房裡的密室中為沈千染祈福,他的法力沒有恢復,只能用最簡單的蓮花燈法陣讓沈千染盡量用睡眠來抵抗元神的損耗,並在她的飲食中暗中滲入一些丹藥,固她的元神。
蘭亭與蘭天賜機關算盡,卻是沒料到,鳳南天並沒有被趙十七所色誘,反而盯上了沈千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