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的地方十分古怪,古怪之處是……除了來路,三面環山,根本沒有去路。
蔣涵離回頭看藍月軒,沒有從他臉上發現殺機,她否定了他千里迢迢帶她來這滅掉的可能,那麼……
「藍月軒,你的意思是,在這裡野餐?」蔣涵離眼珠轉了轉,突然興奮的大叫。
話說,這裡由於地勢的原因,無風也無寒氣,地上的草也只是微顯枯意,而且,山腳下的一棵大樹,葉子竟然還是綠的……嗯,野餐的好地方。
她叫完就撲回車裡,把所有的點心抱下來,跑到樹下,準備擺開。
柳暮遠愕然,回頭望了藍月軒一眼。
藍月軒望著蔣涵離哈哈大笑,完全不顧玉葉驚奇的眼神。
「公主啊,你倒是別出心裁!」大冬天,出來野餐,他承認他沒有那強悍的創意。
蔣涵離正鋪包袱皮的手停下:「不是野餐?」她細細望了一圈,「難道在這裡殺人滅口不成?」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揚起小臉。
柳暮遠走過去,淡淡的道:「要滅口藍公子不用把我們拉這麼遠!」他在蔣涵離在身邊亦坐下。
蔣涵離搖頭道:「那也不見得,你看,活人比死人好運輸,萬一被人看到,活人沒有嫌疑,最重要的,他可能是想讓咱倆自己挖了坑,然後殺了咱倆,他只用填上土,這樣成本要小很多的!」她認真的掰著手指分析。
藍月軒歎了口氣,也過來坐在蔣涵離的另一邊:「公主的心裡,月軒居然是如此高明之人!」說著,他抬手向樹下一指,「你看那裡!」
蔣涵離順著藍月軒的手指看過,唔,一棵年歲久遠的老樹,樹身約有兩人合抱那麼粗,樹下雜亂無章的生著幾叢灌木,將露出土的樹根遮遮掩掩。
「難道那樹根有什麼特別?」她沒看明白。
柳暮遠側了側身子,突然起身,走過去。
藍月軒笑瞇瞇的看著柳暮遠繞過大樹,片刻後也沒見出來。
蔣涵離張著嘴望了半天,指住藍月軒道:「你在樹後設了陷阱!」她跳起來,怒目而視。
藍月軒歎了口氣,牽住蔣的手,走到樹後……樹後什麼也沒有,柳暮遠卻不見了!
蔣涵離大驚,連忙在地上找坑,找的太過認真,一不留神撞在樹上。
她抬頭,樹幹上有個一人多高,兩人多寬的裂口,裡面黑黝黝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爛了。
藍月軒牽住蔣涵離的就往裂口裡走,蔣涵離忙掙扎:「幹嘛幹嘛!」萬一裡邊多少蟲子建了窩,她就是不被吃了,也被噁心死。
藍月軒揚眉:「你不去找柳暮遠?」他輕笑,看入蔣涵離的眼底。
他不想告訴她這其實是一個入口,他只想看看,在蔣涵離心時,一個公子與她的恐懼,哪個更重些。
蔣涵離想了想,一咬牙,跺跺腳,一頭紮了進去。
蟲子和人相比,自然是人重要,她根本沒想別的。
藍月軒彎起雙眼,任蔣涵離拖著他進了樹幹。
走了幾步,一個兩人多高的岩石洞口在右手出現,洞口點著兩盞幽幽的長明燈。
蔣涵離回頭嗔怒的看了藍月軒一眼,這裡明明別有洞天,他卻不告訴她。
走到洞口,柳暮遠正在那裡負手仰望,見到蔣涵離和藍月軒,他回過身。
「本想一看就出去,哪想貪看新奇,卻忘記了!」他歉然的笑了笑,「不過,有藍公子在,倒也無妨!」他看了一眼氣鼓鼓的蔣涵離,又加了一句。
蔣涵離白了藍月軒一眼,重重哼了一聲,也過去仰望。
除了石頭,還是石頭,有什麼好看的?她疑惑的回頭。
藍月軒笑道:「不知柳公子看什麼看的這麼出神?」他也走過去,與蔣涵離並肩仰望。
柳暮遠伸指點了點岩石的邊緣道:「此處看來濕氣極重,這些岩石已有被侵蝕的跡象,若不加固,過些年也許會坍塌。」他看看藍月軒,「如此天工造化,任由毀損便可惜了!」
蔣涵離聽到這裡,切了一聲,拉住後邊進來的玉葉,向洞內走去。
洞內倒也寬敞,兩人並行一點也不侷促,就是山壁並不平整,不像是人工開鑿的。
不過,每十步的便有兩盞長明燈,這肯定是人點的。
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蔣涵離已經從新鮮到無聊,只好一路拉著玉葉瞎扯,男人若是騙不來,就拿繩兒綁,索兒套,反正要搶回來。
聽的玉葉,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滿面尷尬。
藍月軒跟上來對玉葉道:「公主之心,你應了就是!」說著,他掃了一眼柳暮遠。
玉葉頓時臉白了一白,又紅透了。
柳暮遠跟在後面,一邊打量一邊道:「前面是不是有河?」他話音剛落,前面的蔣涵離突然發出一聲歡呼。
路陡然到了盡頭,一條波光粼粼的河出現在眼前,最妙的是,河上居然有無數盞蓮燈,蜿蜒而去。
「太美了!」蔣涵離怔怔望著滿河五彩繽紛的蓮燈,輕輕的讚歎。
泛著黑珍珠光澤的夜,在河水閃爍的波光映射下,懷抱一河蓮花,這是怎麼樣的景致!只怕是天河也就如此了吧。
柳暮遠亦倒吸了一口氣,默默望著這條花河。
藍月軒輕輕笑了笑:「公主喜歡就好,也不枉他們花費這麼多心思!」他嘬唇輕嘯。
很快,花河深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鈴聲,在洞內引起陣陣迴盪。
片刻後,一條小船分花穿水的蕩了過來,上面立著一個船夫。
船一靠岸,船夫便跪下身子,嘴裡哆嗦著:「參見……參見公主!」似要喜極而泣。
蔣涵離忙下船攙扶船夫:「快起來吧!」話說,大哥,你再哆嗦,這小船就危險了,你沒看船也哆嗦了麼!
船夫忙起身,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忙拿出錦墊讓蔣涵離坐了,才扶藍月軒和柳暮遠上船,最後沖玉葉笑了一笑。
大家坐好後,船夫輕輕「喲呵」了一聲,撥轉船頭,向河水深處搖去。
蔣涵離置身燈河中,感受又大不一樣,點點燭光掩映,好像夢一般。
柳暮遠伸手撈起一盞燈,細細欣賞,突然他咦了一聲:「五穀豐登!」他喃喃讀道。
蔣涵離一看,連忙也撈起一盞燈:「國泰民安!」燈的蓮花瓣上,各寫一個字,連起來,正是這句。
她頓時來了興致,放了手裡的燈,又撈一盞:「人之初,性本善!」這上面寫著這樣一句,字稍顯稚嫩,應該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寫的。
再一盞,上面寫著:「我想爹爹!」這個字更加稚氣,卻寫的工工整整。
蔣涵離的心悠了一悠,又撈起一盞:「娘說爹要去打仗,打仗會死人,求老天爺不要打仗!」娟秀的小字,寫的密密麻麻。
蔣涵離彷彿看見一個小女孩兒,默默的祈求,然後將這盞蓮花燈放入河中。
對啊,放河燈,本就是祈願的。
她歎了一聲,放下手裡的燈,縮回船內,這條燈河在她眼裡,已經變了模樣。
整條河,載著重重的祈求和無奈,一層層的將她包裹。
柳暮遠歎了一口氣,望住藍月軒,藍月軒也放下撈起的河燈,眉目含煞。
「別人將命給你了,你就不能容他們說幾句真心話麼?」柳暮遠淡淡的道。
藍月軒思忖了一下,點點頭道:「也是,有感情才會有仇恨!」他的桂花眼閃了一閃,漸漸升起笑意。
蔣涵離冷冷的道:「你的心裡是魔,眼裡也只有魔了!」她長歎了一聲,閉上眼,不想再看這條絢爛瑰麗的河。
藍月軒眼裡的笑意一閃即逝,沉沉的看向河水,一語不發。
靜靜走了很久,唯有船槳划水的聲音,迴響在耳邊。蔣涵離聽著聽著,不由的神思恍惚了。
那年,她高中畢業,爸爸媽媽帶她去烏江放鬆。有一天,因為游的遠了,回來時天也黑了,船夫搖著船把他們往鎮子上送,河水安靜的也只有槳聲,她倚在媽媽懷裡,聞著媽媽身上好聞的玫瑰味,覺得好溫暖,好幸福。
現在,同樣的情景,河水比那時還美,她卻覺得渾身發冷。
想著想著,她漸漸睡著了。
夢裡,媽媽和爸爸一同對她招手:「阿離,回來吧,別勉強自己!」他們說。
蔣涵離的淚如破堤的洪水,洶湧的衝了出來:「爸爸媽媽!」戰戰兢兢了這麼久,以為她已經忘記了這份痛,可一回頭,它居然就在背後。
「醒醒!」一個聲音低低道,「我們到了!」
蔣涵離睜開眼睛,柳暮遠的臉在眼前,關切的望著她,手裡遞過來一塊帕子。
她愣了愣,摸了摸臉……濕漉漉的。
她接過帕子胡亂擦了擦,沒有言語。
下了船,又走了一陣,才出了洞,洞外,居然別有一番天地。
鮮花盛開,粉蝶飛舞,田地成片,麥苗綠油油的一片……這裡,是冬天麼?
柳暮遠一拍手道:「善哉!果然是一處世外桃源!」第一次,他的笑湮沒了他的眼。
「你是不是打算留下,不回去了?」蔣涵離突然問道。
她知道,這是個沒有過去的地方。這裡,只需要有未來。
而且,她強烈的感覺到,這裡的一切都吸引著他。
柳暮遠回頭,散盡眼裡的笑:「我回去與否,公主在意麼?」非親非故,他有什麼資格,讓她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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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詩意了些,呵呵,從此可以看出,俺是個陰晴不定的豬頭啊!呵呵……這一切,都在預示著阿離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