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太遠,從紅閣出去,穿過兩條走廊,繞過三座水木橋,再拐四個彎就到了。」婉婉眨著小眼睛,一口氣地把路指得清清楚楚。
還不是太遠,這也真有點遠呢!
或許對於鳳府來說,這點路只是小菜一碟的吧。
「做徒弟的,該去看望師父才是。」鳳七掀了掀長袖子,櫻紅小嘴向上一翹,抿出一道極是好看的弧線,淺淺的兩個小酒渦露出來,真是迷死人。
婉婉也承認,若是小姐沒有右臉上的惡疤,肯定是極美的,哎,可惜了。不對,小姐怎麼想到要去看西門離了?「大夫人說不許小姐離開紅閣的。」
「娘說不許就不許?」鳳七的小腦袋微微一傾,一雙精明的眸子直勾勾地掃向婉婉,嘴角上的笑意愈發地捉摸不透,「婉婉,乖乖在紅閣待著,小姐我去去就回。」
「小……」婉婉嘴邊的話還沒喊出來,一眨眼人早已消失,只瞧高牆頭上一條白影晃過。
嘖嘖……半月而已,小姐竟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按照婉婉所說,鳳七很快就穿過了走廊,繞過水木橋,再向前是一個很大的園子,此時春朝夜幕,花香濃郁。俄而風來,漫天柳絮飛揚,意境優美,仿如仙池。
與所有女子一樣,鳳七也貪戀這園中美景嬌花,不由停地腳步,佇足品香,忽然一陣涼風吹來,明眸一動,嘴角劃過出淺淺的媚笑。
西門離,那個神秘溫柔的俏公子,武功極高,醫術也甚好。如此,試他一試,看他到底幾斤幾兩,做她鳳七的師父定要是人中極品,不然可是端不起的。
於是乎,從衣袖裡趕緊掏出一縷方帕,蒙在臉上,只露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在外。
醞釀好對策,繼續前行,只是剛一挪步,就聽到園子深處有一聲怪響。「誰?」她依然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在前世裡,做為組織裡最厲害的特工,她從來都是敏感度最高的那個,尤其是對敵人的敏感。
音落同時,她已迅速地拔下頭上的一枚玉簪朝著怪響方向射去。
「咻……」很快一條黑影就從灌木叢裡飛了出來,好厲害的身手,如烈鷹一般地兇猛而迅速,明顯對方是為了避開她的簪子而暴露了身份。
「哪裡逃?」莫非是刺客?鳳七頓時愈來了興趣,刺客更好,正好給她練練身手。
那黑影的功夫定是不弱,甚至可是說是極好,內功上乘,足下生風,一連三個彈跳就從鳳七的眼中消失。
不過鳳七也不是省油的燈,這半月的練習也不是白練的,加快腳步,趕緊地跟了上去。
夜色裡,對方黑影閃爍,鳳七白影飄飄,如此躍然於鳳家大院之中,燈火闌珊,一前一後,一黑一白,如似鴛鴦逗水極是妙哉!
如此追下去也不是辦法,鳳七一咬牙關,再一次提速,這會子那黑影的速度竟稍慢了下來,可以說走走停停,身影晃動,好似受了很嚴重的傷,若不然以她現在的功夫還真追不上他的。
受傷更好!
呵呵……鳳七心中一聲暗笑,這會兒終於逮著了練靶子,足尖一踮,嬌身飛起,緊接著一個「水中撈月」優美的姿態劃過。
黑影亦不示弱,想逃,卻好似傷得很重,腳步虛浮,被鳳七緊緊一攬,他急於反抗,兩人好不毫氣地廝扭成一團,嗖嗖兩聲,一齊飛了出去。
好傢伙!
鳳七暗歎,今日竟要敗在一個受傷的野狼手中,心底怎服,就在快要落地之時,她使勁一抓他的領子,繞在了他的身前,借力一推。
接著就是撲通一聲響,黑影摔在地上很慘,說他慘並不是說摔出來的,而是他摔下去的時候,身上還掛著一隻小綿羊來著。
他躺著,她趴著。
他在下,而她在上。
他的大手緊緊抱著她的腰,而她的唇準準地貼上他蒙面黑巾下嘴唇的位置。雖然隔了兩層的蒙面巾,但炙熱的味道衝進她的鼻息裡,陣陣異香襲來,令人著迷。
露在外面的黑眸閃著夜空的顏色,這輩子鳳七見過許多男人,俊的,醜的,富的,窮的,只是沒有一雙眼眸如他這般冰冷,冰冷之中竟還有一絲淡淡優雅,優雅之中愈顯智慧之光。
明亮如月,深沉如潭,點點郁黑,幾分幽藍,漸變適中。眼睫一眨,竟是神采飛揚,篤定無邊,好像一位站在高處的王者傲氣無邊,不可接近。
這到底是何許人矣。
男人也正看著她,眼神古怪,迷離不清。
「喂,死色狼,你竟是佔我便宜!」涼風吹來,鳳七一個激靈從失神中醒過來。
他卻冷冷地瞇了一眼鳳七,一個翻身把壓在身上的她給推了開。「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這個聲音很清,但很明顯不是用的真聲,而是催動內力發作的假腹音。
話說這世上還沒有幾人能叫她鳳七火冒三丈的,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從前她一直是這麼告誡自己。
可是這回,這句話一點也不管用了,生氣,十分的生氣,就想一拳把他打回姥姥家去。
拳頭捏起,啪啪地作響。只是還未落下,那人就自己先倒下了,血腥的味道彌滿了整個園子。
血是從他嘴裡溢出來的,沾濕了他的蒙面巾,也染透了他那一身的玄衣。他就連倒下也依然是那麼的風姿綽約,雖看不到他的臉,但也能感覺到,這一定是一位風華絕世的男兒。
「喂,你死了沒?」語氣不佳,但下手拍他的時候卻是極輕。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那雙黑眸裡永遠是無法預知的深沉。
「誰說要殺你的,我,偏偏要救你。」鳳七的眉眸一彎,殺人多沒意思,上輩子殺的人還少嗎?「把你救活了,好好折磨你。」咯咯一笑,清脆地猶銀鈴一般。
許久,許久沒有聽過這般美好的笑容了,沁到心底裡,竟是如此的感覺,如汩汩的泉水淌過。
是做夢嗎?許久之後他再回想起這一夜,一直以為是個夢罷了。
他瞇著眸,意識開始模糊了,看著這個一身白衣的女子,好像見到了死去的娘親。「娘……」他抬起手,想要去撫探她的臉。
「誰是你娘!我是你姑奶奶!」女人的狂妄不羈叫他記憶深刻。
鳳七一把拉起了摔下的男人,藉著明朗的月色,定睛一看,他的手臂上也淌著血,黏乎乎的,很不正常,眉彎一挑,似是瞭解了些什麼,毫不猶豫地一把撕開他的袖子,果然結實的臂膀上有一條寸把長的血口,往外冒的不是鮮血,而黑沉沉的死血,「原是中毒了!」
「娘……」冰冷的眸黯淡下去,那手抬起伸向鳳七的臉頰想要抓住什麼,結果是一場空。
「看在你叫娘的份上,先救你一命,然後再把你帶回去狠狠地折磨死你。」鳳七一撇臉,避開他的「魔手」,話說是什麼人,生得如此美的一雙玉手,跟女人似的。
不過也沒時間多想,再晚一刻,大概某人就要見冤羅王了,如今解毒最快的方法就是……想也沒想,一個俯身下去,對準他的傷口狠狠地吮吸,一口兩口……
那個嘴裡叫著「娘」,手還要亂抓的傢伙終是撫到了鳳七的臉頰,一使勁扯掉了她的蒙面紗巾。
「喂,死色狼,給我安分點……」音未落,那隻手從她的臉上劃過,指尖一帶,只聽到絲的一聲響,竟是把她的衣領子給扯開了,迷人的小鎖骨映著月色,一朵繡在雪肌上的蘭花格外耀眼。
那是鳳七的胎記,婉婉告訴她,她一打出生就有的。
他使勁地睜了睜眸,想要看清對方,微弱的視線定在那朵蘭花上,蒙面巾下的唇瓣拉起一個優美的弧度。手重重地垂下,眼前黑了。
「喂,死色狼!找死!」鳳七一個本能反應,趕緊摀住被他扯開的衣襟,揚起拳頭正要打過去,卻看已是一頭死狼。
可惡的傢伙!放在以前,準是剁了他的手腳。只是今天,沒這麼想要殺人,她要留著他,好好地折磨,敢動本小姐!哼……
低眸看他臂上傷口,浸出的已是淡淡暈紅之血。
傷口的毒是清了,但是浸入體內的毒不清,他照樣活不了。
「走,不需要任何人救我!」某人應該已經陷入了昏迷當中,陣陣囈語。
「不讓我救,我偏要救!救醒了,等著姑奶奶我折磨死你!」鳳七一個響指彈在他的腦門上,這男人有意思,呵呵……「等著我,我去給你找解藥!」
拍了拍手,起身來,尋了些樹枝遮在他身上,然後轉身往藥房方向去,西門離數十年如一日地待在藥房,目的就只有一個,練藥。
那裡肯定有很多的解毒藥,偷幾粒來給他也挺好。
話說到了藥房,竟不見西門離的身影,於是到藥櫃裡取了幾瓶解毒丸便匆匆離去,待到再回園子的時候,原來的地方除了一攤血跡就什麼也沒有了。
真是奇了怪,難道那頭死狼還能被野貓給叼走了?
尋不到人,鳳七也懶得找了,折騰了半夜實在累了,這點小插曲僅僅只是一個插曲,很快她就把一切都忘記到九霄雲外。
次日,整個鳳府上下也沒有說昨夜鬧刺客的事情。難道他不是刺客?還是鳳家人沒發現。鳳府守衛森嚴,怎麼可能?
多年以後,當鳳七再想起這一夜的時候,甚是覺得可笑,她本來就是個殺人如麻的殺手,怎會想到要救人,這救得人竟是糾纏了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