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桑陸陸續續算是知道了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暈厥之後,援兵就到了,來的卻不是國家部隊,而是魔王山的一百零八鬼。
也是,魔王山離皇城,只有幾十里地的距離,自然是最近的援兵。
一百零八鬼集結,這場眼看著就要失敗的戰爭,自然就反敗為勝了。
暮雲桑倒是挺遺憾,自己沒有看到一百零八鬼各施所長的壯觀場面。
這長惡戰,暮雲桑也終於知道內幕,原來是他父親挑唆了北辰逸軒,北辰逸軒由此向南宮國求助,答應若是勝利,就割讓七座城池給南宮國,南宮國在這豐厚的利誘下,派兵五萬援助北辰逸軒造反。
知道真相,暮雲桑真的越發的可憐北辰逸軒,為了那把龍椅,它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了。
而且她也越發的明白,就算是北辰默風,就算是滿朝文武願意放過北辰逸軒,天下人也不會放過北辰逸軒的。
他活著,一輩子都只能像是過街老鼠,對於心氣兒那般高的北辰逸軒來說,如此倒還真不如給了他一刀來的痛快。
所以,暮雲桑再也沒有動過要救北辰逸軒的念頭,有時候,有些責任,是一定要自己擔負的。
比如北辰逸軒。
也比如,北辰默風。
這幾日,暮雲桑已經隨著北辰默風回了魔王山,而北辰默風依然是兩頭跑,終日少見人影,暮雲桑已經下了最後通牒了,魔君,皇帝,兩個身份,他只能選擇其一,她只給他一個月時間考慮,一個月若是他還沒有處理妥當,那麼抱歉,拜拜!
試問哪個女人忍受得了自己的男人,一個月裡大半個月不在身邊。
這就算了,試問哪個女人忍受得了,自己的男人在這大半個月裡,要扮演著別人夫君的角色。
太后奇葩太能折騰了,戰事剛平,她又開始緊鑼密鼓的給北辰默風張羅女人,這次聽說要來個大的,一次召三五百號人填充後宮。
暮雲桑可以忍受他時常不在身邊,但是絕對沒有辦法忍受三五百個女人,像蒼蠅一樣繞在她他身邊,每次他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暮雲桑只覺得他身上,一股子胭脂水粉的香氣,熏的她頭暈腦脹的。
所以,一個月,在這一個月之中,他若是不找找好自己的位置,暮雲桑立馬和他說再見——再也不見。
短短一月,這可難煞了北辰默風,一月之間,他如何能夠找得到皇位的交替人。
放眼兄弟之中,但凡有才者無能,有能者無才。
而且這些兄弟,知道自己沒有做皇帝的福氣,一聲都安逸享樂,如今,愣是沒有一個有能力來接管這個重擔的。
就算有那麼一兩個年紀小的可以培養,但是一個月,能培養成個什麼樣子。
這幾日,北辰默風都不在山上,都在忙著「擺正」自己的身份。
雖然暮雲桑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是她就只等一個月時間,一個月時間到了,他要是膽敢再下山,那就休怪她翻臉無情了。
*
一月後,魔王山,暮雲桑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眼前的男人,或許是因為緊張,臉上佈滿了細細密密的汗水。
「所以,你的意思是,還不行?」
「再,再寬限幾日吧!」男人小心翼翼的懇求。
暮雲桑輕輕的伸手,雲淡風輕的捻了一粒花生,放到口中,嘴角,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
「寬限幾日是幾日?」
「大約,大約需要,半年。」
「半年啊,這還真是幾日啊!」她語氣微微諷刺,男人額頭上的汗水更多,只差給暮雲桑跪下了。
「魔後,你就再寬限幾日吧,魔君不是不回來,只是朝中事物,牽一髮而動全身,魔君一時之間也走不開,半年,只要半年的時間,魔君肯定能夠處理好朝中事物,回到魔後的身邊。」
「鬼尊,你這滿頭大汗的,你是怕我生氣?」
她戲謔道。
鬼尊忙道:「魔後,求你了,魔君說了,若是不能夠說服你的,我和藺楠的婚事,就別想了。」
「呵!」
暮雲桑嗤笑一聲:「他還真行,那你也去告訴他,如果他今天晚上不回來,那你和藺楠的婚事,也別想了。」
鬼尊大怔,面上一片苦哈哈之色。
暮雲桑卻沒有半分憐憫的意思,不過心裡卻在發笑,這個鬼尊,當日藺楠這般不顧顏面,死纏爛打他都無動於衷,這會兒,優雅高貴的他,卻因為不能和藺楠結成連理而苦逼成這個樣子,著實好笑的很呢。
見鬼尊急成這樣好笑是好笑,但是暮雲桑可不是開玩笑的,她素來說一不二,今天晚上子時之前,北辰默風若是不回來,那就對不起了,兒子她要了,她帶著兒子去走天下。
鬼尊似乎還要哀求,卻被暮雲桑揮手打發:「去吧,照實和北辰默風說了去,如果他今天晚上子時不回來,就別回來了。」『
「屬……屬下遵命。」
鬼尊幾乎是硬著頭皮,暮雲桑卻好整以暇的繼續剝花生吃,她走不走,就取決於他回不回來。
女人嘛,幹嘛那麼懂事,偶爾無理取鬧一回,他又想怎樣?
天色漸漸的變黑了,那一盤花生米,也只剩下稀稀拉拉幾粒,門外,卻依然沒有半分動靜,暮雲桑看了看沙漏,子時,也就還有一個半時辰,所以,北辰默風還有一個半時辰的機會。
時間還在一分一秒過去,如同指間流沙,白駒過隙,轉眼,到沙漏裡的沙子都漏光的那刻,暮雲桑的臉色,終於端不住那份清閒悠哉了,所以,他娘的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北辰默風這個身份了是嗎?
就算還需要半年,他也至少親自回來說啊,他媽的她都懷疑,他是不是篤定了她就是開開玩笑的,絕對不會當真,拿她的話當兒戲呢?
赫然起身,她冷笑一聲,那他就讓她看看,什麼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利索的收拾好了包袱,看著搖籃裡睡的香甜的小魔鬼,她輕輕抱起,輕輕吻了一口,道:「別怪娘,要怪就怪你爹去。」
說完,抱著孩子,出了竹樓。
原本以為北辰默風怕她會跑,肯定在外面設置了重重障礙,但是卻沒有想到,夜色如水,空氣裡是一片寂靜。
沒有任何阻礙,沒有任何阻攔,她幾乎是順利到了魔王山下山口,站在山口上,回頭看著這座又愛又恨的山莊,她沉沉歎息一口:「走唄,他還能找不到我?小魔鬼,你說你爹最多要用幾天的功夫找到咱們娘兩?」
他或許是篤定了她不會走,但是她則是篤定了他肯定能找到她們。
女人嘛,離家出走神馬的,讓男人著急著急神馬的,其實也可以有滴。
*
順利下山,順利離開,順利的帶著孩子去了南方,順利的離家出走一個月,可是,可是,可是……
他娘的,他居然還不來。
暮雲桑這幾日,明顯的有些煩躁起來,原本以為最多不出一個月,他肯定會來把他們娘兩兒給提回去,一頓後悔痛哭流涕的,沒想到,這已經一個月了,她沿路都盡量挑選最大的客棧住,還留下星星點點的蛛絲馬跡給他,他居然還沒來。
以他的能力,憑借那些星星點點的蛛絲馬跡,要找到她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所以……
她可以理解為,對於她這次的離家出走,他壓根就不在乎。
他敢。
如果說第一個月的時候暮雲桑是這樣想的。
那第二個月後,她已經明白了,他真的敢。
是啊,他有什麼不敢的,他誰是,他既是天下最讓人尊敬和敬仰的皇帝,又是天下最讓人聞之喪膽,見之膽寒的魔君。
暮雲桑一路堵著氣,從一個郡縣到下一個郡縣,沿路再也不刻意留下蛛絲馬跡,愛來不來,不來最好,她們母子逍遙自在快活的日子,也不差。
第三個月。
她的氣已經消了,心裡卻有些淡淡的哀傷,所以,在他眼中,她和孩子,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是嗎?
第四個月。
她的哀傷濃濃,幾乎要吞噬她的心,他不會來了,是嗎?
第五個月。
她連哀傷都不哀傷了,至少覺得自己傻到徹底。
第六個月。
春去秋來,一個炎熱的夏天過去,天氣就好了許多,再也不炙烤的大地,一股悶熱氣息熏的人都透不過氣來。
暮雲桑一路又來到了太平郡,這個地方,曾經她和魔君來過,有人說過,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
而她,卻因為一個人,恨上了一座城。
曾經是山盟海誓,甜言蜜語,如今無非是大風過境,片甲不留。
她住以前的客棧,心裡會難過的喘不過氣來,但是再也不會暗自抹淚,愛怎麼怎麼的,他貪戀他的帝君之位,那她就放逐她的浪跡天涯,各有所求,各不干擾。
*
在太平郡入住的第五個夜裡,夜風甚好,哄了孩子入睡,她信步走到庭院之中,看著那月色朦朧,心思百轉千回。
如果沒有來到這裡,如果常子榮沒有開那一槍,會不會,一切就不一樣了呢?
她和常子榮的夏威夷之行會如期舉行,或許,她和常子榮會和她父母一樣,結婚,生子,甘於平凡。
其實,如果不來這裡,或許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舉目無情,漂泊不定。
從來不是個愛感傷的人,但是或許是夜色太美,也或許是晚風太亮,她居然也不禁的黯然神傷起來。
沉沉歎息一口,背後,有些輕微的動靜,雖然很輕,卻沒有逃過她的耳朵。
她微微警惕起來,回頭一看,一個男人,一個殺千刀的男人,就站在離她一米之遙的地方,眼眸深邃溫柔的望著她。
她怔忡了一下,旋即面無表情的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她認識他嗎?
好笑,不認識不是嗎?他對她笑什麼笑。
「雲桑!」
他喊她,對於她的視若無睹,他滿目受傷。
暮雲桑不予理會,繼續顧自己往房間走,身後,有腳步聲靠近過來。
手臂,被一雙寬厚的大掌環住。
暮雲桑心下煩躁,一把抽回手,冷冷抬頭:「你哪位?」
「雲桑!」
他語氣懇求。
暮雲桑卻置若罔聞,冷笑一聲:「抱歉你認錯人了。」
說完自顧著離開,他再度上前來拉她的手:「雲桑,我錯了,我只是想把一切都放下,再和你無牽無掛逍遙江湖。」
「放手,不然我不客氣了。」
憑什麼他,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滾丫的蛋吧!
暮雲桑用力再度抽回了手。
他又來拉她的手,暮雲桑赫然一股火氣升騰,一把抽吃腰間鞭子,對著他的臉就抽打了下去。
以為他會躲,直到那鞭子結結實實的落在他的臉上,赫然打開了一個血口子,迸出的鮮血甚至濺到了暮雲桑的臉上,她才驚恐的收住了手,恨恨道:「你瘋了。」
看著他俊臉上觸目驚心的傷口,暮雲桑又氣又疼。
他卻全然不以為意,上前,一把輕輕的抱住了暮雲桑。
暮雲桑掙扎,只怕他臉上的傷口再不處理,落下傷疤。
他卻抱的更緊,似要將她揉入骨血之中:「嗯,我瘋了,見不到你的這些日子,我克制的都要瘋了,鬼尊每天都會讓信鴿傳書過來,告訴我你在做什麼,可是看不到你,看不到孩子,我真要瘋了。」
她的心口一動,嘴上卻依舊是不饒人。
「切,你少假惺惺。」
「雲桑,對不起,一個月真的太少了,對不起。」
「滾你丫的。」暮雲桑怒吼一句,一把推開他,一雙黑眸,死死的盯著他,本來是要破口大罵你丫你就算要多半年時間,你好歹也回來親口告訴老娘,還有這一路上,老娘怎麼知道鬼尊一直受命於你跟著老娘,你丫老娘以為你不要老娘和兒子了……
可是,滿腔怒火,在看到他淌血的臉頰後,瞬間像是被澆滅了一樣。
「把你臉去弄好。」
轉身而去,看著他就煩。
他卻從身後,一把抱住了她,下巴抵抗在她的髮際線上,輕聲哀求:「我已經把皇位送給了別人,魔王山我也已經送給了鬼尊,你說讓我好好找到自己的位置,我這輩子,想要過很多,但是最想要的位置,只有一個,就是在你身邊,做你的丈夫。」
心口一暖,暮雲桑最好,不自主的勾起一抹溫馨的笑意。
「放開放開!」
嘴上,語氣卻依然惱怒。
北辰默風卻孩子氣的死死抱著她:「才不放,一輩子都不放開你。」
「你!」暮雲桑這些,真的徹徹底底的偃旗息鼓的了。
試問,就算之前吃了黃連,可是喝了一罐子蜂蜜,嘴巴裡,還能苦嗎。
這甜蜜,是穿透了味蕾,直接滲到了魂魄裡去的。
北辰默風這個死男人,若是說她之前還在感傷為啥要來這個破地方,那如今,這感慨,她全部收回。
她得來,她必須來,經歷生死,她也要來見他。
這段緣分,三生石上早已經寫下了的,她躲不掉,也不想躲。
*
北辰建明四年,太平郡,一處農家小院,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正在院子裡澆花。
很久以前,她不能理解為何她父親願意為了她母親隱藏身份,甘願做一個大學教授,養花弄草教學生,生兒育女過平凡日子。
她總覺得,這種平凡夫妻的生活,也未免太枯燥乏味了,哪裡比得上在組織裡,驚險刺激又能一展抱負。
現在想來,以前的她,因為沒經歷過,因為沒有真正的愛上一個該愛的人,所以才會有這樣膚淺的想法。
她私以為,她愛常子榮,願意為常子榮付出一切,可是等死在常子榮的槍子下的時候,她才知道,她做不到,常子榮的背叛,讓她懷恨在心,巴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五馬分屍。
後來,她以為她愛北辰默風,其實不然,愛,不是知難而退,愛是藺楠的勇氣,即便你不愛我,你不能阻止我愛你。
如今,她才明白,愛,其實真的很簡單。
農夫,山泉,有點田。
有你,有我,有孩子。
看著正在給孩子做小木馬的北辰默風,暮雲桑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甜美比滿園鮮花更是耀眼。
「笑什麼呢?」
他沒有抬頭,卻知道她所有的表情。
「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後悔遇見我。」
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很傻,可是女人,偶爾傻一次,又怎樣?
他抬起頭,四年的光陰,讓他越發的成熟俊美,就算是一身農夫的衣裳,也是瑕不掩瑜,阻擋不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高貴和優雅。
「後悔。」
他的回答,垮了她的笑容。
「成,那你滾回去吧。」
前一刻還是溫柔美嬌娘,後一刻,她又母大蟲附體了。
他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眼眸微微彎著,笑的溫柔似水。
「我後悔,沒有早點遇見你。」
她的臉,陡然紅了一片,兩片紅雲,飛上雙頰,煞是美麗。
他看的入了迷,直到耳畔響起一個脆生生嬌滴滴的聲音。
「要不要臉,老夫老妻了還這樣噁心來噁心去的,快點,幹活。」
開口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家的老大,小魔鬼。
暮雲桑和北辰默風的額上,三條黑線,所以說,當年壓根就不該給他起個這名字。
古話有雲,人如其名,他們當時,就是太考慮不周了。
相視無語一笑,呵!
轉而,繼續去做手裡的事。
一個澆花,一個雕刻小木馬,院子裡,恢復了最初的祥和寧靜,院子的上空,籠著一層淡淡的彩色的光環,有你的日子,就算是烏雲密佈,也是絢爛的,幸福的,如果說暮雲桑有什麼後悔的事情,大約,她只後悔,為什麼,上輩子沒有遇見你。
三生石,緣定三生,所以,上輩子沒有遇見你,下輩子,我們一定要牢牢記住彼此。
——題外話——
大結局了,卡文卡到天翻地覆,這個結局希望還算美好!謝謝大家,下一個文,半個月之後的樣子再見吧,最近沒力氣寫了,真的心太累了。