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上書房內,蘇綰綰正在專心致志的批閱今天的奏折,一身藍錦綵鳳朝服,長髮用一根紫金雕花的金簪簪起,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威嚴之氣,比起前日的優雅大氣,更添幾分儀態端端。
上書房中十分安靜,連侍奉的侍女都不在其中,地面綿軟如雲絮般的氈毯,鎏金百合大鼎裡焚燒的龍涎香煙霧清淡淺雅,向上盤旋如同小龍一般。
蘇綰綰一心撲在奏折上,素手拿著硃筆,時而蹙眉,時而展顏,完全將周圍事物視若無睹,連鳳洛什麼時候走到房中了都沒發現。
鳳洛有她的特許,擁有不通報直接進出皇宮各地的權力,再加上他走路又輕巧,也難怪專心致志的蘇綰綰沒有發現。
他也不急著說話,站在一旁看著蘇綰綰處理朝政,漆黑狹長的眼眸中光芒深深,隱匿著數縷難以察覺的神采。
人都說,認真的人是最美的,這句話果然沒有說錯。
蘇綰綰本就是美人坯子,形態狼狽時況且高貴典雅,如今盛裝加身,愈發的端莊可人。
高坐在書房肅穆的環境下,一身藍錦的年輕女子展露出和其他女子截然不同的凌厲傲氣,如九天的鳳凰,鳴動九州。
鳳洛靜靜的看著,煙霧渺渺,天地靜謐,一時之間,居然有些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綰綰終於批閱了手中那成疊的奏折,緩緩吐出一口氣,抬起頭來,卻乍然看到站在一旁不語的鳳洛,頓時吃驚的微微睜大了眼睛。
頓了一下,她低下頭,抽了一張宣紙,在上面揮筆寫到:有什麼事嗎?
鳳洛不會唇語,又不是長久熟悉蘇綰綰的人,所以兩人之間只能借用筆墨來交流。
蘇綰綰寫的一手漂亮的蠅頭小楷,雖是秀氣,卻不乏暗勁,十分得鳳洛欣賞,見她詢問,鳳洛徑直上前,將一封沒有封口的信放在她的書桌上,然後後退一步,淡淡道:「追風傳來的消息,她已經在準備動手了,希望得到你的協助。」
蘇綰綰愣了一下,忙拿過信,打開細讀。
信是鳳無霜寫、然後讓銀翼帶進來的,裡面簡單的說明了她的計劃,同時提出需要蘇綰綰的協助。
信並不長,只有短短的幾行字,但是裡面透露出來的訊息卻讓人驚歎,蘇綰綰漂亮的翦眸中劃過一絲欣喜,抬頭看了一眼鳳烽,眼神晶亮,隨後揮筆寫到:追風公子當真是聰慧過人,讓我自愧不如。
蘇綰綰從來不在鳳洛和鳳無霜面前用「本宮」自稱,畢竟現在是她有求於人,擺高姿態實在不太像話。
鳳洛看到了她寫的話,卻只是淡淡點頭,並沒有多說。
那信沒有封口,也就是說並非是專給蘇綰綰一個人看的,所以鳳洛在接到的時候也有看過,雖然讚歎鳳無霜的計劃之縝密,卻也沒有太多驚愕,畢竟對於這個妹妹,他收到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了。
不過幾番的相處,鳳洛便在心中推翻了所有對鳳無霜的看法,那以往的一切,他也認定了是鳳無霜在扮豬吃老虎,故意裝出一副懦弱無能的模樣,現在離開了鳳家,她的本性才慢慢展現出來。
聰慧、狡黠、深藏不露、心思縝密……
這些詞彙用在她身上一點都不過分,能佈局出這樣殺人不見血的計劃,實在沒什麼好驚訝的。
不多時,蘇綰綰便按照鳳無霜的要求擬好了一道聖旨,連同回復好的信一併交給鳳洛,十分開心的燦爛一笑,打著簡單的手勢道:謝謝你們。
鳳洛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接過她遞來的東西,丟下一句「不用」便匆匆離開,都沒有回頭再看蘇綰綰一眼。
若是他此刻回頭,定會看到蘇綰綰一瞬不瞬看著他離去時的眼神,那眼底的情緒,是愉悅的、開懷的,甚至帶了些不易察覺的羞怯,默默遙望。
有銀翼在,東西很快便傳到了宮外客棧裡的鳳無霜手上,把玩著手裡黃燦燦的聖旨,眼神掃過被她像丟垃圾一樣丟在房間角落裡的某人,鳳無霜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
她站起來,走到慕容徹身邊,一把將他口裡塞著的破襪子扯了出來,但見慕容徹立刻重重的喘息了兩口,舒緩了一下漲的通紅的臉色,看著她手中金黃色的聖旨,紅腫不堪的臉上滿是驚恐,難掩驚懼的道:「聖旨!你居然是長公主的人?!」
捲成滾筒狀的聖旨在細長白皙的手上轉了個圈,鳳無霜好笑的看著這腦子堪比白癡的富貴少爺,「不然你以為是誰給我的膽子,竟敢毆打你這個堂堂的『宰相之子』?」
最後那四個字,鳳無霜咬音很重,鮮明的諷刺包裹在其中,聽到慕容徹一張豬臉青白交錯,眼神驚懼的飄忽不定。
在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精力去計較鳳無霜的「膽大妄為」了。
慕容徹醒過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被這個年輕的少年給捆綁了起來,再一看環境就知道自己是被綁架了。
但是他並不害怕。
在這個花花公子的眼裡,以他爹的權勢,敢和他作對的人全都是活的不耐煩了。
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慕容徹即便被捆綁、像蟲子一樣被鳳無霜丟在地上,卻一直態度囂張,被鳳無霜嘲笑一通後更是惱羞成怒,擺出身份加以威脅,想要恐嚇她放開自己。
但是他怎麼也沒料到,這看上去精緻無害的「文弱公子」居然會這麼暴力,一聽他出言恐嚇,二話不說的提起拳頭就打,力氣還大的讓人咋舌,劈里啪啦的幾拳頭下來,直接將他的一張臉打成了豬頭。
慕容徹嬌生慣養,被宰相老爹那是捧在手心裡疼的,更是在盛城內橫行霸道的久了,什麼時候遭受這等罪?
一時間,他是氣的火冒三丈破口大罵,不但沒有知難而退,反而越發狠毒的詛咒威脅,暗中發誓等逃出去後一定叫這少年生不如死。
最後鳳無霜實在被他吵的頭疼,在衣櫃裡翻出了不知是哪位客人留下來的破襪子,直接堵住了他的嘴,這才重獲了一片清靜。
之前慕容徹還很想不通,自己從未見過這年輕公子,更談不上和她有什麼過節,對方幹嘛要把自己綁到這裡來加以「虐待」?難道她真的不怕宰相府的報復嗎?
然而在看到那只奇怪的雪色小貓叼來的聖旨後,慕容徹立刻就明白了。
不但是明白了,還終於後知後覺的感到害怕起來。
慕容赦的心思是從來沒有瞞過自家的兒子,所以慕容徹很清楚長公主和自己父親之間的矛盾糾葛,他雖然混蛋,但也不是真的傻子。
這年輕公子既然能拿到長公主的聖旨,自然就是長公主的人,而長公主又是他父親的大仇人,落在自己仇人手上,會有什麼下場他連想都不敢想。
難怪……難怪這年輕公子一副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囂張態度。
難怪她絲毫不畏懼宰相府的報復。
難怪她要針對自己,下手一點都不留情面。
反正都是仇人了,還要畏懼個什麼勁?
明白了,頓悟了,清醒了,慕容徹卻寧願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至少在不知道這年輕公子身份的時候,他還可以口頭囂張一下,不至於像現在一樣被一卷聖旨嚇得渾身發抖。
但是慕容徹不知道的是,就算沒有蘇綰綰在背後支持,鳳無霜也同樣沒把他放在眼裡。
將聖旨收進了無盡空間裡,鳳無霜冷眼瞥見那慕容徹的發抖,不屑的冷哼一聲,嗤笑道:「怎麼了慕容大公子?現在才知道發抖,是不是晚了點?」
慕容徹臉色青白交錯,眼神微微顫動著,一副扶不起的阿斗像,畏懼的看著面前的鳳無霜,結結巴巴的道:「你……你到底想幹什麼?蘇綰綰給了你多少錢……你放了我,我給你雙倍……不,三倍,四倍也行!你放了我吧……」
「喲?這麼大方啊?」鳳無霜似乎來了興趣,笑瞇瞇的蹲下身來,看著蜷縮在角落裡的慕容徹,好整以暇的道:「那你說說,你能給我多少?」
一見鳳無霜有這個意思,慕容徹不由得燃起了一絲希望,忙不迭的道:「我能給你很多很多錢,還能向我父親舉薦你做大官,你也知道我父親是誰吧,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讓你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怎麼樣?」
「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鳳無霜古怪的笑了起來,贊同的點了點頭。「的確是很誘惑人的東西。」
慕容徹的希望頓時燃燒的更大了,更加急切的道:「就是就是,榮華富貴才是人的追求,你跟著蘇綰綰那種人能的到什麼?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向我爹舉薦你,到時候只要你幫我爹扳倒了蘇綰綰,你要什麼我爹都能給你,怎麼樣?」
「呵呵……你的意思是,讓我背叛長公主,為你們所用,做雙面細作嗎?」鳳無霜挑起眉梢,饒有興致的問道。
沒想到這慕容徹人品不怎麼樣,嘴皮子倒是靈活的很,還知道要誘惑她倒戈相向,若是一般愛慕虛榮的人,說不定還真會被他誘惑了。
一聽鳳無霜如此說,慕容徹便咧嘴笑了起來,自以為玉樹臨風,卻不知一張臉紅腫發泡的就像一個染了色的大豬頭,不禁蠱惑道:「這怎麼能說背叛嗎?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爹能給你的東西她蘇綰綰給不了,你這叫棄暗投明!」
「哈哈哈……」鳳無霜被逗的大笑起來,這慕容徹真是太有頭腦了,明明是想誘騙自己放了他,順帶掉頭捅蘇綰綰一刀,但是到了他嘴裡,卻變成正義凜然的「棄暗投明」了。
這麼好的嘴皮子,不去當說書人實在是可惜。
見鳳無霜大笑,慕容徹還以為她被自己說動了,也跟著咧嘴笑起來,卻不想一不小心牽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其實慕容徹根本就沒想要鳳無霜好過,什麼榮華富貴高官厚祿,全都是忽悠人的鬼話,他這人除了好色,另一個明顯的特點就是小心眼,絕對的睚眥必報,鳳無霜如此待他,他能既往不咎才奇怪呢。
慕容徹已經暗暗在心裡琢磨了,只要鳳無霜一旦承受不住誘惑放了他,他必定告訴自己的父親,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白面小鬼死無葬身之地之地。
他的那點小伎倆,鳳無霜怎麼會不知道?慕容徹所說的話,她是一個字都不相信,只不過她還需要在這個白癡口中套出兵符的下落,要不然,她才懶得和這種人扯上這麼多。
兩個人各懷鬼胎,表面上倒是笑意盎然,一副「好哥們」的模樣。
「榮華富貴,高官厚祿,這些我不稀罕。」鳳無霜突然搖了搖頭,冷淡的道:「想要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能給我想要的東……」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逃命心切的慕容徹打斷了。「你想要什麼?只要你說,我一定叫我爹給你送來!」
「真的?」鳳無霜揚眉。
「當然是真的!」慕容徹生怕她不相信,加重了語氣道:「我爹最寵我了,要什麼都給我,只要你說,我一定會叫他給你送來的。」
「這樣啊……那好吧。」鳳無霜笑彎了眼睛,微微前俯身子。
「我要……你爹藏起來的號令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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