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鳳無霜檢查完了錢,胖男人再次擠出一臉的笑容,道:「這位公子似乎今兒個的運氣不錯,賭運昌盛,要不要再來幾盤?」
鳳無霜把玩著手裡亮光閃閃的三張水晶卡,聞言也笑瞇瞇的看了他一眼,繼續挑眉。「哦?你們有人要和我賭嗎?」
胖男人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一拱手,笑的更開心了。「在下不才,手底下還算有兩個人,聽聞公子運氣不錯,想和公子討教一二,不知公子可敢一試?」
他問的是「可敢一試」,而不是「可願一試」。
就這一字之差裡,已然含了某種輕蔑和挑釁。
鳳無霜噗嗤一笑,睨了胖男人一樣,笑彎一雙明亮的眼眸。
她預料的果然不差,這胖子前一瞬那麼大方的給了她好處,目的是為了安撫周圍看熱鬧的群眾,而他之所以那般信誓旦旦,也不過是有自信鳳無霜拿不走他那筆錢而已。
既然對方如此算計,她又怎麼好意思不答應呢?
一躍從桌子上跳下,鳳無霜將懷裡的銀翼丟在自己肩膀上,一擺手,風度翩翩。
「請。」
胖男人頓時笑開了花,生怕鳳無霜反悔似的,兩隻肥肉鬆軟的手在半空中一拍,喝道:「擺桌,開局!」
周圍圍了一圈的人沒想到兩方就這麼槓上了,一時間是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幾個小廝開始搬桌子的時候,議論聲才砰然炸響。
「靠!不是吧?這小公子真的敢上?」
「我看她八成還不知道這賭場的底細吧?」
「就是,那判官大人身後的男人可是大名鼎鼎的『金手指』,這小公子細皮嫩肉的,哪是他的對手?」
「這下有好戲看了,我看判官大人一定不會放過這小公子……」
「……」
諸如此類的議論聲不停的傳來,落在鳳無霜的耳裡,卻只是換來她輕輕的一挑眉毛。
原來那死胖子就是人送外號「判官」的長樂賭坊的管事,聽說他外表和善,為人卻心狠手辣,曾經親手將一個年輕男子用鐵絲活生生的絞死在大街上,只因為那人欠了賭坊十個金幣。
「判官」這個外號的由來,指的就是他心狠手辣,如閻羅判官般絕不留情。
撇了撇嘴,鳳無霜腹誹,真是可惜了「判官」這麼霸氣的名字。
議論聲越來越大,漸漸的,整座賭坊都開始驚動了,人人都知道那心狠手辣的判官要和一個年輕的富家公子開桌設賭,出場的人還是長樂賭坊中久負盛名、從未一敗的骰子王「金手指」!
這樣的事可不是天天都能碰到的。
一時間,整個賭場的人都開始往這邊圍聚,連「回」字型的樓梯走廊上都站滿了人,興致勃勃的往下觀望。
議論聲一多,眾人都已經知道了鳳無霜和賭場之間的矛盾,對於這場賭局就更是興致盎然起來,不過對手是「金手指」的話,眾人對鳳無霜能獲勝,實在沒多大信心。
鳳無霜也不理會其他人的議論,好整以暇的等待開場,那副輕鬆寫意的模樣落在其他人眼裡,就更加加深了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愚昧無知。
趁著吵雜,判官低聲和那「金手指」吩咐了什麼,眉宇間有一閃而過的陰鷙。
「金手指」冷冷的看了環胸而立的鳳無霜一眼,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賭場正中央的賭桌被全部搬開,空出很大一片空地。
兩張八仙桌被人抬著過來,砰的一聲湊在了一起。
猩紅的嶄新檯布往上一鋪,將深褐色的桌子整個罩住,長桌一左一右各放了一把紅木大椅,木椅前的桌子上,嶄新的骰蠱、骰子光芒幽幽。
賭局的場地,已經設好了。
不需要判官來指揮,鳳無霜跨步走到右邊的大椅前,一甩長袍,大刀闊馬的坐下,兩腿一疊,翹起二郎腿,往身後的椅背上一靠,雙手抱胸,斜睨著對面的人。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那姿勢那表情,真是要多張狂有多張狂。
「可以開始了,你們想怎麼玩?」一副居高臨下的語氣,好似女王般高高在上。
這若不是挑釁,還有什麼是挑釁?
判官和那表情冷漠的「金手指」是被她一連串的動作氣的胸口一堵,眼神都冷了三分,判官按捺下胸口裡盤旋的怒氣,示意金手指走到賭桌的另一邊,愣是擠出笑臉道。
「你們兩邊各有一個骰蠱,裡面都有三枚骰子,這一局我們賭誰搖的點數大,下注十萬為底,不設上限,權當熱身,公子意下如何?」
嘶……
這話一出,身邊立刻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十萬為底、不設上限的賭注,還僅僅只是個熱身……
這兩方搖骰對賭的局,可不是運氣好就能贏的。
判官一出手,果然不同凡響,不把這小公子弄的傾家蕩產誓不罷休啊。
再看看那一身慵懶輕狂的鳳無霜,小胳膊小腿的,連身子都沒有長全,眾人幾乎要懷疑她到底知不知道骰子要怎麼搖。
而就算會搖骰,對上從未一敗的「金手指」,她一個小毛孩子怎麼可能贏?
幾乎所有人都對鳳無霜不抱什麼希望了。
畢竟,「金手指」之威名,他們可是如雷貫耳的。
相比較起來,鳳無霜倒是輕鬆的很,一點壓力都沒有,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無知者無畏」了。
聽判官如此說,鳳無霜一點異議都沒有,直接點頭,「好,你先來。」
判官也不推辭,估計在他眼裡,誰先來誰後來都沒有什麼關係,反正鳳無霜是不可能贏過「金手指」的。
他沖「金手指」微微點頭,眼裡閃過一絲只有兩人才能看得懂的情緒。
「金手指」面無表情的頷首,走到了木桌旁邊。
他將手放在猩紅的檯布上,突然抬起頭看了鳳無霜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寒芒,突然伸手一甩,嘩啦一聲輕響,黑色的骰蠱漂亮的將三枚骰子納入其中,驚天動地的搖晃起來。
一時之間,眾人眼前只能看到串串灰色殘影翻飛,上下左右盤旋不不止,卻連對方的手到底在哪都看不清楚,嘩啦嘩啦的碰撞聲響徹這片天地,形如一道優美的音樂,人人屏住呼吸,如癡如醉的沉浸在其中。
就連鳳無霜自己也忍不住瞇起眼睛,沉淪在這奇特的聲響中,完全沒有去注意「金手指」的動作。
判官見此情景,那眼中的笑意是越發燦爛,細細的紋路在他的眼角,如同小蛇一般。
「金手指」名聲在外,又被這長樂賭坊引為王牌,自然不會是徒有虛名之輩,光看他搖骰這手藝,就絕非一般人可比。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到砰的一聲悶響,黑色的骰蠱掉落在空蕩的大桌上,卻還猶自旋轉不止。
聽的幾乎失神的眾人這才驚醒過來,鳳無霜眼皮一眨,心神頓時回歸,詫異的看著一眼已然平靜下來的骰蠱,心中驚愕不已。
好一個「金手指」!居然連搖骰子都能搖出如此聲音,居然能在不知不覺中魅惑人的神智,連她的心神都被吸引了過去。
若在剛剛她失神的時候,有人悄悄捅她一刀,她估計都不會發現。
想到這裡,鳳無霜的背後倏然一涼,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
「該你了。」金手指搖完之後,直接兩手一環,冷冷的朝她喝道。
那保養的異常光潔的手,沒有逃脫鳳無霜的眼睛。
她心有餘悸,臉上卻露出一個笑容,也不囉嗦,直接點頭站起來,將骰蠱合起來,抱在懷裡匡當匡當的搖晃了兩下,便丟在桌子上,推到一邊。
眾人傻了,連判官都抽了抽嘴角。「這就好了?」
「好了。」鳳無霜笑瞇瞇的回答。
其實,她搖骰的功力並不比那金手指差,甚至還可以玩出很多讓人眼花繚亂的花樣來,只可惜今天她是來贏錢的,不是來引人注意的。
雖然……她現在也引人注意的人。
金手指見鳳無霜如此便了事,擺明了就是敷衍他,那一張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冷冷的一哼,吐出兩個字。「找死!」
敢在他面前如此囂張,就是活的不耐煩了。
鳳無霜有樣學樣的冷哼,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翹。「是誰找死,還一定呢。」
兩人的目光交接,劈里啪啦的火星四濺。
判官連忙上來打圓場,「兩位別激動,誰輸誰贏,開了骰蠱就知道了,現在先下注吧。」
說著,他對那金手指使了個眼神,示意他暫時收斂。
鳳無霜揣著明白裝糊塗,聞言也點點頭,隨手就把手裡的三張水晶卡全丟在桌子上。
「一百萬,歐拉。」
她笑瞇瞇的說。
在場之人包括判官和那金手指在內,都一瞬間倒抽了一口氣,不可置信的扭頭看她。
「第一盤就下一百萬?瘋了吧……」
「這小公子……錢多的沒處花了?」
「和金手指賭還敢如此猖狂,這真是……」
「唉……可憐啊,我都不忍心看了……」
如上的議論聲頓時細細碎碎的響起來,不是感歎她膽子大、就是可憐她待會的下場,沒有一個人相信鳳無霜會贏的。
那判官反應也迅速,立刻也從身上掏出一張水晶卡,丟在桌子上,豪氣干雲一般大笑起來。
「公子既有如此豪情,那在下也就捨命陪君子。我也下注一百萬,除此之外還附加一個條件,輸的人不但要將賭注輸給對方,還要雙倍賠償對方的彩金,公子意下如何?」
輸家不但要將賭注輸給贏家,還要雙倍賠償彩金。
這樣一來,若是鳳無霜輸了,不但她那一百萬要輸給對方,她自身還要再墊付兩百萬的彩金,一共就是三百萬!
這筆數目已經可以稱得上是豪賭了!
圍觀者都感到有些口乾舌燥,暗暗吞了口口水,扭頭看向鳳無霜。
鳳無霜也不知道是天生精神粗大,還是太過自信了,面對對方如此坑人的條件,居然也想也不想的點頭。「沒問題,只希望到時候貴賭坊不要賴賬就好。」
判官哈哈一笑,眼神裡閃過陰霾許許。「這一點公子可以完全放心,在場這麼多兄弟眼睛盯著,誰輸了都別想賴賬。」
他最後一句話語氣很重,擺明了是在暗嘲鳳無霜死到臨頭還不知好歹,鳳無霜好笑的看著他的得意模樣,暗暗搖頭。
敢坑她?
看誰坑誰吧!
下了注,生怕鳳無霜反悔的判官便準備走上來開骰蠱。
鳳無霜冷不丁的開口道:「慢著!」
判官一愣,扭頭看她,堆出一臉的笑容。「公子還有何指教?」
鳳無霜揚揚下顎,似笑非笑的道:「你和他是一起的,若是你來開這骰蠱,我可信不過。」
這一句話出來,在場之人的臉色都變了變。
判官這人的確是不怎麼能相信,但還未從有人敢如此直接的說出來。
這年輕的小公子,果然是氣盛的很啊。
立刻,原本跟著判官身後的一名小廝站了出來,憤怒的指著鳳無霜的鼻子怒道:「你這話是說我們判官大人會偏袒?」
鳳無霜聳肩。「我可沒這麼說,我只是說我信不過他而已。」
眾人默。
這兩句話的意思有什麼區別嗎?
那小廝被鳳無霜這麼不軟不硬的頂了一下,一張臉頓時氣的通紅,腳步也不由自主的往前垮了幾步,口不擇言的怒吼道:「你這個……哎呀!」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就便化作了一聲慘叫。
砰的一聲悶響,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半秒鐘之前還在叫囂的小廝突然膝蓋一軟,重重的跪在鳳無霜面前。
喀嚓一聲,有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聽得人萬分牙酸。
小廝的臉色瞬間煞白,疼的滿頭大汗,身子蜷縮下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眾人表情錯愕,沒弄懂這是怎麼回事。
「哎呀,你真是太有禮貌了,一上來就給我這麼大的見面禮。」鳳無霜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連動都沒動一下,嘴角含笑的那叫一個和藹可親。
「不過,我這人不喜歡狗,尤其是那種嘴皮子不乾淨的,你也不用跪我,滾一邊去吧。」
她說著,似是趕蒼蠅一樣的揮了揮手。就聽到那小廝一聲慘叫,整個身體好似被如來佛祖的大手狠狠扇了一巴掌,整個人斜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身體像扭麻花一樣扭成了一種很詭異的角度,駭人至極,還險些砸到了圍觀的人。
說來慢,但其實從小廝開口、到現在的生死不明,不過是眨眼的時間而已。
一時之間,整個賭場寂靜的可怕。
人人的目光都放在那扭的像是毛毛蟲一樣的小廝身上,看著森森白骨從他身體的各個地方探出來,血液一滴一滴的在地上塗出艷麗的花,一股涼氣不受控制的爬上脊背。
判官和金手指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看看那小廝,再看看一臉觀眾樣的鳳無霜,眼神突然幽暗了下來。
原來他們只以為這小子不過是個輕狂的公子哥,但是現在看起來……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了。
在這麼多人眼皮之下突然出手,卻沒有看清她是怎麼動的手,這能力……
有風從賭坊的大門外吹進來,吹起猩紅的簾布,賭場內的溫度突然間低了很多。
鳳無霜眨了眨眼睛,無辜的看著周圍人,「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繼續啊。」
判官回過神來,眼神連連閃動,臉上卻繼續擠出笑容,絲毫不提剛才那小廝的事,只是道:「既然公子信不過我,那依公子所言,要誰來開這骰蠱呢?」
旁邊,有大漢將身體扭曲的小廝拖了下去,可憐了這條走狗,一心想拍馬屁,卻不料拍上了一塊鐵板。
當然,在這個時候,也沒有會去注意他了。
鳳無霜搖了搖頭,嘴角含笑。「誰都不用,我誰也信不過。」
說著,還不等眾人反應,她突然抬起一手,屈指連彈了兩下。
啪!啪!
幾乎同時響起的脆聲,還沒等人弄清楚是從哪裡傳來的,鳳無霜已經放下了手,笑瞇瞇的道:「這不就好了?」
好了?哪裡好啦?
別說是旁觀者,就是判官和那金手指,都不解鳳無霜這話的意思。
喀嚓嚓——
奇怪的聲響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眾人連忙扭頭,在眾目睽睽之下,眼睜睜的看著寬闊桌面上那原本完好無損的兩隻黑色骰蠱,上面黑漆漆的蓋子突然裂開一條長縫。
伴隨著喀嚓的聲音,兩隻骰蠱的蓋子,幾乎在同一時間碎裂,呈四瓣狀分開,好似開了一朵造型奇特的花。
骰蠱中的三枚骰子,也在第一時間暴露出來。
一個是,六、六、五。
一個是……六六六!
合骰!
鳳無霜垂下眼皮一瞧,頓時笑了。「不好意思,看來這一把,是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