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的森林永遠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這一點鳳無霜非常清楚。饒是她這般膽大肆意的人也同樣不敢在這樣的地方亂來。
但是她又不想再回去逍遙界——好不容易從那些瑣事中脫出身來,再進去指不定又會有什麼事。
眼瞧著這大晚上的是走不出這森林了,鳳無霜索性胡亂找了個山洞,用防護罩在前後通風的洞內隔出一個密封範圍,生了火,又拔了些乾草做了個窩,便舒舒服服的躺下來,末了還不忘從空間裡取出大斗篷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以防止著涼。
這樣雖比不上大床來得舒坦,但總算也能勉強入睡。
鳳無霜就這麼在山洞中窩了一夜。
這一夜過的非常安寧,沒有不長眼的魔獸或動物打擾,也沒有那些擾人清夢的雜聲亂響,鳳無霜一夜無夢的睡到大天亮,等人從草窩中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上下精力十足,連日來的疲倦都在這一覺之中消失的一乾二淨。
休息得好,人就精神好,人這精神一好,心情也就好了。
鳳無霜的心情就很不錯,特別是在一出山洞就抓了只山雞之後。拔毛清理,燒烤填腹,這種事情她信手拈來,全然不在話下。
等她吃飽喝足了,太陽也終於艱難辛苦的從厚得能砸死人的雲層中爬了出來,懶懶洋洋的光照耀大地,林中空氣清新如洗。
鳳無霜開始嘗試著找回路。
不知道是她睡了一覺運氣好轉了,還是這破森林終於不耐煩再折騰她了,左兜右轉之下,她居然又走回了之前找到天堂草的地方。
有了好開頭,後面也就容易了,約莫一個時辰後,鳳無霜便走到了多汨羅森林外圈,靠近原來集結地的地方。
但是現在的集結地已經遠不如鳳無霜初次來時的場景,因為森林中連番怪事,死了那麼多人,連四大家族的人都在這裡遭了秧,流言傳出後遭眾幻師畏懼,有膽子再邁步這裡的人就更少了。所以現在的集結地,幾乎已經靠近荒蕪了。
鳳無霜沒什麼事,也懶得再去集結地中晃悠,便徑直穿過,朝森林外走去。
不多時,眼前的樹木灌叢便逐漸稀疏起來,鳳無霜加快了腳步,撥開一叢樹椏後,眼前頓時霍然開朗,出現了一片高低不平的草地。
這草地若是在春夏之時,那必定是綠茵連甍,小花伶俐,但可惜現在是深冬,草地枯黃凋零,盡顯荒蕪之氣。鳳無霜探首遠看,遠遠的瞧見一個人影弓腰站在原處,似乎正在割草。
既然出了森林,那森林中不能飛行的禁令也就不作數了,鳳無霜縱身上天,眨眼便來到那人上方,倏然落了下去。「老伯。」
那割草之人年逾古稀,帶著黑裡發黃的皮草帽子,全身上下被老舊的棉衣包裹的像一隻臃腫的熊,鳳無霜冷不丁的落下來,他嚇的尖叫一聲,腿一軟居然就朝地上倒了下去。
「小心點老伯。」鳳無霜趕緊伸手扶住他,見老者滿臉皺紋,眼神也渾濁發黃,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心裡忍不住暗暗咧嘴。
老者腿腳哆嗦,全靠鳳無霜的支撐才沒有倒下,重新站穩之後,他用那渾濁的眼睛仔仔細細的打量了鳳無霜一圈,這才鬆了口氣道:「小伙子,你嚇死我了。」
鳳無霜笑笑,鬆開抓住他胳膊的手,「老伯,如今這森林冷清,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老者道:「做什麼?還能做什麼?家裡的豬沒糧了,老婆子腿腳又不好,我出來割點。要不然你這冒失小傢伙突然冒出來,我能被嚇到嗎?」說著,他還頗有怨念的瞪了鳳無霜一樣。
鳳無霜失聲一笑,便聽那老伯問道:「小伙子,你這神出鬼沒的,你是幻師嗎?」
鳳無霜點點頭。
老者卻是搖了搖頭,口氣黯淡,「幻師不好啊……你這麼年輕的小伙子,不要做幻師啊……」
鳳無霜不解的看著他,在尋常人的眼裡,幻師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尊貴人群,怎麼這老者說話和一般人不一樣呢?她忍不住問道:「老伯,你這話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從自己家裡說起啊。」老者突然歎了口氣,聲音越發蕭條了,和他這風燭殘年的身體一般,充滿了荒蕪與蕭索。「我家有個兒子,成天羨慕著你們這些幻師,弱冠後便離家拜師求學,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呃……」鳳無霜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還會問出這樣的事情,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了。
老者倒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大概時間久了,心裡最初的擔憂和傷感也跟隨著沉澱,從表面看反而看不出什麼了。「都幾十年了,連個信兒都沒有,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是死還是活啊。」
鳳無霜能理解這老人的心情。「所以你才說幻師不好嗎?」
「那也不單單如此啊,你看這最近發生的大事……」老者顫巍巍的抬起手,指了指鳳無霜身後偌大深邃的森林,又指了指另一邊,「這邊的森林,那邊的金國,因為幻師出了多大的事,死了多少人吶……」
「金國?」鳳無霜一愣也是一驚,眉頭頓擰,「老伯,金國出什麼事了?你能仔細說說嗎。」
難道那個「速歸」的信息不是說蘇綰綰身上的毒擴散了,而是金國當真出了事情?
鳳無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連心跳都快了不少。
原因無他,在金國內,就單單一個婁月,就足以讓她牽連不捨。
「唉……我一個糟老頭子知道什麼,來來去去不過那麼些事。」老者一邊說一邊搖頭,口氣非常的滄桑,「我聽到的也不過幾個鄉鄰之間的議論,聽說是金國裡有人招惹了幾位幻師,那幻師便跑去尋仇,能力大著呢,聽說連金國的皇宮都給打塌了,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所以我說啊,這幻師不能當啊,否則這命啊,就由不得自己咯……」
老者像尋常老人一樣絮絮叨叨的說著,鳳無霜卻是瞪大了眼睛,萬想不到自己會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那心緒一下子亂了,也顧不上聽他這些感概的囉嗦話,一把抓住老者的胳膊,她脫口驚呼。
「幻師尋仇!?金國的皇宮坍塌了?死了很多人?是誰尋仇?死的是哪些人?皇宮裡的皇帝和長公主呢?其他人呢?老伯你還知道些什麼?全部告訴我。」
或許是她驚愕之下忘記了控制聲音大小,這一嗓子吼得老者被嚇得一哆嗦,腿肚子都沒軟下去,渾濁的眼睛驚懼的看著她,別說回答了,連話都說不出。
鳳無霜皺了皺眉頭,縱然心急如焚火,也只得暫時按捺下來,放輕了聲音道:「不好意思老伯,我有個哥哥在金國裡,很久沒有收到他的消息了,我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事。你還知道哪些事情,能全部告訴我嗎?」
是誰尋的仇?金國怎麼會惹來幻師攻擊?連皇宮都坍塌了話,婁月如何了?鳳洛如何了?蘇綰綰和她弟弟又如何了?
現在不用想也知道,那「速歸」二字,鐵定是和這件事有關。
鳳無霜咬了咬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那老者。
還在這老者雖然膽小的要命,但還算通情理,見鳳無霜如此說倒也沒責怪她三番兩次的驚嚇,反而充滿憐憫和無奈的道:「我們這等鄉下人哪裡能知道這些事情?我只聽說金國因為這件事亂成一團,死了幾萬人呢!小伙子,我看你還年輕,人長的也水靈,趕緊去找到你哥哥,兩兄弟合夥好好過日子吧,那些個幻師,沒什麼好當的……你知道不知道前些日子這森林裡發生的事?聽說啊,那死人的屍體都……」
鳳無霜正心急如火,哪來還有心情聽他這些可有可無的廢話?眉頭都快擰成個大疙瘩,見老者還嘮嘮叨叨的沒完沒了,她乾脆打斷道:「好了老伯,這些事情我知道了,謝謝你把這些告訴我。」
她從空間裡抓了把剩下的銀幣,二話不說直接塞進他手裡。「這些算是感謝你的相告,你趕緊回家去吧,我先走一步。」
說完還不等老者反應過來,她猛地縱身一躍,整個人頓時化作一線黑光,利劍般衝入天空,雲層在她身後拉出細長的白線,眨眼便淹沒在重重雲層之後。
只剩下老者站在原地,雙手捧著一大把銀幣,眼神呆滯的看著鳳無霜瞬間消失的壯舉。風吹草地,銀幣滾落下來,撞上地面嶙峋的碎石,發出叮的一聲脆響,不動了。
而那個黑衣「少年」也亦如她的突然出現一般,早已經不見了痕跡,就像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