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萬的魚鱉被一場洪水捲走了，還背上3萬多斤糧食的債務。夜晚寂寥，人們大都看過了電視鑽進被子裡睡覺，龍山會失望地走在回小龍河的公路上，一輛汽車把他逼向路邊。車子停下來，像是於槐江在喊：「上車吧，龍山會！糧食搞到了！後面車廂裡裝著呢。」從駕駛室裡探出一個頭來，滿臉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龍山會進了駕駛室內擠在於槐江的身邊，說：「你怎麼搞到這麼多的糧食啊！我替農校，也替小龍河下游受災的群眾謝謝你！」
「應該感謝龍天昊，是他找到了縣委書記批的文件！」於槐江催著司機，「明早一定發到受災的群眾手裡，免得他們再鬧事。」
「你又求龍天昊了？」龍山會淡淡地問。
「我們農校接二連三出了那麼多事情，再也經不起折騰了。抓緊搞點糧食賠群眾吧。他們要是鬧事，我們農校真的完了啊！」雪蓮說。
「你應該好好感謝你雪蓮姐。」於槐江高興地說，「今天天不亮，雪蓮就找到了我，兩人跑到鎮裡。黃書記沒有辦法，把我們請到餐廳吃飯，飯沒吃完雪蓮就跑了，沒想到她找了龍天昊，真把糧食搞到了。」
「龍天昊到底是局長，幾個電話就搞定了！」雪蓮說。
龍山會也像服了興奮劑一樣與雪蓮攀談起來，「那個饑荒歲月裡，中國提出向蘇聯借糧，儘管兩國關係緊張，但蘇聯還是如數借糧，使中國的東北地區糧食困境得到緩解。其實像我們這些重災區根本沒有結束，就對外宣佈，我們克服了困難，不但沒有借一文錢，而且把外債全部還請，還拿出了比償還的外債數額大得多的資金和物資援助社會主義國家和主義國家。小龍河的老百姓如此悲慘，龍天昊那時和我年齡差不多，指責父親等一些領導說，人災大於天災，就是有人打腫臉充胖子搞的！」
「真是一棍子把原因打死了。」於槐江說，「如果我們沒有旱災、水災和蟲災，我們那個歲月裡會死那麼多人麼？根本上，我們剛剛建國，生產力極為落後，農民還是完全靠天吃飯，難道你認為換了國民黨碰上這樣的災難我們還能得小臉透紅雪白？去翻翻解放以前的災荒史吧。只要一受災，因為沒有足夠的防護小龍河人就像蝗蟲一片片死去，他們又幹過些什麼啊？還記得沒災荒的時候他們也會把堤炸壞，淹死成千上萬的無辜百姓。三年災害後，我們是餓死了一些人，但不是大規模。各地的情況根本不一樣，又怎麼能一概論之。同一個地區，僅僅相距不足百里，一個村出現死亡要逃災，另一個村卻一個人都沒有死。」
龍山會說：「很多事故和災害發生了，我們有些官員喜歡歸於自然災害。這種看法古來就有，現在竟然有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去毀壞群眾的利益，最後又把罪責嫁禍於別人。等真相即將大白於天下，他們又站出來幫忙，還要被騙的人感恩戴德！說不定正在慶幸借來糧食的時候，又來黃鼬借糧。」
「什麼？黃鼬借糧？」雪蓮望著他倆迷惑不解。
「你說的是黃鼬吧，被人看做不吉祥的動物。凡是它們走過的地方就排出的一股臭氣，足以形成一條死亡帶。」於槐江講：「大災荒的第一年一個秋夜，槐花崗釀酒廠來了一支穿著黃軍裝的隊伍，它們喝足了酒，然後連酒罈子也抱上了車。等值班人打開儲藏間發現酒罈子被洗劫一空，滿屋子散發著酒香和狐臭的混合氣味。他急忙跑到大門口，門緊鎖著，卻見大門右側的陰溝裡一撮撮黃毛和擦拭磚牆留下的斑斑血跡……」
「你杜撰出如此荒謬的故事就不怕閃了舌頭！人越是遇上極度難題的時候越容易異想天開。」龍山會說。
「更為荒唐的還在後頭，你知道金槐的爺爺在公社看糧倉的。」於槐江又講了一個精彩的故事：
有一天晚上，天陰森森的，值班室裡黃大爺和幾個同事一邊打撲克，一邊開著女人們的洋葷，突然撲克都在手裡定住了，臉都嚇得沒有血色！眼睛直盯盯的瞅著窗戶。只見窗戶的右下方有一個黃鼠狼正伸長了脖子瞅著他們！黃鼠狼只露了一個腦袋，身子被牆擋住了！黃大爺也打過仗，和同事們相比有些膽量，就輕輕地說：「別抄傢伙！有人偷糧！」
四個人拿著棍子衝出去，一下子全傻了眼！院子裡全是黃鼠狼在跑，在跳，在嬉鬧！就見幾個騎在騾背上的紙人向他們跑來，還不停地向他們拋灑紙錢。他們很狼狽地跑到附近的公社。
司機的駕馭技術也是經過專門訓練的，那個年代別說開汽車就是開個拖拉機都要學習一年半載，技術過不了關是很難上路的。這輛汽車裝備保養的一向很好，路途雖然沒有鋪上柏油，但都是清一色的石子路。這一些條件都足以讓汽車一路順風。
誰知在離渡口大槐樹不足5公里路程的的時候，汽車突然拋錨在路邊。沒想到司機怎麼也找不到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龍山會他們站在一旁看著他著急的樣子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倚在路邊的一棵大樹耐心地等候。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汽車的大燈突然熄滅了，也許怕車堵路，司機把車退到路的右邊，鑽進車底下鼓搗了近一個小時。於槐江拽著龍山會上車，讓龍山會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許說話和亂動，這樣他們就在車上一直坐著，一直到深夜。再後來，他們都睡著了。
一陣隆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他們被驚醒了，從車旁駛過一輛輛騾車，這些騾車像是從大槐樹下過來的。他們的身體很好，視力絕對沒有問題，然而他們看到的只是一輛輛的騾車，騾車上各掛著一盞發著淡綠色的清燈，燈光下也看得清裝滿車子的屍體。看不到趕騾車的人，卻見成群的黃鼠狼圍著騾車輪子跑動。那騾車大約一共過了10分鐘大約20輛，每輛車上數得清10個人頭。
當所有的騾車過去以後，司機再次發動車子，一點即著。於槐江說，剛才那些騾車上的人頭都是大饑荒的時候被餓死的，小龍河一帶大約有100人在餓死，後來經驗證的確是100人。人們把這個民間流傳的故事叫做「黃鼬借糧」，沒想到今夜被他們親眼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