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蘇浣兒繃緊的弦才鬆了一些,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情急之下,沒有考慮的時間。她只知道,不能讓那孩子坐在那裡接受幾千人的注視,即使那目光中是善意的惋惜,落在孩子身上,也都像針扎一樣痛。那樣,會在她心裡永遠留下陰影,恐怕孩子這一生的藝術之路都要斷掉了。
當然,也許會受到通報批評,不只是李夢瑤,包括她自己也免不了。可是,後果不是她能考慮的,一切只有聽憑評委的發落了。
直到當天的比賽結束,主辦方也沒有人來找李夢瑤,蘇浣兒暗暗鬆了一口氣,看樣子這件事是過去了。
李夢瑤還是受了不小的打擊,下午的比賽都沒有看,窩在賓館裡睡覺。蘇浣兒和喬逸凡從賽場回去,硬把她拉了出來。三個人去吃了必勝客,喬逸凡堅持請客,並聲稱:「有男生在場,哪有讓女人掏錢的道理。」那小大人的模樣讓蘇浣兒忍俊不禁,連李夢瑤都露出了笑臉。
吃完飯,喬逸凡還是不肯回賓館,讓蘇浣兒帶著他們再兜一圈。蘇浣兒本想拒絕,看看李夢瑤在一邊低頭看著路燈下的影子,那與她年齡不相符的落寞沉重讓她心裡一驚,遂一邊一個攬了過來:「走,去看電影,我請客!」
「噢,看電影去嘍!電影萬歲,蘇老師萬歲!」
喬逸凡揮著手臂高叫起來,蘇浣兒也跟著叫:「走嘍,看電影去嘍。」擁著兩個孩子就往前跑。李夢瑤開始還蹭著步子,後來索性也跟著跑起來。
三個人就這樣瘋狂地往前跑,好在昨天就曾注意到,電影院離住處並不算遠。即便是這樣,跑到影院門口時,幾個人也都已經氣喘吁吁。尤其是蘇浣兒,昨晚跑得酸疼的腿還沒緩過來,剛才興奮得沒覺得怎麼樣,這一停下來,還真是恨不得把兩條腿扛起來。
到服務台看了這時段播放的電影,竟是《哈利波特》的第六部——《哈利波特與混血王子》。這下喬逸凡興致更高了,蘇浣兒排隊買票時,他就在一邊滔滔不絕地給李夢瑤講前面幾部的劇情。
直到放映廳開始放人,喬逸凡仍講得不亦樂乎;等看完電影走出來,他又拉著蘇浣兒兩人討論劇情,一路上,話頭幾乎就沒落過地。
受他影響,李夢瑤也漸漸興奮起來,不時與他交換看法,談到意見一致處,兩個孩子還要擊掌慶賀一下。
蘇浣兒在一邊看著那兩張興奮的小臉,感覺這個晚上真的是挺美好,當然,要是她的腿不那麼疼的話就更美好了。
回到賓館一樓大廳,見電梯正要關門,蘇浣兒緊跑幾步叫道:「哎——等一下!」
那門果然應聲打開了,幾個人一跑進去蘇浣兒就開口道:「謝謝啊!」一邊說一邊抬頭看向裡面唯一一位乘客,然後,她悔得想咬自己的舌頭——那靠在電梯一側含笑看著她的不是那位鋼琴大師是誰?
要在以往,這樣近距離地接觸偶像,她會興奮得想要歡呼。可是此刻,她心裡有鬼,根本不敢抬頭對上大師的目光,只訕訕地笑著道:「您好!您也才回來,好巧啊!」
「是啊,不早了,蘇老師帶著學生去哪了?」
大師竟然道出了她的姓,難道發現她作弊,專門調查了她?不然那麼多帶隊老師,他沒理由記得她啊?這一驚非同小可,蘇浣兒急急地抬起頭,正撞上大師興味盎然的目光。她慌得心撲撲跳,聲音裡卻裝著鎮靜:「他們要看電影,剛從影院回來。」
「哦?蘇老師好興致。我沒記錯的話,這男孩應該還沒參賽吧?」
「是,我的比賽在明天上午。」一直崇拜地看著大師的喬逸凡總算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忙響亮地回答。
「噢,那不是應該早點休息?這樣不擔心影響明天的狀態?」
「不會,好好地放鬆一下,明天才能輕裝上陣嘛!」不用蘇浣兒說話,喬逸凡又搶著答道。
「嗯,不錯。蘇老師的教育方法挺獨到。小伙子,明天好好發揮,我可等著看哪!」電梯門已經打開,大師拍拍喬逸凡的肩膀走出去。
「是!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喬逸凡的聲音追向大師背影,蘇浣兒吐出一口氣,正要關門,卻見大師轉過身來,一句話嚇得她本就發軟的腿差點站不住。
「蘇老師,有沒有興趣談談?」
「可以,說沒有嗎?」蘇浣兒在心裡嘀咕,面上卻含著笑:「當然,能跟大師交流,是我的榮幸。」
絲毫不敢怠慢,一邊說,她一邊往電梯外面走。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扭頭,見李夢瑤正緊張地看著她,眼睛裡竟似又有了水光。她忙用力地衝她眨眨眼,綻開一個笑容,用唇語說道:「放心吧。」
見李夢瑤也強擠出個笑容點了點頭,她才加快步子走出電梯去追趕大師。
「蘇老師今天上午的表現可是違反大賽規定了。」沒有開場白,大師直奔主題。
好在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蘇浣兒也不否認,點點頭說:「是。但是,那實在是情非得以,請您原諒。」
「情非得以,教學生作弊?這樣,不只是那個學生,連蘇老師您都要受到處分的。」
「那不能算作弊!我只是……」蘇浣兒直覺地想要辯解,看見大師瞬間嚴肅的目光,又止住了話頭,「我知道那樣做不對,可是當時,真的沒想那麼多。我並不是為了成績,您知道,即便她後來彈得再好,成績還是會受到嚴重影響,拿獎是沒有希望了。我只是不想看到那孩子那樣無助地坐在那裡,平時的習慣驅使,沒經思考,我就已經唱出了聲。」
「好一個習慣驅使,蘇老師平時都是這樣待學生的?」
「差不多。學生雖然還小,可他們的心比大人更敏感,尤其像李夢瑤這樣的女孩子,一直那麼努力,那麼優秀,我怕她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
「這點打擊都受不了,那她以後怎麼面對人生的風雨?」
「這個我管不了。我只知道,在我身邊,有風雨時我想和她一起扛。」
「即使接受處分也不後悔?」
「不。」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蘇浣兒只是堅定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