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不可胡語!」耶律休哥見她又開始說著語無倫次的話,忙喝道。她瞟了他一眼,復道,「你最是清楚的,當年我之所以會拋棄楊延輝,毅然選了北院大王,只因我想守護他,而守護他的唯一靠山便是尋一個權勢地位之重的人,不曾想王爺對千雪一往情深,正中下懷,故才接受了王爺。」
耶律斜軫緩緩推開她,臉色白一會兒,青一會兒。耶律休哥向前一步,呵斥道,「千雪,你可知你在胡說什麼?」她撇開眼眸,沉聲道,「從一開始,這裡便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二十一世紀,不是這裡——」
「住口!」耶律斜軫扯住她的手腕,瞇眼道,「為何?為何你要拿這種連鬼都不信的謊言來騙我?你就那麼想離開我?為何,你總是如此咄咄逼人?為何,你說!」
她瞅著他道,「王爺可還記得我翻譯的《水經注》?還有我曾為隋王普的《十面埋伏》,為太后做得那些你們從未見過的點心,這些都不是因為我的聰慧,而是我和你們根本不是一個時代的人!」
「夠了!」耶律休哥拍案而起,凝眉指著她道,「即便你想離開,亦不用拿如此荒唐瘋語來傷咱們!」千雪落眉,忍著心痛,耶律斜軫甩袖,腳步剛邁開,身後便是一把冷沉的聲音,「議和是我和四郎的心願,如今他先去了,我這個活著的人必是要還他遺願——」
他聞聲,頓住腳步,高黑的背影冷漠道,「你竟如此愛他?那這十幾年,我算什麼——算什麼——呵呵——」旋即,他一聲冷笑,仰頭對天,雙拳緊握,一聲咆哮,一聲嘶吼,最後大笑著走出裡屋,接著外屋便是辟里啪啦,木桌應聲而裂,瓷器破碎滿地,耶律奚底忙跟了出去,凝視著他的瘋狂。
耶律斜軫握緊手中一塊破了口的瓷片,緩緩抬眸,對向裡屋,「我如你願,司徒千雪,此生此世,我們再無瓜葛!」
千雪聞聲,怔然,旋即聽見那腳步越走越遠的聲音,忽的跳下炕,刺腳向門口衝去,耶律奚底及時抱住她的身子道,「小心!」千雪瞅著地上凌亂的破瓷碎片,抬眸,望著那抹決絕的背影,身子一軟,癱在地上,五臟六腑翻騰,咬唇的痛壓住心中的痛,直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從未想過這樣的結局,一心想護楊四郎平安,到頭來卻是他為她擔下了所有過錯。即使她深愛耶律斜軫,仍舊抹殺不了他逼死楊延輝的事實——倘若一個她能換得宋遼兩國的平安,她願意,願意接受老天安排的命運——
離開吧,離開才能把傷痛和仇恨降到最低,他的疑心,他的痛楚會隨著她的離開隨風而去,如同她即將在這世上飛灰湮滅般——,慢慢的,時間會讓他忘記她——仿若她從未來過這裡一般——
與其躺在他懷中死去,不如讓她在懷念中渡過餘下的日子——
是誰說過,愛的淺不如恨的深,傷的深才會忘得快——
耶律休哥倒在身後的椅背上,長歎,「這究竟是怎麼了?這世間到底出了什麼錯——」
聖旨下來後,侍香和梅秀一面留著淚,一面為千雪收拾行裝。千雪看著眼前的一個小包道,「你們只把我平日穿的準備幾件便好。」侍香含淚,過來跪在她面前,千雪忙扶起她道,「不是說好,不許哭,不許跪,要高高興興的嗎?」侍香淚水掛滿臉道,「夫人帶我走吧?」梅秀也撲過來跪地道,「奴婢也要跟著夫人。」
千雪搖頭一笑道,「你們的家人都在上京,跟著我算什麼?你們再不起來,我生氣了?」侍香和梅秀掩袖起身,皺眉。耶律休哥進來,逕直過來道,「爍兒還什麼都不知,我方才過去瞧他,正睡著午覺。他才六歲,你真狠心——」
她忍著淚,忍著胸口的痛楚,一再告訴自己,腹內還有一個,她必須狠心!抬眸道,「他有耶律斜軫,還有你,王妃,奶娘,我已吩咐侍香和梅秀,日後她們會全力照顧。我已不擔心。」
「他需要的是娘,不是我們這些外人!」他氣憤的揪住她的肩膀,看進她眼中,凝眉問,「你不是個輕言放棄之人,你是否有事瞞著?」千雪淡漠看著他道,「你想讓誰抗旨?王爺還是皇上?抑或是太后?王爺心知肚明,兩國交戰,無論勝負,最苦,最難熬的依舊是百姓。倘若千雪一人便能力挽狂瀾,何樂不為。今日換做王爺,王爺也會做此決定。」
他鬆了鬆手,沉聲道,「你當真大仁大義?可是楊家與你洗腦了?」她搖頭道,「知瑤便是一例,王爺身心體驗當中之痛。可知這世上有多少因戰爭而受牽累者,夠了,我不想看到你們任何人受傷,不願忍受失去親人的錐心之痛——」
「夫人,都收拾好了,可以啟程了。」門外,一個侍衛恭敬道。侍香和梅秀忙過來,千雪挽起她們的手道,「保重。」二人含淚點頭,依依不捨。耶律休哥朝四周看了一圈,旋即瞅著她低聲道,「走吧。」
走出院門,王妃蕭稚等候在門口,見她忙過來握起她的手,把一個珊瑚串子揣在她手心,她欲開口拒絕。王妃道,「自你入府,我從未過與你見面禮,知你不喜歡與咱們親近,便亦不敢靠近。這是我出嫁時,家中母親所繫,送與你,留個紀念。」心意難決,千雪感激的收了,拜託道,「爍兒有勞王妃掛心。」
蕭稚道,「我明白你心中之苦楚。我膝下無兒女,他便是我親生。」千雪滿眼含淚,不敢回頭看去。
蕭稚復道,「王爺一早便出門了,好似去了城樓。」
千雪轉身,逕直上了馬車。耶律休哥與她坐在一起,撩簾,竟見耶律奚底在駕車,千雪道,「怎敢勞煩將軍?」耶律奚底回頭深眸瞟了她一眼,旋即轉眸陰著臉不語。自顧揚鞭而走。耶律休哥道,「隨他吧,就算圓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