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還沒有散盡，龍山會、龐順帆坐上何仙客的小船，從大槐樹下北上二三十華里，等靠近龍城的世外桃源——槐花崗，卻見七八隻小船繞著一座土丘，河面上輕輕漫漫的霧氣，如一層亮麗的輕紗罩著女人們美妙的身段，清清澈澈的河水愛撫著； 岸上是綠色蔥蘢的蘆葦蕩，紅男綠女穿梭其間。龍山會的目光隨著最後一個女子上了岸。那女子正是雪蓮，穿著靚麗的時裝，那耐看的臉蛋，那嫵媚動人的身材，又一次把龍山會的目光揪過去。雪蓮見小船駛來，飄著長髮又轉回到了岸邊，取下了眼鏡，喊：「龍山會，你們才來嗎？讓我們等到現在。」
「你現在想起他來？要不是路上碰到他，他准遲到呢。」龐順帆噥著性感的小嘴唇回應。
「評委都在等我們。把船兒開快一點，何老師！」雪蓮喊。
何仙客將船靠岸，雪蓮在那群沐浴姐妹們的祝願聲裡登上了小船。她的眼睛注滿少女的溫和和清澈，雖是一身舊裙子但難以束縛著她的青春活力，乾淨、潔白；那副讓男人流鼻血的身材所醞釀著、積蓄著的青春活力，似乎在等待著激情和積怨噴湧而出。為了破蛹而出展翅飛翔，她就像那作繭自縛、到死絲方盡的春蠶，在尋找著實現人生價值的彼岸。
「順帆姐，你也來了！」雪蓮被龍山會看得不好意思，忙推了一下眼鏡轉移話題。
「青龍嶺龐海潮書記的千金小姐龐順帆，縣城的龐海濤是她的親四叔！龐順行是她的叔兄。」龍山會主動介紹，但不知他話裡的意思。
「我們早認識。」雪蓮話未說完，手就被龐順帆大方地握在手裡了。「這教師自然是你的，但那些姐姐們非讓我試一下不可。」
三人各懷各的心思走進槐花崗競選辦公室報名，之後走進一口教室。四十多名學生坐在六條木板搭成的桌子上靜候教師的到來；靠窗的地方留著兩條小路放著兩條小方凳，留給參加競選的老師坐；後牆與最後一排桌子之間的空隙，坐在那兒的是中心校聘來的評委。
「今天我受鎮教研室的委託在這裡組織全街道部分民師的初選。」黃靈槐坐在黑板的右側的評委裡面，對今天的競選做了精心的安排，她說：「今日參加民辦教師選拔的，要根據進度講一節課，可以提前半個小時進行講課準備，講課之後進行文化考試。講課的順序由抓鬮決定。」
抓鬮之後，雪蓮執教第一堂課。
當雪蓮第一次踏上講台的時候，孩子們眼睛瞪大了，驚訝了！農村的孩子們那見過這麼漂亮的女老師啊！教室裡立即洋溢著孩子們的掌聲、笑聲。
誰知龐順帆一上講台，起先亭亭玉立的美少女頃刻變得弱不禁風的樣子，還沒有講話那綠褲子抖動得像夏風吹過的荷葉飄曳不定，眼前一黑，放佛天空烏雲密佈，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突然，茅草棚蓋的學校屋頂被掀翻了，黑板也被摔在地上，成為碎片。龐順帆從講台上爬出來，白嫩的額頭上滿是汗水。
坐在評委席上的黃靈槐溫和地微笑著說：「看來你有些緊張，準備好了再上。」
雪蓮跑上講台將龐順帆攙扶下去，像親妹妹一樣地寬慰她，「聽說姐姐在城裡上的中學，農村哪是你們受罪的地方？要是你真的想當這民辦先生，我要是選上讓你吧。」
「早知道當一個民辦先生，既考文化又上台演講，我就不來了！在哪掙不到一碗飯吃，還什麼藏著掖著的！」龐順帆回到座位上對身後的龍山會說。
「山會！輪你了，上來試試——」雪蓮不跟龐順帆計較，忙去邀請他。
「龍山會！」黃靈槐又喊，「今天連這講台都不敢上，將來怎麼教孩子？」
龍山會是小龍河畔遠近聞名的高材生，要是沒那本事會中考、高考都中了，要不是誰告他，他早就省城的學生了！招一個小小的民辦教師，還要這麼大的動靜。要不是為了雪蓮姐姐，我會來湊這個熱鬧？你們真的小看我了！龍山會被黃靈槐這一將就邁步要上，但一眼看見來應聘的都是女人，覺得和她們掙一個名額有失男子漢大丈夫的尊嚴，就把邁出的大腳收了回來。
「山會兄弟，上！別給咱龍家丟臉！」雪蓮坐在座位上喊，那意思只要龍家贏了，誰幹這教師不大重要。
「我只是來看看雪蓮姐競選。」龍山會解釋說。
「龍山會！」黃靈槐那聲音很清脆，但很威嚴。
「是！我真的不是，一點準備沒有！」龍山會一邊說，一邊走到講台下坐好。
「自己拿主意！」黃靈槐坐在評委席上等了等，見龍山會猶豫不決，立即做出決定：「龐順帆，準備好了嗎？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龐順帆再次走上講台，她想振作精神以精彩的演講給黃家姐妹看看，然而咳嗽一聲之後，看著來時看到的滿目蒼夷的校園，眼前立刻浮現出孩子們可憐的望著她的眼神！糊里糊塗地講了一些做官、掙錢的道理，竟然讓學生將生字詞抄寫10遍。佈置完作業，龐順帆很自信地走下講台說：「講課的分數，你們看著給吧。」
「龍山會，再給你一次機會！」黃靈槐又一次通知。
「山會我們已經把你報名了！講啊！」雪蓮裝作出去走到龍山會的跟前，輕聲對龍山會說。
龍山會推辭不過，走上講台。那一投足一微笑一說話就博得同學們的掌聲，好像他天生當教師的坯子！
講課、說課完畢，黃靈槐徵求身邊其他評委的意見：「那就進入下一關文化測試。」
龐順行站起來幫忙，從評委手裡接過密封的蓋著縣人民政府大印的試卷站起來，先把小學生喊出教室外做遊戲，讓四位應試者遠距離坐好。發試卷的時候，龐順行藉機在龐順帆的懷裡摸了一把。評委們因為他是犯賤，誰也沒在意他的舉動。
試題太簡單了，時間不過一半龍山會完成了，把目光集中到黃靈槐身上。雪蓮貌若天仙，但黃靈槐的五官比她還要美上三分，不過遺憾的是：黃靈槐竟然是一個殘疾，需要雙手提著木屐才能坐在椅子上。
等大家做過了卷子交給了龐順行。黃靈槐和藹可親地對大家說：「今天每一個應試的青年都目睹了選拔的全過程。我們從出題、發佈廣告、面試和筆試，每一個環節都是公平的。下面進入競選演講。」
…………
輪到龍山會了，他彬彬有禮走上講台闡述了自己對農村教育的看法，之後話鋒一轉，說：「請問各位，你們是否有自己的理想，而不是某些領導給予的，或者說我們帶著一群學生坐在教室裡秉承著『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教育？僅僅為了考一個好成績，一個好大學，一個好工作。然後呢？為了一官半職，為了掙錢養家餬口，為了找一個好男人，好女人。其目的就是教育學生用整個青春做交易。這僅僅為了生存而已。有多少人為了換回這些庸俗的東西付出了整個青春。而更為可悲的是，因為沒有理想，別人如此，我們如此，讓我們的後代如此。因為沒有理想，我們屈服，我們沉默，我們麻木……」
雪蓮坐在陽光有些扎眼的窗台下，聽到龍山會的聲音，像從另一個世界飄過來的金聲玉振，開始並沒有在意他說了什麼，只是敲擊耳鼓的聲音越來越高亢，越來越清澈，直到聽到「做官、金錢和美女，這是病態的、虛假的理想，我們要摒棄這些庸俗的愚昧的東西，為新興的國家和人民貢獻自己的熱血和青春。」她情不自禁地為這句「天籟之音」將漂亮的兩隻小手拍在一起，頓時教室裡掌聲雷動。然而，這個講話也讓混沌的龐順帆清醒過來，她走出了教室。
一陣掌聲之後，來應試的青年們各自坐船離開了槐花崗。評委們坐了好久，沉默了好久，當黃靈槐轉動輪椅要離開的時候，龐海燕生氣地進來了。
「黃校長！」龐海燕望著黃靈槐說，「誰讓你們這樣選拔教師的？你怎麼不告訴俺貧管？」
她這一說引得滿堂哄笑。她曾經當過學校的貧下中農管委會主任，但那是哪個歲月的事情了，現在都是校長一把手負責制誰管你貧管呢？
但黃靈槐對她非常地尊重，微笑著對她解釋：「海燕，是這樣，我們按照鎮中心校的意思，你可以咨詢龐順行，現在他是教研室副主任……」
「校長又怎麼啦？我為他今天的安排感到丟人！龐順帆和他同姓，曾是一個祖上的，自己不好意思說她的課！好多姑娘棄權！當然龍山會和雪蓮也參加了競選。但選來選去，我們龍家能不能選上還難說。我告訴你們，當年龍山會的老爺爺參加抗戰、打游擊的時候，好多人還在媽肚子裡轉悠呢。我看，這個教師非龍山會莫屬！誰也沒個鳥門！」
「姑，我們今天在選教師，有我在，相信會公平的。」龐順行過去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