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草樹枯黃,遍野蒼茫。到處顯出一派荒涼景象。
傍午十分,在開封通往登封的車馬大道上,遠遠地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團白影從大道盡頭疾馳而至。再近一些,方才看清那是一匹白馬背負一名白衣人在大道上奔馳。只因速度太快,尋常人看不清楚而已。
緊緊地,白馬行至三路歸一的官道上。由於三條岔道上的車馬行人一齊匯入一條大道。一時間行人絡繹不絕。白衣人微微一勒馬韁,白馬甚懂主人之意,隨立即放慢了腳步。
那是一匹通體雪白的良駒。渾身並無一根雜毛。內行人一看便知,那是塞外難得一見的寶駒——千里雪。
寶馬之上端坐著一名白衣蒙面人。那人一身潔白耀眼的長衫隱隱閃光。細看方知:那是由稀世尤物貂毛與銀絲所織。
雖然此人白紗蒙面,但從他那兩道入鬢劍眉和一雙神光四射卻又對周圍的一切充滿好奇的大眼睛上可以猜到:這白衣人十九是一位年及弱冠並涉世不深的豪門公子。白馬背上還馱著一個不小的書囊。有一本書還隱約露出。使路人看了便知原來這少年是一位急於趕考的書生。
然而,與這書生身份不相符的是他腰懸長劍,而且劍鞘之上還鑲滿了各色珍珠。光華四射,耀人二目。這與他那看上去十分羸弱的身材極不相稱。
更奇的是,他手中的金柄銀絲馬鞭。愈讓路人驚訝不已。名貴寶馬與那三件稀世奇珍集於一名文弱書生之身,路上的好心人無不為之擔心。如今中原江湖極不太平,遷客商人無不結伴而行。而這白衣書生卻獨自一人於路逍遙,這實在是極其危險的。次少年如此不諳世事,不少路人均為之歎息不已。
正在這時,白馬行至一個茶水小攤跟前。白衣書生看上去已經有些倦怠,於是一勒絲韁,白馬本來正在細步小跑,忽被絲韁一勒,頓時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那書生居然像粘在馬背上一般,絲毫沒有晃動。
單這一手,原先為他擔心的路人馬上收回了多餘的心思:原來這書生竟具備不凡身手,內行人自然能夠看得出其馬術之精,中原少見,所以這書生當是由塞外而來。
這白衣書生下馬坐於茶攤前的一張小凳之上,要了一碗涼茶。一邊細品,一邊環顧著四周蒼涼的秋景。白馬則行至距主人不到兩丈之地埋頭吃草。這書生品了幾口涼茶之後,從隨身所帶的布囊中取出一本翻得破爛的古書,居然專心致志地就著茶攤看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旁的白馬驀然抬起頭來,衝來時的路上眺望一番,然後引頸長嘶。白衣書生眼中閃過一絲警覺的光芒,目光四掃之下,並未發現可疑之處。於是接著去看他的那本破書,全不顧周圍的一切。
這時,順著來路馳來四匹快馬,馬上四名勁裝蒙面大漢。身法矯健異常,一看便是是四位武林健者。豈止一人在馬匹馳騁之中竟然躍起於馬背之上,身形絲毫不因急速奔馳而顯得晃動。;路人自知來者非善,紛紛讓路不迭。四匹馬剛馳至白馬近前,便放慢腳步,不肯前行。
馬上四人看了白衣書生一眼,不約而同地「噫」了一聲。看來四人相當識貨,認得白衣書生繫於一身四件寶物無一不是稀世罕珍。
其中一人大聲說道:「嗨,那書生,一看就知道你是一個沒有出過道的雛兒。這路上強人時常出沒,你遇到土匪怎麼辦?這樣吧,把你的白馬換給我。你乾脆與我們結伴而行,有四位大爺做你的保鏢,怎麼樣?」
旁邊一人急忙低聲說道:「四弟不可……」
但是已經晚了,立於馬上那人話音剛落,就已飄下馬背,輕輕落於白馬身側,彎腰去取白馬項上的絲韁。
誰知,那白馬異常機警。見有陌生人近前,驀地雙耳豎起,滿臉敵意,尖牙一齜,向他咬去。那人吃了一驚,身子一閃,還是伸手抓住了絲韁。不料絲韁剛剛到手,那白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兩隻茶碗大小的鐵蹄舞動著衝他當胸踏到。那人如不放絲韁,決然躲不過白馬雙蹄。
那人大驚,鬆開絲韁,一個倒縱躥出老遠,腰間抽出一條軟索,向那白馬拋去。那軟索原來是一條套馬索。
就在套馬索飛臨白馬頭頂之時,只聽得那白衣書生輕咳一聲,那條套馬索居然齊圈斷開,變成了一條長繩。
這人大怒道:「莫非畜生也會武功不成?」說完一抖手,一條軟索竟像槍一般向白馬「刺」去。
正在這時,幾聲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就如一團紅雲一般馳來一匹紅馬,倏地來到四人身側。只見來人右手一揮,一聲尖嘯響過,那條軟索在即將「刺」臨白馬身子的一剎那間卻又筆直地飛上半空。來人嬌叱一聲:「四個大男人合夥欺負一個少年書生,陰山四狼太丟人了吧?」聽聲音,這人竟是一個妙齡少女。
這時四人方才定神相望。只見紅馬之上端坐著一位紅衣蒙面女子,手中一柄銀絲馬鞭。顯然剛才那根軟索飛上半空是她的馬鞭所為。
剛才拋軟所的那人冷笑道:「小娘們兒,關你屁事,跑到大路上領漢子。」說完手中馬鞭夾著風聲向紅衣少女攔腰捲到。這人竟非弱者。
紅衣少女氣極之下,帶那馬鞭機警臨身之際,手中銀絲鞭也是信手揮出。
「啪」的一聲脆響,那人大叫飛出。原來他的左半邊臉上已經挨了一鞭,頓時血痕纍纍,手中馬鞭也被對方馬鞭挑上半空。也許是紅衣少女恨於這人出語惡毒,於是出手極重。那人身子方落,隨即雙手一揚。兩捧寒星脫手而出,一捧灑向紅衣少女,另一捧居然灑向猶在差攤上讀書的白衣書生。
紅衣少女銀絲鞭一揮,擊落襲向自己的暗器,剛要出手解救那白衣書生。豈料飛向白衣書生的那簇暗器居然原數返回。
那人正自得意,突覺眼前寒星亂冒,自己發出的暗器竟然拐彎飛向自己。躲閃不及,立被暗器擊中要穴。口不能言,以金雞獨立之姿單足立於地上,樣子極是可怖。
餘下三人大驚,知是遇到高手,其中一人馬鞭一卷,將那人提至自己馬背之上,一聲呼哨,四匹馬疾馳而去。其中一人遠遠地運氣傳聲道:「後會有期」其聲陰毒之極……
紅衣少女下馬來到白衣書生身側,遠門本以為那白衣書生定會向自己道謝,如自己順路也好護他一程。儘管剛才對方顯出了非凡的武功,但畢竟人單勢孤,一旦遇見真正的江湖大盜,最終也會上當。剛才被那大漢拉住馬韁就是一例。
誰知,紅衣少女等了好半天,見那書生仍舊在煞有介事地看書,並不理睬他。不由心中來氣,心思自己幫他一場,他居然連一聲「謝謝」也不捨得道,好個不懂江湖禮儀的吝嗇鬼。於是禁不住問道:「喂,你要去哪裡?」
奇怪的是那書生仍不搭腔,似是被那書上的內容迷住了。
紅衣少女忍不住再次高聲發問:「我在問你話,你聽見沒有?」
白衣書生合上書本,酸溜溜地說:「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何去何從,自由我便。關你何事?」說完伸了一個懶腰,一副疲倦之極的摸樣。
紅衣少女既生氣又好笑地說:「馬都要被人家拐跑了,還充什麼好漢。人家幫了你,連個謝字都不說。虧你還算個讀書人,連起碼的禮貌都不懂,還出來混。」
那白衣書生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似地:「豈不聞 『男女授受不親』。你一個大姑娘,平白無故硬要人家一個大男人向你道謝是何道理?」
「你……」在路邊人的哄笑聲中,紅衣少女手中馬鞭信手揮出。當著茶攤上這麼多人的面,紅衣少女是在放不下臉來,不由心中大怒,所以這一鞭勁力十足。
眼看馬鞭就要臨身,誰知白衣書生仍舊不避不讓,只是怔怔地望著對方,
間白衣書生一動不動,紅衣少女似乎當時就後悔了,心思這書生和自己一樣,也還只是一個大孩子。看似羸弱的身子,如何禁得起自己馬鞭的一擊,想到此急忙收手。但馬鞭勁力固然減弱,鞭梢依舊落在白衣書生肩背之上。
白衣書生似是絲毫沒有想到對方會一怒至此,鞭梢落下,不由疼得渾身一抖。這才連忙起身道:「大姐息怒,在下有禮了。」說完躬身施禮。
紅衣少女嬌軀一閃避開道:「人家又沒有要你行禮。」
白衣書生道:「在下初入中原,不懂江湖禮數,望大姐海涵。請問大姐何事相喚?」這書生雖然言辭懇切,但話語卻依舊油腔滑調,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態。
「人家是順路而過。見你遇危,幫你一把,知道了吧?」紅衣少女嗔怪道。
「既然大姐無事,在下還有功課,失陪了。」白衣書生說完,竟又要坐下。
豈料人還未坐下,手中的書卻被紅衣少女挾手奪去:「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種書獃子,腦袋都要丟了,還讀什麼窮書。趕緊跟我走一程,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再讀也不會耽誤吧?」紅衣少女說著翻開那本書一看,不由粉臉通紅,原來書上的字自己十九不識。
白衣書生無奈之下,避開少女,飛身躍上馬背,回頭對紅衣少女說道:「這本書在下已經讀得熟了,大姐喜歡,就送給大姐吧,在下去也。」
說完手中絲韁劃出一個漂亮的圓弧。白馬似知主人之意,撒開四蹄,疾馳而去。
「你……」紅衣少女不及多想,氣呼呼地上馬急追。同時邊追邊喊:「喂,你等等……」
聽到喊聲,白衣書生馬韁一收放慢速度,紅馬立時趕到。書生回頭問道:「大姐還有何事?」
紅衣少女玉手一揚,那本破書又飛回他的手中。她氣呼呼地說:「誰稀罕你的破書?人家看你一人孤單,想送你一程。」
白衣書生放好書本,道聲:「多謝。」言罷,放開絲韁,座下白馬就如一道白光,眨眼間就已射出十數丈。
紅衣少女打馬急追,雖然她所乘大紅馬也不失為中原名駒,但卻遠遠追不上白衣書生的白馬。不一時他便已望不見了白衣書生的身影。紅衣少女羞怒交加,但急也無用,治好信馬疾馳。口中還怒氣不息地暗暗罵道:「下次遇見你,看我怎麼教訓你。」
二
傍晚時分,紅衣少女已馳至一處客店。她拉馬走進店門,立有小兒迎上。她吩咐道:「給我找一間安靜的房間,要乾淨一點兒的。」
小兒應聲喚人照料馬匹,而他則領著紅衣少女向左側二樓樓梯走去。二人路過馬廄之時,紅衣少女一眼便看見白衣書生所乘的那匹白馬,不由心中一喜。但她並不做聲,隨小二上得二樓,進入一個距樓梯口較近的房間。
進入房間,她打量了一下,屋裡收拾得還算乾淨,她感到比較滿意。正要回身關上房門,忽見門外白影一閃,隱約就是白日那書生。紅衣少女天性豁達爛漫,好奇心起,暗思,這書生行跡蹊蹺,我何不就此探個究竟?想到此,她換了軟靴,出了房間,躡手躡腳地向裡廊走去。到得門前,看見房門緊閉。但那門由於日久風乾,門縫較闊,紅衣少女忍不住順著門縫沖裡間一望,頓時不由心中亂跳。只見那書生已經揭去蒙面白紗。一張英武俊朗的玉面正好面對著她。這白衣書生竟然是一位稚氣未褪的俊美少年。
紅衣少女羞怯之下,急欲起身離去,不料弄動門上連環,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心下一驚,還未等她離去,房門忽地大開。這白衣書生已經滿面怒容地站在門前:「怎麼又是你,你想幹什麼?」聲音很低,但是語氣威嚴,並飽含責備之意。
「我……」紅衣少女沒有料到對方聽覺如此敏捷,自己行藏居然被他發現。她一時無言以對,江湖人最忌偷窺他人私密,紅衣少女自然知道。
「請你進來說話。」白衣書生的話似是有無形的力量。紅衣少女身不由己地隨他進了房間。
白衣書生關閉房門,仍舊低聲相問:「請問,你到底是什麼人,門外窺探有何目的?」
也許是白衣書生的話刺傷了紅衣少女的自尊心,或是她知道自己犯了江湖大忌,她竟然雙手捂著臉低聲啜泣起來。她原想一則證實一下對方是不是白天遇見的那位白衣書生;二則試探一下他的身份,雖然二人只是萍水相逢,但紅衣少女已對這白衣書生產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豈料弄巧成拙,先前自己還發誓遇到他要好好教訓人家一頓,這回好,倒讓人家教訓了自己一頓。紅衣少女終於經受不起如此無地自容的「傷害」,她感到委屈極了。
望著紅衣少女抽泣顫抖的身軀,白衣書生一時手足無措。連話語也平緩了許多:「你哭什麼,我……我又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看這,我……都怪我對你太過分了。哎呀,你別哭了好不好?」說道這裡,白衣書生心下一急,連說話都變得結巴起來。此時已經入夜,紅衣少女在自己房內一味哭泣,傳出去如何是好?
看到白衣書生的窘態,紅衣少女忍不住又破涕為笑。她擦去臉上的淚花,喃喃說道:「你幹嘛那麼凶嘛,還那麼嚇人?」
白衣書生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是江湖大忌?」
「我們已經相識了嘛。」紅衣少女似是不服氣白衣書生的話。
「相識?」白衣書生詫異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你……我好像在那兒見過你,你先讓我好好想一想。」剛才事出突然,紅衣少女沒顧得上仔細端詳,此時仔細一看,她感到自己確實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位白衣書生。他的一雙秀目死死地盯著對方的那張娃娃臉,腦海中卻是閃電般地回憶著。使得,眼前這位白衣書生無論從年齡還是相貌,都極像自己兒時的一個異性夥伴。記得小時候師傅帶自己去過好多地方:黃山、少林寺、黃鶴樓、賀蘭山……對了,就是賀蘭山,眼前這位白衣少年大大的眼睛、高高地鼻樑、微微翹起的嘴角……他不就是和自己在賀蘭山一起玩過好多天的星兒嗎?是他,一點不錯!記得有一次,自己和他打了一架,結果自己左邊額頭被他打了一個血窟窿,他的右手手背也被自己狠狠咬了一口也流了好多血。直到過了好長時間,二人身上的傷疤也還沒有褪去……
想到這裡,紅衣少女目光不由投向白衣書生的右手。目光一觸之下,不由怦然心動。因為白衣書生右手手背之上赫然留下一個為紅色的齒印,雖然它並不顯眼,但由於紅衣少女印象極深,所以一眼便已發現。
這一發現令她驚喜異常。她不由驚叫一聲:「你是賀蘭山的星兒弟弟。」聲音竟略帶顫抖。
「啊!」白衣書生聞言一驚,他壓低聲音疑惑地問道:「你到底是誰?」說話間兩道戒備的目光盯住對方。
「我……我叫葉紅霞,星兒弟弟,你不認識我了?」紅衣少女說完伸手揭去了蒙面紅巾。頓時,一張光艷照人的粉面出現在白衣書生的眼簾。
「你是……你是青城山的霞兒姐姐。」白衣書生異常激動,但又顯得半信半疑。
「不信嗎?你看。」紅衣少女伸手抹去左額的幾綹秀髮,露出了額上那道嫩紅色的疤痕。
「真的是你?霞兒姐姐。沒想到我會在這裡遇見你。霞兒姐姐,我剛下山就聽說潼關一帶出現了一位紅衣俠女,本領高強,外號『妙手嬋娟』,想來一定是你了。」白衣書生顯得十分激動。
「那是沒事幹的人瞎胡編的。姐姐的北陵比你差得遠了。哎,星兒弟弟,你就年已經滿十七了吧?」紅衣少女望著眼前這位英俊瀟灑擔憂書生氣十足的星兒弟弟,目光中充滿了闊別重逢的喜悅與少女本性的羞澀。
「是的,我十七歲了。記得姐姐比我大一歲,那你就是十八歲了。」白衣書生被紅衣少女那熱辣辣的目光盯得非常不好意思。
「哎,星兒弟弟,你為什麼非要白紗蒙面呢,要不然,我們早就相識了呢。」
「我下山之時,師傅反覆囑咐我這樣做的。他說除非遇見我這次下山要找的人時,才能揭開。所以,我一直不敢違背,直到今天。「那是為什麼,堂堂男子漢竟不敢以真面目見人,豈不讓人笑話?」
「我也不知道,反正師傅是這麼吩咐的。」
「得了吧,我的師傅也還不是這樣說的?」紅衣少女說完,俏臉不由一片通紅。
「那你師父又為什麼要你紅巾蒙面呢?」白衣書生反問道。
「這……這……」紅衣少女突然顯得吞吞吐吐,極不自然。
「你怎麼了?和我還要保密嗎?」白衣書生奇怪地追問道。
「師父說,除非……除非遇到可以作終身朋友的人,才可以揭下蒙面巾。所以,我一直……」
話未說完,紅衣少女就已滿臉羞臊,一張粉面愈顯嬌艷動人。
其實,紅衣少女在白衣書生面前撒了個謊,下山之時,其師曾嚴厲告誡她,且不要輕易揭下蒙面紅巾。除非遇到自己認為真正可靠、經自己考驗可以作自己終身伴侶的異性時,才可以開始以真面目見人。紅衣少女顧忌羞澀,說出的話竟完全走了樣。此時,他一則急於證明自己與白衣書生曾經相識的經歷,想以額上的傷疤作為見證,已證實自己的推斷;二則,她也確實對眼前這位翩翩少年產生了愛慕之心。所以,一急之下,揭去了蒙面紅巾。哪知就是這一揭,便引出許多麻煩,這是後話,暫時不表。
白衣書生聽了紅衣少女的話,不由覺得好笑:天下哪有終身朋友可找?他自然不會想到剛才紅衣少女地和他說的話已經偷工減料失去原樣。加上他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大孩子,對兒女情長一無所知。自懂事起,他就整天與師傅和師兄在一起讀書習武。除了五歲那年,與前往訪山的兩位尼姑所帶的兩個女徒弟 ——清兒和眼前這位霞兒玩過一段時間以後,再未結識過其他的女子。因此,除了師父與師兄以外,再沒有如何一個人在他的腦海裡留下過比較深的印象。所以,對紅衣少女的話,他只是笑笑而已,並未放在心上。
紅衣少女則不然,他一則比白衣書生年齡稍長,女孩子天生就愛幻想,加上她已下山一年有餘,對江湖兒女情事已由一知半解。再加上師傅臨別的諄諄告誡,少女身在江湖馳騁,那雙尋覓知音的目光也始終在茫茫人海中苦苦搜索著。師傅身份極尊,天下敬仰。自己的終生伴侶也必定應該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最起碼也應是一位名門弟子。再者,品貌也必須於自己般配才行,品行更得過得去。紅衣少女為自己的終生伴侶定下的這些條件將他自己也害苦了。試想,遍目天下,能與海內四尊那等人物的門下弟子般配的年輕男子能有幾何?結果可想而知,一年多來,紅衣少女的希望終歸還停留在純粹的幻想之上。
也許是蒼天不負有心人,今天,紅衣少女在百無聊賴之中陰差陽錯,居然與白衣書生離奇巧遇。這一巧遇,立將紅衣少女那顆本來已經非常失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因為無論從人品還是武功、無論從年齡還是出生,白衣書生均是紅衣少女心目中嚮往的上上之選。所以,任憑白衣書生如何冷落她、教訓她,她都不為所動。當她得知這翩翩少年居然就是自己兒時的小夥伴星兒時,更急堅定了與他廝守終身的決心,同時,內向中也為自己慧眼識人而自豪。
不過,紅衣少女雖然欣喜異常,但礙於少女的羞怯而不敢過分顯露,以免引起對方的疑心,認為自己是一個輕佻的女子而產生誤會,所以,從表面上看她顯得十分平靜。
諸位或許已經猜出了這白衣書生的真實身份。他正是三十三年前遇害的中原武林盟主東方亮的遺孤,賀蘭山白羽秀士的關門弟子東方雲星。而這紅衣少女則是與白羽秀士同稱為「海內四尊」之一得青城山三清觀觀主清靈師太的徒弟,江湖人稱「妙手嬋娟」名叫葉紅霞。這白羽秀士與清靈師太、黃山神尼、以及終日遊歷四海名山、備受天下武林景仰的天機散客被天下武林敬稱為「海內四尊」。而這四人又是一師同門,只是東方雲星與葉紅霞年紀尚幼,還不知此事罷了。
二人暢談已畢,小二端上酒菜,置下酒席,然後離去。
東方雲星平素不善飲酒,但今日與昔日夥伴相逢,心緒極佳,所以伸手取過酒壺就要倒酒。豈料,酒壺居然被葉紅霞劈手奪去。
「你……」東方雲星被對方這個突然的動作弄得大惑不解。
但見葉紅霞由髮髻之中抽出一根銀光閃閃的簪子望壺中一插,迅即抽出。東方雲星一看,不由嚇得臉色大變。原來,被酒浸濕的簪子已變成嚇人的藍色。這一驚非同小可,東方雲星原本懂得這門江湖知識,但由於心緒愉快,未免大意。此時他氣得霍地坐起道:「這個狗店主,竟敢見財起意。」
葉紅霞示意她坐下,這才低聲到:「你還記得白天我們遇到的那四個蒙面人嗎?」
東方雲星驚異道:「會是他們?」葉紅霞低聲道:「店主如無所恃,焉敢下毒?陰山四狼毒名遠揚,定在這家店中。白天你顯露遍身珍稀,他們未能得手,定是他們還不死心。」話中不無責備與告誡之意。
東方雲星聞言不由心下一駭,自知自己白日失行,先吃大虧,暗叫慚愧。他低聲道:「看來我們非得餓一宿了。」他此時真的感到有些飢腸咕嚕了。
「飯菜肯定無毒,他們無從下手,但吃無妨。」
葉紅霞說完,二人匆匆吃過夜餐。東方雲星遂喚小二上樓收拾。
小二剛進房門,便被東方雲星劈胸揪住。他低聲問道:「說實話,店裡還有什麼人?」
小二嚇得面無人色,直喊饒命。葉紅霞將壺中的酒倒在他的腳下,藍色的火焰立刻騰然冒起。小二唬得魂飛天外,連忙說道:「客官饒命,小二實在不知就中有毒。店內先是住進十七名青衣人,後來又來了兩撥黑衣人,一共是七人。其他人都是本店老客,小人句句是實,不敢有假。」「好吧,我再問你,那些黑衣人住進以後,青衣人喝酒沒有?」東方雲星追問道。
「沒有,這些人看上去行色匆匆,像有急事,所以他們不會喝酒。」
「好吧,聽著,如果那些青衣人要喝酒,你就說本店就已賣完。你們店裡所有的就都已經被人下毒,再不能賣給任何人,聽見沒有?」東方雲星手上加勁,小二隻疼得直冒冷汗,連聲答應不迭。
「如敢耍滑,小心你的小命兒。」東方雲星說著,順手接過葉紅霞手裡的酒壺,輕輕一捏,好好的一個陶瓷酒壺立即化作幾十塊碎片掉落地上。小二驚得魂飛魄散,諾諾而去。
小二剛走,東方雲星便對葉紅霞說:「紅霞姐姐,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葉紅霞感到意外:「那些青衣人你認識嗎?」
東方雲星點了點頭說:「如我猜的不錯,那是殘存的玄武門弟子要到道少林寺避難。後面那七個黑衣人則是殘害玄武門和青龍幫的兇手。我師父與少林寺銅心禪師交厚,我想借這次巧遇向少林寺線上一份薄禮。不知紅霞姐姐是否願意幫忙?」
「玄武門和青龍幫屢遭洗劫,江湖皆知。既然你要拔刀相助,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只是我們不知對方身手如何,萬一……」葉紅霞畢竟下山已經一年有餘,對黑道人物的心狠手辣已有所瞭解。所以他感到有些拿不準:「這裡距少林寺已經很近,他們還敢跟蹤,是不是……」
「我等學成武藝,就應行俠仗義。如果見死不救,如何配稱海內四尊門下?」東方雲星的話說的大義凜然,顯然他已下了決心。
間葉紅霞已經開始渾身收拾,東方雲星又說:「七人當中定有強手,陰山四狼最多算是幫兇。依他們的身手,還不至於敢在少林寺附近動手。」說著伸手從布囊中取出兩粒藥丸遞給葉紅霞一粒說道:「這些人擅好施毒,我師父配有解毒丹藥,我們先行服下,以防不測。」
葉紅霞答道:「我有護身寶貝,不用丹藥,你留著吧。說完將丹藥交還對方。
東方雲星收回丹藥囑咐說:「現在你我各自分開,分頭監視兩廂房間,西廂房住的就是玄武門徒,要多加小心。」
葉紅霞應聲離開房間,回到自己的住處。將窗戶拉開一道縫,細心觀察。此時,院內已經十分安靜,方才東廂房猜拳行令之聲已經停息,想是各處客人已經休息。葉紅霞雖然凝神觀望,但心躁動的芳心中卻是久久難以平靜。
這次北上,葉紅霞原本是想找到在雁門關訪友的舅父歐陽仲平,和他一同南下參加中原武林大會,一則開開眼界,二則和她舅父久未見面,很覺想念。歐陽仲平是一位海內聞名的鑄劍名家,其鑄劍絕技已歷十數代。盟主遇害之後,歐陽仲平一直隱居桐柏山摩雲洞專心鑄劍。從不再過問江湖之事。
陰陽教崛起中原,曾派人多次相請,請其為陰陽教鑄造利器,但每次都遭到歐陽仲平的嚴詞拒絕。陰陽教行事詭秘,濫殺無辜,廣納門徒,遍設分教,其覬覦中原武林盟主之心,已經昭然若揭。對其醜行,歐陽仲平早有耳聞。以歐陽仲平的俠肝義膽,自然不會與其同流合污。誰知,陰陽教屢屢遭拒,惱羞成怒,居然數次侵襲。歐陽仲平防不勝防,無奈只得以出外訪友為名,暫行避難,對陰陽教的歹毒手段,他還是略知一二的。
葉紅霞走到半路才知道,舅父已不在雁門關,於是就近來到開封丐幫黃河分舵。該分舵舵主「鐵手乞丐」李忠年身為丐幫四大長老之一,是一位響噹噹武林名宿。葉紅霞下山一年多來與改變各處分舵舵主以及四大長老混的極熟。丐幫門下中途無一不是俠肝義膽的好漢,她身為海內四尊之一的青城山清靈師太弟子,丐幫各舵自然多有照應。她自所以這一年時間能夠從橫中原,還賺得「妙手嬋娟」的美號,與丐幫弟子的暗中力助不無關係。
那知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她趕到丐幫黃河分舵的前三天,黃河分舵就遭到了滅頂之災。黃河分舵舵主「鐵手乞丐」李忠年與舵下三十餘名弟子悉數被慘。李忠年身為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四大長老之一,一夜之間被人割去頭顱,一時間黃河附近江湖之士無不聞之色變。
慘案發生以後的第三天,葉紅霞才趕到黃河分舵,恰巧遇到聞凶訊趕來善後的丐幫首席長老游刃有餘齊浩生和隨行的數十名丐幫弟子。面對分舵院內那片慘不忍睹的屍體,葉紅霞只唬得心驚肉跳。也深深為之痛心疾首。她雖然下山已一年有餘,經歷過不少血腥場面,但仍舊被眼前這可怕地情景所震懾。
游刃有餘齊浩生得知她準備去九仙山仙人谷參加武林大會時,當即婉言相勸,要她打消這個念頭。由於接觸較多,齊浩生對葉紅霞的性子比較瞭解。道義面前,往往不計較後果。武林大會前夕,各處凶訊不斷傳來,中原江湖人物無不為之震驚。相當一部分原準備與會的江湖人士,都因此打消了念頭而沒有前往。葉紅霞武功再高,也才是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孤身女子,一旦出現差錯,作為海內四尊之一的青城山清靈師太顏面何在?丐幫目前自顧不暇,根本不可能保證其一路安順。
葉紅霞下山之前,清靈師太便已致書丐幫長江分舵,請其給予照應。海內四尊輩分極尊,其武學與地位比九大門派掌門還要高出許多。清靈師太書信到後,丐幫人物自然非常重視。於是派出不少弟子於路照應。所以葉紅霞尋找舅父不成,於是便來到黃河分舵。豈料竟然趕上這等慘事。多虧遇到游刃有餘齊浩生,不然以葉紅霞的性子,是否仍要前往,還很難說。齊浩生作為丐幫首席長老,在中原武林備受敬重,葉紅霞自然不便拂其好意。加上眼前這血淋淋的事實所懾,遂當下打消了參加武林大會的念頭。在協助丐幫處理好善後事宜之後,這才照原路返回,於路之上恰巧遇到奉師命剛下山不久的東方雲星。
東方雲星從天而降,無形中將葉紅霞因去不成九仙山而倍感低落的情緒最想高峰。
本來在她下山之前,清靈師太就已諄諄告誡,中原江湖險惡,不歸自己份內或力量達不到的事萬勿插手,這些話至今她還牢記於心。這次東方雲星欲援助玄武門徒,本菲葉紅霞份內之事。但東方雲星立意要出手相助,葉紅霞不但不出言相勸,反而答應與他聯手相幫。她實在沒有想到自己會做出如此大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