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的麥子在炎日下高舉著旗桿,成片成片的蜻蜓在田間飛翔。還沒有扎翅膀的螞蚱多得像草蟲,在麥田里,在花生地裡,在槐樹林裡,在河邊的蘆葦叢中,到處發出微弱的嘈雜的鳴聲。在這酷熱的天空下,天空帶著那種彷彿金屬接近火爐似的橙黃。
外面的收割機被一些痞子把持著不敢來,槐樹園幾個村子才一台收割機,要是轉到槐樹林一帶,恐怕麥子掉了頭,一場大雨麥苗都出了。龍大河感覺不能再等了,農大的那台聯合手機擱起來可惜,他想讓龍山會開過來為小龍河人服務。他再次找到了龐海燕。
「你想為了山會把收割機整回來,我很感激。我也早問過龐順行了,收割機可以給山會,但龍山會就永遠不能和雪蓮在一起了,所以我就不想再理他。我讓你去,我以為你的臉比我屁股大呢,白呢。被噌回來了吧。」
「既然龐順行看上雪蓮,一切是雪蓮的事!我們何必干預呢?」龍大河無奈地說。
「有你這樣當爸的嗎?把自己的兒媳婦拱手讓別人!」
「不這樣,龐順行有錢有勢,還處處與龍山會過不去,龍山會會有好日子過嗎?聽說龍山會租了龐順行的土地,賓館也大都騰出來給了學校,我們能得到一台收割機不錯了!」
龐海燕站起來,激動地說:「如果想把這機子和雪蓮牽起來,咱收割機不要。」
「暫且不提雪蓮的事!為了兒子先把收割機盤起來再說。」
龐海燕覺得龍大河說的在理,送走了龍大河就去找龐順行要收割機,隻字不提龍山會的事,但聰慧的龐順行也猜到姑姑是幫龍山會的忙,就準備了一桌酒菜召集有關的領導,把收割機盤給了龍山會。
「媽,龐順行就沒提什麼條件?」龍山會問母親,他不相信龐順行會輕易而舉地從耿鳳凰手裡要過來給他。
「放心吧。」龐海燕安慰兒子。
「沒提錢的事!」龍山會問。
「先用著。」
「他沒和你說過一本書?」龍山會指的是那半部《杏壇採花道》。
「什麼書?沒聽他提起。」
「也說起過雪蓮的事?」龍山會還是擔心他打雪蓮姐的主意。
「我們跟他干了兩年多,他官升了,財也發了,給我們一台收割機不值嗎?山會,別亂想,聽媽的話,好好開吧。」
龍山會知道母親激動容易犯病,就答應把收割機開回來了。他到底是一中的高材生,學什麼會什麼,上去摸索了幾下就把收割機開到自家地裡了。收割了自家麥子,各家地頭等滿了人。反正試試機子,不收分文。再後來,龍山會手癢癢了,大膽地上去駕駛。
等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龍山會的駕馭技術已經很嫻熟,隨著機器的隆隆聲,大片的麥子被像鱷魚一樣的機器吞噬了大半,一個個裝滿麥子的袋子像一個個哨兵排列在剛割過的麥田里;那削平的麥茬子水平如鏡,幾乎貼在地面;那銀條般的麥瓤子像一個山丘無條理地散落著;更為可喜的是,扒開那麥穰子,幾乎很難找到那機器落下的麥粒。
龍山會滿臉被麥丹子染得漆黑,像包公一樣。但他全然不顧,繼續操持著方向盤。
耿鳳凰騎著摩托車過來,兩條白腿壓在車子上,把等候收割的男人的眼球吸引過來。耿鳳凰想把龍山會請到農大那塊撲倒的麥地裡去。
農大的同學們看著撲倒的麥子都傻了,起初的喜悅馬上從臉上撤去。說心裡話,他們忙忙碌碌早披著星星,晚上陪著月亮收工,割麥、捆綁,裝麥子,拼了命的把麥子拉到地頭,再然後送到曬穀場上,脫粒,揚場,曬糧……那一道工序都會把同學們扒了一層皮。這些都還能堅持住。然而,面對撲倒的一片麥子,他們蹲在地上割了一陣子,就累得口吐酸水,腿酸腰疼,汗水都沒了。聽說,龍山會的收割機過來,這讓同學們鬆了一口氣,分文不花,卻能幾十分鐘把脫好的麥子直接送到曬穀場上。
等龍山會想去農大,群眾跑過去,想攔住他,停止收割。
滿臉是黑色的麥灰的群眾圍攻著龍山會,「大家等一天了,地到挨著。要挨著來。」
「你們分文不給,龍山會的工夫不要,但機子喝油吧。」耿鳳凰下了車,「我們農大給油和工費。」
「喝誰家的油?上面撥給我們的油被挪用了。」龐仙薈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那些等機子等得不耐煩的群眾湊過來,把龍山會圍起來,議論紛紛。
「你還要有錢?機艙不淨把我家麥子摻了!陪我們麥種吧。」
「撒了一地麥子,陪吧。每畝也有一百斤吧。什麼破機子?」
「到時候滿地的麥苗,還長莊稼不?」
……
「只是試試機子。」龍山會想勸嫂子快走,可嫂子並不領情,往山會的臉上摸了一把,「你這小灰臉越抹越黑。賠錢吧。」「我今天沒裝錢。」龍山會被耿鳳凰搞得很尷尬,但又覺得她畢竟是龍天翔的媳婦,也不至於沒素質,就強作笑顏地說:「嫂子,別在開玩笑了!」
「誰給你開玩笑?別給你臉當屁股用。你們哥們都是傻子,誰嫁到你家倒八輩子霉了!好多漂亮姑娘嫁誰也不會嫁給你!」龐仙薈往龍山會臉上吐了一口唾沫,覺得還不解恨,就一屁股坐在龍山會的身旁,「你要是不懂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這樣吧,我幫你收錢,你開機子!」
龍山會寧可把收割機擱置起來,也不想和嫂子合作。大熱的天,龐仙薈兩個傢伙稍不注意就蹭在龍山會的身上。龍山會被羞得滿頭大汗,想下來,被嫂子拽住了,「你答應不答應?」
這時候,龐海燕把龍山會拽起來,「快日弄飽了飯,幫雪蓮家割麥子!」
龍山會被嫂子羞辱了一頓,又擔心傻娘胡說八道,就把收割機開回了家。「嫂子,你下不下?」
「你不答應合作,你開不走!我已經和龐順行商量好了,那收割機是農大的。農大要用,你不開耿鳳凰開的了。」
「那你就在機子上看著。」龍山會下了機子,回家揭了一個煎餅,捲了一棵大蔥,手握一把鐮刀奔了小龍河,過河到了雪蓮家的地裡。
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太陽把麥田烤得要著火似的,一陣南風吹來,從遠處湧來一股熱浪,火燎火燎地令人窒息。麥葉抵不住烈日的烘烤,都捲成細條了。龍山會一聲不響到了雪蓮家的地頭,捲起袖子,唰唰割起了麥子。
割了半晌,農大的師生們都到了。大家一字排開,你爭我趕將麥個子撂了一大片。這時候,龍山會發現雪蓮割到他的頭裡了,往他這邊割去一大片,等龍山會追上去,雪蓮會心地一笑,接著往前割。龍山會拚命地割,到了雪蓮的前面,幫她撂下幾個麥個子,等雪蓮追上了,龍山會慘淡地一笑。二人誰也不說話,等到了地頭,但見龐順行的轎車等在地頭。
疲倦的龍山會從車後走了。半路上卻被母親喊住了,「山會,雪蓮家那麥子割完了。」
「沒有!」龍山會答道。
「你不去,誰替他家割啊!」龐海燕生氣地問。
「龐順行!」龍山會回答,「你說也怪了,何仙舟和雪蓮不過普通的教師,龐順行一個大校長卻領著人來幫忙!」
「你個憨兒子呢。你認為龐順行去是為了何仙舟啊!她那個浪騷啊!能迷你爸,但迷不了龐順行啊!她再漂亮,早已是你爸的女人了呢。龐順行是另有他圖!」
「媽!你傻了吧唧地說什麼啊!」
「順行是你爸的學生,他和你爸就一個樣,喜歡揀嫩的呢。我看他是奔著雪蓮去的呢。」
「那怎麼可能?就是龐順行喜歡,雪蓮還未必呢。她還要等幾年再談個人的事情。我還小,她也不大。媽,你就放心等幾年吧。到時候媳婦和孫子都抱給你。」龍山會善意地欺騙母親。
「你個傻兒子呢。雪蓮怎麼小了。我看她早熟了,像夏天熟透的麥子,你不見她那臀圓奶子挺高的。青割麥子出好面,早娶媳婦生好漢。這個時候出好面呢,要是等麥子熟過了頭,麥子就會散在地上;要是等你媳婦熬不住,別人家的男人看上了,也別怪雪蓮不守婦道,別怪你媽沒說。」
「媽。你胡說什麼啊!」
「你快去看著你媳婦,免得人家偷了嘴。你該收穫的要趁早,別讓種子丟下了。山會,聽話。」
太陽偏西的時候,龍山會來到了小龍河。穿過了那一片蘆葦蕩,來到了一片荷花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雪蓮對他的好,想到了雪蓮姣好的身段和散發的馨香,然而,這一切,即將屬於另外一個男人。他想離開這片令他傷心的河面,拚命地向東岸劃去。
「你這黑鬼,嚇死我了!」等龍山會爬上船去,聽到了這熟悉的甜蜜的聲音。他抬起頭看著船上站著的美麗的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