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祗的猙獰面容絲毫不能叫兩個膽大包天的小傢伙畏懼,反而引來了鳳無霜的連連皺眉,不悅的道:」夜祗,你好歹也是個大男人,怎麼還和小孩子一般計較?做出那表情想嚇唬誰?還不快快把小峰和蘇兒放下來?要是摔著了,我和你沒完!」
夜祗傻了,瞪圓了眼睛萬種委屈的道:」明明是他們……」
被拎在半空中的小峰突然扭過頭,在鳳無霜看不見的夾角里沖夜祗做了一個特挑釁的鬼臉,軟軟紅紅的小嘴無聲的道——你是個大笨蛋!
大笨蛋……大笨蛋……
夜祗的思維成功被這個從來沒出現在他身上的詞語攻佔,表情呆滯了足足半分鐘,眼裡陡然怒火沖天,一時間竟忘了鳳無霜還在一邊瞧著,將手裡的奶娃娃拎到面前就是一陣咆哮大吼:」你說什麼?!」」哇啊……」孩子立刻露出一副飽受驚嚇的臉,眼睛唰的一下就紅了,軟趴趴的四肢本能的四下揮動,好似極為害怕的樣子,」別吃我別吃我……娘親救命啊,壞叔叔欺負我,娘親……娘親……」
蘇兒恰到好處的哇哇大哭,水晶般的剔透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魔音貫腦般的恐怖哭聲頓時響徹了這一方天地,集結地中的其他人詫異的扭過頭,但目光一接觸到那噪音的製造者,立刻露出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唰唰唰的倒退百米,一副我什麼也不知道的無辜表情,各自忙各自的事。
然後,在這樣讓人抓狂的哭聲中,小峰亂踢亂踹好似試圖從夜祗手中掙脫的小腳不偏不倚的那麼一抬,一腳踹中了夜祗臉上那高高挺挺的脖子……
孩子的一腳或許沒什麼力道,但前提是……這孩子的本體不要是一條龍。」啊!」夜祗被踢了個正著,頓時發出一聲短促的呼痛聲,頓時有溫熱的液體流到唇瓣上,他鼻尖發酸,疼的差點沒掉出眼淚來,雙手本能的一鬆,便要去摀住自己的鼻子。
小峰和蘇兒在被鬆開的下墜中齊心協力的哇哇大叫:」娘親救命啊,壞叔叔要摔死我們……」
事情發生的無比迅速,鳳無霜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一見兩個軟趴趴的孩子往地上摔去,頓時嚇得心都提起來了,完全忘記這兩個看似無害的小傢伙擁有多麼牛掰的本體。」小心!」她在本能之下的大步上前,雙手利落的往空中一撈,一手一個穩穩的接住下墜的孩子,牢牢抱在懷中,臉色都嚇白了,急聲問道:」沒事吧,有沒有傷著?」
小峰和蘇兒極有默契的往她懷裡一鑽,哭得那叫一個委屈至極可憐巴巴,小肩膀一抽一抽的,還不忘向鳳無霜告狀——」壞叔叔好可怕!」」壞叔叔要摔死我們!」」娘親我害怕……」」趕走壞叔叔,我討厭他……」
可憐的夜祗,捂著差點沒被踢斷鼻樑骨的鼻子站在原地,鼻血汪汪的從指縫中流出來,發酸的鼻尖弄得他眼眶都濕了,卻依然滿臉悲憤的望著那兩個無恥的小惡魔,心裡咬牙切齒的怒吼咆哮——遲早有一天,他一定會讓這兩個傢伙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居然敢踢他的臉!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就是靠這張臉來誘*惑無霜的嗎?!
不可原諒!絕對的不可原諒!
悲憤過後,他一臉委屈的望著鳳無霜,眼裡滿是控訴——這可是你親眼看到的,我冤枉的都要六月飛雪了!
鳳無霜漆黑的眼裡劃過一抹好笑,看著委屈至極的夜祗,再低頭看看貌似把臉埋在自己懷裡、卻還在偷偷摸摸打量她表情的兩娃娃,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真是三個活寶一台戲……」咳咳……」她清了清嗓子,一臉義正言辭的對夜祗呵斥道,」夜祗,你這麼大個人了總是欺負小孩子做什麼?剛剛那一下若不是我接得快,你想摔死他們嗎?」
夜祗眼裡的鬱悶和委屈越發濃稠了,眉頭差點沒扭成蚯蚓的樣子,正欲開口解釋,鳳無霜突然衝他眨了眨眼睛,眼裡閃過一抹淡淡的促狹的笑意。
夜祗一愣,頓時了然過來,衝她翻了個白眼。
於是鳳無霜繼續一臉嚴肅的訓話道:」像你這麼狠心的傢伙別想再留在這了,給我從哪來滾哪去!再讓我看到你欺負小峰和蘇兒,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夜祗眉毛一豎,看著正縮在鳳無霜懷裡衝他得意洋洋的露出小白牙的兩惡魔,心裡頓時有了剉骨揚灰的衝動,但鳳無霜剛才的表情顯然是在表達什麼,他只得鬱悶的跺了跺腳,憤惱的扭頭就走,一副被氣得無話可說的表情。
殊不知某人此刻正在心裡詛咒發誓——若日後他和無霜有了孩子,敢這麼胡來他一定把他/她丟到閻羅宮地牢裡陪老鼠!丫丫的!居然敢和他搶無霜的床位,混蛋!真混蛋!
小峰和蘇兒被鳳無霜一手一個抱在懷裡,半遮著臉偷偷打量外面的情況,畢竟是心如白紙的小孩子,見」娘親」果然將」壞叔叔」趕走了,忍不住喜上眉梢,臉上淚痕未乾,嘴角卻已經扯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看吧,在娘親眼裡,他們果然是最最寶貝的!
這一心想趕走夜祗好獨佔鳳無霜的兩孩子哪裡想到,他們那點自以為高明的技巧落在鳳無霜和夜祗眼裡,不過是稚齡兒童的調皮不懂事。鳳無霜不責備他們,也正是因為覺得他們還小,又沒了父母在身邊,心中多少會有些憐憫,只要不是大問題,自然也就不願剝奪他們這點」樂趣」。
而夜祗固然惱怒他們不許他靠近鳳無霜,但也從未真正對他們生過氣,所謂的」欺負」,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而已,真正要教訓起來,估計夜祗比鳳無霜還要心軟呢。
待夜祗走得遠了,鳳無霜才抱著兩個孩子走進屋內,關好門,放在床上,囑咐他們坐好,然後站在床前居高臨下的望著兩人,臉上沒有了以往溫柔的笑意,眉目平和中,隱隱透出嚴肅的凌厲。
小峰和蘇兒都是天賦極高的超神獸,雖然單純卻不愚鈍,再加上孩子敏銳的天性,讓他們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了鳳無霜情緒的變化,乖乖坐在床邊,兩隻小手規矩的放在大腿上,一副乖巧伶俐的好學生樣子。
若不是鳳無霜見慣了這一個月來他們是怎麼折騰夜祗的,說不定還真會被他們這種表現給蒙蔽過去。沒辦法,這兩孩子在她面前從來都是一副貼心小棉襖的乖巧模樣,讓她貧乏的母性前所未有的氾濫成災,若不是今日小峰踹出的那一腳,她或許還不會這麼快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
慈母多敗兒,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懂。」小峰,蘇兒。」她靜靜的叫出兩個龍孩的名字,不是以往溫柔如水的口氣,」知道自己錯了嗎?」
小峰和蘇兒詫異的抬起頭,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臉巴巴的望著她,圓滾滾的眼眸是醇厚靈動的葡萄紅,只一個怯怯的眼神,便足以秒殺一切萌物。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鳳無霜突然變得嚴肅是為什麼。」娘親……」小峰小心的看著她的臉色,」是不是小峰和妹妹趕走壞叔叔惹娘親不開心了?」
鳳無霜看了他一眼,表情和口氣不變。」你說呢?」
小峰和蘇兒面面相覷,頓了一會,突然齊刷刷的對鳳無霜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無不委屈的抽噎道:」可是……可是,是壞叔叔先欺負小峰的,娘親也看到了啊,他要摔死小峰和妹妹……」
鳳無霜微微蹙了蹙眉,她是不是對這兩個孩子太過寬容,導致他們一直都學不會什麼是對和錯?
都到現在了,還給她擺出一副自譽可憐的臉?
紅舞將他們托付給她,臨終前對她苦苦哀求,她既答應,就必得對這兩個孩子負起責任來。以前她總覺得他們還小,卻忘了龍族孕期十年,小峰和蘇兒的心智發育早就遠遠超出了他們的外表,行事作風分明像個八九歲的孩子——有點小聰明便洋洋自得,不知善惡卻又單純無辜。
常有人說,孩子的眼睛是最清亮的,他們的心思是最單純的;但卻很少知道,就是這樣這樣的單純,使得他們充滿了不穩定性,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在他們一片純白的心靈上任意塗抹,繪出或鮮亮或陰暗的任意畫面。
孩子不明白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也不清楚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更加不懂得正義和邪惡之分。所以他們做出任何事都不會一絲半點的負罪感,哪怕是錯手殺了人,不懂事的孩子也只會認為那個人不過是睡著了,依然可以開開心心的繼續玩。
孩子,是這個世上最有可塑性的存在,但他們這樣的可塑性往往只有一次,是成魔還是成佛,主要便是看他們的教導者給了他們怎樣的一條路。
紅舞托付給她的,她必不會辜負——這是她的承諾,但並不代表她就對這兩個孩子視若珍寶,揣在心窩裡疼。
任何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無論是成人還是稚子,絕無例外。
想到這裡,她的眉心慢慢舒張開來,眼神卻愈發凌厲,冷冷的望著兩個還沒她小腿高的孩子,不發一言。
兩個稚齡孩童從睜開眼睛便一直隨在鳳無霜身邊,而這一個月來,鳳無霜對他們可謂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體貼,他們何曾見過自己「溫柔如水」的「娘親」露出這般凌然的表情?一時間頓然有些手足無措,汪汪的眼淚一下子從眼眶裡掉下來,掛在白裡透紅的小臉上,像清晨水蜜桃上的露珠,晶瑩而剔透。
「站起來!」鳳無霜好似全然沒有看見孩子的淚水,語氣冷淡的吩咐道。
兩個孩子不知所措,乖乖的從床上站起來,紅彤彤的眼裡浮出鮮明的不安,一動也不敢動,心裡仍有不理解的委屈,讓他們小小的胸口一起一伏,十足孩子氣的不滿。
鳳無霜根本沒打算告訴他們錯在哪,只是指著牆角冷聲吩咐道:「去給我面壁思過,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就找我,否則就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了!」
「娘親!」這樣的話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無疑是很嚴重的事,小峰嚇壞了,慌忙抬起頭來,「你不要我們了嗎?」
蘇兒的膽子更小,聞言更是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淚眼汪汪的想要上前抓住鳳無霜的衣擺,卻又害怕她冷硬的眼,一時間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急的臉都紅了,眼淚水吧嗒吧嗒的掉下來,像一隻被丟棄的小狗,可憐巴巴的讓人心生不忍。
鳳無霜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其實也不是真像她想像的那樣堅強冷硬,至少在現在,看著兩個孩子哭得可憐巴巴,她的一顆心就好像被一張大手給抓住、揪成了一團,疼得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何為慈母之心,她終於算是明白了。
但一個人犯了錯,由別人告訴他是沒有用的,只有讓他自己去想,想清楚自己到底哪裡錯了,他才會真心實意的去改正,並且記住這個錯誤,不再重犯。
小峰見鳳無霜久久沒有說話,看著自己和妹妹的眼神非常奇怪,他還弄不懂這眼神代表什麼,卻聰明的察覺到「娘親」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生氣。
想到這一點,孩子的眼睛陡然一亮,立刻露出一個非常非常委屈的表情,自作聰明的道:「娘親,真的不是我和妹妹要針對夜祗叔叔,明明就是他……一直欺負小峰和妹妹……」
就是這麼一句推卸責任的話,讓鳳無霜瞬間明白這孩子完全沒有意識到錯誤,她心中一凜,眉眼終於再度冷硬下來,面無表情的道:「站到牆邊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就不要再來見我了!」
說著,她狠下心腸,全然不顧兩個孩子的哭喊,大步走出了房屋,砰的一聲,將房門重重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