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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長搖搖頭:「寧小姐,很抱歉,醫生剛剛下了病危通知書,準備後事。」
縱使有姜陌南在後邊守著,也還是差點就摔了個跟頭。
「怎麼回事……叔叔……求求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我爸爸怎麼會好好地就病危了呢……他……他怎麼會好好地……嗚……怎麼會這樣……」
「寧綰,你別這樣,聽他們說說是怎麼一回事,」姜陌南這頭安慰完,那邊態度卻不怎麼樣,「到底怎麼回事?寧叔叔在裡頭受了委屈還是怎麼著?他雖說是犯人,可也還是有人權的,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著人?是不是他有什麼需求你們沒應著?明知道他心臟不好,需要什麼藥就應該給他準備著啊!怎麼就突然病危了?」
「二少,這可不關我們獄長的事兒!這事寧少校也吩咐過,讓我們千萬要照顧好他父親,說他父親是冤枉的,等找齊了證據翻案馬上就能把人保出去的。話都擱下了,我們誰敢對前市長不好?」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寧夫人的事!前不久少校讓人送來了寧夫人的錄音,可這寧夫人不是已經死了嗎?聽說是少校找了個跟寧夫人聲音相像的,假冒寧夫人又謊稱自己臉色不好,不想讓他看見,就只是錄音。我們都以為這事過去了,可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前幾天前市長見著了之前有關寧夫人的報道,這一下承受不住心臟病就犯了。」
寧綰知道,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她也準備等父親身體好些時,一點一點慢慢地告訴他媽媽的事。
可是……
她怎麼都想不到,現在居然發生了這種事……
「不對……什麼前幾天?我爸爸……我爸爸前幾天就躺在醫院裡了,你們卻現在才告訴我?!」
寧綰髮覺他們話中的不對勁,氣力也足了一半,也不管什麼長輩晚輩了。
「這……這是少校吩咐的,說他父親萬一有點什麼事,就立刻通知他,千萬不能讓你知道,有什麼事他會處理,可這前市長出事都已經好些天了,我們也找了少校那麼多天,就是找不到。今天醫生突然說你父親真的不行了,我們也不想耽誤你見他最後一面,這才讓人以最快的方式通知你……」
寧綰怔怔地,突然問出一個問題:「幾天前的事?是不是三天前?」
「對對!就是三天前!就是那天,不知道怎麼的這舊報紙怎麼就跑出來了呢!」
寧綰說不出話來,怔怔地透過玻璃看著寧爸爸。
真的是三天前……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心口的那種不安一定不是虛的,一定有什麼事發生……
寧如言出事之後,她也曾以為那應該是哥哥出事的徵兆,卻怎麼也想不到,會是她爸爸……
「寧綰……?」姜陌南推了推發呆的她。
醫生終於從裡面推門出來,對他們搖了搖頭:「盡力了,真的不行了。」
「什麼不行?」寧綰回過神,一把抓住了醫生的大褂憤怒地喊,「什麼叫不行!?我只有我爸爸了……我只剩下他一個親人了,你為什麼連最後一個親人都不留給我?!」
醫生嚇了一跳,「小……小姑娘……這……這事兒怎麼能怪我們呢?又不是我們醫生取走病人的命的,這是你們家屬照顧不周啊,明知道他心臟不好還刺激他……」
「他心臟不好所以得你來治啊!!」寧綰已經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這裡是醫院了,她將心中的悲憤統統地吼了出來,「不然要醫生做什麼?我爸爸病了你們得給他治啊!不治他怎麼好?你不治他當然會死啊!」
「這位家屬……你……你不要這樣……」
「我不要哪樣啊!!現在我爸爸要死了……他也要離開我了我還能怎樣啊你說啊!!」
「這裡是醫院,不要這麼大聲,會影響到其他病人——」
「我不管!錢!你要多少錢?我有的是錢!要多少?要多少你說啊!我都給你!還我爸爸……只要你把爸爸還給我,我全部的財產都給你!好不好?」
「這位家屬……能救我們就救了,這人命的事,是多少錢也買不回來的啊!」
「買不回來……」寧綰顧自地念叨著這幾個字,又驟然狂風大作,「買不回來那我還要錢做什麼啊!!他們都走了留下一堆我花不完的錢還有什麼意義啊!」
「寧小姐——寧小姐你別這樣啊!醫生是無辜的你冷靜點——」萊山監獄的人一邊勸一邊拉。
「寧綰!!」姜陌南使勁地抓著她,「你別這樣!你這樣逼醫生也沒用啊!」
轉頭姜陌南就直接抓住了要趁機溜的醫生一把撞在牆上,一腳踩在他腦袋邊上:「去治!治不好你陪葬!」
「哎哎二少爺冷靜——冷靜啊——就算你這樣逼醫生也是沒用的啊!」
「這……這位家屬……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有時間在這鬧,還是趕緊去見你父親最後一面吧!晚了怕是最後一面也見不著了!」
這一句話讓寧綰驟然停了下來,什麼也不管,猛力推開門就跑了進去。
「爸爸……」寧綰衝過去抓住了他的手,放在臉旁,「爸爸……綰綰來了……醒一醒……醒一醒啊……」
「綰綰……」
「爸爸?」寧綰抬起頭,果然就看到寧建國睜開了眼。
誰說他沒救了?!
「醫生!醫生你快來看看!我爸爸還有救——」
寧綰要出去叫醫生,卻被寧爸爸抓住了手腕,「綰綰……爸爸就想跟你再說幾句話……」
他就像是努力地留著最後一口氣,想再見見寧綰。
這樣的感覺其實寧綰也已經感覺到了,卻不敢去承認。
「爸爸……你別亂說……我們還可以說很多話的……很多很多句……哥哥說了……他找到證據了,還有南哥哥,他也會幫我們的。爸爸,我們很快就能團聚了,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
寧綰緊緊地抓著他的手,生怕一放開就再也不會有這種溫暖的感覺了。
「傻孩子……都這個時候了……還騙爸爸嗎……如果……沒有看到你媽媽的事……我也不會……不會確定……整件事……是如言做的……」
寧綰睜大了眼沒敢相信:「爸……爸爸?你都知道了?怎麼……會……」
「知道了……知道了……都是孽……我以為……唉……都是……一切都是爸爸的錯……不關……不關你媽媽的事……」
「別說了……爸爸別說了……」寧綰泣不成聲,不想再提那些事,「我不想知道……都過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爸爸把病養好……然後我們一起去普羅旺斯看薰衣草花田,我們——」
「綰綰……爸爸只希望……爸爸去陪你媽媽之後……你要好好的……小南……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你……代叔叔……」
寧綰哭著抬起頭,才發現姜陌南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邊。
姜陌南知道,他和寧綰的事從來沒傳到她爸爸耳中,但他能在這種情況下陪寧綰來醫院,她爸爸也只能孤注一擲了吧。
叔叔,你賭對了,我會好好照顧她!
「叔叔,您放心,我會——」姜陌南正說著,終於發現了不對勁,要說的話也吞了回去。
此時的寧綰卻比在外面的她還要冷靜。
其實從她踏進這裡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
「爸爸……」寧綰的眼淚已經流光了,這一瞬間,反而怔住,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寧綰——」姜陌南蹲了下去,「雖然叔叔沒有聽到,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絕不是敷衍他的,我真的會——」
寧綰打斷了他的話:「南哥哥,不要說這個,我謝謝你……謝謝你所有的所有……但我現在想去找哥哥……我要告訴哥哥,在下面好好照顧爸爸和媽媽。」
「寧綰——」姜陌南以為她瘋了。
「南哥哥……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沒有瘋……」
寧綰輕輕地推開姜陌南,站起來,「你放心,我很好……我不難過……真的……我已經習慣了……真的習慣了……麻木了……不疼了……感覺不到了……別——你別跟過來……我自己去……」
寧綰一邊跌跌撞撞地走,一邊推開眼前的人,嘴裡還在唸唸叨叨。
「別跟過來……誰都別跟過來……」
……
姜陌南並不會想到,昨天那種情況,寧綰還能記得那條路。
她說不讓人跟,他只好偷偷地跟在了計程車後面,結果還真的讓她找到了。
只是她在山腳就下車了,憑著記憶一路走到了基地。
昨天剛見過面,他們都認識她,知道她來看寧如言,馬上就放她進去了。
見她進去,姜陌南這才放心。
進去就好,起碼在裡面一定是安全的。
「二少爺,別藏了,出來吧。」
姜陌南本來就沒想著要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光明正大地走了出來。
「二少爺是玩護送嗎?幹嘛偷偷摸摸的?」
「那丫頭不讓跟,不放心。我勸你們還是去找你們的衛上尉,好好勸勸她,前市長出事了!」
……
寧綰來到昨天的臨時靈堂,其他戰友的骨灰全被他們的家人帶回去了,唯獨留下了寧如言。
今天的靈堂,空無一人。
寧綰撿了些元寶燒著,情緒很平靜,平靜到出奇。
她一句話都不說,從進來開始就一直安安靜靜的,也不哭,只是一個勁地燒著元寶蠟燭,像一個破碎的木偶娃娃。
一直到晚上她都沒有任何動靜,直到燒完了擺放在靈堂內的元寶蠟燭。
一道明亮的光圈閃過他的眼,一頓,掏槍迅速扣動,崩的一聲脆響,寧綰手中的水果刀應聲落地。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道黑影從暗處閃了出來,自己的身體被人一瞬間抱住。
那種熟悉的感覺……
怎麼會……
寧綰一時怔住,無法反應過來,雙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好半天,心裡才突地一震,緊緊地保住了他的腰身,忍了一天的淚水在此刻傾瀉。
「哥……嗚……哥……哥哥真的是你嗎……」
這種失而復得的感受,她都不知道該怎樣來形容。
聽到她的哭聲,寧如言的心裡世界才徹底崩塌。
這場戲,他早就已經無法演下去了。
「綰綰……」他緊緊地抱著她,一分一秒也不想放開,「對不起綰綰……」
「哥……」寧綰已經泣不成聲,抱著他嗚咽直哭,「為什麼要騙我說你死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綰綰……我身上背負了太多戰友的性命……我有我的計劃,我原本就不準備將這件事告訴你,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讓你擔心了……」
昨天他也在這裡,看著她哭得撕心裂肺,心疼得不能自己。
好幾次,他都忍不住要衝出去,抱著他的綰綰好好地安慰,讓她不要傷心,他還活著,他沒有離開她。
可是想起那麼多兄弟,他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與他同生共死的那麼兄弟,怎能白白犧牲?
「綰綰……怎麼會這麼傻……你應該恨我……你的恨去哪兒了?我寧願你恨我,也不想看到你傷心至此,甚至要自殺。」
如果不是今天她要在這裡自殺,他估計還會一直忍下去,直到他完成了他的使命。
「哥……我什麼都沒了……我的心都快要碎得片瓦不存了……你們都不在了……我都不知道我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他捧起她滿是淚水的臉,輕輕地吻去她眼角的淚。
「綰綰,以後哥哥不會再騙你了,好不好?」
他低下頭,吻住了久違的唇瓣。
像是小別勝新婚的兩人點燃了慾火,看著這樣的寧綰,寧如言早已壓制不住心底那股蠢蠢欲動的慾望。
他含住她的唇,緩而仔細地勾勒著她的美好。
「綰綰……」
寧綰的腦子變得一塌糊塗,她無法看清楚自己的心,被他一觸碰,心底就會激起一層層的漣漪。
她的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無法抗拒他。
她騙自己說,這在一個月的期限內,他還在她的掠奪範圍內。
沉淪……可以嗎?
……
直到第二天天亮,寧綰才從基地裡出來。
有特種兵攔住了她。
「寧小姐,你沒事吧?」
寧綰搖搖頭:「我沒事,我現在要回去了。」
「寧小姐,看那邊。」
寧綰順著他手的方向看過去,竟在不遠處看到了一襲熟悉的身影。
「南哥哥?」
「這個二少爺,竟然真的在外面等了一晚上。我們還以為他開玩笑呢。」
「就是啊,昨兒偷偷地跟著你過來的,晚上又不走,怕你隨時要回家沒人護送。本以為是個浪蕩公子,沒想到也挺癡心。」
寧綰怔住。
她完全沒想到他會在這裡等她一晚上。
「南哥哥!」她走過去拍了他一下,他直接坐在地上睡著了。
「誰!」姜陌南條件反射睜開眼就要打眼前的人,幸虧寧綰閃得快,「小綰綰?出來了?——靠,天都亮了,你守靈守了一夜?」
寧綰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
「我沒事。南哥哥,我肚子餓了,回市區吃點什麼吧?」
姜陌南也沒想到她一進一出就跟沒事人一樣是為什麼,但總歸是沒事了?
一路載著她回到市區,進了一家餐廳,每人都先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漱了漱口才出來。
「小綰綰……你真的沒事?」
姜陌南很懷疑地看著她。
怎麼看都像是有事啊……
「真的沒事。」寧綰心不在焉地喝著奶茶。
昨晚他們什麼都沒做,她就像小時候一樣坐在他懷裡看天上的星星,兩個人說了一晚上的話。
爸爸才剛剛走,她實在沒有辦法在那樣的情況下還和哥哥……
終究是打跑了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所謂計劃。
「南哥哥……我可不可以放下一切?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