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主?你是說那些歌姬?那些個風塵女子怎麼能配得上我的皇兒?“珍妃杏眼圓睜,瞪了銀姑一眼,因盛怒蒼白的雙頰染了絲血氣,眸中不屑道,”也就是老六那樣的瞧得上眼,本宮看今晚,也唯有他會上心!“ 銀姑忙寬慰了幾聲,讓珍妃消消氣,又帶著苦口婆心的語氣勸道,”娘娘,這些年,您在殿下身上沒少上心。嘜鎷灞癹曉別說是模樣端正的宮女你一個一個地往殿下身邊送,就算是六部家的嫡女,哪一個模樣周正些,您都要記掛著介紹給殿下。甚至自家的外甥女您也逼著殿下看了幾個。可殿下全瞧不上呀。這一年一年的,如今殿下都二十三了。老奴看太子的兒子都會爬樹掏鳥蛋了。這心裡急著呀!娘娘,聽奴婢一句,這些個名門淑女乖乖巧巧的,吸引不了三殿下,您瞧那沈家的二丫頭,身上哪有半分的大家閨秀的模樣,那眼神簡直就是吃人的。或許,殿下就是喜歡這種的。況且,這些個正經的女兒家,早已被教化了,哪個敢在三殿下身上下藥?但這些魅主不同,是在場面上滾過來的,說難聽點,就是個狐魅轉世,不僅花樣多,或許還能有辦法讓殿下轉了心思,不會一門撲在沈二小姐的身上。“”如果能分薄了皇兒對沈家丫頭的心思,這倒是合本宮的心意。你說的倒也都在理,但是,你能保證她們個個干淨麼?“也不知那些風塵女子成日和什麼野男人在一聲,要是沾了些什麼病過給她的寶貝兒子,珍妃只要略一想就要嘔出血來。”這點娘娘放心,這千魅坊要是連這些信譽也沒有,哪能在京城混了十年?奴婢聽說,朝庭裡頭也有不少大臣卿點過,有的都收了房了。有些還添了香火。也有些是卿點後,擔心宅子裡頭的鬧,就花些銀子把人打發就了事了。“”倒是個好主意,這些無家世依托的女兒,無需給個身份,只需打發點銀子,倒是省事。“珍妃臉上終於盈出笑意,淡掃去方才一臉的陰霾。”就是,能讓三殿下卿點中,是她們的造化!“”只是如何卿點,總不能讓本宮出面?“珍妃略思忖,又覺得難辦,先不說她先借不勝酒力先退了場。就算她去了那,她一國的妃子也不好大刺刺地卿點起魅主。
左思右想,兩人一時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這時,幾個宮女端著幾盤精致的小菜及一盅香米粥上來。銀姑接了過來,揮手示意眾退下。”娘娘自然是不宜出面,否則,殿下會有所察覺。“銀姑輕歎一聲。”是呀,這些年,本宮只要稍與一個未婚配的女子多見幾次面,皇兒就生了戒心,三天兩頭傳喚,總是尋個借口不進宮。“珍妃眉峰輕鎖,低首苦笑,柳貴妃是心煩太子府上一個接一個的納妾,外頭又隆景軒養了整整一群的歌舞姬,擔心太子沉迷於聲色。而她卻煩自已的兒子不近女色,到現在也沒給她添個一兒半女的。
銀姑分出一小碗香米粥,又挑了些珍妃喜愛的小菜,一邊服侍著,一邊道,”娘娘,要不然這樣,您可以讓今晚出歡宴的人幫著卿點一個,依老奴看,大臣肯定是不敢挑這個頭,皇上、王爺和殿下們都在,哪輪得到他們去爭搶。“
珍妃腦子時馬上閃出寧常安的臉,嘴角一勾,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嘲諷,”有那個賤人在,你覺得晚上皇上會有心思卿點麼?沈家搞個這樣的歡宴,也不知道是想便宜了誰!“
銀姑忙轉陪笑道,”依奴婢看,不象是寧常安這賤人的手筆,便象是沈二小姐的,雖不知道她是添什麼心思,但娘娘要是籌謀好,斷了殿下對她的念想,讓她偷雞不成賒把米。這才是大快人心的事。“
珍妃腦裡瞬時晃出沈千染泌著毒液的雙眼,耳邊仿佛又聽到”賤婦、賤婦“的嘲諷之聲,心潮瞬時交織竄湧,恨意燎燃,她視線像灼燒的刃直直地盯著方才沈千染所坐的位置,咬牙切齒,”哼,她敢公然挑釁本宮,還不是因為皇兒給她撐腰。連那些我鍾家培養了多年的暗衛也調到她的身邊護著,只要一起,就讓本宮贈裡揪疼得發慌。“
自已最恨的、最想除去的人,竟然是兒子最想護住的人,這一想,珍妃就覺得百蟻抓心,”銀姑你說,本宮是不是上輩子欠了這一對母女,如此陰魂不散!寧常安那賤人,嫁了人還勾三捻四的,瞧她今晚那樣,分明就是故意讓皇上惦記著。她的女兒,明明是蘭郡王的未過門的妻子,也不知使了什麼詭詐,竟和本宮的皇兒給扯上關系。“
銀姑突然心思一慟,”這沈二小姐原是蘭郡王的未過門的妻子,依奴婢想,蘭郡王有可能會幫這個忙。“”對!“
珍妃猛地坐直身體,銀姑的一句話如醐提灌頂,”既然當初蘭郡王退了這門親,肯定就是見不得沈千染將來找個比自已更好的,這是男人的劣根性。只要本宮略一提點,他准是應了。雖說他是郡王的身份,但他的面子,連皇上都給七分,六皇子肯定得讓著點。今晚的魅主定是屬於他!“
兩人一合計,便商定了下來,珍妃此時喜上眉梢,心情一好,腦子就轉得飛快,吩咐了幾句後,但靠著貴妃椅躺下。”是,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差事辦得漂漂亮亮!“銀姑幫著珍妃蓋好軟衿,躬身退了下去。
荷池上,眾粉衣丫環領著大臣的內眷依次落座。
鍾亞楠原以為她可以坐在第一排,誰知卻被粉衣丫環安排到瑞平公主身後的一排。憋了一晚悶氣的鍾亞楠終於忍不住報怨出聲,無理地指向沈越山道,”沈老夫人不舒服,為什麼他不陪,倒要我娘親陪。“鍾亞楠不認得容貌恢復的寧常安,只道沈越山又招了一個美貌女子,心裡更不爽氣。如果母親有來赴宴,以母親公主的身份,定是同瑞平一樣坐在第一排,那她就可以坐在母親的身邊了。
瑞平自然識得寧常安,見她容貌已恢復,心中暗暗稱奇,不覺得多看了幾眼。耳邊聽到鍾亞楠如此無禮沖撞,誤以為鍾亞楠指的是寧常安,轉首朝著鍾亞楠冷笑,”今晚沈夫人是壽星,皇兄就是奔著壽星面子來。你一個小輩,見到沈大人和沈夫人不行禮,倒敢如此蠻橫沖撞,這就是你學到的皇家禮儀麼?“
鍾亞楠重重地跺了一下腳,氣呼呼道,”皇姨,您怎麼老是向著外人!“方才在看戲時,她與柳真真不對盤時,瑞平公主就沒一句向著她。
沈越山和寧常安絲毫沒有留意到鍾亞楠的無禮,沈越山此時正在向妻子細細地說著最近所讀的書,書中的小故事寓喻的一個人生至理。
念到生僻詞時,沈越山擔心妻子不明白,握了她的手心,緩緩地把字一筆一劃地寫出。兩人眸光交纏,仿若無人般地說著笑著,接著又聊到了文字上,沈越山輕笑著對妻子道,”文字博大精深,初始是從象形發展起來。寧兒,你瞧,‘女’子的‘女’字,在甲骨文中,你瞧著象不象一個女子斂手跪著的模樣。“
蘭御謖眼睛控不住地往寧常安處瞄著,一會見她嘴角溢出笑意,一會見她眸光流轉,明明是隔得那麼遠的距離,她近在咫盡時,他怎麼看也看不清她,可現在,他竟能讀懂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一顰、一笑、一嗔、一喜。甚至連她睫毛的撲閃,眸底
漾出的脈脈細流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荷池中到處是人影、笑聲。可他覺得這裡空蕩蕩地,沒來由,一股壓制了太久的酸楚就這樣浮上了心頭。
彼時,他與她在一起時,到夜裡,山間沒有任何的去處,他編了個竹筐,裡面點了個燈讓她提著,攜了手就去河邊看星星。
她喜歡聽故事,尤其是上古的傳說,每回都聽得津津有味。神話中的人物的名字總是很生僻,他也是象沈越山那樣,在她的手心裡一筆一劃地寫給她瞧。
那時候,月光打在她的臉上,她肌膚細潤如脂,瑩白如新,籠罩周身的光芒都變得黯然,就算瞧了千百次,可每次看了他心裡一陣陣地猛跳,就算她在他的懷中,他依然覺得思念如潮,按耐不住如狂的愛念,猛然將她摁進懷中,一遍一遍地吻著……
那時候她是他的,明明是他的,怎麼會……
抑不住的情感,管不住的心,”寧兒……寧兒…。寧兒寧兒寧兒——“在心中輕輕地喚了聲,一聲,又一聲地輕喚著,心生痛,四肢百骸血液流經過的地方也在痛,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痛!
記得第一次擁有她時,她年僅十四,他根本沒想到,在那簡簡單單的青衣寬袍下的身體是如此驚艷絕倫。到現在他依然記得手心處那細膩觸感,有如光滑如綢的軟玉,滿手酥軟無骨……
他身下猛然勃發,脹得發疼發緊,那地方有太久太久,連他都忘了有多久沒有抒解過,他難忍地換了一個姿勢,卻不小心碰到桌子,上面擱著一個鳳梨掉了下來,剛好砸在他欲望脹疼之處,疼得他竟控不住地低呼了出來。
身邊侍候的宮人忙上前,連坐在下首的肖淑妃和魏昭儀都滿眼關切地詢問,”皇上,您怎麼啦?“
蘭御謖本能地把眼光投向寧常安,卻見她正將一聲剝好的果肉喂進了沈越山的口中,對帝王突生的狀況無一察覺。
剎那
間,雙眼澀脹通紅,心宛如滴進熱蠟一樣,瞬時覺得今晚的長椅太硬。
他喘著息,太陽穴處的神經連連地彈跳著,一抽一抽地把他從沉醉中拉醒,憋著一腔的怒氣,冷著聲趙公公加了一個軟墊。
他靠在軟得幾乎可以讓半個身體整個埋進去的軟衿上,逼著自已將所有的注意力投入到千魅坊的歌舞中。也難掩眉間一抹關不住的疲倦,神清愈發清冷蕭瑣。
千魅坊的舞姿與宮中相比,熱辣而奔放,尤其是當中那個魅眼如絲的女子,頻頻地朝著蘭御謖拋著一波又一波的媚笑,這樣的風情,在宮宴中是看不到。宮中的舞姬哪有這種膽色,敢公然朝帝王獻媚。
看得有些意興瀾珊,蘭御謖半靠在扶手上,仰著頭,瞇著眼懶洋洋地看著天上的明月,恍然間,連今晚的月亮的臉都變成寧常安的笑顏,眨著一雙琉璃色的眼眸,嘴角漾著彼時最歡悅的笑看著他……
瞳孔瞬時收縮,驀然湧現欣喜若狂的光緒,想凝神看清時,頭上的宮燈的光亮大刺刺明晃晃地照著,晃到了眼睛,一股難以言狀的辛酸浮起。他低下首,指了指右上方的宮燈,冷冷地對趙總管道,”太亮了,撤了撤了,換了個稍暗的!晃得朕眼花!“
趙總管知道帝王心裡正窩著一股邪火,只怕今晚看什麼都會不順眼。他一邊小心謹慎地侍候著,一邊盡量觀察帝王的臉色,好。果然,沒過一會,帝王又嫌得茶水澀了些,讓奴才們重泡得淡一些。
一整晚,蘭御謖總覺得好象少了些什麼,卻一直抓不到要領。
正煩得無處可逃時,耳畔又傳來鍾亞楠的聲音,”沈老夫人既然不舒服,那她的兒子怎麼不去陪,倒讓我的娘親陪著。“
蘭御謖冷眸微一掃,才注意到荷池中,此時已坐滿了人。他再次看向沈越山,卻見他的身邊除了寧常安,無別人,而公主坐席上,只看到瑞平公主,不見瑞安,便發話,”瑞安呢,如今開始端起架子,朕都來了一個多時辰,她還不見影。“
蘭御謖背著光,眾人看不清皇帝的臉,只覺得語中滲著冷意,沒人敢上前解釋。倒是瑞平公主上前,福身後,微微一笑道,”稟皇兄,臣妹聽說今晚沈老夫人有些頭疾,皇姐向來孝順,便留在沈老夫人房裡陪伴。“”既然沈老夫人不舒服便讓她好好休息。趙總管,去傳個太醫去瞧瞧。並傳旨讓瑞安來赴宴,她又不是大夫,留在那也無濟於是!“帝王不悅,眸光危險地看著沈越山,那目光寒流幢幢,他內心的邪火上竄下跳地,撞到哪哪就被灼出洞來,鑽心地疼。
他不僅要讓瑞安坐在沈越山的身邊礙著二人!對,蘭錦,也要讓沈越山看看,他不過是撿了他不要的,蘭錦的存在,會時時刻刻提醒著沈越山,寧常安的過去!
既然他不得安生,他又豈能讓沈越山好過?他有些神思恍惚,一會厭憎翻覆,忽而又悸動難耐,時而又迷惘時而恨意燎燃,心不知所向。
那她呢?她看到蘭錦時,會如何呢?他又想起,方才他怒斥柳貴妃時,他的眼睛分明看到,靜佇在那的寧常安眼裡浮著輕煙,看著蘭錦的方向,
她不思念自已的孩子麼?都這麼多年了,他從不肯讓她見一次蘭錦。
天下沒有一個母親是不愛自已的孩子,他依然記得,當初,她帶著襁褓中的蘭錦離開時,他追到了她,在小船上,兩個爭執中,她不幸失足落水,那樣的激流,她還是緊緊護著孩子,將蘭錦扔給了她,緊接著就被一道水流給沖了下去。
那時他抱著啼哭的蘭錦,瘋狂地尋找著。直到懷中的蘭錦連抽噎的聲音都停了,他才不得不離開河道上岸。
還記得那年重逢,她看到他,第一聲開口問的就是蘭錦。
那時,他雖妒忌得發狂,但他還是有一絲的念想討好著她,希望她看在蘭錦的面子上回到他的身邊。
所以,他讓她偷偷地去看了一眼蘭錦。
可恨,她為了另一個男人,竟連自已的親身骨也也扔下。如今雖是隔了這麼多年,她難道還能在自已的兒子面前,坦然地與這個男人眉目傳情麼?
蘭錦,蘭錦?一想起蘭錦,帝王的眸中隱隱夾雜著一絲少見的溫和……久違的寵溺,眸光一瞄,卻發現蘭錦的座席上空空如也,他面色微冷,蘭錦和蘭悅儀,總是仗著他的寵愛,連告退一聲也無,就不見人影。
一想到蘭悅儀,他的心閃
過一絲噬血痛快,他想,有一天,他把蘭悅儀的真實身份攤在她的面前時,那將是如何的精彩。他太期待著這一天了,但這個秘密他絕不會輕易打開,只有到那一天,他和她到了生死訣別時,他才會痛痛快快地告訴她,她到
底還失去了什麼。
蘭御謖沉著臉讓趙公公傳他旨意,讓蘭亭、蘭錦、蘭悅儀、瑞安公主速來,不得有誤。
聖旨一下,喜壞了那些名門千金,今晚這她們就是奔著寧王,七皇子而來,因為皇子中,也只有他們二人未定下王妃。
不到一柱香時,蘭亭、蘭錦、蘭悅儀相續回到座位。
瑞安姍姍來遲,她努力地擠出一絲端莊素雅的微笑朝著眾人打著招呼。
雖然眾人瞧著她的眼光有些怪異,她也沒多想,只認為,他們是怪她來遲了,有些失禮。”娘親,你……你……“鍾亞楠看到母親,臉色漲得通紅,想說什麼卻一句也說不出,只是瞧著母親不停地跺著腳,眼色發急。
而邊上的柳真真已經掩著嘴笑抽了氣,故意用手肘碰了一下鍾亞楠,咯咯咯地笑出聲,”瑞安公主好大的排場呀!“”那是,我母親是皇上請來的,我可是聽說了,你的姑姑方才是皇上給請出的!只怕這排場動靜更大,哈……聽說你的姑姑還掛了彩!“柳貴妃方才被皇帝砸傷後,轟了出場,這事不到半柱香就傳到了沈老夫人後院的戲台邊,已被傳得沸沸揚揚。這樣的笑料,鍾亞楠豈能放過,當眾地就拿來取笑柳真真。
柳真真臉色微怒,橫了一眼鍾亞楠,恨恨地走開。”哼,跟我斗,讓你跟我斗!“鍾亞楠坐好,摘了顆葡萄往嘴裡一塞,咬了幾口,帶著憤恨連葡萄子都一口吞了下去。”臣妹瑞安見過皇上,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瑞安端著一臉的笑,盈盈跪下,禮儀十足。”平身吧,一旁坐著便是!“蘭御謖剛指向沈越山方向的手倏地收回,他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看著瑞安。
一旁的趙公公忍不住噎了一下,那嘴巴足可以吞下一個生雞蛋。
蘭御謖閉了閉眼,他想或許是自已太累了,眼花了。
再睜開時,蘭御謖定眼一瞧,不是他眼花,確實沒看錯。
眼前的瑞安哪裡象一國的公主,簡直是守了百年孤墳的怨婦,她的臉上的妝濃得跟鬼一樣,白的地方象溺死死的皮膚,紅的地方象猴子的屁股,眼圈下浮著一團臃腫,明顯有哭過的痕跡。
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那那衣飾上的流蘇竟是嚴重地脫了線,一縷長一縷短參差不齊地掛在胸前。
難怪她一路走來,惹得宴上的所有人頻頻注目,眼裡全是放滿了無法置信。
這就是他卿點給沈越山的公主?這要是往寧常安身邊一坐,活脫脫就是個王牌笑話!
笑話他!笑話他就算有心讓他們夫妻心生暗隙,也該找個象樣的。
此時的瑞安在帝王眼裡如戲台上的小丑顯得那般刺眼,不——是刺心,他連看她一眼也覺得多余,他眸裡閃著絲毫不隱藏的厭憎之色,不耐地朝瑞安擺了擺手,語氣沒有一絲的溫度,”既然不舒服,就回去!“心中頻頻冷笑,連這樣的場合也會出來丟人現眼,難怪她一生會敗得如此慘。他怎麼有這樣的妹妹呢?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到了關健時,一點用處也沒有。
瑞安對皇帝的心思毫不知情,她對帝王的關懷連連謝恩。
她此時心裡惶惶然,對所有人的異色都沒有留意到。因為,就在這幾個時辰間,她把幾年心中的恐懼全經歷了一個遍。
在所有的人去參加晚宴時,她和老夫人還有沈逸辰去了庫房,當看到庫房空出了一大半時,沈老夫人的眼睛毒得就象蛇信一般,颼颼颼地在她的臉舔著。
當一件件遺失的清單被列出時,沈老夫人全身發著顫抖,當場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她戰戰兢兢地佇在一旁,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沈逸辰當即吩咐鳴香去找沈千染。
沈逸辰一眼也沒瞧她,就背著沈老夫人離開,她不知所措地跟隨著回到了沈老夫人的房裡。
沈千染很快就來了,她淡
淡地告訴她,沈老夫人是受了刺激,中了風,若是今夜醒了還好,要是醒不過來,沈府就要開始辦喪事了。
她顧不得尊嚴,一把在沈千染腳邊跪了下來,哭著求著讓沈千染先救救沈老夫人。”公主殿下,染兒的醫術不高,恐怕還是得請個太醫。此時皇上正在沈府,不如你去求皇上給派個太醫給我祖母瞧瞧!“
她滿口答應,她會去找個太醫,唯懇求沈千染把事情原因先瞞住,她唯恐此時鬧到歡宴上,那她就是開國以來,最大的笑話了。
適巧,皇帝傳旨讓她去赴宴,此時的她哪有心思細細打扮,只粗粗地弄了些脂胭把臉上的淚痕要掩了,衣裳也顧不得換,就急急趕了。
這時,她終是留意到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她的胸前,尤其是女兒鍾亞楠,近乎咬牙切齒時朝著她擠著眉,示意著她低頭。
她疑惑地低頭一看,瞬時連死的心都有了。
本能地轉首想看看沈越山的表情,是不是也在嘲笑著她。
誰知一眼就看到他身邊的寧常安,全身的血瞬時抽離全部擠向她的大腦,疼得要炸開。她一邊手揪著疼痛欲裂的腦袋,一邊手指著寧常安,”啊……。“地一聲,如見了鬼一樣指著寧常安尖叫起來。
寧常安淡淡笑,看著瑞安,神色好似一潭不起任何微瀾的井水,”常安多年有疾,以至一頭雪發。驚了公主,請公主見諒!“
瑞安又捧著心口,急促地喘著氣,耳朵轟鳴不絕,周圍的宮燈似乎一圈一圈地開始圍著她飛快地轉起來,周遭地指指點點的笑聲徒然變大了百倍。”瞧,這個就是西凌最不受寵的公主……“”娘,您為什麼總是給女兒丟臉,女兒要是找不到好的夫家,准是因為你,女兒不活了……“”你這賤婦,我是為國捐軀,你卻如此守不住寂寞,真是把我和女兒的臉都丟盡了……“”聽說她把自已的嫁妝全當了,不僅如此,連寧常安的嫁妝也給她偷偷當了,真是千古奇聞呀,還是個公主……“”不僅如此,我聽說她把亡夫留下的候爺府也給當了,信義候要是知道,准是……“”不——“瑞安死死壓住耳朵,她腦袋裡仿佛被塞滿了尖錐,只要一動,就左右上下沖撞著扎著——
她求助地看向沈越山,只要你稍一個眼神,一個也好!可他連眼角也沒有給她,他總是靜得象不存在一樣,看著自已身邊的妻子!
此時此刻,瑞安覺得那已經不單單是一種痛苦了,也不僅僅是一種深沉的,冰冷的,刻在骨子裡永世不得翻身的絕望——她什麼也沒有,二十多年的癡情、追求了半生的榮華和尊嚴、女兒、丈夫、朋友、親人,她什麼也沒有!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她突然蹲了下來抱著頭,她不想聽到任何的聲音,好吵!好吵!不想看到任何的人,好煩!好煩!她的腿好麻,方才在庫房裡清點時,她站了好久好久了!她還跪著求著那個可惡的丫頭!她居然給她下跪了!她的心狠狠地撕著,雙腿已經麻木得撐不
住身體了。
荷池中的驚異之聲更是此起彼伏,人人對瑞安公主的怪異行為表示不解。鍾亞楠羞得恨不得沖上前把母親一把推到池裡頭,讓她清醒清醒。
這是自已的娘親麼,分明就是個瘋子,以後,她在京城中該有多丟臉呀!
蘭御謖看著瑞安的模樣,心累得突然笑出聲來,只覺得今日諸整事不順,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抬了首冷冷地看著趙總管。
趙總管會意,幾步上前,強拉著丑態百出、又哭又笑的瑞安公主離開。
菏池中的議論聲隨著瑞安身影的消失,緩緩地靜了下來。
這時,蘭錦卻突然起身,執著一壺酒走向寧常安。
他嘴角含笑,看著寧常安,琉璃眸中如綴滿破碎星辰,無一絲的溫暖,”這杯酒,本皇子是代母妃敬沈夫人!沈夫人與母妃是同門師姐妹,這份情誼論起來,也有二十多年多久。所以,這杯酒,希望沈夫人能干了。“
那一剎,全身所有的血液逆向奔湧向心口,她感到疼漲至爆裂。她看著寧錦,
整整一晚,她從不敢認認真真的看他一眼,唯恐把心事露出。她知道自已這一生都不能認他,否則,蘭錦的身份將因她變得被人恥笑。
可看著蘭錦眸中的冷漠,她的血脈如潰堤般再一次倒流,全身無一處叫囂著無法承受的絕望和悲哀!
錦兒,看到你,娘才知道地獄一直在娘的心中,從不曾離去!
她曾無數次的幻想,如果在那次激流中,她沒有將蘭錦扔給蘭御謖,而是死死抱在懷中,她的命運是不是會完全改變。
她或許與兒子一同死去!
如果活了下來,蘭錦在她的懷中,既使失憶,也不會忘記自已曾經有一個兒子。
她茫茫然地接過蘭錦的酒,舉起,一生從未喝過酒的她,緩緩地將酒移到了唇邊。”別——“帝王和沈越山同時阻止,寧常安對酒過敏,只要喝上一口,身體全身各處就會長滿紅斑,全身騷癢,三天不退。
寧常安轉首看著沈越山,無聲無息一笑,沈越山從她眸中讀出了堅持,便輕輕的松開手。
寧常安平靜地看著蘭錦,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將酒飲盡。
蘭錦呼吸一窒,渾身仿佛被那目光貫穿,他轉過眼,再也不願看她的眼睛。
這時,絲竹之聲詭異一變,鼓聲響起。眾人知道,今晚的重頭卿點魅主正式開始。
千魅坊之所以十年不衰,就是源於卿點魅主這個壓軸的節目。
在一聲舞樂中,起先六個領舞者此時穿著統一的金縷絲線衣,緩緩地被十八個半面妝的舞姬抬出。
當一個個輕盈的身體緩緩站在半面妝舞姬托起的手上靈動時,驚艷絕倫,都無法形容她們的舞姿。
因為,這六個女子至始至終沒有落過地,無論是騰飛,跳躍,轉身,變腰,她們的赤足,都穩穩地站在那些伴舞人的手心上。
輕盈纖韌的身體,美到不可言喻的曲線嬌嬈,帶著生命的舞動,轉換著極盡挑逗之姿,讓荷池中的所有人仿佛感到血脈賁漲的律動。
饒是卿點過魅主的一些大臣也從未見過這樣的表演,個個看得如癡如醉。
音樂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終於,那六個女子赤足點地,瞬時引起一陣陣的驚呼。二十四個女子極快地舞動著、飛腿,扭腰,把女子身體最隱蔽的地方張揚開,在那透明的金縷絲線的包裹下若隱若現。
荷池中,多少雙赤裸裸的眼睛狠狠地扎向那六個魅主,恨不得上前一把撕開那金色的衣裳。”嘶啦“突然一聲撕裂的聲響,一個半面妝的舞者正在估九十度的後仰時,胸口處因為太緊,裂開了——
眾人本能地巡著聲音一瞧,難以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只見那女子的裹胸已被裂成兩半,那一對渾圓白膩便如脫免般盈跳出來。右胸口處那一粒天燃的胭脂痣瞬時跳進了眾人的眼睛……
突生的意外,瘋狂的舞動被迫中止。
所有的人眼光都落在那個半面妝的女子身上,只見她身著一件綠色緊身雪紡,她兩手半托著胸,無助地模樣跪在地上,惶然不知所措地避著眾人的眼光,微風吹過,不知是冷還是害怕,她瑟瑟發著抖,凌亂地長發輕輕拂面,讓人心生憐惜。
所有的人注意到,雖然半邊臉被脂脂所蓋,但另半邊卻可以讓人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女子五官精美,那泣然欲泣,欲言又止的眼眸似水含煙,比起那六個魅主更添風情。
蘭御謖抬眸投向那女子,宮燈下,這半面妝的女子離他很近,近得他甚至能看到她眼角邊凝著一滴清淚。
申柔佳揮灑著一雙水眸,帶著楚楚可憐的哀求看著他,好象在無聲地請求著,讓他幫幫她……
申柔佳從不曾想過,原來自已想象中可以做她父親的皇帝,原來這般年輕,風彩奪人。
難怪蘭亭這般出色,原來象極了眼前的帝王。
她勇敢地抬頭接觸著帝王的眸光。
她心潮激湧彭湃,唇角的笑意如消融了千年冰河,化為一池的春水。
在看到帝王眼裡略帶的探究時,她的黑眸因某種激動而神彩飛揚。
一步了,就差這一步了!只要眼前的帝王向她伸出一只手,她馬上會飛入他的懷中,從此後,她會站在他的肩膀之上,傲視眾人。從此後,她不再流離顛疐、不再委屈求全。她可以姿意放縱著自已的喜好,掌生殺大權。
沈千染,過了今晚,你還想將我玩轉於手心之上麼?
蘭御謖下意識地瞧向寧常安和沈越山,只見二人挨著首在說著悄悄話,似乎根本沒有留意過眼前的變化。
帝王嘴角掠過一絲薄涼的笑意,緩緩地靠在身合的軟衿之上,闔上了眼。
申柔佳在帝王無情的眸光下,所有的期待一點一點地消失怠盡。
她忍不住狠狠咬了一口拇指的指尖,想問自已,這是夢麼?這世間竟有一個男人能經得住這樣的誘惑。她不美麼,在這樣的夜晚,她的肌膚盈白如玉,為什麼眼前的男人竟不肯多看她一眼……
纖指處一疼,將她的神智拉回了幾分,她怔怔地看著指心處流出的一絲鮮血,茫茫然地又把的伸進了口中舔吸著,空氣中似乎有著淡淡的血腥之氣。”本皇子,要卿點她!“蘭宵立刻指著申柔佳,他被她那勾的的舔吸的動作勾得腹下一緊,這女子顯然是個天生的尤物。她那小舌尖,一定非常美味。蘭宵上前幾步,俯下身,兩指扣住她的下頜,讓她被迫抬起小臉,近距離看到她完美的半邊五官時,略顯松弛的臉上綻滿笑意。”本王亦想卿點她,不知六皇子肯捨讓否?“一聲好聽的男子聲響起,但這樣熟悉的聲音對申柔佳而言卻是一場惡夢。她死死地低下首,心中瘋狂地吶喊:不要,千萬不要讓!不要!不要!
蘭御風閒亭信步而至申柔佳的身邊,俯下聲,語聲淡淡地問,”你叫什麼名字?“”民女……姓沈,名佳柔!“聲音很輕,極力壓制著顫抖的牙床。”也不知為何,沈姑娘,你讓本王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看著足下跪著的女子,蘭御風的笑似嘲似笑似婉似歎。
心裡的弦驀然被挑開,一聲一聲的怦擊著她的心髒,申柔佳身不由已地往前傾了一下。她大著膽子微微地抬起頭,但仍然不敢接觸他的眼睛。心道:他一定是後悔了,後悔曾經那樣傷害過我,否則,他不會去卿點一個象我的女子,一定是的……”沈姑娘,今夜可否願隨本王……本王擔保,必不讓你感到失望……“聲音緩慢,卻毅然堅持,透著不能讓人拒絕的力度。
池荷邊議論聲緩起,在眾人的眼裡,蘭御風不算個聲色犬馬之人,想不到會當眾對一個風塵女子當眾表白。”十七皇叔,她是本皇子先看中的,請十七皇叔……“蘭宵被申柔佳一舉一動勾得心癢難騷,恨不得馬上將她帶到自已的寢房壓在身下。”宵兒,既然你皇叔看中了,你做後輩豈有相爭之理,退下!“蘭御謖突然睜開清冷的雙眸,冷鷙地瞧了蘭宵一眼,復又闔上雙眼。”兒臣遵旨!“蘭宵狠狠地盯了蘭御風一眼,又難捨地看了申柔佳一眼,恨恨地退了下去。
蘭亭眸光粼粼,看著眼前的一杯濁酒,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