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界向來有極好的日光,即便現在秋色已至,燦爛的金陽依然沒有褪去它的熱情,細膩綿軟的披拂下來,一寸一寸,將整個世界裝點的優雅而絢爛。
遠望群山翠如眉,近看流水蜿繾婘。
夜祗抱著龍蛋坐在世界樹下,背倚著粗糙的樹幹,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臉上的塵土也經過了簡單的擦洗,雖然髮絲仍有凌亂,但總算是沒了之前那種乞丐樣的狼狽。
他仰著頭,注視著長空,細長的眼眸被陽光照得微微瞇起,濃密的鴉色睫羽垂下來,在臉上打出淺而旖旎的剪影,眼縫中微微露出一線瑩光,不時閃動一下,證明他還沒有睡著。
天是非常好看的瓦藍色,極高極寬,萬里無雲,空氣澄澈而清明,沒有灰塵漂浮,「秋高氣爽」這個詞,在逍遙界中得到了最最鮮活的詮釋。
炎在大樹的另一端坐著,同他一樣倚著樹幹,雙目闔起,無聲無息,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到了,甚至連紫星回來的時候都沒有睜開眼睛。
正如夜祗所言,紫星怎麼著也是成名已久的傳奇龍鼻祖級人物,又不像炎一樣是跨種族抵制天雷,他要在龍族的天雷之威下護住一顆小小的龍蛋,並不是什麼難題。
他回來的時候甚至連衣袍都是乾乾淨淨的,一頭紫發閃速著水晶般的光彩,懶洋洋的將手中的蛋往夜祗身上一拋,打著哈欠道:「沒我的事了吧?」
夜祗好生接住龍蛋,小心的與另外一顆放在一起,順口問道:「還順利嗎?」
「嗯。」紫星對於他倒是沒什麼架子,眼一瞥,頓時看到了另外一顆龍蛋,眉梢頓時揚了起來,難得詫異的道:「怎麼有兩個?雙生子?」
夜祗面色稍沉,點了點頭,「你走之後我們才發現的。」
紫星微微失神,突然扭頭四下打量了一番,卻見方圓數百米全是大大小小的焦黑土坑,全然不見鳳無霜和那母龍的所在,心中頓時瞭然,「那丫頭抗住了天雷?」炎月那傢伙的契約者還沒有這個水平吧。
「不。」夜祗搖搖頭,「是紅舞。」
見紫星面露疑惑,夜祗索性將事情從頭到尾簡單的敘述了一邊,在說到炎月替鳳無霜擋下了最後一道天雷時,紫星一直靜若泰山般的慵懶表情終於有了些微的變化。
他略帶詫異的看了看坐在樹根另一邊的炎,後者卻雙目閉闔,壓根就沒有睜開眼的打算。
紫星頓了好半晌,才低聲嘟噥了一句:「倒是會憐香惜玉……」
「你那拳頭大的腦子裡就知道想些這樣亂七八糟的事情嗎?」炎冷颼颼的聲音帶著比冰刀更不客氣的尖銳刺過來,夜祗詫異回頭,卻見他壓根就沒睜開眼,不知從哪飛來的一片落葉飄零零的墜到他衣袍上,也不見他伸手拂去。
紫星哼笑了兩聲,似乎根本不屑和他討論這個問題,和夜祗打了聲招呼,便回到了魔寵空間內。
夜祗送出一口氣,扭頭看著一大一小兩顆龍蛋,忍不住微微一笑。
總算,兩顆蛋都保住了。
陽光揮灑,燦爛的金陽一點一點朝西邊傾斜,坐在樹下的兩個人的影子漸漸從短小變得狹長,顏色也越發濃郁,天愈發的藍了,像一匹會變色的綢錦,從瓦藍到寶藍,從寶藍到殷紅,再從殷紅一點點灰暗下去。
夕陽西下,絢麗的夕陽像一把灼熱的火,熠熠生輝的燃燒在天地,燦爛的顏色極盡奢靡的潑灑著,像一個濃妝艷抹的戲子,臨下場前,總要以其最華美的容色向觀眾謝幕。
有清月皎皎升起,清冷的月光取代了熱情的日輝,幕布般漆黑的蒼穹上,沒有繁星的點綴和爭輝,它便是唯一的主角。今夜是滿月,遠遠的傳來狼群對月嚎叫的戾嘯聲,夜風吹過,漸有料峭的寒意浮動,世界樹方圓百里,寂靜無聲。
鳳無霜從世界樹上下來的時候,白月正好跳上了遠方的山頭,銀月如盤,月色更是清華疏離,照的少女的面色也是一片恍然的蒼白。她的手中鮮血淋漓,衣袍之上,大片鮮血已經將衣料沁透了很大一部分,乾涸之後便成了一種發黑的深赤色,月輝之下格外的怵目驚心。
她的手緊緊的握著,掌心裡似乎藏了什麼東西,隱隱透出火一樣的紅光。
夜祗在她尚未落地之前便驟然睜開了眼,見此更是毫不猶豫的將龍蛋往身側的地上一丟,衝過去便伸手扶住她,擔憂的道:「無霜,你沒事吧。」
鳳無霜抬起眼眸,瞳色是清明的,搖搖頭,「我沒事,只是……紅舞沒了。」
夜祗的手顫了顫,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似乎知道她的話還未曾說完一樣。
果然,鳳無霜說著便抬起手,慢慢展開五指,有炫目的紅光像噴泉一般從她掌心中四面八方的湧出,轉瞬便蓋過了清淡的月色,「她給了我這個。」
紅光褪去,夜祗這才看清了她手中拿到的東西——那是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菱形晶狀體,色澤艷麗,晶瑩剔透,細看之下幾乎有火焰在其中烈烈燃燒,不需任何陪襯,自然流光周轉,華麗萬千。
有古樸的氣息從這個華麗奢靡的晶狀體上流瀉而出,帶著某種非常熟悉的獨特味道。
夜祗的臉色微微變了,眼神一點點沉凝下來,「這是……」
「赤煉飛龍的魔核。」炎突然從他背後走出來,望著鳳無霜手裡的晶狀體,沉聲問道。「這是你親手剜下來的?」
「不。」鳳無霜搖搖頭,嘴角微微掀起,露出一抹不知是何意義的清淺笑容,「是紅舞自己從體內挖出來,然後交給我的。」
此言一出,夜祗和炎齊齊動容——魔獸的魔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相當於人類的心臟,甚至比心臟更重要,試問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人才會把自己的心臟活生生的挖出來?
炎的反應不及夜祗來得大,很快便收斂了情緒,抱胸問道:「你答應了她什麼條件?」
鳳無霜抬頭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為什麼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是見財如命的人一樣?」
炎納悶的反問道:「難道你不是?」
「我當然不是!」鳳無霜哭笑不得,手指重新合攏,將流光瀲瀲的魔核收進魔寵空間內,活動了一下脖頸,懶洋洋的道:「終於結束了……累死我了。」
夜祗奇怪的看著她,正要說話,卻被炎搶了個頭,「既然沒事,那我走了。」
說著根本不等鳳無霜反應過來,他整個人身形一閃,化作一縷紅光哧溜一下竄進了鳳無霜體內,已是進入了魔寵空間。
鳳無霜瞥了瞥嘴,「真是個修煉狂。」
「丫頭……」夜祗終於忍不住開口,但話才起了個頭便被鳳無霜打斷了,少女擺擺手,面色上湧出了一抹淡淡的疲倦。「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在這之前讓我先梳洗一下,換身衣服,另外,還要把那兩個小傢伙安排妥當了才行。」
她的目光遠遠的飄向夜祗身後,落在那兩個如和田玉雕般的龍蛋上。
夜祗微微蹙眉,半晌之後,終才輕輕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位處於深山險峰之中為人所不知的小山谷,是鳳無霜在尋礦途中意外發現的地方,便給它取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暖蓮谷。
暖蓮之谷恰如其名,即便現在已是秋季,谷中依然暖意融融,清蓮濯魅。
逍遙界地廣物博,大大小小的山谷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暖蓮谷能吸引她親自取名的原因,便是因由谷中有一汪極其特殊的溫泉。
那溫泉佔地極廣,幾乎涵蓋了山谷內三分之二的地盤,泉水溫度較高,卻又恰恰在人體能承受的範圍內。水呈乳白色,霧氣蒸騰,濛濛裊裊,像一灣被稀釋過的牛奶。
更為奇特的是,在這片乳色溫泉上,竟還生長了一種極其特殊的水生植物。深紫的葉片大如玉盤,同色系的花萼高傲的托著其中碩大美艷的奇異花朵,柔軟卻不嬌媚的花瓣一層層綻開,層層疊疊,繁複密集。
在花朵最中心,是白色的手掌大小的花心,像極了蓮蓬的模樣,卻有一種淡淡的透明感,若有陽光穿透谷中聚而不散的暖霧灑下來,白色「蓮蓬」中的細小「蓮子」便會有水晶一般的光彩,晶瑩剔透,連帶著它的香味也是清冷孤傲的。
鳳無霜第一次見到這種植物的時候,幾乎翻遍了自己腦海中關於奇花異草的記憶,但卻完全找不到半點有關於能生長在溫泉中的植物的信息,無奈之下,只好把它歸結於逍遙界的自主產物,又因為它心似蓮花,便索性稱之為「暖蓮」,順帶著這個山谷也被稱為了暖蓮谷。
而此刻,鳳無霜褪了衣服,只穿著貼身的褻衣,將整個人沉入乳白色的溫泉水中,兩顆龍蛋就在她身邊,放在兩片厚實寬大的葉片上,在水中慢悠悠的飄蕩著,顯得格外悠閒。
紅舞告訴她,龍蛋生產下來之後有一個孵化期,根據蛋中龍子的天資高低來決定長短,時間在三天到三年不等,而在這期間,龍蛋必須要保存在一個恆溫的環境下,最低溫度不能低於三十度。
本來這種事是需要母親來做的,再沒有比母親的身體更適合孵化的地方了,但很可惜,紅舞顯然是沒有這個機會了,不得已之下,她才將事情托付給了鳳無霜。
暖蓮谷裡的泉水溫度起碼也有四十二度往上,而這裡奇異的地理環境也形成了極好的「鎖溫」效果,使得谷內的氣候十分溫潤,溫度也遠遠高出於谷外,無疑,這裡是最適合孵化龍蛋的地方。
鳳無霜的長髮散下來,輕盈的浮在水面上,一根一根烏亮的髮絲,像是染了空氣中的濕氣,泛著淺淺的潤光,肩頭被包紮好的傷口也被拆開,有些恐怖的曝露在水汽裡。也不知是不是這朦朧水霧的影響,少女的眼睛有淡淡的迷離之色,望著那兩顆晶瑩的龍蛋,她頓了半晌,才慢慢垂下睫羽,半蓋住晶瑩的瞳,自言自語般的道:「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的……」
谷中靜謐,夜祗守在山谷入口未曾進來,月輝懶洋洋的透過頭頂圓潤狹小的縫隙灑落下來,照的整個山谷迷離神秘,騰騰暖霧如同人間仙境,少女的聲音輕輕漂浮在谷內,平添一抹清華之感。
夜祗藉著山谷入口處的清泉簡單的洗了把臉,便百無聊賴的躺在一塊大石頭上望著碩大皎白的圓月發呆,聽著遠方隱隱傳來的狼嘯之聲,他慢慢回想之前鳳無霜冷靜的態度,便忍不住有些眉頭輕蹙。那丫頭……為什麼看上去半點都不傷心呢?她都不為紅舞的離開而難過嗎?
正想著,夜祗未閉上的眼睛突然一辣,有什麼明亮的光在天際閃過,驚得他一下子從石頭上跳了起來,皺眉錯愕的望著天邊陡然升起的明艷光彩。
「開始了嗎?」有冷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夜祗詫異的扭頭,卻見一身紅裳的鳳無霜邁步從谷內走出,精簡的袍子裹著她修長消瘦的身軀,長髮濕漉漉的披在腦後,原本髒兮兮的面頰已被清洗乾淨,顴骨處還殘留著沐浴後再自然不過的緋紅,逕直走到他面前,有清冷的蓮香從她身上一絲一毫的滲透出來。
夜祗愕然了好半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正要說話,鳳無霜突然扭過頭,豎起一根手指,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口中道:「噓!不要說話,斐妮說過,天葬的時候是不能說話的。」
「天葬?」
「嗯,是精靈族裡的說法,你自己看就是。」鳳無霜並未打算和他多解釋什麼,尖尖的下顎朝天邊抬了抬,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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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昨天說好的,今天會有最低萬字的更新,不過今天還是要去公司一趟,畢竟還沒有真正離職,初八的報道還是要去的(有紅包拿哦~)
所以剩下的更新估計會在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