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亡靈天堂走出來後，鳳無霜週身的白光防護罩自動消失，她停在半空中，深深的吸了口氣。逍遙界濃郁的靈氣似半流質的液體從鼻尖口腔湧入，順著筋脈湧遍全身，連帶著整個人都變得清爽起來。
「真舒服啊……」她閉著眼睛，陽光暖暖的照在臉頰上，像一雙溫熱的手，柔軟而乾爽。
「鳳無霜——！」
背後傳來夜祗飆高音的咆哮聲，鳳無霜身子一抖，邁步就像溜，卻不料身後陡然伸出一隻手，啪的一下按住了她的肩膀，扣的是扎扎實實。
鳳無霜表情一僵，扭過頭，正對上一雙怒火中燒的眼瞳。
……
出於人類的自我防衛意識，鳳無霜條件反射般露出大大的笑臉，衝著夜祗擺擺手，帶著些討好的意味道：「這麼急著叫我……有什麼事嗎？」
夜祗惱怒的看著她裝傻的樣子，還沒來得及說話，風無行、帝梟也炎先後從亡靈天堂中衝了出來。
逍遙界陽光普照，整個世界都似蒙上了一層淡金的薄紗，遠處的山巒巍峨挺拔、秀麗如眉，山勢逶迤，如螓首蛾眉，細而長，美而絕。河流分支開叉，一條條一根根，炫亮如摻了銀絲的藍色綢帶，蜿蜒如龍的蔓延分解，最終又融合在一起，在遠方凝聚出一塊湛藍的寶石，波光閃爍如芒，熠熠生輝。
金暖的光似帶了某種神奇的力量，一籠罩下來，幾人身上的白色防護罩自動分解。清風吹拂，帶來遠方花木肆溢張揚的清香，靈氣在空氣中流轉如絲綿。幾個人下意識的深呼吸，臉上皆露出愜意的表情。
鳳無霜的眼睛閃了一下，張開準備「求救」，夜祗卻反應極快，搶在她出聲之前一把摀住了她的嘴。一手環腰，動作敏捷的將她的雙手固定在身側。
「別給我耍花樣。」夜祗伏在她耳邊輕咬，眼神溫柔如水，口吻卻充滿了咬牙切齒的怨意。「我們好好談談，就我們兩個人！」
他刻意加重了最後一句話，意思不言而喻。
鳳無霜被他捂著嘴，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黑眸一凝，惡狠狠的瞪著他。
威脅，這絕對是威脅！
可惜夜祗不當回事，反而吧唧一聲，在她憤惱的臉頰上重重的啃了一口，得意的看著她臉頰飛速飄上來的淺紅，眉毛揚的活像是要飛出去一般。
被他這麼一鬧，等鳳無霜回過神來的時候，風無行、帝梟和炎早已經沒了蹤影。
兩人面前，灰濛濛的濃霧組成了一片巨大的面板，屹立在天地之間，將眼前的世界分割成兩段。濃霧之前，綠樹成蔭，百草嬌艷；濃霧之後，天地昏暗，寸草不生。
鳳無霜見躲不掉了，磨牙霍霍的準備狠狠咬他一口，卻被夜祗反應敏捷的躲開，鬆開了摀住她嘴巴的手。
鳳無霜重獲自由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轉身，一腳踹在夜祗小腿上，怒罵：「你個混蛋好大的膽子！」
夜祗冷不丁吃了一腳，雖然鳳無霜沒有用全力，但是踹在小腿骨上還是生生的疼。他搞笑的屈起一隻腳，雙手用力揉搓著受傷的地方，臉上的表情登時從邪佞變成了無辜，甚至委屈，轉換的比奧斯卡影帝還流暢自然。「丫頭，你不能這麼不講道理啊，我要不這麼攔著你，你跑的跟兔子似的，我怎麼攔得住？」
鳳無霜瞪眼。「你才跟兔子似的！不，你不是兔子，你是該死的老狐狸！」
夜祗被她罵的滿頭霧水。「我怎麼狐狸了？」
鳳無霜抱胸，冷睨他，不答反問，「你說呢？」
夜祗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他的眼睫毛很長，密密的鴉色，再加上皮膚白皙眼瞳黑亮，以至於他專注著眨巴眨巴眼的時候怎麼看怎麼無辜，怎麼看怎麼純情善良。
可惜鳳無霜受騙的次數多了，對這一招已經免疫了，見他到現在還給自己裝傻，就恨不得一巴掌抽飛他那雙眨巴眨巴的眼睛。
「想不出來是吧。」鳳無霜冷哼，邁步就走，「那就等你想出來再說吧。」
一見她要走，夜祗頓時急了，趕緊伸手攔住她，「哎哎……丫頭……無霜……好無霜……」
鳳無霜摀住耳朵，走的昂首闊步絕不回頭。
夜祗無奈了，只好一個加速衝到她面前，張開雙手做耶穌受難像，「我說我說，我說總行了吧？」
鳳無霜這才停住腳步，半瞇著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的這麼勉強，心裡不樂意的話可以不說啊，我絕對不勉強你。」
夜祗望著她隱隱冒火的眼睛有些汗顏，趕緊豎起手來表示忠心。「沒有沒有，絕對樂意！」
說著還特意擠出大大的笑臉，那諂媚的模樣，只差沒有來個指天發誓他忠誠無二了。
但話雖如此說，夜祗心裡那個委屈啊，只有他自己明白。
明明是他來找鳳無霜「興師問罪」的，怎麼真正到了這丫頭面前，問罪的人和被問罪的人就完全掉了個頭呢？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氣場問題？？
夜祗癟癟嘴，說不出的哀怨委屈。
好在鳳無霜沒計較他這點小情緒，依然抱著胸道：「既然如此，說吧，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夜祗笑的見牙不見眼，好像遇到了多麼開心的事似的。當然，如果他額頭不是有冷汗往下滑的話，這個笑容的溫度絕對要高出很多。
他小心翼翼的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鳳無霜把眼一斜，他立刻就像觸電了似的改口道：「行行行，我不問，我老實說。」
話音剛落，他轉而又露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但是無霜啊……就算你想盤問未來相公，也得給我個目標吧？不然那麼多……我從哪說起好呢？」
「未來相公？」鳳無霜的聲音呈六十度角往上飆。「那麼多？！」
夜祗嘿嘿的乾笑，偷偷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不知道從哪說起是吧，沒關係，我問你答，若是讓我發現你還有隱瞞……」鳳無霜危險的瞇起眼睛。
夜祗立刻束手以示忠誠。「絕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鳳無霜慢悠悠的接上沒有說完的話：「……我就閹了你！」
夜祗脊背一僵，好似被一把冰涼的刀貼著脊背骨刮上去。他條件反射般夾緊了雙腿，臉上的笑假的活像是畫上去的假面。
鳳無霜倒是渾然不在意，慵懶又不失鋒利的盯著他，「你是不是人？」
「……」
夜祗默默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汗顏的抬起頭，「你從哪裡看出來我不是人了嗎？」
這什麼鬼問題？！
「無行告訴我，她見到你的時候，你的頭髮是白色的，而眼睛則是金銀雙色。」鳳無霜的眼神從他烏亮的黑髮慢慢挪移到黢黑的雙眸中，「我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能把真實外貌隱藏得這麼好，但無行不會騙我。你到底是不是人？或者說……」
鳳無霜頓了頓，眼瞳突然瑟縮了一下，危險又不失薄怒的道：「你到底是哪個立面上的人？」
夜祗愣住。似是沒想到鳳無霜一開口就問出了這麼要害的話題。
等他反應過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在心裡將風無行翻來覆去蹂躪了好幾遍。
該死的！她什麼時候給鳳無霜打的小報告？他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居然一點沒發現兩人的互動！
夜祗鬱悶的咬牙切齒，恨不得現在就跑去找風無行好好咆哮一下。她到底知不知道小報告是不能亂打的，會死人的啊……
「說話啊。」鳳無霜等了好一會也沒見他回答，忍不住皺眉催促道，「是誰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這個問題……」夜祗的表情有些鬱結，他是有打算要找機會向鳳無霜坦白，但這個「機會」顯然不是現在，至少他還沒想到到底要怎麼說。
要不要乾脆是說風無行在撒謊呢？
夜祗在心裡小心翼翼的斟酌著。
鳳無霜一眼就看穿了他心裡的小九九，毫不留情的道：「別想再玩花招了，你和無行，我百分百相信她。」
……風無行又在夜祗的心裡被翻來覆去蹂躪了好幾遍。
算了，反正都要說的，早一步晚一步在現在來看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夜祗抹了把臉，道：「我的確不是這個立面上的人，雖然我是在第三立面上長大的，但我的血統的確是來自第一立面，凱得帝拉大陸。」
「我知道純血的上古神族是金眸、上古魔族是銀眸。但沒聽說過有人能同時具備金銀兩種瞳色，這是怎麼回事？」鳳無霜疑問道。
金眸屬於神族，銀眸屬於魔族，同時具備這兩種瞳色，說明那人的身體裡一定同時擁有兩種血脈。
但這樣一來就形成了駁論——無論是金眸還是銀眸，所需的必要條件都是純血。
注意，這裡說的是「純」血。
如果是神魔混血，怎麼可能稱得上一個「純」字，又怎麼可能出現兩色眼瞳？
在風無行剛剛告訴鳳無霜夜祗的瞳色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這傢伙同時具備神魔兩族的血統。但是仔細思考起來又覺得這不太可能，混血兒是不可能達到「純血」的要求的。
這麼一來，鳳無霜就越發弄不明白了，同時具備兩種瞳色，這需要什麼條件才能達到，搖光在幻境中並沒有給她答案。所以鳳無霜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索性直接來問夜祗了。
夜祗輕笑了一聲，但不知為何，在燦爛的陽光下，這個笑容的溫度明顯不怎麼高。「這還不簡單？你不是也說了，純血的上古神族是金眸、上古魔族是銀眸，我能同時擁有兩色的眼瞳，不就說明我同時擁有神魔兩族的純血嗎？」
鳳無霜沒好氣的翻翻眼皮。「我和你說正經的，別給我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啊。」夜祗攤開手，表情分外無辜。「我身體裡真的有神魔兩族的血脈，而且都是純血。」
「如同真的像你說的這樣，那你不是神魔混血嗎？怎麼可能說是純血？」鳳無霜瞪眼，「你騙小孩呢？」
夜祗笑瞇瞇的看著她，「小孩哪有你這麼聰明？丫頭，你知道神魔兩族的關係為什麼這麼差嗎？」
他突然轉了話題，這讓鳳無霜有些措手不及，眨了眨眼，她不解的道：「難道不是因為魔神、光神和瑞應的三角戀嗎？」
夜祗嗤笑了一聲，眼角溢出幾分嘲諷。「誰說他們是三角戀了？」
鳳無霜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夜祗卻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說下去，轉而道：「神魔兩族之所以關係緊張，最根本的還是因為他們自身的血統關係——神族有金眸，魔族有銀眸，金銀兩色一向對應，就如他們的血統一樣相互排斥，永不融合。」
鳳無霜愣了一愣，皺眉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所謂的神魔混血根本就不能存在？」
夜祗點點頭，「有傳言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神魔兩族其實是一個統一的民族，他們擁有強大的能力，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民族內部突然發出了分裂，在漫長的時間後，逐漸變成了一神一魔兩個種族，就連他們自身的血統也開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產生改變，逐步變得排斥，無法再與另一族融合。」
他聳了聳肩，語氣調侃又輕鬆，「當然，這只是傳言，誰也不知道真假。但是曾經真的有人因為不相信這個傳言，讓神魔通婚，想借此來改善兩族的關係，結果生下來的孩子還沒落地，就瞬間爆裂湮滅，化成了一堆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