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目標,鳳無霜心情舒暢,望著眼前高大巍峨的城門,她咧開嘴角,微微一笑。
「姑娘,你都站在這裡很久了,能讓開點讓老漢過去麼?」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帶著普通農民特有的憨厚,頗為小心翼翼的問道。
鳳無霜一驚,頓時回過神來,扭過頭一看,只見是一個身穿粗布長褂的五旬老者,蠟黃的臉上皺紋嶙峋,頭上包著一塊發黃的白色頭巾,身上的藍色粗布褂子已經洗的發白了。
他半弓著腰,面前推了一輛破舊的單輪車,車上放著很多已經捆好了的時令蔬菜,旁邊還坐著一個年僅四五歲的小男孩,穿著雖樸素,卻收拾十分乾淨。小臉眉清目秀,此時正咬著手指,一雙水汪汪的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鳳無霜肩膀上的小銀翼,臉上有孩童特有的好奇和喜愛之情。
大抵是出身貧寒,小男孩沒有一般同齡孩子的年少不更事,見鳳無霜衣著華麗,只是怯怯的看著,並不敢像一般孩子那般湊上來說話。
這是一對貧寒而老實的普通農民,估計是進城來販賣自家蔬菜的。
暗自在心裡下了評論,鳳無霜再一瞧,城門一開,大家都蜂擁著進城,本就有些擁擠,再加上此時挑擔推車的百姓很多,她又站在城門中央不動,的確是攔住這老漢的去路。
發現了這一點,她忙往一邊閃了閃,歉然的一笑,「抱歉,你先走吧。」
老漢一愣,忙堆起一個討好的笑容連聲道謝,這才彎腰推起單輪車,帶著那一車的蔬菜和小男孩走了。
鳳無霜還看見,那坐在車上的小男孩不斷的回頭,打量她肩上的銀翼,然而一接觸到鳳無霜的眼神,便又匆匆回過頭去,不多時,老漢便推著他的車子消失在人群中。
鳳無霜被那孩子的眼神愉悅了心情,伸手撫摸了一下肩膀上的銀翼,笑著道:「看來你還挺受歡迎的,這就是長的萌的好處啊……希望待會進了城,可不要再被人看上才好。」
銀翼眨巴著金色的大眼睛,有些聽不懂她的話,聲音在鳳無霜的精神領域裡響起,好奇的問道:【主人,什麼是『看上』?】
鳳無霜噗嗤一笑,引來旁邊人群頻頻注目,她忙收斂了笑容,也不回答銀翼的話,便隨著人群進了城。
鳳無霜絕對想不到,她隨口嘟囔的一句話,居然真的給說中了!
隨著人群往前走,進了城之後,路便寬敞了起來,人流各自散開去忙自己的事,鳳無霜想著時間還早,便在街上隨便逛,想去自己之前準備的乾糧和武器什麼的都被炎月的一把火給燒光了,這次回城,還是準備一點以防急用。
反正炎月給她的無盡之戒擁有無限制的空間存儲,而且空間戒指中的時間是靜止的,多少東西都能容納的下,放多久都不會壞,十分方便,也不會礙著她的事。
如此想著,她便在城中忙活起來,先是買了一大堆乾糧和乾肉,又買了不少傷藥,最後還衝到武器鋪子裡挑了六七把各種武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全塞進了無盡之戒中。
而在這途中,她自然要用到夜祗給她的水晶卡,也自然知道了水晶卡裡的金錢……
裡面的餘額一共是——九百七十六萬五千六百五十三,歐拉!
還有金幣數百,銀幣數千……
鳳無霜想起那個乾糧店老闆在給她刷卡時兩眼放光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汗顏。
早知道夜祗有錢,卻不知道那丫的這麼有錢!
接近一千萬的歐拉啊……夜祗就這麼隨隨便便的塞給她了,還說什麼「這裡面有點錢,你先拿著用」……
這哪裡是「一點錢」,她下半輩子都用不完這麼多錢好麼……
鳳無霜汗顏,卻又不得不承認心中溫暖,夜祗想必也知道她出門在外樣樣要用到錢,要不然也不會給她這麼大的數額。
只是這樣一來,她要怎麼樣才能還上這筆天價數額呢……
難不成要以身相許?
鳳無霜俏臉一紅,忙甩甩頭拋掉了這個有些荒誕的想法,索性就不去想了,反正她欠夜祗的情已經還不清了,虱子多了不癢,到時候再看著辦吧……
走出武器鋪子,太陽已經掛的老高了,鳳無霜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若不是要回去找人算賬,順帶把婁月那孩子接出來,她才不樂意回到鳳家那黑心眼的家族裡呢……
原本她還想去傭兵公會註冊一個傭兵,順便領取自己的幻師徽章,可是看看周圍那些人不時遞過來的視線,鳳無霜想了想,還是作罷了。
她在這京都裡可算是一個名人——名門家族裡的廢物三小姐、半個月前的當街殺人、陳百城一家舉棺上門討說法又被她堵了回去、再加上沒有原因的連續失蹤半個多月,這無論哪一條都足以讓她廣受關注了。
而加在一起,效果更是斐然。
如果她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跑到傭兵公會去註冊,被其他人發現了她的等級,指不定還會出什麼亂子。而事實上鳳無霜從進城到現在,耳朵裡就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議論。
比如說——「你看,那個人是不是鳳家失蹤的那個三小姐……」
再比如說——「我看像,除了那個鳳無霜,還有誰臉上有那麼恐怖的紅斑……」
又比如說——「噓,輕點!你們不要命了,連鳳無霜也敢指?你忘了半個月前她是怎麼掐死陳家公子的……」
還比如說——「是啊是啊,這鳳三小姐可惹不得,你們沒聽說嗎?她突然從鳳家失蹤是有內幕的!現在回來,還多了個那麼奇怪的東西(指銀翼),嘖嘖……我看不是什麼好事,我們這些普通人吶,還是躲著點好,免得怎麼死都不知道……」
「………」
如此如此,多不甚數,很多人都紛紛對她注目,可是鳳無霜一朝他們看過去,他們又像是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的匆匆扭過頭,她每走到一處,人群自動散開,各種議論聲紛紛,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
此情節之嚴重,連銀翼都看不過去了,趴在她肩頭上很不高興的道:【主人,這些人這麼胡說八道詆毀你,你也不生氣嗎?】
鳳無霜不甚在意的聳聳肩,在精神領域中對它道。【這世上多得是喜歡在茶餘飯後七嘴八舌的人,但也不過嘴頭上說幾句,起不了什麼大風浪。且讓他們說去,反正礙不著我們什麼。】
銀翼卻猶自不高興。【可是他們這樣說主人也太過分了!我都想去教訓教訓他們!】
說著,外表萌到極點的小白虎狠狠的捏了捏爪子,一臉的憤憤。
鳳無霜失笑,忙安撫道。【好了好了,你可是神獸,和這些普通人一般計較,豈不是落了你的身份?】
若要銀翼真的跑去教訓這些人,鳳無霜覺得……她大概可以全國聞名了……
銀翼雖是九階神獸,但卻因為一直在深山裡守護沒有甦醒的炎月,極少與人類接觸,所以心性十分單純。聽鳳無霜這麼一說,轉念一想,它贊同的點點頭。【沒錯,我可是九階神獸,才不要和這些傻子計較!我有主人就夠了。】
鳳無霜一笑,讚許的摸摸它的腦袋。
不理會眾人的議論,一人一獸自顧前行,走的那叫一個無所畏懼。
京都作為天啟國的國都,自然非尋常城鎮可比,其內部街道縱橫交錯如蜘蛛網,此時正值上午,人流量來往極大,不時可見一輛輛光鮮的馬車飛馳而過,也有不少打扮新潮的年輕公子縱馬飛馳,絲毫不顧及街道上行走的百姓小孩,引起怨聲一片。
街道兩邊都是進城來販賣蔬菜的普通百姓,各種商販擺著自己的小攤子大聲叫賣,胭脂水粉、朱釵首飾、面人糖絲……各種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肉包子和糖葫蘆的香味貫穿滿街,十分的熱鬧繁華。
反正也不趕時間,鳳無霜便在街上慢慢的走,一路往鳳家而去,哪知才剛剛轉過一個街角,就聽到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年輕女子哎呀的驚叫聲,還有孩子受了驚的哭聲。
人都是喜歡愛湊熱鬧的,這就像人人都欣賞美麗的事物一樣,屬於人類的天性問題,無論在什麼世界都是一樣。
聽到聲音傳來,街上來往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秉著有熱鬧不湊就是吃虧的原則,很快便圍成了一堆,堵在街道中央。
鳳無霜隱約聽到有一個女子尖銳的叫聲,似在呵斥,又似在呼痛,好像是和什麼人起了摩擦。
她不是愛管閒事的人,本來並不想湊這個熱鬧,卻不料人群一閃,她碰巧看到包圍圈中那個坐在地上哭泣的孩子,腳步一頓,微微挑了挑眉毛。
是他?
那個坐在地上哭泣的孩子,不正是那個在城門口和鳳無霜有一面之緣、穿著樸素卻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嗎?
這麼說,和人發生摩擦的,是那個推著單輪車的老漢咯?
那老漢和孩子給鳳無霜的印象還不錯,至少給了她一個好心情,出於這一點,她忍不住湊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擠過去並不難,鳳無霜本來就嬌小(矮小?),身手和頭腦又靈活,在人群裡見縫插針的,很快便擠到了包圍圈前段。
包圍圈是一個不太規矩的圓形,其中或站、或躺、或坐了好幾個人,一輛破舊的單輪車側翻在一旁,上面那些時令蔬菜滾落了一地,新鮮的菜葉上都沾滿了塵土。
一個老漢坐在地上,手肘、膝蓋和臉部都有一定程度的擦傷,頭上包著的頭巾也散了,垂落到肩膀上。
他緊緊的抱著懷裡哭泣的孩子,蠟黃卻滿佈皺紋的臉上卻是茫然和不安,那年幼的孩子滿臉淚水,身上的衣服灰撲撲的,咬著唇,哭的很是壓抑,連聲音都不敢放大。
在他們的對面,還站著五個人,其中有兩個女子,三個男子,看模樣都在十六七歲左右,穿著華麗,氣質不俗,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
其中一個穿著鵝黃長衫的少女捂著肩膀,清秀柳眉緊緊的皺著,似乎正難受的緊,被綠衣服的少女攙扶著,幾個人目光都盯在那老漢和孩子的身上。
鳳無霜眼睛瞇了瞇,站在原地不動聲色。
這個時候,那綠衣服的少女開口了,聲音很是尖銳,怒氣騰騰的道:「你的眼睛是用來幹嘛的?沒看到我們小姐正走著嗎?居然就這麼撞過來,要是弄傷了我們小姐,你賠得起嗎?!」
老漢嘴唇翕動,輕聲喃喃道:「明明是你們小姐突然闖出來……」
「怎麼?!你撞了人還有理了?!」那綠衣服的少女一聽這老漢居然還敢辯駁,頓時火冒三丈,鬆開鵝黃長衫的少女便衝到老漢面前,指著他的鼻尖大罵道:「不就是一個低等的菜農嗎?我告訴你,我們小姐可是千金之軀,碰壞了一點,你就是死上幾百次也賠不起!」
老漢被少女的氣勢所嚇,膽怯的縮了縮身子,抱緊了懷裡的孩子,低頭不敢說話。
周圍的人群指指點點,卻沒人敢說上一句。
居住在天子腳下,人人都長了一雙銳利的眼睛,這些年輕人一看知道是富貴之人,誰也不願意為了一個不認識的菜農惹上麻煩。
綠衣服的少女越發得意了,那指尖幾乎要戳到老漢的頭頂上去,尖銳的罵道:「不長眼的狗東西,出門都不用帶腦子了嗎?現在你撞到了我們小姐,你說,你怎麼賠?!」
她的聲勢的確嚇人,沒有一定的背後支持做不出來,那這綠衣少女如此囂張的叫罵,她身後的那些年輕男女也不見阻攔,三個男子有兩個正輕言細語的安慰那個鵝黃長衫的女子,好似完全沒有注意另一邊的場景,而另一個則手持折扇,一臉的事不關己。
唯獨那個鵝黃長衫的少女注意著綠衣女子的言辭,有些皺眉的開口道:「綠兒,好好說話,別嚇著人了。」
她的聲音十分親和,五官也長得嬌俏可人,眉目間自有一股貴氣,估計也是個千金小姐。可惜人雖長得清麗,眼睛裡卻總有一股傲氣,看人時習慣居高臨下,滿身的貴族習性。
喚名綠兒的少女聞言回過頭來,有些不滿的道:「小姐,你總是這麼善良,老護著不該護著的人,明明是這老頭不長眼睛的撞了你,你還要幫他說話!」
鵝黃少女柳眉微蹙,「就算是他的錯,你也不能這麼吼人家,好好說話就是。」
鳳無霜微微撇嘴,戲看到這裡,她就是用膝蓋猜也能猜出經過來。
那老漢一看就知道是小心謹慎之輩,絕不可能故意對著這些人撞,肯定是這些年輕人突然闖出來,老漢避之不及才撞上去的。而且這一撞擺明了是老漢受傷比較重,責任也不在他身上,可是這鵝黃少女卻自然而然的把這歸咎為老漢的錯,果然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千金小姐。
那綠兒一見鵝黃少女如此說,頓時越發得意起來,扭頭看向那老漢,嫌惡的撇嘴道:「你撞了我家小姐,就得老老實實的賠錢,還要給我們小姐磕頭道歉!要不然的話,就跟我們去見官,抓你去坐牢!」
一聽到要見官,那老實巴交的老漢頓時急了,一時間也顧不上許多,抱著那孩子撲通一聲給那綠兒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哭喊道:「大小姐饒命啊!老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孫兒只有我一個親人,可千萬不要抓我去見官,我磕頭,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大小姐你大人有大量,不……」
「誰要聽你這些廢話!」那老漢急的連眼淚都快掉出來了,綠兒卻很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兩隻杏核眼凶悍的盯著他。「要麼拿錢來,要麼和我們去見官,你自己選!」
「那……要多少錢……」老漢畏縮的抬起頭來,額頭上顯出一片紅腫,隱約可見血絲。
「一百個金幣,少一個子都不行!」綠兒瞪著他,乾脆利落的道。
「什麼……」老漢的臉色一下子變的極其蒼白,身子都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
一百個金幣,這對鳳無霜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於一般百姓、特別是老漢這種明顯不富裕的人來說,絕對是個天價!
就是把他們賣了,他們也值不了這麼高的價……哪有錢來給綠兒?
「怎麼?給不起?」綠兒的眼睛都快瞪成豎的了,顯得原本一張清秀的臉無端端變得猙獰。「那好辦,走!跟我們去見官!」
說著,伸手便要來抓他。
「大小姐饒命啊……不要抓我去見官……我的孫兒,我的孫兒啊……」五旬的老漢被嚇的眼淚直流,忙抱著孩子後縮,年幼的孩子頓時放聲大哭起來。
情況一下子變得激烈起來,而就在此刻——
「想不到這以少欺老的畜生事這京都也有,我還以為這裡的人有多麼高尚,原來也不過一群披著人皮的畜生而已。」
一道略些嘲諷的清脆聲音,驀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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