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道是,旋即叫曉京拿了琴,抬眸循看了一圈,眾人皆瞅著她,心中一下慌亂,竟起手時,彈錯了一個音符。蕭後對下面笑道,「咱們一面飲酒,一面欣賞,莫嚇壞了我這丫頭。」
眾人這才舉碗飲酒。只聽千雪唱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一曲作罷,眾人皆叫好,千雪微微躬身,正欲退下,忽的身後傳來一把聲音道,「能請姑娘再撫一曲嗎?」回眸,是席下默拙雙手抱拳,一副恭敬地獻媚樣。千雪凝眉,看著蕭後。
蕭後道,「我這丫頭可是從不再外人面前露藝,族長今兒已飽了耳福,就不必為難她了吧?」
默拙躬身道,「下臣怎敢為難太后身邊之人。只下臣與姑娘曾前日有過一面之緣,今又聞得姑娘如此好的琴聲,心中甚是欣賞,只覺意猶未盡,故不恥臉面,想要姑娘在為眾位彈一曲。」
千雪雙手握拳,她未在太后面前告發他強搶民女,他竟敢在此提前日之事。她一動不動,表面了立場。
蕭後不語。
阿史那都起身道,「臣下願和姑娘合奏一曲,祝願太后福澤安康,百姓豐衣足食,各位族長諸事如意。」
蕭後慰心一笑。眾人也皆說好。
千雪瞅著他走來的身影,他坐在琴邊,儒雅一笑道,「聞的姑娘是位中原人,那咱們便撫一首漢曲,如何?」
千雪笑道,「聽憑王子吩咐。」
阿史那都道,「我來彈琴,你來吟詩?」她點頭,和他會心一笑。只聽前奏如細沙流走,緩緩而行。千雪瞟了一眼默拙,朗聲道,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羅敷喜蠶桑,採桑城南隅。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鉤。 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湘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 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鬚。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 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
使君從南來,五馬立踟躕。使君遣吏往,問是誰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羅敷年幾何?」「二十尚不足, 十五頗有餘」。使君謝羅敷:「寧可共載不?」 羅敷前置辭:「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
「東方千餘騎,夫婿居上頭。何用識夫婿? 白馬從驪駒;青絲繫馬尾,黃金絡馬頭;腰中鹿盧劍,可值千萬餘。 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 為人潔白皙,鬑鬑頗有須。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 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
吟完,阿史那都與千雪相互作揖,隨後她瞧了一眼席面下默拙皮笑肉不笑的臉,向太后稟了一聲,暗自退了下去。
「姐姐何必去和一個小人計較?」千雪轉身,在她身後瞧了方才情景半響的爾歌從一旁走來道。千雪瞟了一眼不遠處圍坐的十幾人,便見默拙的不懷好意的眼神投來。
「瞧吧,把狼招來了。」爾歌一同與她看去,瞅著她嘟嘴道。
千雪道,「這是咱們的地界,他不會對我怎樣。」爾歌道,「姐姐沒有聽過嗎?得罪君子尚且有理可論,得罪了小人卻要日防夜防。姐姐最好離他遠些。」
千雪道,「我會的。」旋即見她一直盯著席上瞧,便笑問,「在瞧誰呢?」爾歌搖頭,拉起她的手道,「來這邊,我與姐姐有話說。」
千雪與爾歌席地而坐,扯過一旁的小草,爾歌皺眉道,「爾詩臨走時說,日後我若有任何想不懂的地方便來問姐姐?姐姐可能與我真心相對?」
千雪笑道,「那是自然,千雪怎敢與公主假意。」爾歌嗔道,「姐姐正經些,我是真有事問姐姐?」
千雪瞧著她道,「何事?」爾歌道,「遜寧哥哥可是心裡有了人?」千雪頓住,小心道,「你怎知?」
爾歌凝眉道,「父汗常與我們說,男人只會為兩件事借酒澆愁,一是利益,一是情感。他什麼都有了,自是為了女人煩心?」
千雪不語,不知該如何答覆。爾歌見她為難,便道,「姐姐只需告訴我是或否?」
千雪點頭。爾歌暗淡了目光,望著遠處飲酒的耶律休哥道,「每次他摸著我的頭髮時,心總是砰砰直跳,原以為這便是愛情,不曾想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千雪見她眼中打轉的淚水,輕撫上她的肩膀。爾歌眼眉眨著淚花道,「那女子傷了他?」
千雪望著遠處道,「許是他們之間有些誤會,暫且還無法面對彼此。」
爾歌無聲,千雪回頭摸著她的肩上的髮絲,道,「其實,咱們每個人都是一棵樹,總有一日會找到自己的那個坑。爾歌,你現在就如這顆小樹苗一般,需要澆灌,需要成長,等時間到了,你便會找到你的那個坑了。」
「真的?」爾歌眨著眼眸。千雪認真的點頭,「我也曾經困惑,迷茫,也曾如你這般為情所困,可後來想通了,有些事非人力所為。與其勉強,何不另尋他路,也許那條路才是我們要找的。」
「那我還可以和他做朋友嗎?」爾歌依偎在千雪肩膀。
「當然。我想他心裡對你有另一種疼愛。」千雪笑道。爾歌抹掉淚痕,瞧著她們身後的人影道,「疼愛姐姐之人也來了。」
千雪看著眼前風塵僕僕的耶律斜軫,想來他剛回來,都不曾回帳休息,便來找她了。
她轉身出屋,他叫著她的名字。她溫婉一笑道,「我去打盆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