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梟愣了半晌才明白他所謂的「想到辦法」指得是什麼,但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身後突然傳來倉促的腳步聲,夜祗像一陣風似的衝進來,看都不看他一眼,便一把扯過舞浪的手臂往外拖,「你快點跟我來!」
「喂喂喂……」舞浪滿頭霧水的被他拖著走,險些踩著長袍滑倒,嘴裡連連驚叫著,夜祗卻充耳不聞,扯著他一溜煙的跑了。
帝梟怔忪在原地,思維像是斷成了兩截,好不容易才想清楚夜祗拉著舞浪走的原因。
他有些踟躕的在原地走了兩步,心裡天人交戰,要不要也跟過去瞧瞧情況?
說起來也有好長時間沒見到無霜了,夜祗那麼匆忙的將舞浪拉走,說不定是出了什麼情況……如此說來,他過去看看也屬正常。
但是,帝梟心裡總是忍不住有些抗拒,只是不知道這種抗拒是對於鳳無霜的,還是對於他們歡好的房間。
思來想去的時間就給耽擱了,最後想去見她的念頭還是壓倒了猶豫,帝梟轉身走出左殿,非常嫻熟的朝那個偏殿走去。
尚未走進入,空氣裡那股桃紅的氣息便撲面而來,熏得他眼皮一閃,臉色不由自主的難看起來。
出乎意料的是,舞浪和夜祗都不在房內。屋中窗戶緊閉,焚著淡淡的百合香,傢俱整潔,地毯簇新,只是不知道為何屋中央空出了一塊,原本應該放在這裡的桌子卻不見了蹤影。
正對大門的圓形拱門裡端放著一張偌大的牙床,牙床上懸掛著淡藍色的帷帳,一重重的垂落下來,將帳內的景象掩蓋的朦朧影錯。再加上屋內光線昏暗,照著美人絞紗的燭火靜靜的燃燒,淡淡的青煙從黢黑捲曲的燈芯上騰起,消失於半空中。
一切都很安寧,連帝梟這幾天一直有些焦躁的心都在這樣的環境下奇異的平靜下來。
他知道無霜就在那牙床上,和他不過十幾米的距離,彷彿快走幾步便能達到她身邊。
帶著點莫名其妙的激動和欣喜,他跨步走入屋內,金絲滾邊繡合歡花的長毛氈毯在腳下如雲朵一般柔軟,踩在上面只讓人覺得整個人都有些飄然不穩,好似行走在雲層中一般。
帝梟一直走到床邊才停下來,隔著層疊的絞紗帳,藉著屋內昏暗的燭光,他可以隱約看見那人熟睡的身姿,一縷黑髮從帳中滑出來,鋪在淺藍色的被褥上,黑珍珠般泛著潤光。
他突然覺得有些難以言喻的興奮,像一個剛剛及笄的大家公子,在家人的安排下第一次享用同房丫頭的那種感覺。又好似就在這一層薄薄的絞紗後,有少女雪白的酮體羞怯等候,嬌艷的面容如初春清晨綻開的紅花,冶艷瑰麗不可抵擋。
帝梟無意識的屏住呼吸,慢慢伸出手,卻又突然頓住。
他瞪著自己有些發顫的手指,眼裡有惱羞成怒的情緒。
「沒出息!抖什麼抖!」他用力甩甩手,低聲咒罵了一句,又穩了穩心神,這才掀開了藍幽幽的絞紗帷帳。
靚青滾月白沿邊的綢緞棉被如流水一般鋪滿整張床,上面還鋪著一層青珠羊羔皮毯,極為厚實的被褥綿綿層層,覆蓋在那人的身上,越發顯得原本就纖薄消瘦的她好像要被整個埋了進去。
無霜的臉色不是太好看,但也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糟糕,鼻翼兩畔的臉頰上有淺淺的珊瑚色,尖尖的下顎也被被褥遮了一截,一張臉還沒他手掌那麼大。
她睡得很沉,呼吸綿長平和,細細又碎碎。鴉色的睫毛伏在眼瞼上,同色的黑髮有些凌亂的鋪開,柳眉纖細婉轉,襯得一張臉越發白玉般瑩潤剔透。
或許棉被厚實,屋內又不通風,她額頭上沁了薄薄一層汗水,帝梟忍不住俯下身子,輕輕拂開她頭上微濕的額發,又將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她尖細的顎,以及被褻衣包裹嚴實的脖頸。
就在這時,他的手突然頓住,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曝露出來的唇瓣和耳垂,唇色殷紅似染了胭脂,腫脹到現在都沒有消退下去,隱約還可見破皮的痕跡,又被人抹了一層月白色的藥膏,就像一層凝脂浮在紅玉上。
耳垂倒是沒有唇瓣這麼慘,但卻有清晰的紫紅吻痕殘留著,甚至還有淡淡的牙印沒來得及消失,可見夜祗是多麼的欲求無度,耳朵這種小地方況且如此,那身體的其他地方更是可見一斑了。
……難怪以無霜那麼要強的性子和彪悍的身體素質都這麼長時間沒法下床,還使得夜祗不得不找了舞浪過來。
實在是太變態了!
帝梟的眼神說不出來的古怪,有些心疼又有些羨慕,甚至還有抹不去的嫉妒和怨懟,最後弄得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了。
身後突然傳來匆促的腳步聲,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猛地往後一扯,帝梟猝不及防,被扯得踉蹌了兩步,頓時離開了床畔。
還未來得及有想法,眼前人影一閃,夜祗已經攔在了他和牙床之間,聲音冷成了冰刀模樣。「你在這裡幹什麼?」
帝梟皺了皺眉,尚未說話便見他扭過頭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鳳無霜一圈,確定她沒有異樣之後才重新攏好被子放下床帳,又扭過頭來,用一種充滿敵意和警惕的眼神冷冷的盯著他。
這樣的眼神落在誰身上都不會覺得好受,帝梟也不例外,他將臉一沉,帶著之前那種複雜晦澀的心情譏諷道:「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無恥嗎?」
他就算心有不甘,也不可能對一個全然沒有自我意識的女人出手。不像某些人,明知道無霜因為那個叫婁月的小男孩的事心情不佳,卻依然打著安慰的旗號乘虛而入,吃干抹淨不說,居然還在這種情況尚未明朗的局面下把她折騰的連床都下不來!
難道他就沒想過,要是無霜尚未醒來的時候出現了敵襲,會帶給她多大的危險嗎?
簡直無恥之極!
帝梟自認為他的言辭表情已經很尖利了,但是他忘了,夜祗這傢伙天生就有一張讓人歎為觀止的厚臉皮,即便是在他充滿指控的眼神下,依然能夠坦然自若,甚至還露出無比挑釁的笑,「兩夫妻情到濃時所做的事情,在你眼裡這叫無恥?還是說第一立面上的人都和你一樣,就喜歡窺視別人的女人?」
別人的,女人。
這五個字,一下子戳中了帝梟心中尚在抽痛的角落,讓他的臉色瞬間扭曲起來,幾乎是想也不想的怒吼道:「夫妻?你們什麼時候是夫妻了?!死皮賴臉也要有個限度!我可從來沒聽無霜說她什麼時候嫁給你了!」
「我們很早就是夫妻了,就算以前是無名無實,那現在也是無名有實了。」夜祗依然淡定平和,甚至好心情的彈了彈略有皺褶的衣袍,斜眼睨著他,那表情那神態那動作,真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前天晚上,你不是聽到了某些不該聽到的聲音嗎?還不死心?非要她懷上我的孩子你才肯知難而退嗎?」
帝梟霍然瞪大了眼睛,眼瞳不受控制的擴開,屋內昏暗的光線探入眼球,居然明亮到讓人花了眼。
雖然他已經猜到前晚他聽牆角的時候,夜祗很可能已經發現了,但是在這種時候戳穿這一點,與內與外,都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
他說不出話來,唯有狠狠的瞪著他,那般強硬的眼神下,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虛和尷尬。
屋內幽光搖曳,夜祗慢條斯理的環胸站在原地,除去偽裝後雌雄難辨的一張臉,帶著幾分譏誚和玩世不恭的笑容,細長眉眼下,噙著帝王般的高傲,還有與鳳無霜極其相似的尖銳鋒芒。
明明兩人的身高不相上下,但從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卻生生壓了帝梟一頭,讓他莫名的產生出需要仰視的錯覺。
帝梟心裡暗呼一聲真是見鬼。這傢伙不過才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年齡不過是他的一個零頭,卻居然給了他這般蠻橫的壓力!
為什麼?——或許,這便是他們兩人不同的地方。
溫室裡的玫瑰很美,絕壁上的凌霄驚人,分開看著似乎評判不出高低。但你若將玫瑰和凌霄同時丟到疾苦的環境裡,最終活下來的絕對是那一支凌霄。
帝梟雖強,年歲雖大,但百年中足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在「那個人」的庇佑下渡過的,就如他在第一立面上的稱號,不過是一個被養在黃金寶殿裡不知人間疾苦的「太子爺」。
夜祗則不然,他無父無母,雖然年幼,但所有的成長全是靠他自己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如此十幾年,抵過庇佑下的百年時光。
在鳳無霜的問題上,或許帝梟最終敵不過夜祗的原因並非是相遇稍晚,而是他從本質裡,就和鳳無霜不是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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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番外結束,下一章回歸無霜視角。
PS:有關後文的劇透,我寫的很隱晦,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找出來,絕對是寫了,還不止一處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