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秋原語氣略略一緩,沉聲問道:「彈指二十年已過,老夫幸得馬大俠丹藥相助,方得苟延至今,四位今日忽來寒山,不知有何貴幹?」
馬道君將自己上山的目的相趙青陽訴說一番,如何又將身後三人的身份也向他逐一介紹。
聽到「前後有」三個字時,甄秋原忽地神色微變,沉吟說道:「傅大俠和司空大俠江湖名士,老夫早有耳聞,中原江湖有爾等這樣的正義之士實屬大幸。天機散客秦大俠海內高隱,天下有名,甄秋原更是佩服的要緊。請問閣下與太行山北方第一大俠冷面驚魂韋心剛有何淵源,可肯告知?」說吧,雙目如電,直刺天機散客。
天機散客心中也不由微微一驚,但神色卻依舊非常冷靜,他明白對方已經識破自己身份,於是沉著應道:「冷面驚魂韋心剛乃是晚輩先師。」
這塞外劍仙甄秋原在武林輩分極高,與冷面驚魂韋心剛乃是同輩,所以天機散客在她面前也低了一截。
「噢。難怪老夫覺得眼熟,可惜呀,可惜。」甄秋原說完,竟然發出一陣悲愴的大笑。這笑聲就如驚雷巨吼,震人耳鼓。四人當中,鐵扇仙傅青林內功較遜,耳鼓竟被震得微微發痛,就連天機散客聞聽笑聲也不由神色微變。
半晌,笑聲方住,甄秋原冷冷地說:「老夫平生只服一人,這個人就是令師冷面驚魂韋心剛。四十餘年前,老朽曾敗於他的手下,老夫曾發誓二十年之後再去與他比劍。誰知他竟先老夫而去,是老夫難圓比劍之夢。這也算蒼天有眼,讓老夫今日得遇韋大俠高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老夫四十年夙願今日始能如願以償。數位既想得到雪封梅,可知老夫這裡的規矩?」說完,怪眼一翻,目光一掃四人。
馬道君聞言臉色大變,塞外劍仙甄秋原竟然要與天機散客比劍這倒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事。試想塞外劍仙甄秋原乃是百年奇人,其高超的無影劍術四十餘年前就已經天下少有敵手,「飛雪劍法」位列天下十三劍之首。而天機散客作為海內四尊之首,其寒光劍法得知其實冷面驚魂韋心剛真傳,劍術自然非比尋常。二人一旦認起真來,後果可想而知。問題是如果僅僅是在甄秋原剪下走出三十招,以天機散客名揚天下的劍術,絕對可以保持不敗,也不會有事甄秋原的顏面。但要命的是,如果二人交手比劍,天機散客為了師門武學的名聲,自然要竭盡全力。而塞外劍仙甄秋原四十年前曾敗給天機散客的恩師冷面驚魂韋心剛,四十年之間定會潛心修煉,今日始能一遂心願,其也當然要盡力而為,所以這場比劍定時凶多吉少。於是,他連忙前身向甄秋原說道:「甄大俠劍術天下無雙,能接下者恐已實在難找。況晚輩等遠來仙山,實為救人,這場比劍是否可以免去。如能這樣,實屬我等大幸,還望甄大俠體諒才是。」
甄秋原怪眼再次一翻,轉而又冷冷說道:「馬大俠放心,只要秦大俠在老夫面前走出三十招,老夫定會讓你等如願而歸。至於我二人比劍之事,純屬老夫與秦大俠私事,何況秦大俠也一定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數十年苦修也一定較其師棋高一籌。老夫能否勝得過秦大俠,也屬難料。馬大俠大可不必多多慮。秦大俠,老夫這樣說可近人情?」說吧,一雙怪眼直勾勾地盯著天機散客不放。
塞外劍仙甄秋原這番話聽似不無道理,但其中也未免自負孤傲,強人所難。冷面驚魂韋心剛當年也是被其所逼,無奈之下這才不得不與其動手。而今其已過近二十年,比劍之事本應不了了之。誰知塞外劍仙甄秋原剛愎自用,毫不顧及天機散客乃是為了救人求藥而來,硬逼天機散客與他比劍,他這樣做是在有些不近人情。但其當場答應只要天機散客在他手下走出三十招不致落敗,便讓馬道君得到雪封梅,去也在他的條件之內,所以這場鼻尖似是已經勢在必行。馬道君師兄弟三人的目光也一齊落在天機散客一人身上。
天機散客此時卻是鎮定自若。其實,剛才在山下洞中,當馬道君道出「塞外劍仙」的名號之時,天機散客便已經料到,甄秋原一定不會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逼自己與他比劍。可自己所學是否其敵,極難預料。但事以至此,豈能印字機的勝負而讓此行中途而廢嗎?當然不行。要知這是關係到玉女葉紅霞和歐陽清之母常清瑩性命的大事。再說,那樣做也不符合天機散客前後有的性格。眼前,他已經明白,一場自己自出江湖以來前所未有的非常較量已無法避免了,只是自己必須保證三十招之內不能落敗,這可是能否得到雪封梅的關鍵,之餘三十招過後勝負如何,天機散客已經顧不上許多。不過天機散客也十分明白自己眼前的處境對自己非常不利,因為甄秋原為了擊敗自己而出那口四十年前就窩在心裡的那口不服之氣,自然要全力施為。這一來豈不是使他的條件驟然變得更為苛刻?而自己要想在他手下走出三十招,豈非更是難上加難?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天機散客作為一代武學宗師,對此自然感觸猶深。這一戰如自己真的敗了,不但無法得到雪封梅,而致使一女葉紅霞難以得到及時救治,而且自己甚至海內四尊在天下武林的名望也會大打折扣,最為痛心的是恩師冷面驚魂韋心剛的北方第一大俠的名號也會在自己的手中失去光輝。聚斂日後海內四尊領袖中原武林共同對付陰陽教挽救江湖危機也會受到莫大影響。但如自己勝了,以塞外劍仙甄秋原的個性,其自然不會自甘其敗,定會在自己窮心苦練的同時,傾其所學將奇絕天下的「飛雪劍法」傾囊相傳於弟子「無常劍」水林芳,要其日後再與自己甚至同門弟子一較高下。若如此代代為敵,冤冤相報何時能了?中原江湖之所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其原因也無異於此。最為明顯的例子就數幾乎要一蹶不振的青龍幫了。如不是三十年前青龍幫和玄武門二派的歷任掌門人蓄意與人作對,歐陽清與葉紅霞這兩個無辜的晚輩的身世又豈能如此淒苦?對此,天機散客曾一度痛心疾首不已。而今,天機散客又怎能再讓這種毫無意義的殘酷遊戲在繼續下去,何況值此江湖風雲突變之際,在這樣下去,其結果只能是武林公敵陰陽教拍手稱快,坐收漁翁之利。
權衡之下,天機散客當即決定,這場劍一定得比,不然雪封梅更無法得到。如果以自己的能力能夠保持平局,則是最好的結果,一旦不能,則自己在走過三十招之後注定示敗。為了中原武林,為了師門武功世代相傳,極是自己身敗名裂也在所不惜。想到此,他微一沉吟,隨後笑道:「甄大俠劍術名揚天下,少有敵手。秦懷義微末之技,唯恐貽笑大方。但是為了婉拒雪峰山二人的性命,在下也只得捨命相陪。只是甄大俠身中迷魂掌毒,身體是否有所不便,所以,我們二人的比劍是否可以再行約期?前後有隨時都能應命赴約,未知甄大俠意下如何?」
天機散客這番話所得不卑不亢,自然得體,既暗示了求藥的迫切性,提醒塞外劍仙不要趁人之危,以中原武林大局為重,確實入情入理。以天機散客的性格,自己當不肯在甄秋原身負內傷之時與之比劍。儘管他明白自己可能不是對方的對手,但他還是不想占對方一絲便宜。
哪知甄秋原聞言再次冷冷一笑道:「好歌天機散客,謙遜不亞乃師。老夫四十年夙願,今日幸得一嘗,豈可再行錯過,只是老夫內傷已癒,百日盡數無妨,秦大俠不必為之擔憂,只管施展師門絕學便是。如老夫技不如人,當是咎由自取,絕不會反目為仇,天機散客胸羅玄機,當不會令老夫失望吧?」
這塞外劍仙實在是矜持之極,竟然毫不理會天機散客言外之意。而且目中無人之態外溢無遺。要知天機散客既為海內四尊之首,其武學之深,自有其過人之處,而塞外劍仙竟然視其若無物,真正狂到了家。
天機散客心中也感到有幾絲不快,但神色卻是非常自然。聽了對方的話,面色微端,口中說道:「如此,秦懷義也只得以螢蟲之耀襯托皓月之明了。只是末學技微功淺,還望甄大俠剪下留情才是。」
甄秋原哈哈一笑道:「這個自然,你也不要過分自謙,儘管施展平生所學,也好讓老朽見識一下北方第一大俠開山大弟子的蓋世奇學。」言罷信手一招,只見他對面洞壁石縫之中緩緩地滑出一柄極薄極長、冷氣襲人的寶劍。那柄寶劍似是有人遞送一般,離開石壁之後仍然不疾不徐,慢慢飛至甄秋原手中。甄秋原五指微曲,食指輕輕一彈,頓時將廣暴漲,寒芒自劍身迸出一丈多遠,將洞內照的一片雪亮。
單憑這一手高深莫測的馭劍之術,便足以知道塞外劍仙甄秋原的武學和劍術達到了何等地步。馬道君等人俱各神色陡變,但天機散客竟然視而不見,隨口說道:「敢問甄大俠,水大俠寶劍可否借秦某一用?」
洞口那位「無常劍」水林芳聞言目視其師塞外劍仙,甄秋原面色一端,微微點頭示意。水林芳這才連忙將自身所帶寶劍解下,雙手交給天機散客,爾後又回身出自洞外。
甄秋原怔得一怔,不由雙眉微聳,歎口氣道:「名聞天下的劍客身邊不帶護身寶劍,豈不遺憾?不過小徒這柄劍也非庸品,大可與老朽這柄雪花劍相媲美。」
天機散客微微笑道:「前後有枉自習藝五十餘年,至今不識劍道,身邊自然不需寶劍壯膽。況且,劍術本本乃無形之物,又何能以劍質優劣來妄加評斷?若此劍乃是上古好劍,那才委屈了世間寶物呢。」
言罷,右手握劍,左手食中二指作八字也是輕輕一彈,頓時劍身錚然大作,聲若龍吟,在洞內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