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浣兒是被李老師揪著耳朵拎醒的,看看外面,天色已經泛黑,家裡拜年的人也都散了。
爬起來一看,蘇爸爸已經擺了一桌的好菜,她鬥志昂揚地衝上了桌。蘇爸爸開了瓶紅酒,三口人邊吃邊喝,一瓶紅酒有半瓶進了蘇浣兒的肚。
看她喝得又托著臉嘿嘿地傻笑,李老師直瞞怨蘇爸爸。蘇爸爸也陪著笑,這女兒哪點都好,就是沒遺傳他的好酒量。但這樣更合他的心意,一個女孩家,還是不沾酒為好。
收拾了碗筷,蘇爸爸好興致地拉著蘇浣兒出去放煙花。
那是最傳統的煙花,也是蘇浣兒小時候最喜歡的一種,叫「魔術彈」。
1米長的紙筒,繪得色彩斑斕,拿火柴點燃了,一串火星之後,一個個火球便從紙筒裡鑽出來,紅橙黃綠青藍紫,像七彩的流星劃向夜空。蘇浣兒仰著頭一顆一顆地數,號稱五十顆的魔術彈,往往放到四十幾顆就歸於沉寂,這一次還算不錯——49顆,僅差了一顆,可畢竟不是圓滿。望著手中還冒著黑煙的空炮筒,她有點失神,再美的煙花,也只有片刻絢爛,然後留下的只有輕飄飄的軀殼和瀰漫在空氣中的硝煙味道。
放完煙花回到屋裡,蘇爸爸又拉著母女倆「斗地主」。紅酒的後勁讓蘇浣兒幾乎看不清那小紙牌上的數字,一連輸了六七把後,她乾脆把手邊做籌碼的火柴棍都推給老爸,又晃蕩著回了她的小屋。
栽到床上,一隻手正好按到了手機,她拿起來一看,才記起還關著機。開了機,短信提示音就接二連三地往外跳。她瞇著眼睛仔細地看,多數是拜年短信,有三條來自肖清寒。
正想打開查看具體內容,電話響了,上面閃爍的名字讓她咧開了嘴,嘿嘿地傻笑。
「小寒。」
「怎麼關機了?」
「呵呵,小寒,放假以來,這是你第一次給我打電話。我一共給你打了十三個……」
「浣兒,你喝酒了?」
「跟我爸喝的,紅酒真好喝,那麼甜的酒,還能醉人。有點像愛情哦,嘗嘗很甜,醉了就不好了。」
「傻瓜,不能喝乾嗎喝那麼多?頭疼了吧?」
「不疼,就是有點暈。小寒,你想我了嗎?」
「想,每天都在想,今天更想。」
「哈哈,你是不看我喝醉了,哄我開心?我知道,你沒有我想你,我也想讓自己少想你一點,可是這裡不聽話。」
蘇浣兒咚咚地敲著自己的胸口,聽得肖清寒在那頭直皺眉:「浣兒,別敲了。你喝多了,睡一覺吧,等睡醒就會舒服了。」
「你幹嗎讓我睡覺?我不睡覺,我要聽你說話。」
「好好,你想聽什麼?」
「聽你的新女朋友。」
「什麼新女朋友,浣兒,你真是醉了。」
「你別蒙我。今天中午我給你打過電話,是一個女孩接的,說是你的女朋友。呵呵呵……小寒,你好厲害哦,這麼快又有了一個女朋友。」
「中午你打電話了?」肖清寒語氣裡是明顯地意外,繼而又笑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那是開玩笑的,傻瓜,你不會真相信了吧。」
「開玩笑?大年初一,她接聽你的手機?其實我也不相信的,可是,這是有點不對勁。小寒,你給我解釋吧,你說我就信。」
「她是我打工的陶藝店的老闆,知道我沒回去過年,今天突然來看我,我也挺意外的。你打電話時,我出去買東西,手機沒帶在身上。」
「哦,你老闆好年輕,對你真好——小寒,那是她陪你過年了?」
「算是吧,浣兒,你生氣了?你不信我?」
「不,我信。小寒,我要謝謝她,謝謝她替我陪著你,讓你今天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你老闆一定是個好女孩。」
「老闆人是不錯。她是小孩性子,肯定猜出了你是誰,故意逗你。是不惹你不高興了,所以你關了機?」
「嘿嘿,有一點。小寒,你幹嗎要那麼招人?要是只有我一個喜歡你多好!」
「可是,我只喜歡你一個。」
「真的嗎?小寒,你有多喜歡我?你愛我嗎?」喝多了的蘇浣兒更不懂得羞澀為何物,不知滿足地追問。
肖清寒卻並沒敷衍她,認真地思考了幾秒,輕聲答道:「愛,很愛很愛很愛。」
他的聲音低回清透,像82年的紅酒,讓蘇浣兒的心徹底醉了。她抱著手機傻笑了好一會兒,才大聲地說:「小寒,我也愛你!」
那樣響亮的嗓門,讓正在睡覺的老貓都睜開了眼,它茫然地看看把軟陶娃娃舉在手裡又親又搖的蘇浣兒,又閉上了眼睛。咕嚕咕嚕,那單調的聲音似乎也變成了歡快的節奏,伴著蘇浣兒的好心情一起飛揚。
另一個房間裡,李老師和蘇爸爸也聽到了蘇浣兒那響亮的一嗓子,面面相覷,一個瞭然,一個疑惑。
於是,新年的第一天,長了一歲的蘇浣兒又一次經受了愛神的考驗。不知是紅酒的作用還是蘇爸爸把小炕燒得太熱,她只覺得一股熱氣竄遍四肢百骸,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輕輕掀開厚重的棉窗簾,窗外寒星閃爍,每一顆竟似都變成了肖清寒的眼睛,像在公交車上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明亮亮地趕走了她的鬱悶。
她一顆一顆地數起了星星,數著數著就亂了,乾脆從頭再數。最多的一次,她數到了二百零六顆,當又數亂了時,她揉揉凍得發涼的胳膊,鑽進了被窩。
半年後,當她知道這個數字竟和她的愛情有著匪夷所思的聯繫時,十分後悔,當時應該盡量多數出一些,那樣,她的愛情煙花會不會綻放得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