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似乎在濛濛亮的時候就已經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上官家的書房內卻是燈火通明。
安昕嫻坐在抬眼看著淒清的晨光,清冷的晨光卻讓他倍感孤寂和憂傷。
嫻兒,這一世好像都是你在不顧一切,用盡全力地愛我,如果……如果……有來世……
他的話才剛到嘴邊,卻被安昕嫻那一句句的話語給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上官爵,這一生,我對你的愛都用完了,剩下的日子,若我不死,我要你一輩子都活在煉獄裡,永不超生……」
晨風很輕很輕地從他的身邊吹過,好像過了很久,他緩緩地低下頭,凝視著手中的那枚泛著銀光的戒指,而後低下頭輕輕的吻著,好像上面還殘留著安昕嫻淡淡的溫度般。
那是她在當年結婚的時候給他帶上的,他一直都沒有戴,而她的戒指好像也不見,他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去找了,最後卻是在婚紗店找到了,婚紗店的老闆說,她用那戒指換了一套婚紗。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烏黑的眼珠就像是凝住了一般一動不動,他的世界早就沒有了任何聲音……
他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安昕嫻的葬禮。
安思雨說什麼都不讓他碰安昕嫻一下,也不讓安昕嫻的葬禮在上官家舉行,他沒有辦法,只能由著她,那是她的妹妹啊!
可是他卻不敢去,他害怕看到冰冷的墓碑上那雙清澈無垢的大眼睛,還害怕看到那些關心她的人對他的指責,他更害怕的是不敢去承認她已經死了的事實。
當太陽已經升起來,又在落下的時候,上官爵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向外走去。
上官爵到了海邊,據說嫻兒喜歡海邊,安思雨便用自己這些年的積蓄替她買了一座靠海邊的墓地,還有連帶著外公的也買了,一時間安家整個都籠罩在濃雲慘霧中,死的死,瘋的瘋,如今只剩下安思雨一人了,舅媽因為承受不住這樣大的打擊,得了精神病,如今在青山養病。
安家敗落,只剩下安思雨一人。
海風呼呼的吹著,上官爵站在遠處,看著那墓碑上的人,她站在合歡樹下,手捧一本泛黃的書,盈盈笑著,她的眼睛像水晶一樣透明閃亮,是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光彩。
安昕嫻微微的對他笑,她的笑容乾淨而美好。
那個夏天,她嫁給他為妻,可在新婚之夜,他卻侮辱她,逼她簽下了一年的離婚契約,一年之後自動生效,可是每次他回來,她卻始終都會對他笑著,「你回來了……」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如今竟也成奢侈。
她輕輕的話語,淡淡的笑靨,還有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中滿滿都是他的影子,那時,他不明白,他們不過是因為爺爺沖喜才會在一起,可她看他的眼神是炙熱的,就像是在看自己心愛的人,就像是她真的當他是自己最心愛的丈夫一般。
如今明白了,卻已經晚了。
在威尼斯的時候,她的笑,她的嬌,掃除了他多年心底的陰暗與寒冷,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不是孤獨的,他不是……
他漸漸的喜歡上了這樣的感覺,那感覺,就是她衝你不經意的一個微笑,他也會為之幸福很久很久。
心底的柔軟漸漸的被她打開了,他不自覺的愛上了那個愛笑的女人,愛上她手捧一本泛黃的書,細細品著一杯茶,坐看天上雲卷雲舒的淡然。
那個老人,第一次來找他,卻是求他好好照顧她,告訴他,這輩子她受的苦夠多了,希望他能給他帶來幸福,也相信他,可如今,他都做了什麼?
是他一步步將她推入絕望的深淵,再無轉圜的餘地。
她躺在那個冷冰冰的墓裡,已經化作了塵煙,再也不能牽起她的手,再也不能對著他笑,也不能柔柔地喚他,爵。
還有他們未出世的孩子,孩子沒了,是個意外,可卻也是他造成的,曾經他想要用孩子來拴住了,即使恨,他也相信,終有一天,她會原諒他的。
她不原諒,他便一直等,無論多久都沒關係……
如今所有的愛恨都已經煙消雲散了,留下來的,卻也只有無盡的傷痛了,活著的人才是最痛的。
上官爵佈滿血絲的眼眸之中染上一抹絕望的痛苦,他真的不想這樣,眼角那滴冰冷的淚花像是祭奠他的悲傷一般,緩緩的滑落。
天空忽而下起雨來了,點點滴滴的,安思雨跪在安昕嫻的墓前,管家為她撐著傘,凌少曄也站在其中,舉著黑傘,只有上官爵一個人沒有撐傘,也拒絕了凌少曄的幫忙,任憑雨水啪嗒在他的臉上,沉默不語,狼狽不堪的臉頰上,黑漆漆的胡茬子肆意的生長著。
深邃的眼眸有著無法掩飾的悲傷與痛苦。
「姐,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再也不會了,」安思雨摸著墓碑上的照片,淚水嘩嘩地留著,「你現在看到姑姑和姑父,還有外公了,一定很開心,對嗎?」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上官爵的臉上,他如一座雕塑一般,僵硬的站在那裡,身體沒有任何知覺了。
「小姐,我們回去吧,大小姐看到你這樣會心疼的!」管家在後面,心酸的說道,這些日子來,發生太多事了,他在安家做了快四十年,可如今卻一步步看著它敗落,看著自己待如親子親孫女的人去世,如何不心酸。
「小姐,安家只剩你了,別讓大小姐擔心,好麼?我們回家!」管家接著又說,安思雨聞言,神情頓了頓,眼角的淚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下來,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了。
她隨即起身,而後看向上官爵,眸光淡漠且冰冷,「上官總裁,我已經請律師寄信函給你了,離婚協議書我已經擬定好,還麻煩您簽個字,不會耽誤您很多時間的!」
上官爵猛然一驚,隨即便道,「我不會簽字的,她是我的妻子!」
「隨你,你如果不簽,我便去法庭替姐姐申請,我不想姐姐死後,還要冠上你的姓氏,這樣只會讓姐姐魂魄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