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爬到半山腰,吳凌峰才氣喘吁吁地問自己一句,「我為什麼要到這該死的泰阿峰來?」
泰阿峰,是長泰國境內最有名的山,山高萬仞,常年積雪,據說普通人很難爬到山頂,不僅因山下沿途荊棘密佈,山間小路曲折難尋,還因為位於山頂的傲梅山莊是一個神秘且可怕的地方。
據說傲梅山莊的歷史和長泰的歷史一樣長,其歷任莊主雖不參與朝政,卻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傳言凡是在朝廷中犯了大案,只要能勞動傲梅山莊前去說情,必能死刑得免。
可江湖上真正見過傲梅山莊的人卻不多。聽說其家傳武功\精絕,卻極少到江湖中走動。只是平日聽聞山莊傳奇故事後,因好奇而上山一探究竟的人,都沒能活著下山,因此世間傳說的傲梅山莊似仙境,又似鬼域,隱於山中,真相難辨。
今天吳凌峰冒死密探泰阿峰,本是抱著慷慨赴義,不惜一死的壯志豪情而來,只是爬到半山腰時,他已經累得像一頭死豬,腿都抬不起來,不由得他一下子趴倒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揮著手說:「不行了!我走不動了!再走,我就得葬在這兒了!」
從旁邊探過來一張雪白俏麗的笑臉,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二師兄,我就說你肯定是不行的,是你自己逞強說你可以。我看,不如你就在這裡等著吧,我自個兒去山上找傲梅山莊的人。」即使才到半山腰,可天氣冷得他們呵出白霧,披上斗篷御寒。
「那怎麼行?」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說好了我要和你一起去,當然就不會半途把你扔下,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單獨去見傲梅山莊的人?好歹咱們得有一個人替對方收屍。」
女孩笑著叉著腰抬頭望著他,「二師兄真是胡說八道,什麼收屍,這話要是讓大師兄聽見,又罰你做一個時辰的金雞獨立了。別擔心,咱們是去拜訪人家,又不是去打打殺殺,我就不信傲梅山莊的人會這麼不給咱們逍遙門面子。」
「這可不好說。江湖上一直說傲梅山莊是誰的面子都不給,要人生,要人死,全憑他們自己高興。
「據說前幾年,天府國的一位公主嫁到咱們長泰之後,聽聞傲梅山莊的白梅開得好,想求一株樹種帶至皇宮內栽種,硬是被傲梅山莊拒絕了。開口的可是天府的公主!咱們陛下都得讓她三分,傲梅山莊硬是甩人家臉子。」
女孩抬頭看了一眼那依舊遙不可及的峰頂,笑道:「公主怎麼了?公主就比別人高貴多少?我倒是喜歡傲梅山莊這副傲氣,不低眉折腰事權貴。」
「別給他們臉上貼金了,一會兒等咱們爬到山上去,倘若對方不宰了咱們,你再給他們拍手叫好,山呼萬歲吧。」吳凌峰解下身上的水囊,打開塞子,仰起頭大大的喝了一口,又說:「笑笑,一會兒到了山上,你在傲梅山莊的門外等著,不要進去,若我在裡面遲遲不出來,你就趕快下山。」
被叫做笑笑的女孩皺著眉說:「怎麼?你要自己做英雄?說好了是咱們一起去的,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進莊?再說,憑你那張嘴,會把人家傲梅山莊的人說煩,好事都能說成壞事,誰敢讓你單獨去見人?好了,你若是休息夠了,咱們就繼續上山吧。」
「只怕爬到天黑都爬不到頂,這山路越來越難走,那個給我們畫地圖的人也不知道畫得對不對?」吳凌峰又把地圖從懷中拉出來,反覆看了看,說道:「我覺得這事真奇怪,你說咱們剛說要到傲梅山莊,就巧遇了那位老大爺說認得路,還可以給我們畫地圖。
「都說傲梅山莊神秘莫測,活著進去又活著出來的人少之又少,那老頭兒到底是怎麼知道登頂的路線的?要知道這麼彎彎曲曲、複雜難走的羊腸小道,可不是來一次就能來對的。」
薛笑笑攤手道:「那你說我們怎麼辦?至少按著地圖我們肯定是走對了,否則我們早就迷路了。而且我們爬了兩個多時辰,也總算爬到半山腰,難道就這麼退回去?若是被大師兄知道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這就走!」
吳凌峰收起地圖,兩個人沿著地圖所畫,一路繼續向上攀登。越往上面走,荊棘越多,好在兩個人手中都有寶劍,一路揮砍,盡量避免荊棘傷到自己。即便如此,兩人裸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膚還是難免被劃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吳凌峰回頭看向笑笑,見她臉頰上已經有一道血痕,不由得停下腳步,心疼地伸出手去,說道:「笑笑,你看你這臉都破相了。」
笑笑猛地避開,笑罵道:「什麼破相了?我還沒嫁人呢,不許\胡說!快走你的路!」
「哎呀呀,你放心,縱然你破了相,也有我在下面接著你呢,若是師父一直想不起給你說親,等咱們這趟事辦完,回去我就找師父提親好了。」
笑笑鼓起雙頰,「二師兄你又拿我開玩笑!什麼提親?誰不知道你和南劍門的岳姑娘一天到晚眉來眼去、兩情相悅,哈,我早聽師母在底下悄悄說過,要去南劍門給你提親。」
「真的?」吳凌峰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一下子蹦到她面前,「你幾時聽到的?」
笑笑在他腦門上彈了一記,笑道:「哈哈,騙你的!果然被我詐出來了吧!可是人家岳姑娘長得那麼漂亮,同門中不知有多少愛慕者呢,二師兄你要是想娶岳姑娘,還得再努力努力。」說著,她拔腳就跑。
吳凌峰氣得在後面頓足,接著飛身追她,不料笑笑在前面跑到一半卻倏然站住,一臉的詭異,像是在側耳傾聽什麼。
吳凌峰追到跟前,大手捏住她的肩膀,說道:「看你再跑!」
笑笑將食指豎在唇邊,「噓—你仔細聽,是不是有水聲?」
吳凌峰也屏息聽了一會兒,「是啊,好大的水聲,可是這山中哪來的水啊?」
笑笑讓他把地圖拿出來,看了看,指著中間的一處說道:「這裡不是叫『白練谷』嗎?白練雖然指的是白色的綢緞,亦有被文人拿來比喻成飛瀑,說不定這裡有處瀑布呢。」
「怎麼可能?」吳凌峰對師妹的猜測嗤之以鼻,「這山上終年積雪,下面會有飛瀑?」
「說不定哦。」笑笑四處尋找著可以接近水聲的入口,終於在一面山壁上看出了門道。她用劍鞘撥開遮蔽在山壁上的籐條,露出一個小小的洞口,也僅供一人彎腰進去。
她舉步就要進洞,吳凌峰在後面拉住她道:「小心,還是我先進去好了。」然後他一馬當先鑽了進去。
兩個人躬身低腰走了好一陣子,山洞越來越大,漸漸可以直起身。
笑笑摸著旁邊的山壁,覺得山壁很是光滑,看來這山洞並非天然,而是後天被人開鑿出來的。那是傲梅山莊的人建的嗎?
再走一會兒,忽然有一陣涼爽的清風撲面而來,幾縷\光線刺進兩人的眼,吳凌峰小聲道:「看來是走到出口了,笑笑,小心些!」
出口依舊是被籐蔓遮蔽著,吳凌峰也用劍鞘將這些籐蔓撥開,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只見面前不再是崎嶇小徑,而是一片晶瑩剔透的湖面,湖水還微微冒著熱氣,湖邊開著許\多不知道名字的奇花異草。
但是最讓吳凌峰看得呆住的原因,是湖邊現在有幾個少女,一個個散著頭髮,赤著腳,裙子挽到膝蓋\上面,露出光潔修長的小腿。每個女孩都白得像似雪堆出來的一樣,正在湖邊打打鬧鬧、嘻嘻笑笑,誰也沒注意到有陌生人造訪。
笑笑此時也從山洞中鑽出來。
「難怪人家說傲梅山莊是仙境,原來……這裡真的是仙境啊……」吳凌峰一動也不動的呆呆看著。
但就在這時,從他們的身後突然撲來一道風聲,雷霆萬鈞一般的拳風剛剛被兩個如墜夢中的人聽到,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從後面揪住衣領,狠狠拽回了洞中,一路長拖著往洞的入口奔回。
吳凌峰率先反應過來,「哎喲哎喲」叫道:「大師兄,別拉我們了,我們自己會走!」
「有腳無眼,只怕你們認得的只是通往鬼門關的路吧?」山洞中,渾厚的聲音迴響著。
笑笑柔聲道:「大師兄,放開手吧,我自己能走,我一定乖乖聽你的話,你這樣拉著,我的鞋子都要磨破了。」
吳凌峰的話並沒有讓那人動容,可笑笑的話一說完,黑暗的山洞中似是聽到他的歎氣聲,然後,兩人後衣領一鬆,同時坐摔到地上。
笑笑揉著臀部站起來,在黑暗中準確地摸到那人的手腕,笑道:「大師兄不愧\是大師兄,怎麼能找到我們的?」
吳凌峰歎著氣道:「你忘了大師兄以前是在刑部當官,追捕人的本事可是全長泰數一數二的,怪只怪咱們還沒有把輕功\練到踏雪無痕的地步啊。」
那人哼了一聲,往山洞外走去,兩個人只好默默跟著,一路上三人也不怎麼說話,一直到走出洞口。
陽光之下,只見一青衣男子,約二十六、七歲的年紀,劍眉朗目,英氣勃勃,卻一臉怒容地看著兩人。他是逍遙門的大弟子,吳凌峰和笑笑的大師兄—南宮朗。
「凌峰,你也太膽大了,未經師父允許\,擅自帶小師妹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還好我發現及時,倘若你們剛才被傲梅山莊的人看到,你們以為還能活著回來嗎?」
吳凌峰小聲道:「那幾個姑娘看起來面善得很,不會把我們怎麼樣的吧?再說,我們又不是普通的百姓,這兩把劍也不是假的……」
「住口!」南宮朗提高聲音,喝斷道:「時至現在你還不知悔改?你可知一山還有一山高,天下武學各門各派,你能排到老幾?你說她們面善?你只是看著她們漂亮,所以迷了心竅吧?傲梅山莊的人,縱然面善,也是心狠手辣!」
吳凌峰被大師兄呵斥得躬肩縮頸,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噤若寒蟬,不敢再出一聲。
倒是笑笑還能談笑自若,「大師兄,別生氣,我們也是一片好心嘛,師母病得那麼重,那天大夫的話您也是聽到了,只有傲梅山莊的墨梅能救師母的命。師母如親娘,更何況她待我們一向體貼疼愛,做弟子的豈能不盡心竭力去幫師母找藥?這傲梅山莊既然也有肯出手幫人的時候,說不定那小小的墨梅,他們可以送我們一些……」
南宮朗盯著她,那黑眸中默默醞釀的一抹憂傷之色讓笑笑有些看呆,「大師兄,我……」
南宮朗歎氣道:「笑笑,你雖然是一片好意,但是……傲梅山莊真的不比尋常。不要以為我們逍遙門在江湖上能有幾分薄面,你們就可以跑到傲梅山莊來耀武揚威。若是你們曾親眼見過傲梅山莊的為人處世……罷了,先和我下山去,沒有我的同意,不許\你們再到山上來!你們就不想想,究竟是誰能給你們繪製一份如此精準的地圖,畫地圖的那人能安什麼好心?」
吳凌峰跳起腳道:「我就說這畫地圖的老頭有古怪,難道真有古怪?」
「大師兄,您怎麼知道我們有地圖?」笑笑直視著南宮朗,這位曾經出身朝廷的大師兄,一直是她心中神祇一般厲害的人物。自己有什麼心事,或是二師兄有什麼秘密,在他面前,從來都藏不住。
南宮朗淡道:「想知道答案,那就和我下山,我再告訴你們。」
吳凌峰和笑笑對視一眼,心中都明白,今天這趟計劃是白費了,同時在心裡歎了口氣,只得乖乖跟著他往山下走去。
泰阿峰下是一片小小的縣城,縣城的人口不過千餘人,所以能讓客人入住的客棧也不過那麼一兩家。
吳凌峰和笑笑早上剛走,晚上就回來了,客棧老闆迎出來,問道:「兩位客官,難道是從傲梅山莊回來了?」
南宮朗看他一眼,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去傲梅山莊?」
老闆笑道:「咱們這地方小,人不多,有什麼消息傳得快著呢。更何況這兩位公子小姐昨天在那裡商量得眉飛色舞,聲音全不避諱人,多少人都聽到了。」
南宮朗回頭看向那兩個低著頭的人,「現在你們可知道,又有多少人知道你們倆做的蠢事!」
「怎麼是蠢事?若是能做成……」
笑笑輕輕拉了拉吳凌峰的袖子,示意讓他別再說下去了。而後自己對老闆笑道:「老闆,我們要兩間客房,今晚還住在您這裡。」
「好的,您二位退的那兩間房還沒人住,我再給您去開門。」老闆親自引著三人上了樓。
這時最角落的那間客房門開啟,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走出來,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說道:「哎呀,這一覺可睡得真舒服!不過肚子餓得咕咕叫,不找個饅頭吃是不行了。」他衝著老闆說道:「老闆,你來得正好,我要五個饅頭,再來點醬豆腐,弄碗羊湯最好。」
那老頭說著,忽然看到老闆身後的一行三人,訝異地說:「喲!你們這麼快就回來了?到山頂去了?」
笑笑怕吳凌峰說錯話,便搶著說道:「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實在是累了,就先下山了,改天再去。」
老頭笑道:「你們每次要是都爬到半山腰就累得上不去,那要到猴年馬月才能爬到山頂?其實咬咬牙,堅持一下也就到了。」
「是,您說的對,都怪我們自己身體差,還要逞能。」笑笑與那老頭閒聊了幾句,才進了客房。
吳凌峰一肚子話憋著,此時實在是憋不住了,問道:「大師兄,那老頭到底有什麼古怪?」
南宮朗卻沒有立刻回答,他在關好房門口駐足良久,聽著那老頭早已走到樓下去,和客棧老闆大聲說笑之後,才淡道:「你們縱然平日少於行走江湖,也不該不認得他腰間的那幾個布袋子吧?」
「當然認得!」吳凌峰搶先說道:「就是因為認得那幾個布袋子,我們才信他的啊。誰不知道丐幫向來是扶危濟困,況且他好歹是個七袋長老……」
南宮朗默默看他一眼,「你從哪裡看出他是丐幫七袋長老的?」
吳凌峰被問得一愣,「不是說他身上那袋子……」
「身上有袋子的就一定是丐幫?縱然是丐幫,就一定是你想像中那個『扶危濟困』的丐幫?」
南宮朗咄咄逼人的發問,讓吳凌峰啞口無言。
笑笑眨了眨眼,忽然一驚,「大師兄所指的難道是那個惡丐幫?」
「惡丐幫?」吳凌峰再次訝異開口,嘴巴張得老大,「是那個以乞丐面目示人,其實欺男霸女,欺凌弱小的惡丐幫?可是……可是怎麼會……」
「尋常丐幫弟子,哪有錢來住客棧?」南宮朗反問,「而且他雖然身上穿得破破爛爛,腳上的布鞋卻乾淨如新,那鞋底用的是最上好的牛筋底,在市面上至少要賣一兩銀子,可他的雙手沒有任何的老繭,比凌峰你的手都乾淨,皮膚光滑可與笑笑一比了。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是丐幫弟子?」
兩個人再度被問得啞口無言,面面相覷,也知道自己在識人辨人上比起南宮朗,差了不知道有幾千里。
「可是他畫的地圖似是沒錯……」吳凌峰還是忍不住想為自己識人不清一事辯解幾句。
南宮朗冷冷道:「問題就在這兒。他給你的地圖沒有錯,但其實是一手把你們送到傲梅山莊去,明顯是要看你們找死。但凡有一點同情心,或者江湖道義的,也該先對你們說上傲梅山莊是件很危險的事。他對你們說過這話嗎?」
兩個人都搖搖頭。
「所以,這種不安好心的人,你們還要當作朋友感恩戴德,真是辜負了師父師娘平日對你們的教導!」
南宮朗的重話,壓得兩人都抬不起頭。他看著兩個默默無語的人,歎口氣說道:「笑笑,你先回客房休息吧。」
笑笑走出幾步,又回頭說:「大師兄,你別怪二師兄笨,這世上一定要有我們這樣的笨人,才能顯出你的聰明厲害啊。」
她說的時候,臉上做著各種古靈精怪的表情,將南宮朗逗得被迫一笑。「鬼丫頭,你再怎麼替他說情,該罰的還是得罰。」
雖然說笑似的暫時中斷了去傲梅山莊的計劃,但是笑笑心中卻沒有真的死心。
下樓吃晚飯時,那個惡丐幫的老頭笑著衝著她打招呼,她並沒有躲開,而是也微笑地回了禮。
南宮朗和吳凌峰並沒有下樓吃飯,聽老闆說,他曾經上樓去問過他們要不要吃晚飯,但是被南宮朗拒絕了。
笑笑只得歎氣,看來今晚二師兄這頓餓肚子是免不了的懲罰了。二師兄素來貪吃,大師兄最知道罰他就一定要從罰禁食做起,這樣二師兄就會牢牢記住自己再不能犯錯。還好,大師兄向來照顧她,不會讓她今晚餓肚子,否則她連覺都睡不著了。
一個人叫了一碗牛肉麵,她呼嚕呼嚕的吃得很高興。
店中客人不多,老闆就在櫃檯後面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天。
「原來姑娘是逍遙門的?真是失敬失敬!那兩位公子是姑娘的師兄?那走在最前面高個子那位,是不是就是鼎鼎大名的『蒼鷹』南宮朗?」
「老闆知道這麼多的江湖之事,真是厲害。」笑笑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餘光瞥那老乞丐。但對方並沒有特別吃驚的表情,也沒有要過來攀談這個話題的意思。
老闆說道:「好歹咱們這裡距離泰阿峰也近,江湖人士來朝聖也好,來辦事也罷,算是聽過不少。都說逍遙門的門主是當今武林赫赫有名的大劍客,俠肝義膽,但門規很嚴,所以很少收徒,我只聽說他有兩個男徒弟,倒不知道他還有女徒弟?」
笑笑說道:「我是三年前被師父收入門下的,這三年也不怎麼在外面行走,所以沒名沒號的,老闆當然不會知道了。」
「原來如此。」
那邊老乞丐已經吃完飯,用袖子一抹嘴,說道:「這碗羊湯的味道真是不錯。小姑娘,你們逍遙門既然連大師兄都來了,那去傲梅山莊應該更容易些了吧?正好明天我也想上山溜躂溜躂,怎麼樣,咱們不如同行?」
笑笑一愣,「這……還要我和大師兄商量一下才好。只是您老去山上做什麼呢?」
老乞丐笑道:「那山上到處都是奇花異草,做草藥最好。反正不管你們要不要同行,我明日肯定是要上山的,你們自己商量去吧。」
笑笑接問一句,「看來您是經常上泰阿峰,那您見過傲梅山莊的人沒有?」
老乞丐笑得有些神秘,「傲梅山莊的人似仙似鬼,能見到是福氣,見不到是運氣。」
似是而非的一句話,笑笑並不能聽懂,但是老乞丐已經出門去了。
笑笑對老闆問道:「怎麼也不見這老乞丐給飯錢?」
店家苦笑著小聲道:「惡丐幫的,誰敢惹?」
這回倒輪到笑笑苦笑了。原來人家一個普普通通客棧老闆都能認清是普通丐幫還是惡丐幫,她和二師兄卻自負江湖中人,有膽有謀,可是連最起碼的識人辨人能力都沒有。
看來這一趟出門,縱然是不能找到墨梅救師母的命,最起碼也能長一番見識。
待用膳完,笑笑回房,向師兄們告知老乞丐的提議。
「那老乞丐說要和我們一起同行?」躺在床上餓得連翻身都沒有力氣的吳凌峰,努力伸著脖子探問,「他不會是又打什麼如意算盤吧?」他看了眼南宮朗,「大師兄,那我們……要不要答應?」
南宮朗冷冷道:「我已經答應師父,要把你們帶回去,就不要再癡心妄想著上泰阿峰的事情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動身回靖州。」
「沒找到墨梅,我們怎麼能回去?」笑笑捏緊拳頭,「大師兄,師母平日待我們那麼好,難道你要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師母無藥可救嗎?」
「世上無藥可救的人多了,難道你能一個個都救了?」南宮朗的話冷酷又無情,「師母說了,她存命在天,絕不能讓你們拿自己的性命去換,否則要她如何面對你們的親人?」
笑笑咬著唇,「我沒有家人,不用怕有什麼後顧之憂。反正當初是師父把我救回來的,教我習武,教我做人,師母待我如親母,古人還有臥冰求鯉的故事呢,難道今人反而不如古人了?」
她說得振振有詞,南宮朗卻面不改色。「古人是古人,你薛笑笑憑什麼認為你能拿到傲梅山莊的墨梅?關於傲梅山莊的故事我相信你也聽了不少,該有自己的是非判斷力。憑你一人,論人情面子,論武功\機智,你哪裡能從傲梅山莊要到墨梅?
「難道你要到他們莊門口去哭天搶地,說你是來為師母找藥的,你以為他們就會為你大開方便之門嗎?笑笑,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該做這種小孩子的傻事兒!你若是因此送了命,倒是在逼著師母早死。你想她若知道你為她送了命,還能活嗎?」
笑笑雪一般白的肌膚上泛起一層濃濃的紅暈,「我……你怎麼知道我上去就一定死?」
「因為……」南宮朗頓了頓,「我親眼見過傲梅山莊的人殺人,是不留一點情面的!」
薛笑笑覺得,南宮朗心中一定埋藏著很多秘密,是他固執堅守,死也不肯說的。比如,他為什麼會放棄在朝廷陞官發財的機會,而退隱到江湖中,做一個不惹眼的普通劍客?
據說當年南宮朗在朝中被譽為「辦案之神」,經他之手偵辦的案子,抓過的犯人數不勝數,連皇帝都曾親自頒旨嘉獎過他。而那時候,他才不過二十歲,已經官居刑部侍郎。朝中不少人看好他,覺得他必然會有錦繡前程,甚至預言刑部尚書那個位置,日後就該是他來坐。
可是突然之間,南宮朗辭官回鄉,不再過問朝政。有時候她也見過他朝內的舊友來找他,更有其他的官員因為辦不下案子而來登門請教,他都耐心點撥,幫忙分析案情,可是一說到讓他回朝,他便搖頭拒絕。
可到底能有什麼難言之隱,讓他竟然會放棄高官厚祿不說,更將自己一身所學所長都丟在腦後?
有一次,她好奇地問他,「大師兄,朝廷是不是個讓人特別不開心的地方?」
南宮朗說道:「要看你想從那裡得到什麼。如果你要的是名、權、利,那裡還是挺讓人開心的。」
她笑道:「大師兄一定不是想要這些,否則你就不會離開那裡了。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他默然半晌,淡笑著摸摸她的髮髻,「你還是個小姑娘,我和你說了,你也聽不懂,日後再說吧。」
就這樣,被他晃過去了話題,可是薛笑笑心中卻有個好大的謎團。
天都黑了的時候,她去敲隔壁的房門,南宮朗開門問道:「什麼事?」
薛笑笑小聲道:「想和大師兄聊聊天,那個,能到我房裡來嗎?」
南宮朗猶豫一下,說道:「好吧。」
他前腳離開房門,後腳薛笑笑就丟了一個饅頭到屋裡,正砸在躺在床上的吳凌峰身上。
吳凌峰驚喜地撿起饅頭回頭去看,薛笑笑已經跟著南宮朗進了隔壁的房間。
薛笑笑的房裡點著一盞小油燈,燈光昏黃,只能照亮桌面。她說道:「大師兄,咱們平時在師門內雖然也說話,但小妹總有些問題一直想求你解答。」
南宮朗坐下,直視著她,「笑笑,你可知有些事情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問。因為即使問了,也不見得會有你想得到的答案。」
薛笑笑還沒開始問,就碰了一個釘子,但她向來鍥而不捨,便笑道:「那我總要問過,才知道該不該問,能不能有答案啊?」
南宮朗歎道:「好吧,你想問什麼?」
「大師兄……是不是和傲梅山莊是舊識?或者,有宿怨?」
南宮朗猛地一抬頭,那眸中跳躍閃爍的精光讓薛笑笑忽然感到一絲寒意,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桌上的小油燈晃動著火苗,突然,那火苗熄滅了。
薛笑笑在漆黑的房內有些神智恍惚,但手腕卻猛然被南宮朗抓住,只聽他壓低聲音說道:「禁聲!別動!」
她迷糊著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下一刻,是巨大的撞擊聲和木頭破裂聲響徹耳鼓,幾個黑衣人影挾著勁風破窗而入,劍風淒厲,在黑暗之中尤其令人心驚膽戰。
南宮朗沒有帶劍在身,他將薛笑笑一把推入桌下,起身在黑暗之中與那幾人打成一團。
薛笑笑當然不想就這麼藏在桌子下面,但是南宮朗剛才疾言厲色的叮囑,讓她不得不聽。
這時候,隔壁房的吳凌峰也被驚動了,持劍闖了進來,大聲問道:「怎麼回事?」
「先退敵!」南宮朗與他默契地並肩站在一起,而吳凌峰已把劍交到他手上,兩人雙劍合璧,自然戰力倍增。
躲在桌下的薛笑笑聽得外面劈哩 啦的打鬥聲,心中癢癢的,恨不得立刻出去幫忙,但她習武時間短,也知道自己功\力淺,平時對付個尋常人還能應付,若真是碰上武學行家,就只有乖乖投降的分兒,尤其這突然造訪的一群殺手,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一個個氣勢凶狠,出劍犀利,她又沒有練過在黑暗中對敵的技巧,因此只能繼續做縮頭烏龜。
忽聽得一聲悶哼,不知道是誰中了劍,接著,有人躍出窗子,屋內的打鬥聲驟然平息。
薛笑笑再也耐不住,鑽了出來,摸索著去找火石想點亮油燈,南宮朗沉聲道:「別點燈,說不定他們還會殺回來!」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她納悶的問道。
「傲梅山莊。」南宮朗似是冷笑一聲。
吳凌峰卻驚呼一聲,「大師兄,你受傷了?」
薛笑笑也已經摸到南宮朗的身體,在他的手臂處摸到一片濡濕,頓時嚇住了。她趕快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幫他裹住止血,然後急急地對吳凌峰說道:「二師兄,你身上不是有最好的金創藥嗎?還不快拿來!」
「不用,我自己身上有。」南宮朗的聲音依舊平穩,「你們別大呼小叫的,會把那群人又召回來。」
「傲梅山莊的人好端端的幹麼來殺我們?難道他們知道我們要去傲梅山莊?難道……是那個老乞丐給他們通風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