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作文本淋濕了。」龍山會的三弟龍天宇過來撿起最後一本作文,瞇縫的小眼睛望著龍山會,「雪蓮姑教的最好。為什麼不讓她教我們呢?」
龍山會沒有回答,只是拿雪蓮去教育他和同學們:「雪蓮多麼想幫我們啊!可是她有那麼多的小學生等她教書,她不能因為我們耽誤那群孩子們!儘管我能力有限,也希望你們要珍惜讀書的機會,好好學習。」
同學們戴著斗笠認真地聽龍山會上課。由於斗笠的尖角多是磨透了,所以衣服就淋濕了一片。濕透了衣服是小事,恐怕要感冒了。好歹有大槐樹這把擋風避雨的大傘罩著,免得雨直接淋在身上
課講完了,龍山會給忘了戴斗笠的龍天宇舉起了傘。傘下的同學們唰唰地演算著數學題,傘外的中雨唰唰地下個沒完沒了,只有那個為學生舉傘的龍山會沐浴在茫茫的雨中……
那場火把雪蓮嚇得夠嗆,如今又被雨淋著—那會重感冒的啊!不會的,她早已回家脫了衣裳,抹乾了身子蓋著床單,睡了!
「龍大河來了,你看—」那龍天宇開了小差。
其實龍山會早就看到了,他早已做好了準備。雪蓮來鬧課堂,那是因為她心裡想著,盼著教書;但父親這一來還不知怎樣鬧。他很可能是來呵斥:為什麼要了何仙舟的棺材板錢。那罈子大洋是他親自送回去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他一定回來。
「快讓孩子們進來吧。會著涼的。」龍山會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很溫暖,很甜潤。同學們一下子愣了。一條上千人的隊伍如一條長龍慢慢向龍槐公祠移動,雪蓮微笑著站在隊伍的最前面,龍大河打開祠堂上的繩索,去開屋門。
孩子的家長們不約而同地將雨具給那些沒有雨具的同學罩上,自己光著頭淋。
龍山會站在大槐樹下,被感動了,尤其對雪蓮肅然起敬。她領那麼多姑娘來學校,不是真心來鬧事,而是想讓這群姑娘們進這個班讀書。她哭著離開了槐樹園是為了請來龍大河和群眾。不知她靠什麼辦法讓對龍槐公祠敬如神明的龍大河請來,讓家長心甘情願地來把祠堂交給讀書的孩子。雪蓮作為他的姐姐,為了他的輔導班,要付出多大的心血啊!
「到祠裡讀書啊!養父和家長都同意了。進去啊!」雪蓮吆喝著大槐樹下的同學們。
龍山會朝孩子們擺了擺手,孩子們一群小鹿跑進了祠裡。
「何媽媽的棺材除了做黑板之外,都做桌子了。還有凳子。」雪蓮滿面春風地說,「其實,他們早就同意了,我來只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同時也考驗考驗龍山會的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桌子,不過是六塊長長的木板,兩頭搭在石頭上;凳子,是昨晚村民連夜從小龍山上運來的比較光滑些的石頭。同學們坐在石凳伏在木板上,感覺是那樣的舒適,為村民的舉措感動地流下了淚水。
「你進去看看!可好了,桌子都有了!」龍天宇打著傘跑到龍山會的跟前。
兄弟倆共用一把傘進了龍槐公祠,龍山會驚呆了:好久沒有來祭奠的祠堂理應該滿屋灰塵,上有蜘蛛網,下有老鼠窩。但眼前卻是牆壁灑滿了石灰,地面打掃得乾乾淨淨,龍槐公泥像也被抹得灰塵不染。雪蓮微笑著站在塑像之後,兩眼一汪清水注視著他。那個潑辣、大膽、浪漫的女孩變得像春天裡的小龍河水一樣清澈透明。龍山會感覺那冰塊一般的心也融進這河水裡了。
被雨水淋濕的群眾陸續離開了槐樹園。
雨水潑在屋頂上,室內書聲琅琅。
門「通」的一聲,所有的目光集中在門口:龍天翔有意踹了門一腳,那腳上的黃泥甩了滿門。他的後面是中心校的三個教研員緊跟在他的後面。「誰讓你在這裡辦輔導班了?輔導班是什麼知道嗎?是頂風而上的應試教育!」龍天翔怒目圓睜瞪著龍山會,為了正當反應試的英雄對親兄弟毫不留情。
「大哥!素質教育提倡面向全體學生。我不過收教了逃學的、輟學的、落榜的學生,怎麼就應試教育啦?同學們剛剛有了教室正賣力地學習,你這一驚一乍的,要幹什麼?」龍山會問龍天翔。
「我問你,誰讓你們在這裡辦班的?」龍天翔問。
「當初我打算在雪蓮的六間閨房裡辦班,嫂子逼我離開了。我們來到了大槐樹下,搭建了棚子,棚子燒了,我們就在這裡啊!」
「胡鬧!亂彈琴!抓緊把學生散了!」
「你把我逼到這裡,今天還要趕盡殺絕嗎?」
「當初是當初,可現在上面查得緊,禁止校中校,何況你辦的是復讀班,屬於應試教育。」
「復讀班是應試班,拿文件看看啊!」雪蓮也站出來,幫龍山會說話。
「雪蓮你不在學校教你的書跑這裡幹啥?」龍天翔非常生氣。
「你說我來幹啥。龍山會因為你從一中被開除了,你現在有了工作,還當了教研室副主任。可龍山會連學都不能復讀,好容易搞一個復讀班,你不幫忙,還不准我來……」雪蓮想起來就想哭。
「別在這瞎摻乎!讓爸和何媽媽知道了,一定生氣。」龍天翔說。
「今天的祠門就是咱爸開的。」龍山會說。
「爸真是糊塗!搞了半輩子教育挨多少次整,現在轟轟烈烈素質教育運動,他還到喝水。爸答應的,也不行!」龍天翔堅決不讓,「撤了!太不像話!馬上撤了!」
「這麼大的雨,你讓孩子們到哪裡啊?」雪蓮說。
「愛上哪上哪!反正這裡不要復讀班。不要在這丟人現眼!」龍天翔態度依然那麼堅硬,「我大小教研室副主任,你就不能給大哥留點面子?」
「這班也是成教批准的。」龍山會不得不搬出來龐順行。
「既然他說的,就搬到他們成教中心去!」龍天翔根本不在乎一個事業落魄的成教主任。什麼成教主任?不過是一個閒職。
姐弟倆正爭吵著,一輛的士開進了校園。從車上走下神氣的龐順行。司機給龐順行打著雨傘,二人穿著雨靴踏踏走進了龍槐公祠。
龐順行瞭解了真相後,笑著對龍天翔等四位人員說:「怎麼,我這點面子也沒有啊!」又看看站在一旁的雪蓮,用同情地口味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吧。雪蓮為了這個復讀班都跑斷了腿,就讓龍山會留在祠裡吧。」
「他這是搞應試教育,校長點名讓我來關門!」龍天翔毫不客氣地說。
「怎麼是應試教育呢?我決定在這裡搞一個素質教育實驗班。這是省裡的課題,上面已經批下來了。要不要去問問教育局?」龐順行說著去摸課題立項通知。
「這倒用不著——我也是為你們好!」龍天翔對雪蓮說。
「一個當哥哥的,我看以後多關心她們的生活……」龐順行開著玩笑,還沒等龍山會回過神來,雪蓮早已跑進在茫茫的雨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