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浪愣了一下,反應甚大,差點沒從地上跳起來,哪裡還顧得上警告,脫口便是高呼,「鳳無霜?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鳳無霜滿頭黑線的放下豎在唇瓣的食指,沒好氣的白了一眼。「你很不爽我回來?」
舞浪正欲說話,眼角一瞥,突然發現床邊多了一抹綠色的身影,本能的回頭一看,卻不想再見熟人,受驚不小,「斐妮姑姑?您怎麼也來了?」
對她這個主人半點不客氣,對斐妮倒是連敬語都用上了。
真是只白眼狼,哦不,應該是白眼魚。
水晶色的弓箭憑空消失在手中,斐妮正彎下腰拂開牙床上的帳幔往裡看,聞言回過頭來,微微笑。「無霜請我來的。」
舞浪微微一怔,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稍稍變了變,居然是一把扯過鳳無霜,大步朝屋外走去。
斐妮輕輕笑了笑,也不阻攔,自顧自的扭頭繼續看。
鳳無霜不明所以的被扯到屋外,冷風一吹這才反應過來,正巧舞浪停下了腳步,扭頭對著她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低吼。「該死的!你就這麼信不過我?!」
鳳無霜更加滿頭霧水了。「我怎麼信不過你了?」
估計是她臉上的表情太無辜,舞浪一張俏臉漲得是一陣青一陣白,幾次想說什麼又給憋住了,最後索性一甩袍子,走了。
鳳無霜站在外殿,冷風順著未曾閉攏的門縫滲進來,吹在她臉上,一派的莫名其妙。
夜祗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幽靈一樣飄到她面前,「無霜,我先離開一會,待會就過來。」
鳳無霜扭過頭,看著他在宮燈昏暗的殿內陰晴不定的臉,從舞浪那得來的迷惑頓時化作一股不爽,沒好氣的道:「你又有什麼事了?趕緊說,少給我賣這些有的沒的關子!」
可憐的夜祗是躺著也中槍,眨巴著眼睛搞不懂她這股火氣是從哪來的,卻仍是老實的回答道:「閻羅宮有點事,我去處理一下,很快就回來。」
就這麼短短一句話裡,鳳無霜已經很迅速的收斂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脾氣,聽聞很爽快的點頭,「你去吧,我先去看看婁月。」
說著壓根就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抬步走進了屋內。
夜祗又眨了眨眼,莫名的摸了摸鼻子,這才頂著一腦袋的霧水轉頭離開。
而殿內,斐妮正俯身替婁月檢查,舞浪黑著一張臉站在角落裡,刻意調暗的宮燈堪堪照到他下顎處,鮮明的光影越發顯得一張臉黑得戾氣,憤憤的抱著胸,也不知到底是在生哪門子的氣。
鳳無霜沒空去理會他時不時發作的小脾氣,正巧斐妮這時直起身來,她趕緊上前一步,急聲問道:「婁月的情況如何?」
斐妮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卻是將目光轉向舞浪,聲線柔和的道:「舞兒,你將原形露出來給姑姑瞧瞧。」
鳳無霜不解,這個時候看什麼原形?
舞浪卻是神色一變,眼神飄忽了一下,訕訕的道:「姑姑又不是沒見過我的原形,還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老樣子……」
「露出來,姑姑想看看。」斐妮倒也奇怪,一再堅持道,聲音柔和卻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堅定。
舞浪扭捏了一會,終是不敵她不容反對的眼神,身形藍光一閃,立刻有金燦燦的魚尾垂落到地面。舞浪本就深藍的發越發長了,以極漂亮的大波浪披拂下來,堪堪遮住他赤*裸的雪白上身,光影搖動間,隱約可見線條清俊優雅的肌肉線條。
鳳無霜滿頭霧水的看著斐妮走過去,俯身探指,在舞浪的魚尾某一處輕輕一按。
「嘶……」倒抽氣的聲音頓時響起。
斐妮頓了頓,鬆開手重新站直了,眼神有些心疼,又有些瞭然,「果然是這樣。你這孩子,怎麼總是這般叫人放心不下?」
舞浪低著頭不說話,長而卷的深藍長髮像海藻一樣柔軟的垂下來,宮燈暖色的光照在他身上,脂玉般細白的上身肌膚泛出淡而溫潤的光,修長的魚尾色澤明亮,優雅的拂在地上。往日毒舌犀利的鮫人,在斐妮這般毫無氣勢、看似責備實則寵溺的軟語前,竟溫順乖巧的像一個孩子。
鳳無霜驚悚的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她不是看錯了吧,這厚臉皮到家的異世版美人魚……臉紅了?
不過,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鳳無霜下意識的低下頭,看向斐妮之前伸手按住的地方。殿內光線昏暗,僅有兩盞宮燈靜靜的照著,卻並不妨礙她的好視力,她敏銳的瞧見,在舞浪金燦炫目的美麗魚尾上,似乎有一小塊黑斑,像美人臉上的痘、美玉中的老鼠屎,格外的醒目。
再細緻一看,那黑斑的顏色似乎並不純粹,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下,也能看出一點若隱若現的紅。鳳無霜微微怔住,猛地上前一把,低頭仔細看,臉色頓變。
果然,那是一處傷口。
鮫人的魚尾同其他魚類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兩側生雙鰭,尾端長有「W」字型的尾鰭,通體覆蓋鱗片,擁有各種鮮艷的顏色,光澤萬千。
像舞浪這種純金色的燦爛魚尾,便是鮫人一族中最為高貴的純血系,等同王族。
但是現在,在鳳無霜眼前的這一塊黑斑,分明是被鱗片被活生生的拔掉了,曝露出裡面新肉,血滲透出來,乾涸,便成了如今她所看到的發黑血痂。
而若再認真打量,並不難發現在這傷口邊緣,還有好幾片剛剛長出來的新鱗,顏色比之其他要稍許鮮嫩,若不貼近細看,實在難以發現。更何況鳳無霜最近每一次見舞浪,他都是人形擬態,哪裡能知道他竟然受了傷?
鮫人的魚鱗,就相當於人類的人皮,要這麼生生剝掉一大片,該有多疼呢?
鳳無霜眉頭一皺,正要問他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照顧病人反倒是把自己給弄傷了。
但才剛剛抬起頭來,她突然想起夜祗曾經和她戲談過。他告訴她,鮫人鱗和精靈血,是這個世上最珍貴最難求、但也最有效的傷藥。
再聯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為了護住婁月直到她前往精靈族提取生命泉,婁月幾乎是全權交給舞浪負責,能以那麼重的傷勢拖上這麼些日子,舞浪這傷的答案,呼之欲出。
斐妮輕輕歎了一句,搖了搖頭,「罷了,也幸虧有你這麼撐著,否則這男孩子早就撐不下去了。」
舞浪估計是早知道自己這傷瞞不過斐妮,現又被鳳無霜看到了,除了撇撇嘴也不知該說什麼,趁著鳳無霜失神,身形一閃又變回了人類模樣。
水藍並茭白的絲綢綾袍晃悠悠的落下來,蓋住他線條優美的雙腿,舞浪不屑的揚了揚眉梢,拿眼角睨著鳳無霜,很不爽的道:「不過是幾塊鱗,你非要擺出這麼一張哭喪臉嗎?若是不知情的,保不定還以為我快死了呢!」
聽到這極具特色的「舞氏語氣」,鳳無霜五味雜陳的心裡頓時冒出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覺,盯了他一會,突然皮笑肉不笑的道:「外界兩天,逍遙一月,內陸海洋又在不知不覺中擴大了不少,且孕出了不少肥美碩大的異種魚。我回來之前西奧還在同我抱怨,說是那魚看著就鮮美,就是難以捕捉,真真是可惜。左右現在斐妮來了,你也閒著沒事,就回去當當漁夫,抓些魚來給西奧他們解解饞吧。」
說著,竟還不等舞浪反應,鳳無霜伸手一揮,偌大一個人頓時消失在原地,半點影子都沒留下。
殿內頓時安靜下來,火盆裡的銀炭被燒的狠了,輕輕爆了一聲,清脆的響在屋內。纏枝雕花的仙鶴鼎內焚燒著優雅的安息香,香味濃郁而恬淡,熏得人昏昏欲睡。
鳳無霜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下去,慢慢放下手,轉頭去看未曾阻攔的斐妮。
斐妮衝她一笑,那笑容綻在雪砌般的容色上,像一朵暗夜中倏然開放的曇,灩光流靛,美不勝收,「舞兒自小便最是嘴硬如刀,但那孩子心底甚好,只是性格有些彆扭,不同常人,如今既跟了你,便要勞你多費心、不要和他一般計較。」
鳳無霜淡淡的笑了笑,「我從未和他計較過什麼。」
左右不過是被他氣的哭笑不得而已。
斐妮笑著輕輕點頭,模樣瞧著是非常欣慰,口中話題卻是靈巧的轉了個彎,「我剛剛瞧了,有舞兒的魚鱗入藥,床上這孩子的性命暫無大礙,只是長久未曾進食,即便是沉睡身體也有些透支。若是現在便要帶他去往精靈界,恐怕途中生變,為保險起見,還是提前預防為上。」
鳳無霜目色微沉。「要多久?」
斐妮淡淡一笑,「三天。」
鳳無霜想了想,毫不猶豫的點頭。「行,就三天。三天後的卯時,我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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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外婆第二次手術,我一大早就和家人去醫院了,沒來得及更新,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