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汐顏聞言驚住，伸手緊緊握住北堂肆的手，對夜姬道：「夜姬，你何苦相逼至此？放下仇恨，不好嗎？」
「你憑什麼威脅朕？你覺得你能打得過朕？別忘了，你現在已經不再是神族後裔，而是妖魔，已經沒有了神的護佑，朕想殺你，易如反掌！」北堂肆冷冷道。
「哈哈……」刺耳的笑聲再次響起，久久迴盪在山顛之上，令人心驚膽戰。
夜姬發了狂似的看著北堂肆，嘴角帶著詭異的笑容，聲音虛無縹緲，卻如鋼針尖銳，一字一句道：「若我告訴你，我將我的命凝結到一點，與你拚死一搏呢？你覺得我的勝算有多少？」
北堂肆一直平靜的面容閃現出一抹訝異，厲聲喝道：「你瘋了！」
那樣的話，夜姬的法力可以增長不止十倍，與他相搏，他自然無法抵擋，會受到重創，可她在那捨命一擊過後，將會修為散盡，瞬間蒼老，不久油燈枯盡。
她究竟是有多恨他一定要以這種方式來報復他？她明知道殺不了他的！
「呵呵……」夜姬吃吃地笑，突然又像個孩子般，目光看向很遠的地方，紫色的眸子溢滿了光彩，轉瞬又黯淡了下來，逐漸又恢復了冷凝，咬著牙道：「北堂肆，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恨你嗎？不僅僅是因為你挖了阿紫的眼睛給你的母后！你，還記得雪明瑜嗎？」
北堂肆愣住，手微微抖了一下。
雪明瑜，是千百年前雪國的四皇子，雪祁衛的四皇弟，當初，他為了鞏固自己的皇位，親手殺死了他，眼睜睜看著他倒在自己的腳下。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北堂肆沉聲問道，聲音乾澀沙啞。
夜姬伸手扯下自己的面紗，丟入空中，山風捲著薄紗在空中打了幾個圈，顫抖飄搖著飛遠。
「看到我臉上的字了麼？那可是當年你親手用劍刺上的，它是我一生的恥辱，我一刻都忘不了！你說你不殺女人，所以放我走，可你竟殘忍地殺了你的親弟弟，他從未想過與你爭奪什麼，他敬你，愛你，不管別人怎麼看你，始終站在你的那邊，可你卻聽信饞言，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你知道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他讓我別恨你啊！可我怎麼能不恨，怎麼能不恨？！」夜姬聲嘶力竭地呼喊著，面容猙獰而扭曲，已經淚流滿面。
蘇汐顏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驚訝的不是夜姬與紫玉幾近相同的面孔，不是她左臉上那觸目驚心的「賤」字疤痕，而是他們過去這麼多的恩恩怨，竟在夜姬心裡埋藏得這麼深，這些都是她不知道，不瞭解的。她不是很懂，但隱約知道，他們說的應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北堂肆神情變得痛苦，那是他一直不願回憶的過去，他該死！
在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兩個弟弟和最心愛的人後，他還有什麼臉面存活於世？他做錯了許多事，因為生性多疑，他患得患失，總想以一己之力，讓整個天下臣服於他，不允許有任何的不忠，背叛。
他愛的人，愛他的人，無一不被他傷害，他就像一個帶刺的刺蝟，為了保護自己，不斷傷害自己最親近的人。
身形微微晃了晃，他幾乎站立不穩，眸光沉痛萬分，那段被他封印了千年的記憶，他多希望再也不要記起！
正當蘇汐顏與北堂肆愣怔的時候，夜姬身形一閃，瞬間來到蘇汐顏的身邊，不等她反應過來便點了她的穴道，用匕首抵住她的脖頸。
北堂肆大驚，眼神變得慌亂，急聲喝道：「夜姬，你要做什麼？快放了汐兒！」
「讓我放了她？可以啊，只要你在我面前散盡修為，自廢武功，我便不傷她，否則，我絕不手軟！」夜姬不急不忙地說道，眼神陰鷙可怖。
北堂肆目光緊緊盯住夜姬抵住蘇汐顏脖頸的匕首，已經滲出點血來，心緊縮到一處，
大聲喊道：「朕答應你就是！」
蘇汐顏想喊，想阻止他，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只能睜大眼睛看著北堂肆，用盡力氣，微微轉動脖子，緩緩搖頭，淚水無聲落下。
北堂肆仰天長嘯，玉冠，外袍碎裂，飛散出去，墨色長髮在風中狂舞，英俊的面容痛苦而扭曲，強大的力量從他的體內散發出來，向四周擴散開去，天地間，風雲變色。
騰蛇被眾妖魔困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自廢，他能感覺到來自他內心的深深的悲傷。
蘇汐顏絕望地閉上雙眼，她的心正一刀刀被凌遲著，窒息般地疼痛。
那個一向狂傲囂張，高高在上的人為了她竟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全部的修為散盡，她何德何能，讓他待她至此！
夜姬冷冷看著他，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她所受過的痛苦，她要讓他也嘗嘗！
如今，他已是廢人一個，任她魚肉，呵，雪祁衛，真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
北堂肆雙腿無力，險些倒下去，強撐著站住，額頭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面容慘白得嚇人，眼神卻異常堅定， 看著夜姬道：「放了汐兒。」
夜姬拿開抵住蘇汐顏脖頸的匕首，笑得狂傲：「哈哈……果然人只要有了牽掛，就脆弱得不堪一擊，今天我們就清一清這麼多年的新仇舊恨，雪祁衛，你拿命來！」
眸光一凝，夜姬便閃身向著北堂肆掠去，北堂肆沒有動，他知道躲不過，他也不想躲，就像他說過的，欠別人的，總是要還的。
緩緩閉上眼睛，預想中的疼痛感並沒有出現，耳邊卻傳來夜姬的驚叫聲，和重物倒地的聲響。
「不！」
尖銳的叫聲響徹雲霄，夜姬痛苦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北堂維揚，匕首沒入胸口，鮮血染紅淡藍色衣袍，溫潤如玉的面容卻依舊帶著溫柔的笑意，定定地看著夜姬。
夜姬突然像發了瘋一般衝過去緊緊抱住他，淚水決堤般湧出，肝腸寸斷地嘶喊道：「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這麼傻？你被他害死了一次還嫌不夠麼？！明瑜，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以前我太自私，不願為你放棄神籍，現在我已經不再是神，我們可以一輩子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好不好？」
北堂維揚便是雪明瑜轉世，他的記憶封印，在夜姬淪入魔道之時便已解開。
北堂維揚伸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夜兒，如果可以，我多想一輩子陪在你身邊，我答應過你，要永遠保護你的……夜兒，我想看到那個善良可愛，無憂無慮的你，我知道，你的心始終都是軟的，你現在只是一時被仇恨蒙蔽，若你真的殺了他，你一定會一輩子活在痛苦中……夜兒，聽我的話，放下仇恨，忘掉過去，好不好？」
「那你不要死好不好？ 明瑜，只要你陪著我，我什麼都不要，再不要報仇了！」夜姬抽泣道。
「好，我不死。」
……
十年後。
蘇汐顏與北堂肆並肩坐在海邊看著日落。
「你說我們會不會太不負責任了？」蘇汐顏靠在北堂肆肩上道。
「怎麼會？」北堂肆道，「允兒的能力你還不相信嗎？」
「也是，呵呵。」
御書房內，北堂晗允正在批閱奏折，龍袍加身，威儀萬千，少年天子，意氣風發。
「小晗允！」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女從門外風風火火地快步走了進來。
北堂晗允用力一拍御案，擰眉道：「寒穎沫！朕說了多少遍，不准這麼叫！你這樣沒規矩，以後怎麼母儀天下？」
某人沒聽見一樣，上去一把摟住某人的脖子，對著他的臉一陣亂啃。
清河邊上，一個身穿藍色衣衫的小男孩在河邊玩耍。
「你叫什麼名字？」一個身穿紫紗的女子看著他問，臉上蒙著紫紗，一雙眼睛是孩子未見過的紫色。
「我叫楚明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