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後突然又腳步傳出,鳳無霜下意識的一抬頭,卻見一身黑衣的鳳洛大跨步而出,冰雕般的臉上是隱忍的憤怒和悲涼。
像是感覺到了有人盯著自己,他猛地抬起頭來,便看到站在宮門口表情內斂的鳳無霜,眼瞳頓擴。「無……追風?你回來了!」
太久沒見,他差點脫口叫出鳳無霜的名字。
鳳無霜下意識的揚起嘴角,給了他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二哥。」
鳳洛的臉上清晰的劃過一抹驚喜,忙大步走過來,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你沒事吧?」
他身上沾有極其濃厚的腥氣,熏得鳳無霜眼皮一閃,搖搖頭,想問什麼,卻又停住了。
鳳洛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的驚喜頓縮,眼底深處滲出絲絲縷縷的哀涼。
兩兄妹站在原地不說話,卻是嚇到了那些攔著鳳無霜的宮人,幾人面面相覷了一會,突然撲通一聲跪下,驚慌失措的道:「鳳公子恕罪,奴婢(奴才)不知道這是您的弟弟。」
鳳洛和鳳無霜都回過神來,前者收斂了情緒,冷聲道:「你們下去吧。」
幾名宮人慌忙應了,捧著手裡的東西匆匆離開,絲毫不敢耽擱。
待他們走後鳳無霜才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我看那些宮人手中捧著很多紗布,有誰受傷了嗎?」
她一連串的問題讓鳳洛的表情一僵,足足頓了半晌,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表情隱忍。
鳳無霜突然心生不詳,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聽鳳洛沉聲道:「是婁月。」
鳳無霜腦子一懵,臉上的表情迅速呆滯,愣愣的看著他。
鳳洛想要說什麼,但看著鳳無霜這樣的表情他也什麼都說不出來,啞了半晌,才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
兩人間安靜了足足兩分鐘。
鳳無霜突然開了口,聲音冷靜的不像話,「他怎麼了?」
鳳洛深深的看著她,眼裡幾乎有憐憫的情緒。「重傷。」
鳳無霜陡然吸了口氣,一言不發的跨步就朝裡走去。鳳洛扭過頭,看見她腳步堅聞,脊背挺直如標槍一般。
他突然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呆站了好一會,才想起跟著走進去。
金國皇宮的內殿和外殿由一扇門劃分,推開那扇門,鋪天蓋地的苦澀藥味混雜著腥氣和安息香,形成了一股極其古怪而刺鼻的味道,兜頭兜腦的籠罩過來,熏得鳳無霜身子一僵,差點邁不開步子。
屋內空間不大,熙熙攘攘的人卻不少,有穿著深藍色大褂的大夫、有神色慌亂的侍女宮人、還有灰色袍子的各個男子,蘇綰綰和一少年站在一旁,眼睛通紅而微微腫脹,似乎剛剛才哭過。
房門被猛然推開的動靜驚動了這些人,使得他們齊齊扭過頭來,詫異的看著莫名出現的鳳無霜。
大多數人的臉上都是錯愕而不解的神情,唯有蘇綰綰姐弟表情一變,露出鮮明的欣喜。
「追風公子!你回來了!」一身黃色龍袍的少年皇帝驚喜的喚了一聲,便要掙開蘇綰綰的手走過來,蘇綰綰卻伸手一抓,攔住了自家弟弟的舉動。
少年皇帝不解的看著家姐,還未來得及說什麼,鳳無霜已經跨步走進了屋內。
她臉上的表情平靜,幾乎可用面無表情來形容。但也正因為太過平靜,使得這個消瘦的「少年」反而像是一座被壓抑的火山,跨步直線走來的時候,所有人下意識的讓開了路,露出所有人身後那偌大牙床的被褥重重。
鳳無霜無視所有人的存在,逕直走到的床邊。
牙床偌大,懸掛著海水藍的精細絞紗帷帳,帳子上鐫刻的五爪金龍張牙猙獰,雙目被金線繡的赫赫發亮,像極了瞪眼咆哮的猛獸,要從帳上跳出來噬人血肉一般。
在這片帷帳下,重疊的三層錦被厚的幾乎能壓死人,包裹著那個消瘦蒼白的少年,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了去。
鳳無霜凝住了眼神,站在床邊不動。
幾個月不見,婁月似乎胖了些,原本尖細的下顎弧度稍顯圓潤,五官也比之從前越發清秀好看,再不是初次見面時那個蠟黃消瘦的小豆芽了。他閉著眼,額頭上淋漓的冷汗將碎發沁透沾在臉頰上,黑而發亮的發,越發襯托的他一張臉白若鬼魅,刺人眼球。
鳳無霜站了好半晌,突然俯身伸手,抓住那厚實的三層錦被,在所有人措手不及之際一把掀開。
有人驚呼了一聲,聲音驚慌而無措。
錦被之下,婁月僅僅穿了條褻褲,上身赤裸,胸前纏滿了白慘慘的紗布,一層又一層,一疊又一疊,似乎是剛剛換上去,那些血的顏色鮮艷的幾乎可以將人的眼睛都給刺瞎了。
鳳無霜掀被的手僵住,手臂突然抖了抖。
鳳洛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身後,瞥了那重傷的少年一眼,聲音壓的很低很低,「他是為了保護皇上,被幻力凝成的劍當胸穿過,距離心肺器官只有不足一寸的距離,太醫說……救不了了。」
鳳無霜手指頓縮,指甲幾乎刺穿了厚實的錦被,猛地扭過頭來,雙眸利得像兩把尖利的冰刀。「誰說的!給我全力救!救不活你們就統統陪葬!」
在場的大夫和宮人們大驚失色,條件反射般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在她瘆人的眼神中低下頭,屋內陡然死寂一片。
鳳洛僵了僵,還未說話,鳳無霜已經扭過了頭,將被褥重新蓋在婁月身上,細心的壓實按好,側臉在房間內閃爍的燭火中說不出的冷硬陰霾。
屋內的氣壓低的詭異,再沒人敢說話,即便這裡大多數人壓根就不知道她是誰。
不出片刻,鳳無霜重新直起腰來,目光冰冷的掃過鳳洛和蘇綰綰姐弟,語氣幾乎是命令式的。
「你們跟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