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定在一周之後,文仲明和蘭靜茹分別接到了兒子的電話,兩個人都激動不已。
這是兒子頭一回主動給他們打電話談他的婚事,雖然已經是鐵板釘釘了,只不過是通知他們來參加一下婚禮而已,起碼他也是把他們當成了長輩。
在權力的漩渦裡爭鬥了半輩子,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地位,但是一雙兒女卻都視他們為陌路人,這種感覺很是挫敗。
現在,好容易有了一絲轉機,兩個人頭一回放下彼此間的成見,商量著該送他們什麼禮物。
「靜茹,你說該送兒媳婦什麼東西,才能讓兒子開心呢?」文仲明說。
「要我說,只要兒媳婦喜歡,兒子自然也就喜歡了。你想想,他們才訂婚沒幾天,這就趕著辦婚禮,我猜兒子對這個兒媳婦肯定是很緊張的。」蘭靜茹說。
「這個兒媳婦其實我也挺滿意的,就是有一點,她帶著一個身份不明的孩子,有點兒委屈了咱兒子。」文仲明說。
「老文,你上次沒看仔細,我可是注意到了。優優那個小丫頭,一雙眼睛骨碌碌亂轉的時候,跟咱家歡子小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都說養女像家姑,要我猜,沒準兒那丫頭就是咱兒子的種,所以他才非裴小姐不娶。」蘭靜茹說。
「真的?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點兒像了,如果優優真的是咱們親孫女兒,那簡直就是太圓滿了。」文仲明大喜。
「所以啊,我覺得與其討好兒媳婦,不如討好咱的孫女。當媽的只要孩子好了,自然就心滿意足了。」蘭靜茹說。
「嗯,你說的太有道理了。」文仲明由衷讚歎。
「老文,這麼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誇我。」蘭靜茹難得羞澀了一回。
「其實吧,我不是不想誇你,只不過你一直都太強了,把我一個大男人比得都沒地方站了,所以我才喜歡打擊你。」文仲明說。
「現在老了,你倒想開了,不打擊我了?」蘭靜茹瞪了他一眼。
「這把年紀了嘛,夫子說,五十而知天命,我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馬上也要退休了,那些名利爭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人家都是為了兒孫爭,咱就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有出息,根本不靠我們,那些東西自然也不想爭了。只想著把這一任平安幹到底,順利退休,含飴弄孫頤養天年。」文仲明輕歎一聲說。
「說起來我好強了一輩子,如今也慢慢看開了,等兒子結了婚,如果要生孫子,我也直接退休,去幫他們照看孩子去。」蘭靜茹說。
「難得你這個女強人也有看開的時候,看來,我們真的都老了。」文仲明說。
「對了,這麼些年,你怎麼也沒有找個會照顧人的女人?」蘭靜茹試探著問。
「曾經滄海難為水,有了你,還有什麼樣的女人能夠入我的眼?」文仲明滿眼深情說。
「去你的,現在的男人哪個不喜歡找年輕漂亮的女人?」蘭靜茹忍不住又紅了臉。
「靜茹,別人不瞭解我,你還不瞭解麼?這輩子除了你,別的女人我連看都懶的看一眼。」文仲明說。
「你說得這麼好聽,當初提出離婚的人可是你。」蘭靜茹撅著嘴抱怨。
「我那還不是因為你老是不著家,一時氣憤,才說了離婚的話麼?沒想到你一口就答應了,事後我也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可是又抹不開面子,只好眼睜睜看著你走了。」文仲明說。
「你說的都是真的麼?」蘭靜茹說。
「當然,我敢對天發誓,我這輩子就愛過你一個女人。」文仲明趕忙舉起右手,一副賭咒發誓的樣子。
「老文,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兩個退休以後都還是單身,你說,咱們要是重新在一起,旁人會不會笑話咱們?」蘭靜茹猶猶豫豫說。
「不會,誰敢笑話咱們!再說了,咱們過咱們的日子,關旁人什麼事?咱們到A市買一個院子,一起種花種草,帶孫子。這樣的日子,光是想想就美得冒泡泡!」文仲明激動的一把握住了蘭靜茹的手。
「我再考慮考慮吧。」蘭靜茹說。
「靜茹,別再考慮了,咱們都多大歲數了,沒那麼多時間來浪費了。兒子婚禮辦完,我回去就弄個病退,這一屆我也不想幹完了,他們愛選誰接替選誰去,反正那麼多年輕有為的幹部,又不缺我一個老頭子。」文仲明殷切地勸道。
「你幹嘛這麼猴急?又不是十八歲的毛頭小子了。」蘭靜茹嬌嗔道。
「靜茹,你不知道,一想到能跟你在一起,我的心跳得比十八歲還快呢,不信,你摸摸看。」他一把抓住蘭靜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老傢伙,怎麼沒一點兒正經?」蘭靜茹羞澀道。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反省自己,為什麼你會毫不猶豫就離開我?最後我總結出一條經驗,問題就出在我當初太靦腆。要是我臉皮厚一點,死乞白賴拉著你,不讓你走,說不定我們這麼多年,就不用分開了。」文仲明笑著說。
「哼,你這些年當官當的,正經本事沒學到,歪門邪道倒是悟出不少。」蘭靜茹嗔道。
「那是,為了晚年的幸福,不管正道還是邪道,我都豁出去了,呵呵!」文仲明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積壓在心裡多年的死結一旦打開,兩個人都覺得渾身輕鬆起來,滿腔熱情地討論有關於給孫女和兒媳婦買禮物的事。
商議的最終結果是,給孫女買了雙份的教育保險外加女孩子最喜歡的各種玩具、衣服。
給兒媳婦的,則是文家家傳的一對羊脂玉鐲子。
當年文仲明娶蘭靜茹的時候,就送了她這對鐲子,後來兩個人離婚的時候,蘭靜茹把鐲子還給了文仲明。
文仲明一直珍藏著,本打算再次送給她,蘭靜茹卻笑著搖頭:「我這把歲數了,戴那些東西還有什麼意思?還是送給兒媳婦吧,好歹這也是你們文家的傳家寶。」
文仲明想想也有道理,橫豎將來都是要留給兒媳婦的,不如趁現在送出去,還顯得他們做公公婆婆的有誠意。
兩個老的這邊歡天喜地準備禮物,文一凡那邊則忙於籌備婚禮的各項事宜,唯有裴佳悅,難受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當初懷優優的時候,什麼反應都沒有,所以,直到三個月以後,老媽才發覺了她的不對勁。
但是現在,才不過一個月,就吐得一塌糊塗。光是吐也就罷了,重要的是老媽知道了,每天看她就像是看犯人一樣,家裡的健身房都不讓她去了,想要打打沙袋,踢踢腿,過個癮都不讓。
除了散步,其他任何的稍微劇烈一點的運動都不讓。
「唉!」裴佳悅第十一次歎氣。
「悅悅,你一個年輕人,整天唉聲歎氣幹嘛?孕婦心情不好,會影響孩子的身心健康。
「媽!我運動你不讓,我想要出門散散心你也要全程監控,現在連歎氣也不讓,你究竟還讓不讓我活了?」裴佳悅忍不住抱怨。
「你這孩子,媽還不是為了你好?你說你那叫運動麼?動不動就踢腿伸拳的,要知道四個月以內的胎兒最較弱,很容易流產的。」
「媽,他要真那麼較弱,活該流掉,就算小心翼翼生下來,肯定也是個軟弱的病秧子,我裴佳悅才不要生那種沒出息的孩子呢。」裴佳悅不以為然道。
「呸!哪有你這樣當媽的?當初媽懷你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小心多注意,你還不是活蹦亂跳,像個女土匪似的?真不知道你是像了誰,你爸那麼斯文的男人,你媽也是喜歡安靜的人,偏你就孫悟空似的。」
「嘿嘿,媽,這就叫物極必反嘛!」裴佳悅笑得賊兮兮的。
「我不管你是不是女土匪,反正在我寶貝外孫沒出生之前,就不許你反天。」周依韻說。
「媽,你的意思是,要讓我坐整整十個月的牢?」裴佳悅皺著眉頭說。
「呸!坐牢有你這麼舒服的?有人給做好吃的,有人陪著散步,還有音樂聽,有電視看……」周依韻說。
「媽,你連電腦都不讓我用了,這簡直比坐牢還要命呢。」裴佳悅哀嚎道。
「電腦那東西輻射那麼大,到時候害我寶貝外孫身體不健康怎麼辦?為了孩子,忍幾個月你都不願意,你還有什麼資格做媽媽?」周依韻有些生氣了。
「媽,我是真心不想再做一次媽的。您這輩子不也就生了我一個麼?幹嘛非要讓我再生一個?」裴佳悅不解地問。
「你懂什麼?當初你爸為了我離開家,我連個孫子都沒能給你爺爺生下,這本身就是很對不起他老人家了。現在,你這個外孫,如果能夠再生一個,讓孩子跟著你爺爺姓周,我將來到了地下,也有顏面見你爸爸了。」周依韻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媽,對不起,我不知道,原來你心裡是這麼想的。好,你放心,我就算是再煩,也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而且,我保證,讓他姓周。」裴佳悅一下子動容了。
老媽這麼多年來,對她極度寬容,很少勉強她做什麼,這一次,她如此堅決地想要她生下這個孩子,原來並非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周家。
她一直以為,只要她聽媽媽的話,對她好,就是對她最大的孝順了,卻絲毫也沒有想過,媽媽心裡也有解不開的心結。
沒幾天,裴佳悅已然學會了忍耐,每天任由老媽安排,做一個孕婦應該做的各項活動,注意飲食,認真胎教。
文家二老來時,文一凡還在外面忙著,周依韻也去送優優上學了,家裡只有裴佳悅一個。
兩個人自己打聽到住址,並沒有通知兒子,直接上門了。
對於這二老,裴佳悅原本是沒什麼好感的,他們害得文一凡小時候那麼可憐,每次開家長會都是爺爺奶奶出席。
不過,出於對長輩的起碼的尊敬,她還是很客氣地接待他們。
蘭靜茹拿出那對鐲子,裴佳悅本能地推辭。
「裴小姐,這對鐲子,是文家的傳家寶,你作為文家唯一的兒媳婦,理所當然是要交到你手裡的。我和一凡他爸,是真心希望你們兩個能夠幸福和美,白頭到老的。」蘭靜茹這一次的態度溫和慈愛,與上次訂婚宴截然不同。
「那好,我先收下。回頭小凡凡要是覺得不應該收,再退還給你們,請你們不要怪我。」裴佳悅客套地說。
「給優優的禮物,也請你務必收下,這是我們做爺爺奶奶的,給孫女的一點心意。」文仲明說。
「這傢伙,原來他都告訴你們了,他還說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呢。算了,既然你們已經知道優優是你們的親孫女,我也沒有理由不讓她收下爺爺奶奶的心意。」裴佳悅心無城府道。
文仲明和蘭靜茹相視一笑,原來他們的猜測竟然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他們的兒子究竟是什麼時候回國的,孫女都這麼大了,也沒聽他提起過一次,真不像話!
「裴小姐,我知道,我們兩個做父母的,都不稱職,以至於一凡和歡子對我們都不親。不過,我們現在都認識到自己的錯了,很快我們就退休了,我們想要搬到A市來住,到時候,還請你多勸勸一凡,讓他多給我們一些機會,讓我們能夠親近親近孫女。」蘭靜茹用了祈求的口氣。
裴佳悅雖然對他們不滿,但也不忍心讓老人用這樣的態度求她,當下,心裡一軟,正義感浮上心頭,便拍著胸脯說:「伯母,您放心,我一定會讓他帶著優優常常去看你們的。」
「謝謝你,裴小姐,你這麼說,我心裡安慰多了。」蘭靜茹說。
她已經看明白了,這個兒媳婦就是個沒有城府卻又有些俠義心腸的人,對待她,最好的辦法,就是示弱,博取她的同情。
「伯母,都是一家人了,您以後就叫我悅悅吧。」裴佳悅說。
「好,那伯母就不客氣了,悅悅,我們先走了,記得跟你母親問一聲好,就說我們來過了。」蘭靜茹見好就收,趕忙起身告辭。
如果兒子回來了,一言不合,很容易毀掉好容易建立起的跟兒媳婦的友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