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家大宅佔地面積極廣,其中各色的花園樓閣更是數不甚數,小橋流水,假山奇花,壞境漂亮的可以堪比皇家的御花園。
鳳無霜跟隨著鳳洛往前走,一路穿過長廊花園不計其數,美景因有盡有,沿途的侍女下人恭敬行禮,一派大家風範。
可惜,鳳無霜沒有欣賞的心情,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婁月,臉色在陽光下冷硬異常,磐石一般難以接近,面對侍女的行禮也完全當做沒看見。
而鳳洛看似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實際上眼神卻似有若無的朝鳳無霜身上看去,貌若冰冷的眼底噙著一抹探尋,神色卻紋絲不動。
不過,見鳳無霜著急,他的腳程也有意識的加快,帶著她往宅院深處走去。
不多時,兩人已經穿過了好些樓閣,來到一座漂亮的小院前。
尚未走近,鳳洛卻突然停下了腳步,頭也不回的示意道:「那就是鳳雲卷的院落,不要鬧出人命來。」
鳳無霜聽聞,不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耳朵裡突然聽到一些聲音,臉色驀然大變。
從不遠處的院落中,傳來少女尖銳的呵斥和年輕男子的嘶啞的呻*吟,並伴隨著一些聽上去十分不詳的辟啪聲響,鳳無霜眉目一厲,懶得再和鳳洛拖延,逕直跨步朝院落走去。
而此刻的院落中。
鳳雲卷穿著一身粉紅色的長衫,裙擺上繡了兩朵潔白的茉莉,長髮綰成了年輕女子喜愛的百合鬢,兩支碧玉滕花簪子在烏黑的發間熠熠生輝。
她坐在屋簷下的軟花籐井大椅上,身邊放著一個小几,上面擺了一些零碎的點心和花茶,一個侍女站在身後給她小心的按摩著肩膀,只見她面容舒坦,耳朵上帶著的紅翡翠滴珠耳環艷麗的宛如一滴鮮血,看著庭院中正在進行的事,眼裡有惡毒且得意的狠光。
花紅草綠的漂亮庭院中,此刻卻正在上演一場不太漂亮的事。
三個赤*裸上身的健壯男子手持牛皮長鞭,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泛出油膩的光澤全身肌肉紮實,抽動長鞭的動作使得手臂的肌肉如虯龍般拱起收縮,手中的長鞭發出辟啪的聲音,讓人聽得全身發麻。
花園的鵝卵石路面上,躺著一個年幼的少年,約莫十四五歲,消瘦的簡直是皮包骨頭,身上破舊的衣衫已經連顏色都看不出來,隱約可見打了好些個補丁,此刻已經被長鞭抽的破破爛爛,鮮血從傷口中流出,沁透單薄的外衣,染紅了一大片鵝卵石地面。
少年蓬頭垢面,長髮凌亂,臉上黑黑紅紅的不知是些什麼東西,已經連容貌看不分明了,被三個健壯男子團團包圍,三條長鞭交織出凌厲的鞭影,將他整個人牢牢困在其中,每落下一鞭子,少年便下意識的縮了縮,意識已然模糊,只能濛濛的發出一些呻*吟,破碎的讓人不忍。
他全身染血,斑斑駁駁的讓人慘不忍睹,全身上下的條條鞭傷簡直觸目驚心,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出,再這麼抽打下去,少年一定命不久矣。
這個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鳳無霜著急尋找的人——婁月。
而此刻,他早已經沒有了半個月前的模樣。
實際上自從被鳳無霜厲喝之後,他就一直情緒低落,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而鳳無霜又在那天晚上「離奇失蹤」,他單純的真以為自己是被她嫌棄拋下了,心情和精神更是一落千丈。
而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被鳳無霜一腳踹暈、在床上躺了好幾天的鳳雲卷慢慢康復了,能下床的第一天,她就帶著人氣勢洶洶的衝到鳳無霜所居住的小院,想找她報上次的一腳之仇。
然而那個時候鳳無霜已經和夜祗去了歎息之地,鳳雲卷找不到她,卻意外發現了坐在屋子角落裡發呆的婁月。
因為上次的事情,鳳雲卷記住了婁月的模樣,頓時將找不到鳳無霜的怨恨統統發洩到他身上,私自將他帶回了自己所居住的地方,一天一頓的毒打,將他折磨的奄奄一息,同時又極為惡毒的治療他的傷勢,不讓他死去,藉以報復自己心中的怨恨。
就這樣,婁月被鳳雲卷扣押了下來,而那塊紫晶令牌,又被死心眼的婁月視為鳳無霜最後留給他的紀念之物,死活不肯拿出來,導致鳳雲卷根本就不知道鳳無霜給了他這麼一塊保命令牌,這才有了這半個月來往死裡整的虐待。
「給我用力的打,一個個都沒吃飯嗎?軟綿綿的像個娘們似的!難不成還想本小姐親自動手麼?再給我軟趴趴的,就給本小姐從鳳家滾出去!」
鳳無霜端著一杯香茶,身後的侍女小心翼翼的給她按摩著肩膀,表情惡毒的大聲喝道,又似生怕讓陽光曬黑了她那雪白的肌膚,小心的躲在屋簷的陰影下,高坐著軟椅,那種女王范的姿勢好不威風,完全沒有了半個月前在鳳無霜手下那種怯懦的模樣。
聽到她的呵斥聲,三個男子臉色一變,手中的力道頓時加大了三分,狠狠地朝那已經半昏迷的少年身上抽去。
牛皮製的長鞭抽打在皮肉上,每一下都能帶出清脆的聲音,每一下都會在婁月的身上抽出血肉模糊的傷口,這在別人耳中不忍聽聞的行刑聲,落在鳳雲卷的耳裡,卻如天籟一般悅耳。
找不到罪魁禍首的鳳無霜,她也只有在這樣的聲音發洩自己心頭的怨恨,從而根本不去想如果鳳無霜回來看到這樣的場景,她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當然,在鳳四小姐的眼裡,鳳無霜是不會回來了,而她,堂堂鳳家的天才幻師,還用怕一個廢物嗎?
「哼!鳳無霜,你就躲吧,看本小姐怎麼對付你這個小跟班,最好你一輩子不要回倆,否則本小姐一見你……」
鳳雲卷一邊興致勃勃的看著婁月被毒打,一邊惡狠狠的詛咒道,反正這裡也沒有外人,她根本不用擔心自己的形象問題。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她突然聽到花園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錯愕的抬起頭,卻只見一串快到極致的白色殘影突然間衝了進來!
那人的速度極快,在秋日燦爛的陽光下幾乎只能看見殘影一片,她甚至連來人是誰都沒看清楚,便聽到幾聲淒厲的慘叫,那原本正揮舞著鞭子虎虎生威的三個男人突然整個倒飛了起來,狠狠朝四周而去,其中一個人正好倒在鳳雲卷腳下的階梯上,她一低頭,只見其全身抽搐,口吐鮮血,掙扎了幾下便歪頭不動了。
「怎麼回事?什麼人?!」
完全沒想到鳳家還會有人敢來打擾自己的「好事」,鳳雲卷被嚇了一跳,整個人下意識的從軟椅上站了起來,雙耳下的紅翡寶石,晃動中折射出的猩紅如血光瀲灩。
她瞪圓了眼睛看著台階下,那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少年旁邊,詭異般多出的白色身影。
那人身材瘦小,一身白衣,側對著她,飄落下的漆黑長髮遮蓋了面容,完全看不清是什麼表情,卻只見她伸出的手停頓在半空,微微發顫。
「鳳……鳳無霜?怎麼會是你?!」
即便是一個看不清容貌的側影,對鳳無霜已經恨之入骨的鳳雲卷也能一眼認出來。她錯愕的脫口驚叫,瞪圓了的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她什麼時候回來的?該死!居然沒有人告訴她!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耳膜裡有又一陣腳步傳來,終日不見人的鳳洛第一次走入她的花園,精緻的面上是如冰雪的冷漠,目不斜視的走到婁月身邊,一低頭,見婁月如此模樣,即便冷淡如他,眉心也忍不住微微蹙了一下。
早知道這個所謂的四妹狠辣,卻不知道竟狠辣到這種地步。
最毒婦人心,在她身上算是體現完全了。
他抬頭看向站在屋簷下滿臉錯愕的鳳雲卷,眼裡有極致厭惡的光芒,略帶一絲憐憫,宛如在注視一個死人——沒錯,就是死人!
雖然不是很瞭解鳳無霜的性格,但是聽傳言、再看看此刻鳳無霜的反應,鳳洛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鳳雲卷的下場不會太好。
鳳無霜胸口起伏著,弧度極為劇烈,試圖伸向婁月的手指微微發顫,指尖在陽光下幾近透明,卻偏偏臉色平靜,好似眼前的事根本不會影響到她。
鳳洛注視著她的臉,頓了半晌,慢慢蹲下身子,從懷裡掏出一個青瓷小瓶,倒了一粒烏黑的丹藥塞進婁月的口中,頭也不抬的道:「放心,他不會死。」
「我知道。」鳳無霜同樣冷淡的回答道,臉色依然沒有半點波瀾,若不是她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發顫,鳳洛幾乎要以為她當真沒有半點情緒了。
卻不知道鳳無霜此刻心底的冷意,正如火山一般飛速積攢,只等爆發的那一刻。
看著婁月身上的傷勢,她眼底凝結出大片的死寂,一層一層的覆蓋,連情緒都看不出來。
比殺意更可怕的,是連死亡都無法撼動的死寂。
越是平靜,便越是憤怒。
所謂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指的就是這個意思。
而鳳無霜,恰恰是那種最不會隱忍這種事情的人。
她是傭兵出身,對人體的各個穴位要害瞭解無比透徹,雖然情緒不穩,但是也在第一時間檢查了婁月身上的傷勢——她很清楚,這樣的傷雖然看上去可怖,但卻要不了一個人的命。
所以才沒有在第一時間失控。
不會要人的命,頂多,是把人活活痛死!
她甚至還發現婁月的傷勢上有上過藥的痕跡,心思一轉,頓時明白這是為了什麼——不讓婁月死,不是憐憫,而是為了能更長更久更狠辣的折磨。
不錯,很不錯!
她還要感謝鳳雲卷的狠辣,要不然這大半個月下來,婁月早就堅持不到她回來了。
不錯,相當、相當的不錯!
鳳無霜表情冷硬,眼神紋絲不動,冷靜而簡單的檢查了一遍婁月身上的傷勢,慢慢站起身來,突然扭頭去看鳳雲卷,眼底的殺意驚心動魄。
鳳雲卷還處在鳳無霜突然出現的驚訝中,冷不防看到她這樣的眼神,被嚇的下意識後退,膝蓋窩撞在軟椅的橫柱上,疼的她臉色一白,連手邊的香茶也跟著撞到了,滾燙的茶水濺在她手背上,頓時燙出一片嫣紅。
火辣辣的疼,但是她卻顧忌不上了,眼神看著鳳無霜,有隱約的畏懼和顫動,卻又宛如被禁錮了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二哥,拜託你,先帶婁月離開,給他找個大夫。」
鳳無霜頭也不回的說道,言語看似冷硬,卻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了一絲異樣。
並非是不後悔,當初沒有把婁月帶走。
若早知道把他留在鳳家都變成這個模樣,那當初說什麼,她也會帶著他一起走。
可憐這個孩子,因為她而受到這種折磨……
「好。」鳳洛答應的乾脆利落,一點都不猶豫,彎腰抱起已經陷入深度昏迷的少年,正要轉頭就走,卻又停頓了一下,看著少女單薄的背影,猶豫了一下,終是道:「不要鬧出人命。」
他清楚鳳無霜想做什麼,也知道阻攔對她沒用,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想阻攔,只是從側面警告她——不要鬧出人命,畢竟鳳烽還在,如果她殺了鳳雲卷,勢必會給她自己帶來麻煩。
鳳無霜知道他的意思,卻只冷冷一笑,根本就不回答。
而鳳洛也沒有多說,抱著婁月便要離開。
鳳雲卷一下子急了,那三個打手都被鳳無霜一招撂倒了,她身邊只剩下一個侍女,哪裡是鳳無霜的對手?鳳洛要再走了,她就真的是任由鳳無霜處置了。
一想到那種情況,她就忍不住心底發寒,忙脫口道:「二哥,你……」
「別侮辱我!」鳳洛冷冷的打斷她,抱著婁月往花園門口走去,頭也不回,根本沒把她的死活放在心上。
鳳雲卷焦急的想要追上去,鳳無霜卻如羅剎一般站在花園中央,手心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條帶著尖銳倒鉤的長鞭,笑容如花,狠戾如刀。
「我親愛的四妹,你要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