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白癡……」舞浪心焦不已,但此時心焦又有什麼意義,到底幫不上什麼忙,只是徒勞自己揪心而已。
就在陸地上的舞浪和斐妮一個焦躁一個不解之時,鳳無霜卻已經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方。
說是匪夷所思其實也不然,只不過她所處的環境看著有些邪門而已。
——極致的黑。
當一種黑暗到了極致的時候,人便會不由自主的產生失明的錯覺。鳳無霜靠在圓形防護罩的邊緣處,額頭微有冷汗,表情卻是冷靜的,眼神清明如刀,一動不動的靠著。
最後一點溢彩像秋風枝頭上的落葉,瑟瑟燃燒在她身側,又像一個耄耋老者,稍不注意便要消逝於世。
除了這一點光亮外,她看不到其他任何光源,透明的圓形防護罩外上下左右一片漆黑,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外,聽不到任何聲音,仿若游離世界之外。
然而防護罩依然在不慌不忙的往下墜,不是鳳無霜有意操控,而是等她發現的時候,防護罩外就已經多了那一股詭異的力量,像有無形的繩索拉扯著,將防護罩連同防護罩內的她,一個勁的往下拖。
她不知道繼續往下究竟會到什麼地方。但卻無法停止這種下降。
情況不明又不知該如何挽救之際,她索性放任自流,倒要看看這詭異的情況是什麼東西再搞鬼。
手指一直搭在脈搏上,清晰的突跳聲極有節奏,提醒她從發現情況不妙開始,已經過了足足半個小時。
這麼長的時間,足夠舞浪找到夜祗,並且發現情況不對勁。只要他們不再進入水中,她再怎麼樣都沒有關係,若真有不妙,大可以直接從逍遙界遁逃,有什麼好怕的?
正想到這,身側懸浮的溢彩突然抽搐式得彈跳了一下,隨後便如熄滅的蠟燭,從外向內蜷縮,化作一抹看不出來的輕煙,歸於無形。
四方的黑暗瞬間如濃墨般湧來,眼睛成了擺設,什麼都看不見了。
鳳無霜在第一時間閉上眼睛,精神緊繃,耳力全開,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
在這種情況下,眼睛起不了什麼作用,一片黑漆漆的,即便是睜著眼睛也看不到東西,白白攪得自己心慌。還不若捨棄視力轉向耳力,反而能叫人心安一些。
閉上眼睛後,整個世界一下子簡單起來,鳳無霜豎起兩耳,仔細分辨週遭的聲音。
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外,防護罩微有極細極細的流動聲,那是證明她此刻還在水中的證據。
如此下墜,什麼時候才能到底呢?
鳳無霜凝眉安坐,巍然不動。
與此同時,在另外一個地方,夜祗卻是陷入了非常緊急的情況。
——他被捲入了暗流之中。
來不及去想這麼小的水潭是從哪裡冒出如此湍急的暗流,等一心尋找鳳無霜的夜祗反應過來之時,自身已有大半扯入了其中,正被暗流沖刷著,朝前流竄而去。
他一時間來不及防備,被暗流沖刷著朝前游了好一段距離,大股的流泉沖刷在胸口上,像一隻巨大的錘子狠狠砸在胸口,夜祗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無比蒼白,鼻翼一動,飄出大股的水泡來。
他不得不吐出一部分空氣,否則整個肺部都得撐破了去。
暗流中一時間水泡密集,他吃力的睜開眼,大片的水卻帶著沫子直朝眼珠上招呼,完全看不清目前身在何方,整個人被水流帶著朝前滑,穩都穩不住。
他發不出聲音,面皮漲得通紅,眉頭死死的擰著,抬手護住臉部,極力的想穩住身體,卻還是身不由自的往後倒退,眨眼之間便衝出了數十米的距離。
生命泉的水潭有這麼大嗎?
他的心裡突然冒出這麼個問題,肺部卻不容停歇的傳來紅燈警報,又一片水泡無聲的招呼在臉上,胸口處的水流沉重的像是一塊鐵,壓得他五官扭曲,嘴角裂開縫隙,大小不一的水泡便咕咕嚕嚕的全給冒了出來。
麻煩了……
夜祗雖然被水沖得七葷八素,但思維卻無比清明,整個人被捲著倒退之時居然還能空出手在腰帶上一撥,整個人週身倏然泛出明亮的紫光,水流沖刷在力量源上,居然發出了猶如裂紙一般的清脆聲響。
趁著這難得的停歇時間,夜祗毫不猶豫的從空間戒指中掏出一把細長的分水匕,濃郁的紫色神力頃刻間順著手指纏繞其上,在漆黑的水底煥發出炫目的光芒,光照一方。
夜祗顧不上去看週遭的環境,握緊了分水匕,毫不客氣的往下一揮!
匕首閃亮,紫光惑人,力量的流動在水中竟成了清晰可見的一條一抹,如游龍一般逆水而上,抽刀斷水所形成的短暫間隙中,紫色神力頃刻間替上,在極短的時間內居然撐出了一片無水區域。
雖然時間極短,但對於夜祗來說已經足夠了。
區域一瞬形成,他毫不猶豫的抽身急退,身形一下子從暗流中拔出,如水蛇一般竄出老遠,方才敢停下來。
再扭頭,只見一片漆黑中有鮮明如赤陽般的紫光一閃而逝,一切重歸黑暗,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黑暗水底裡沒有聲音的爭鬥讓夜祗心有餘悸,但還沒等他調整好心境,肺部突然再次傳來紅燈警報,一波波灼燒般的疼痛無比清楚的提醒他——屏息時間到了。
這世上有很多種死法,但論起無人道的,生生憋死絕對算其中之一。
有過溺水經驗的人應該都知道,在水下無法呼吸是一種多麼恐怖的感受。你無法描繪空氣憋在胸口中那種瀕臨爆炸般的疼痛;也無法細說在排出空氣的極短促的愉悅後緊隨其來的窒息感是多麼讓人瘋狂;那種幾乎能清晰感覺自己的肺葉一片一片收攏、喉嚨口一陣一陣的灼燒、整個人彷彿被投入熔漿裡、被撕裂、被熔化的極致的難受,讓人終生難忘。
——此刻的夜祗便是這樣的感覺。
饒是修為再高深的人,也無法做到不用呼吸。一旦維繫生命的共性被遏制,再厲害的人,也會無計可施。
在這樣黑茫茫的水底,屏氣到了極限,還能如何?
夜祗只好暫時停下找人的動作,開始奮力往上游,脹痛灼燒的肺不斷催促他加快速度,然而詭異的是,就在他朝上游了約莫六七十米的時候,突然感覺頭部一痛,像是撞上什麼堅硬的東西。
起初他還以為是岩石之類的東西,卻不想伸手往上一摸,竟然是平的。再摸摸旁邊,居然全是一馬平川式!
夜祗頓時愕然了,也顧不上肺部那一波波的疼痛,雙腳搖動作為支撐,他舉起雙手,一路摸索著過去。
手指所摸到的地方,全是平坦異常的堅硬東西,不明材質,觸手冰涼,像一堵毫不留情的牆壁,死死的攔住他通往上方的道路。
有沒有搞錯!這水裡怎麼會冒出牆壁來?
夜祗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才好,嘴唇一動,又一串水泡飄了出來,至此,肺裡的空氣已經全部排空,再不呼吸的話,他只怕真的像舞浪那烏鴉嘴說的——陰溝裡翻船了。
呼吸被制,又是身處在這種詭譎漆黑的水下,若換做其他人,保不定會慌亂成什麼樣子。但夜祗卻沒有,他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心中清楚這種情況下越是慌亂便越是死得迅捷,想要活命,必得先冷靜,然後才能可能找到生機。
定了定神,他按耐住肺裡的叫囂,小心的朝上方游動,手肘以下全貼在那「牆面」上,一寸一寸的挪動,不信找不出一絲縫隙來。
就這樣一寸一寸的找過去,他有耐心,他的肺卻沒有這個閒心。得不到新鮮氧氣的它很不開心,所以不斷的叫囂著,火燒疼痛鑽心刻骨,一抽一抽的像有刀子在裡面攪個不停。喉嚨口也是火辣辣的疼,心跳越來越快,完全失了該有的頻率,甚至連腦子,都有些發昏起來。
若他此刻尚在陸地,倒也不用這麼揪心,卻偏偏……
快一點!再快一點!
若此刻有一點光線,定可照出他此刻的面皮腫脹發紫,眼睛怒睜凸起,眼白中全是紫色的濃稠血絲,看上去極為可怖——那是窒息的慘狀。
可惜,天不從人願,他一直沒能找到那片該死的「牆壁」的缺口,反倒是腦子越來越混沌,整個人被水凍得發木,連感覺都變得遲鈍起來,直到突然嘗到唇邊的水帶了某種腥味,才猛然收手,摸上自己的腿。
——腿還在,但是腿上卻多了一些不該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