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如言的手撫上她柔順的黑髮，像小時候一樣輕輕地撫摸著，從後腦一直撫到發尾。
「撒謊不是好孩子。」
「撒謊也好，真的也罷……哥哥……停止吧……放我一次……」
「傻綰綰，我做什麼了，讓你覺得我在逼你？」
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波瀾。
他怎麼能說得那麼淡定呢？
他沒有逼她？
這樣還能算沒有逼她嗎？
這麼突然地要請家法，她總是想不通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敢嗎？她沒有未來，沒有後台，姜陌南會幫她也只不過是為了興趣，如果他們真的起了衝突，他真的會為了姜寧兩家徹底決裂，而站在她這邊？
寧綰從來都不曾這樣想過。
雖然他們在合作，但在她的心裡，那條路是她一個人在走的。
她誰都信不過，誰也不能信。
是，他看起來並不像撒謊，如果真的動家法，他也會像一個強硬的男子漢不躲不閃，默默地承受爸爸給他的傷痛。
但誰能夠保證，他不會秋後算賬？
所以她力求平平安安，不會為了這一時的舒心而去為日後的死亡挖墳等待。
「你們兩個，還要跪到什麼時候，地上涼，快起來，要是因此病了，不是讓你們媽媽更擔心嗎？免不了又要怪我對你們苛刻。聽話，都起來！」
寧綰也用柔軟的聲音求道：「哥……起來吧……放過我，放過爸爸……」
現在的他們，實在受不起他的一跪。
他可以強大，可以帝王風，這些她都可以接受，但她見不得他低頭，這樣讓她的心裡很不安。
沉默幾秒，說給他們兩個人聽，「好。」
他的手固著寧綰的腰，在起來的時候也把她也拉了起來。
剛剛明明沒有跪很久，腳是不會發麻的，但寧綰站起來的時候，身子還是一軟，然後跌進了她懷裡。
他都能感覺到她在顫抖，渾身上下微微地顫抖著。
她竟然那麼怕他。
「綰綰怎麼了？」寧建國緊張地問。
「還不是爸爸……」寧綰在寧如言的扶持下，慢慢地向椅子走過去，「以為爸爸真的要對哥哥用家法，嚇的啊！」
「你這丫頭……」見到寧綰，寧建國這陣子的陰鬱也漸漸地消散了。
三個人，一個房間，就好像回去了從前在寧家別墅裡的歡樂日子。
綰綰偶爾撒撒小嬌，也會為了他訓斥如言而憋起嘴不開心。
他們兩兄妹那麼好的感情，弄得全世界都知道寧如言極為寵愛妹妹，而綰妹妹也非常護她哥哥。
寧建國很享受這樣的時光，只是……
「要是你們媽媽也在就好了……」他也很想她，一個月不見她了，感覺上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心裡實在有些不舒服，「都是爸爸沒用……讓你們都跟著受苦了……如言，綰綰，好好勸勸你們媽媽，讓她想開點，我這輩子是出不去了，你們好好給她出出主意，如果有中意的叔叔，就介紹一下，讓她下半輩子也好有個依靠。」
他也知道，其實綰綰已經知道他出不去的消息了，再也沒辦法騙她說很快就能出去帶她去旅遊。
與其再欺騙她，不如想辦法讓他們三個生活得更好。
「爸爸你胡說什麼！」聽到這話，寧綰的鼻子又瞬間酸了，「你的意思是要媽媽改嫁嗎？那你才是真的傷媽媽的心了！不管多久，媽媽一定會等你的，爸爸你不要胡說八道。這話我就當沒聽到，我不會說給媽媽聽的，免得媽媽傷心壞了身體。」
「可爸爸一輩子都出不去了啊……傻丫頭……」寧爸爸無奈傷神地撫著寧綰額前的髮絲，「總不能讓她一輩子替爸爸守活寡……早點嫁了他人也好啊，有個依靠，不至於那麼孤單。」
「反正我不說！爸爸要說就自己跟媽媽說好了！」
在她心裡，爸爸媽媽的感情那麼好，絕對不會有離婚的一天。
她相信她媽媽，如果媽媽還在的話……她也一定不會改嫁的。
媽媽那麼愛爸爸，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算爸爸在裡面一輩子，她也會等一輩子。
更何況……
如今媽媽也已經不在了。
這樣一句話，沒辦法說出口。
見寧綰是真的在傷心地哭，寧建國也知道自己可能唐突了點，轉頭對寧如言說，「如言，你媽媽身體不好，想想辦法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別讓她老想著我的事傷神。另外你多帶可柔回寧家坐坐，一來可柔是心理醫生，說不定能對症下藥，讓你媽媽早點走出陰影；二來可柔是我們的兒媳婦兒，你媽媽看見她開心些也說不定。再者啊……可柔的肚子要是早點有消息，你媽媽能早些抱上孫子的話，說不定那病就不治而愈了。」
寧建國完全不知情，顧自為蔣美人打算著這個打算著那個，寧如言的眉心都微皺了起來，更別說寧綰了。
聽著這些話，心裡不斷地泛酸。
不用了……
我們什麼都不用做了！媽媽已經死了！
她多想這樣喊一句，把心底憋了那麼久的心思爆出來。
「知道了。」寧如言淡然地應承下來，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既然美人身體不好過不來，下次拍個視頻帶過來給爸爸看看吧……爸爸也想她啊……」
寧綰怔了一下。
什麼？視頻？
如果是照片，她還可以想辦法找高手PS一下，做出一個媽媽還活著的假象，但視頻……
怎麼可能騙得了人？
沒辦法的……要拆穿了……
寧綰在擔心，卻聽到寧如言沒有考慮就應下來：「知道了，那我們現在就拍一個視頻吧，帶回去給媽媽看。」
「算了算了……還是不要了，我現在這個樣子，美人看了只會更擔心。」
「不會的，媽媽很想你，讓媽媽看看吧。媽媽這次一定要跟來，說是思念得厲害，我和綰綰廢了好大的勁才說服她讓她好好休息的。」寧如言說得真切。
就連寧綰聽了都有一種媽媽還在世的錯覺。
只是她不明白，到時候他去哪裡弄一個視頻給爸爸？
這種事，騙得了一時，又怎麼能騙得了一世。
寧建國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寧如言拿出自己的手機對著他，寧建國對著鏡頭說了好多話，說著說著就潸然淚下。
聽著那些話，明知道這些話媽媽再也不可能聽到的寧綰，想著想著，在一旁也哭出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崩潰無比，怕自己再待下去就會喊出「不要再說了，說再多的話媽媽也聽不到了」這樣的話來，轉身開門跑了出去。
跑到監獄外頭，蹲在地上一邊喊著媽媽，一邊伏頭大哭。
爸爸……媽媽不在了……
媽媽去了天國，她不能再陪著我們了……
守獄的人當然知道寧家發生過什麼事，寧如言也是特別叮囑他們，千萬不能把蔣美人去世的消息透露給寧建國，所以此刻寧綰跑出來，他們也能大致地猜出是什麼事。
都是大男人，看著小姑娘哭成這樣，慌是慌，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還好沒多久寧如言就出來了，結束了這次的探視。
「首長！寧小姐她——」
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用說了。
一出來就看到寧綰蹲在前方的空地上，臉埋在雙膝間，哭得肩膀顫抖。
不得不承認，他會提早帶她來萊山，是因為想她開心。
昨天她聽到能來萊山看爸爸，不知道有多開心，心情好得不得了。
所以他也才會覺得，來萊山，她能一掃一切不愉快的心情。
卻不曾去考慮，開心歸開心，眼前的這種情況也是有可能會發生的，並且幾率不小。
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在想，或許不該帶她來這裡，包括以後。
他慢步走過去，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起來。
「別哭了，回家。」
他沒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肯回頭看一眼她。
寧綰被拉起來，還沒收拾好情緒就被他拉著走。
她知道自己可能煩到他了，她那麼失態，他以後都不會帶她來萊山看爸爸了，所以硬是把眼淚憋回去，吸吸鼻子盡量讓自己變得乖巧。
「哥，以後我不哭了，還帶我來看爸爸好不好？」
她一邊走，一邊擦眼淚，在朦朧中看哥哥精壯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