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憶可以雕塑 第二卷 八十五、世界還是這樣小
    「是清寒啊!沒想到你也在這裡,這麼巧。」

    大師拍拍那人的肩膀,聽語氣,跟那人是很熟悉的。只是,蘇浣兒並沒心思分析這個,她的全部思維都被大師隨口叫出的那個名字佔據了——清寒,哪只是輕寒?!她明明已從頭冷到腳,幾乎就要化作一具冰雕!

    「睡不著,下來坐一會兒,沒想到打擾了您,抱歉。」不卑不亢的語氣,與大師親切的態度完全不同。

    「哪兒的話,我們也是一時興起,想上這來借鋼琴用。」大師的興致仍然很高,拉過蘇浣兒向他介紹,「對了,這位是小蘇老師,你剛才聽到了,琴彈得不錯吧。」

    「是,蘇老師的琴聲能彈到人心裡去。」肖清寒臉上仍然是淡淡的,連眸中都沒有一絲波瀾,彷彿跟蘇浣兒真的是初見。

    「過獎了,是大師帶的好。」蘇浣兒找回了聲音,學著肖清寒一樣地演戲。

    「我差點忘了,清寒也是懂鋼琴的人。看吧,蘇老師,不只我一個人看好你,可惜——」大師又要舊話重提,蘇浣兒忙出聲打斷:「大師,您二位在這兒偶遇,一定有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我去看看那兩個孩子,明天喬逸凡還有比賽呢!」

    「哦,你回去吧,我是得和清寒聊一會兒。替我祝你的學生明天比賽成功!」大師沖蘇浣兒擺擺手,蘇浣兒忙道了再見,又向肖清寒禮貌地笑笑,轉身離開。

    她看得清楚,那人只微微頷了下巴,甚至不算點頭。雕塑家了不起啊?牛什麼啊!蘇浣兒腹誹,腳下步子越走越快。

    等進了電梯,她才感覺腳步虛飄得厲害,好在這時間電梯裡沒人,她乾脆蹲下來,把頭埋到膝蓋上,任那剛才強壓下去的震驚再度襲來。

    他不是在法國嗎?怎麼回國了?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看剛才的表現,他不屑於承認曾經認識自己,是真的都忘了,還是恨著她?要是後一種,她會更好過些,不然,她還念念不忘,而人家已經把她當作灰塵擦去了,叫她如何接受?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渾然未覺電梯門又一次打開,等一雙黑色的皮鞋進入視線,她才抬起頭,茫然地看過去。

    驀地,她站起來,繃直了身體,疑惑地去看電梯上的數字——還是一樓,自己竟一直忘了按樓層。多長時間過去了?他和大師已經談完了?

    不想說話,她伸手按了樓層數字,專心地盯著上面紅色的箭頭。身邊的人也不說話,但那冰冷的氣場卻讓人無法把他當作空氣。

    她一直站著不動,雙腿剛才蹲得還有些發麻,她不想在她面前有一絲半毫的軟弱。已經形同陌路了,不能再讓他撿個笑話看。而他自進來後也沒再挪動腳步,所以,兩人靠得很近,他的呼吸幾乎就在她的頭頂,微微溫熱,混著淡淡的煙草味。什麼時候,他學會抽煙了?蘇浣兒沒出息地想著。

    「看得出,你過得不錯。」冷不防低低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蘇浣兒險些一哆嗦。然後,她慢慢地抬頭,見紅色的數字停在19層,電梯門即將打開。

    扭頭笑笑,她吐出一句話:「應該沒有你好,不過,我很滿足。」

    轉過頭來,電梯門正好打開,她悄悄吸一口氣,邁動步子,卻在下一秒被人拉了回去。

    這一拉扯用了不小的力道,蘇浣兒站立不穩,跌到那人身上,她想要站起來,卻無處施力。手腕被箍得生疼,她惱怒地瞪向他:「你幹什麼?」

    「我還能幹什麼?」他竟輕浮地笑了,伸手把她的身體扶正,「只是,大家畢竟是老朋友,蘇老師就這樣走了,是不有些不禮貌?」

    「很晚了,有話我們改天再聊。」蘇浣兒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只想趕快逃離。

    「是怕未婚夫不高興嗎?據我所知,他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吧。」

    「當然不是,不過這麼晚了,我們在一起確實不太合適,而且,我還要去看學生。」蘇浣兒氣得咬牙,詛咒自己的軟弱。幹嗎一到他面前就硬氣不起來,時隔這麼多年,還是不長出息。

    「哦,蘇老師說不合適,是因為我們曾經的關係嗎?我以為,你早忘了。」

    「當然不是。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沒必要為不存在的苦惱糾結。只是——」

    「不存在的苦惱,蘇老師說得真好。既然都當不存在了,就更應該放得開了,老朋友見面敘敘舊,不是人之常情嗎?」

    說得倒是好聽。按他這說法,現在他應該在跟大師敘舊,怎麼會出現在這?蘇浣兒是被嚇到了,但不至於失去了思維,她蹲在電梯裡的時間一定是不長,不然,不會連一個乘客也沒有。他那樣急巴巴地追來,只為了跟老朋友敘舊?

    當然,她不會自戀地以為他想跟她重修舊好,她是怕他對七年前的事仍耿耿於懷,如今逮到了她,要好好地奚落一番。可是,她才是真正受損失的人好不好?

    想到這兒,她下意識地去看他的手,果然恢復得不錯,剛才他就是用右手拽的她,要是力道再大一點,她懷疑自己的骨頭都要斷了。

    甩甩頭,她差點自嘲地笑起來。當然早就恢復了,不然,他怎麼能拿到國際大獎?

    怕再耗下去自己真的會失態,她擺出一個禮貌而疏遠的笑:「說的是啊!你從國外回來,作為老朋友,我應該給你接風的。這樣,哪天有時間,我叫上秦翌,好好地請你。」

    「不用了,蘇老師這樣的美意,我怕消受不起。」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然後,不等蘇浣兒出電梯,他先走了出去。直走到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掏出房卡開了門。

    原來,他竟跟自己住一個樓層;原來,這世界還是這樣小——蘇浣兒禁不住感歎。

    這一天,真是筋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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